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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語-

這個世界是光怪陸離的。

 

荷米斯很小就知道自己與旁人不同,這或許也源於他異於常人的外表,哪怕他總是露出和善的微笑,進而融入人群之中,他也自然而然地將自己與他人區隔開來,像一個封閉的圓,沒有人知道裡面裝著什麼,只是看上去乾淨透明,沒有一處不平順的地方,就總給人溫和可親的感覺。

 

在他第一次看見一個張著碩大瞳孔並伸出無數人手的奇異生物,卻發現沒有任何人和他有一樣的視線落點、甚至會問他在看什麼時,他就如同知道自己無法在陽光下存活後那樣,像鋸嘴葫蘆將「秘密」都爛在肚子裡,一個多餘的字都不吭——當然,在他知道這些怪異的東西僅只要被人理解就足以造成傷害後,他還是樂意與人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的,只是怎麼進行才能不被人發現,都要經過縝密的規劃……導致其實他還是幾乎沒怎麼說過這些事。

 

何況他這樣明顯的生理缺陷,早早就引來舊日月宗的關注,將他軟性強迫地圈禁起來,美其名受其保護,實際是像養隻待宰的豬,避免他洩密傷人的同時,漸次取用他身上所有可用的部位,尿液、血液,乃至於骨骼,或許磨成粉,或許經過鍛造……好充分為這些看不見邪靈卻飽受其害的普通人發揮他的價值。

 

他更快對這些少數人心知肚明的「秘密」有了系統性的深入了解,也更加不會宣之於口,謹言慎行的同時,還要裝得悲天憫人,對於提供自己的價值熱衷且心甘情願,像神愛世人,做耶穌基督的傳承者,願為人類獻身,被釘上十字架以消弭無盡的原罪。

 

他藏起自己的不以為然與厭惡,畢竟哪怕如此,至少有一群人奉他為「天使」,給他更好的待遇,而不是像外頭一樣,不僅容易被那些邪靈針對,還可能被直接做為毫無地位的收藏,相對來說已算是好出路了,即使他不改厭惡,也沒有逃離的打算。

 

他因邪靈被供上祭壇,卻也因邪靈得了給養的溫床,他看過黑色帷幕的癲狂,也見過被污染的人瑟縮在他懷裡涕淚橫流,在不受影響的他眼裡自是一件足夠虛榮且美妙的事,只要掌握好平衡,他們簡直是天作之合,反正邪靈大抵無思無覺,除了本能的侵吞、排異,永恆的生存背後卻沒有明確的支配心思,這令他不至於太反感邪靈的強勢,甚至能原諒針對自己的敵意與暗殺。

 

像安撫包容這群鬧彆扭的壞孩子,再溫聲任由他們肢解螞蟻,拆卸蟬翼,扭折螳螂的軀幹。

 

年少時他汲取周遭一切經驗知識,無數次完善自己能夠實際行動接觸邪靈後的籌劃,沈迷於對未來的暢想與累積,哪怕長時間無法見效而多年忍耐,僅只扮演一名善良柔弱的天使,他依然不曾放棄進而放縱自己,去摘取足以破壞他所有努力的短暫甜美。

 

不需要同類,也不需要被理解,他享受在自己封閉圓環裡的世界,一切只有自己明白,一旦披上假面,便再也沒人看透天使的面孔,溫情的擁抱或許只是一次邁向瘋狂的轉向,他伸手像一場悄悄的牽絲戲,一點一點滲透,而後隱密地改變一些事情的走向,成為他更喜歡的模樣。

 

時間真的太長太長了。

 

一次、兩次,他必須嚴格控制自己的慾望,好幾次的錯肩而過,即使接觸了也必須極度克制,偶爾的偶爾,才能偷偷嚐一口自己培養許久的果實,以至於在一次秘密聚會裡,看見一名幫助他除去阻礙、往自己身上撒滿聖物,目露狂熱持續往深處走來的傢伙時,他沒忍住露出了善良面具下稀微的笑,就像天使邁向撒旦的那一次墜落,凝結在黑霧與蜉蝣的狂歡裡。

 

「真是好孩子。」他輕聲呢喃,帶著些微腥血的掌心按在身旁既痛苦顫抖、又想往來人靠近的邪靈頭上,不知道是在說哪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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