top of page
Broken Cassette Tape _edited.jpg

-夜霧-

所羅門伸出手,試圖觸碰那人。但愈接近一分,他就感覺彷若走入了固態的霧氣裡,纏黏陰濕的感覺縈繞著他,巨大的壓力迫得他停下了動作,轉而跪在了地上。石頭嗑疼了他的腿腳,但卻遠遠比不上他的精神上正承受著的壓迫,還有刺激。

 

「舊日月宗……」他仰著頭問:「是嗎?」

 

佛經裡的白象、白獅。

動物園裡的白色花豹、蟒蛇,犀牛以及孔雀,都遠不如他眼前的戴環者要來得稀有、獨特。

 

他其實稍稍有些恍惚,畢竟再多的聖物,也無法令一個本就格外容易被侵蝕的恐水人,在做出了衝入不可名狀中的瘋狂舉動後,依然全身而退。

 

……好孩子。透過霧氣傳來的嗓音格外迷離,但這也同時觸動了他的神經。

 

「哈。」他輕嗤了聲,卻不帶多少惡意,而只是揶揄。「所以,我剛才做的正合你意?」

 

接著,對方撫摸的動作微微驅開了那些透明的邪惡,他也終於得以喘息,由跪姿轉成了騎士禮的模樣,像犬類般的大口喘著氣,在斷斷續續的笑音裡,混入了一句零碎的話語。

 

「你的驅魔人,呢?需不需要……我來幫忙?」

荷米斯微笑著,沒有馬上接話,直到眼見一側蠢蠢欲動的邪靈幾乎要把自己的觸角插進眼前人的腦殼裡,他才伸手將那東西拔開,而後在隱隱不滿的呼嘯中揮退太過殷切的試探,順手捏住零星幾隻受吸引而來的蜉蝣,摸過細長的軀幹,再輕輕扯去那對透明的薄翅,扔到地上。

 

「恐水人。」或許是被這狼狽的騎士禮取悅了,他雖仍在打量,卻用帶血的指尖輕輕點在對方額上,渲染似地拂開一抹鮮豔的塗色,「一名『獵人』,貪婪資本家的走狗,卻對祂們更為狂熱,像撲火飛蛾的一名……恐水人。」

 

「真可愛。」他嘴唇輕動,淺金色的睫毛垂下,指腹提起男人的臉,照鏡子似地在分別兩端觀測彼此,而後沿著頭皮往裡撫摸探入,按摩似地擋在邪靈之前。「戴環者是你們的玩物,你殺了他們作為收藏和交換,你不憐惜聖物,死在你手上的人不知凡幾。」

 

「但我猜……或許對你而言,比起輕易能取得的聖骸,現在有比殺了我更讓你感興趣的事?」他笑了起來,神情似有些迷離,更興奮地舔了舔唇,手雖然扶著男人的頭臉,眼神卻落在那睜著大眼默默張開口器的東西上,「但哪怕你不想,祂們也想,這是本能,我原諒祂們,也原諒受祂們鍾愛的你,即使你打斷了我的娛樂,也帶給我一些新鮮的驚喜。」

 

荷米斯掏出匕首,沒有了結男人的性命,而是不輕不重在自己手臂上沿著肌理劃下一刀,鮮血噴在對方臉上,周圍的奇型生物發出無聲的高頻尖叫,黑霧潮水般向四周湧動而去,卻仍留戀著左右徘徊,禿鷲似地覬覦那一點進食的可能。

 

「我不喜歡受傷。」他的聲音在這一瞬間有點冷,很快又恢復了溫柔的調子,「但有時候這是必須的,也或者,你會不會因此更難以自制地想到我呢?」

 

「我們擁有彼此的秘密,」如同聖父給予祝福,他輕吻在男人頭頂,鮮血滴落在對方身上,距離近得宛若交頸,「你會做我的守密人吧?聰明的、可愛的小騎士。」

 

「或許我們會再見面,畢竟我們相遇了,沒有殺掉彼此,這麼有緣,總會有更好的機會。」

 

「時間到了,好好活著,恐水人。」他後退幾步,似笑非笑的神色逐漸變得驚慌,環顧一週後便捂著受傷的手臂踉蹌著逃開了。

 

男人的屍體藏得夠好,足夠他編出一個惹人疼惜的故事,解釋他脫隊的所見所聞,並帶回驅散最後一處濃霧的好消息。

所羅門沒有久留,陌生戴環者的反應告訴他舊日月宗的人馬近了,他也是時候該逃離這裡,至少他得先和荷魯斯或格里芬會合,再不濟也能拉個人墊背。

 

但是這一次,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那樣充滿餘裕,他陷入思考,以至於再見到那兩個人時,他雖然浴血,卻相當安靜。

 

未經處理的新鮮聖血效用極佳,更何況由能看見邪靈形體的戴環者親自使用,驅逐的效果自然比他這樣亂灑一氣來得顯著。但……他沉思著垂下藍眼,格里芬則皺著眉湊了過來,嫌棄地看向他。

 

「你又去哪了?」他粗聲粗氣地說:「又是你的計畫?別忘了,我們是一個團隊,我是你的上司,你在行動前應該告知我你的打算。」

 

然後他等了許久、許久,等到他的怒氣都熄滅了,所羅門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抬頭輕笑,對他說:「告訴了又怎麼樣?你能做得比我好嗎?我親愛的隊長,你還是先顧好荷魯斯吧。」

 

那滿身狼狽的青年只是低著頭,用手指不斷摩挲著黏著血污和血漬的雙頰,以及那上頭大片豎立起來的雞皮疙瘩。定睛一看,身體甚至還在顫抖,那是他從未在對方身上見到的反應。

 

格里芬立刻驚醒地望向荷魯斯,想張口提醒。

卻見荷魯斯察覺到他的動作,疑惑地偏過頭來,隔著繃帶與他對視著,像是在詢問「怎麼了嗎?」

格里芬便將欲說的話吞了回去,不再去想所羅門是否被不可名狀給侵佔了,奪去身體。

 

不可能的。他和自己說,這該死的混球準備了許多聖物護身,沒有人會在這種狀況下被附身,否則人類豈不是要徹底滅絕?

 

他們順著窄小的山徑繞到了其中一個登山點,聖骸倡議的人在那兒接頭,他和荷魯斯上了一輛車,所羅門則上了另一輛。

 

從那之後,他有三個月沒再見到所羅門。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