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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Grass

陸三軍 x  七  

-睡眼惺忪-

睜眼時迎來的是陌生而柔軟的氣息。

陸三軍花了數秒才適應這種感受,一面輕嗅著,一面探手過去,極其輕柔地碰著懷中人的側臉和髮絲,然後往前在那白皙的頰面上烙下一吻。

 

「早安。」他並不想嚇著人,所以聲音放得很輕。「七。」

 

昨天他帶著陸七回來,還沒來得及多教什麼,就被看管自己的人給隔開來了,直到晚上才再度碰到,想著對方或許也累了,便只是簡單地為人擦過了手腳,就帶到床上摟著睡了一晚。

 

陸七的身子削瘦,看上去骨感,擁抱起來的感覺卻出乎意料的好,像是某種小獸似的,溫暖而充滿生命力。抱著對方入睡的夜晚讓他感到分外滿足,並且放鬆。

被直接取名而毫無決定權、顯然也沒什麼意見的少年迷迷糊糊地眨了眨眼,半睡半醒地看著陸三軍,良久都沒應答,帶著半是熟悉半是不適應的奇異矛盾,沒對那些親暱的舉動表達什麼情緒,倒是先往前抱住了男人,賴床一樣地繼續往裡蹭了蹭,窩了半晌,呼吸聲復又綿長起來。

 

明明在莫名其妙的狀態下剛到一處新環境,少年顯然對很多事都有些僵硬而難以反應,甚至本能輕微地牴觸,可偏偏卻能在陸三軍懷裡一夜好眠,半點不見外。

 

或許是因為那明顯而細緻的照顧,又或是出於那股不知為何十分親近對方的直覺,他才那麼快將男人劃入了接納的範圍裡,得碰上宅子裡其他監管的人,尤其是對陸三軍不怎樣的那些人,方能露出些應有的警惕和疏離。

 

像是很快摸清了生存法則的小獸,依附在令他安心給予庇護的成獸身邊,槍口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

 

不過他顯然還不太明白這家裡的狀況,對陸三軍的地位以及作息都不清楚,以至於此時只是懵懂地想再多賴會覺,沒考量到這行為適不適合、方不方便。

陸三軍順了順少年的髮,望著人賴床的模樣笑了下,便調整了個舒適的姿勢,擁著對方繼續休憩。

 

「是起得早一些了。」經過昨天的相處後,他已經明白陸七或許不太能理解他的話語,只是憑神色和肢體語言在意會而已。可他還是想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對方,「以後可以睡晚些,你似乎還在長身子,多睡點也好。」

 

他看得出少年的聰慧,認為假以時日,對方一定能學會識字和說話,此刻便也不吝嗇開口,好達到引導的作用。只是將聲音放得更輕、更緩,宛如搖籃曲似的低語著。

 

「等你睡醒了,我們就去前廳吃飯。我不曉得你偏好什麼樣的味道,所以讓人多準備了點。你或許還不習慣使用餐具,待會喜歡什麼就點點頭,我會餵你吃。」

 

寬大的手掌更同時摸上了少年的手,用修長的指頭磨蹭著對方的十指,輕輕握在手裡搓揉著,而後就這麼緊緊牽著,低笑了聲後,便陪著對方繼續小睡。

陸七微微蹙眉,卻又很快舒展開來,一方面聲音和動靜不斷刺激著打斷睡眠所需的安靜,一方面那低沈輕柔的嗓音和肌膚細膩溫熱的摩擦感都很好地安撫了他,在干擾之餘,又給了他頗為舒適的感受,開始時有些矛盾,漸漸地反倒平衡起來,令他不自覺地留戀著,更往裡蜷起身,似長似短地再瞇了些時候,竟不習慣重歸的安靜,朦朧間倒較先前更為清醒地眨眨眼,找不太到睡眠的狀態了。

 

然而男人的懷抱和柔軟的床舖實在太過安謐溺人,他便是醒了也還有些捨不得起床,陸陸續續微幅地磨蹭著拱了幾下,方睜著一雙剛睡醒有些濕潤迷茫的金眼,望向陸三軍帶著笑的面容。

 

他有點想再聽一聽那些聲音。

 

這麼想著,又或者只是有了這個情緒,他便本能地抬手碰了碰對方的嘴角,彷彿這樣就能像撥動音樂盒讓那些聲音出來似地,鍥而不捨地來回描摩了幾下,而後似又想起被撫摸的觸感,垂頭愣愣地看著自己另一隻被握著的手,懵懂而帶點好奇地摸索起來。

「怎麼了?」陸三軍垂眸望著少年,因為唇邊的碰觸而興味盎然地笑了,姿態放鬆地任對方握著自己的手探索,並深深注視著那濕潤的金眸,試著判讀裡頭蘊著的含義。「睡不著了……想聽我說話?」

 

他見陸七似乎真不想睡了,就笑了下,輕擁著人削瘦的背按向自己,稍稍撫摸了下後,便低聲續道:「用過早餐之後,我得完成今天的行程,過程或許不太有趣。」

 

「你可以待在我身邊,也可以到沙發上看看書,或在宅子裡散步,昨天見過的那些人不會去打擾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餓了就來找我,我會替你準備點心。」

 

「午餐過後我會替你洗浴,換上新衣。」在說話的同時,大掌更觸到了陸七的腰際,摩著那純白無暇的衣物,「你太瘦了,氣色也不好,罩在這寬大的衣物裡,就像是要消失了一樣,將漂亮的線條都遮去了……那有些可惜,你明白嗎?」

 

他對覆於少年長褲下的雙腿有些興趣,且也並未掩飾,話音還未落下時,就往下摸至了那修長的腿邊,輕柔地撫摸著。

 

「你應該要是我喜歡的樣子。」

陸七看著那大手,手覆上去跟著摸了摸,像是不太明白,卻又似是滿意了,重新看回陸三軍,靜靜地對視了好一會,不知怎地又碰了碰對方唇角,接著才在男人低沈的輕笑聲中被領著一起起床、洗漱,再到餐桌邊坐下。

 

宅子很大,光穿越廊道就花了些時候,他一路上倒沒多打量,只像是確定其他人在哪一樣地掃了幾眼,坐下後也先確認了環境,發現這飯廳裡確實只有他和陸三軍兩人,才顯然放鬆了點,看了眼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就望向對方,帶著依賴地又坐近了一些。

 

也許是還不太明白事理,他被帶著洗漱時都沒覺得不自己動手有什麼奇怪的,只以為男人要帶他體驗些新奇的事,此時也不例外,澄澈的金眸在沈穩的表象下摻著蠢蠢欲動的好奇興奮,卻反倒無知而乖巧地擺出「絕不輕舉妄動」的姿態來,在飯桌上顯得傻氣呼呼。

「真乖。」陸三軍憐惜地撫了撫陸七的臉頰,看著人似乎不抗拒和自己親近,便直接將對方纖瘦的身體抱了起來,挪到了自己的雙腿上,穩當地摟著,而後舀了一匙易入口的粥,湊到對方唇邊去餵食。「這是白粥,嘴張開,吃吃看。」

 

他喜愛少年秀美的肢體,青澀的線條和骨感的感觸都讓他著迷,觸在膝上柔軟的臀部和雙腿則讓他感覺相當溫暖,有種想揉弄撫摸的衝動。

 

但他忍住了,只是由旁側注視著陸七薄而好看的唇,將湯匙拿得更穩了些,張闔著嘴示意對方將白粥吞下,順道示範著咀嚼的動作。

陸七眨眨眼,學著張口將湯匙上的食物含進嘴裡,幾下咀嚼後吞嚥入腹,一早有些飢餓的胃一下溫暖起來,米粥香甜的氣味充盈著喉間,令他饜足地微微瞇起眼睛,片刻後悄悄覷了眼陸三軍,才又順著對方的動作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少年似是不怎麼挑食,被餵什麼就吃什麼,幾乎不會多看多猶豫,只是吃了一會後,他突然愣了愣,看向陸三軍,微微探著手像是想接過那個碗和餐具,金色的眸裡閃著認真的光。

陸三軍微微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笑著將餐具和碗靠到了對方的手邊,讓人接著,並且寵溺地揉了揉陸七的頭。

 

「很好。」他喜歡聰明的孩子。「多嘗試是好事,你也該早點學會使用餐具。」

 

隨後就握著七的手調整成了能靈活拿住湯匙的姿勢,再帶著人模擬著舀了幾次食物後,便鬆開手來,讓對方自己嘗試。

然而陸七嘗試了一會,等到能穩定地使用餐具後,仔仔細細舀起來的第一勺,卻不是往自己嘴裡送,而是同樣擺到了陸三軍嘴邊,一雙金眸閃亮亮的,彷彿很是期待地望著對方。

 

少年不挑食,也沒想到陸三軍可能有自己的飲食偏好,只是把所有其他菜色都均衡地放在一起,控制在勺子八分滿的程度,以免在移動間灑出來,盡力將知道的都做到了最好。

 

像是想將最完美的第一份回饋給這一直耐心周到照顧自己的男人,又彷若只是學習著,以為這就是該餵別人吃的,像自己被餵食一樣……沒想到其實應該是要送進自己嘴裡。

陸三軍看著那送過來的一勺食物,也不忍心拂了陸七的好意,便張嘴吃了下去。

配料和白粥混合得均勻,在咀嚼後順利地滑入了喉中,他想著上回被別人這麼餵食的時候,或許還是在襁褓中的時刻,就忍不住笑了,在少年認認真真地想再餵下一匙的時候,將湯匙緩緩推了回去。

 

「你吃。」他溫和地望著少年的眼,又撫了撫對方的臉,才低聲說道:「別顧著餵我,自己都不吃了。」

 

他還是頭一次這麼溫柔地注視著某人,在這處處被監視的房屋內,透露出屬於自己的情感。或許是知道少年只會屬於他一人,而產生了放鬆和珍視的念頭,耐性也比平時要來得充足許多——雖然他原本就是耐性極佳的人了。至少現在能肯定,他絕對不會對陸七發脾氣,除非對方想要逃離。

 

可是「白紙」又怎麼逃得開呢?

他也決不會把逃脫的機會留給對方。

 

「湯匙拿著,朝向你自己,學我的動作往嘴送……」他一面想著,一面執起餐具,悉心地教著少年,看著人將食物吞進去了,便又笑了笑,「非常好,現在再吃一口?」

陸七有些茫然,卻依舊乖巧地繼續吃了。

 

像是一下子被兩個截然不同的做法給搞糊塗了,腦子又兀地轉不過彎來,便愣住了,不太明白現在是什麼情況的樣子,身體上倒仍完全照著陸三軍說的做。

 

默默吃了好一會,他才忽而帶著遲疑地停了停,垂眸看著自己不知不覺仔細舀好的一勺飯菜,抬眼望向陸三軍,將握著湯勺的手提起,似乎又想要餵對方一口,可手才剛伸了一半,就抿抿唇縮了回去,小心地放進碗裡,而後改將整個碗都往對方前面輕推,一雙金眸跟著眨了眨,神色無辜而純粹。

那是來自於對方的好意。

 

陸三軍領會到了這件事,雖然有些無奈,還是捧起了碗,再吃了幾口,然後推還給陸七,笑著望他:「喜歡這麼吃嗎?」

 

他知道陸七沒有聽懂,可他知道對方喜歡聽自己說話,便接續著說:「我不習慣分著吃,但我可以試著習慣。」

 

那雙金眼裡的純粹讓他的心像燒熱的奶酪,一下子就化了。雖還是覺得該讓對方自己吃飯才好,可卻也覺得像這樣無關緊要的小細節,稍微依著對方點也無所謂,便輕輕放過了,這麼來來回回和懷裡的少年傳著碗,分食著粥品和其他小點。

 

直到站在邊上的人過來提醒後,才拿了手帕為陸七仔細地擦拭過嘴角,然後揉了揉對方的頭,將人從腿上挪下來,站了起來,輕聲問道:「我得開始今天的行程了,你想跟我去嗎?或是在書房等我?」

陸七見男人似是要走了,忍不住抓著對方衣角跟了幾步,看了前面等著的陌生人一眼,又看回陸三軍,片刻後像是終於回過神發現這樣可能不太妥當,才不太甘願地慢慢鬆開手指,抿唇收到身前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可便是如此,他仍不住抬眼去看陸三軍,漸漸緊繃起來的身體不那麼靈活了,卻還是盡可能地朝對方靠近一點點,試圖跟在後面,又謹慎地收斂著,明顯一副怕男人不高興的樣子。

陸三軍見狀,就大方地牽起了陸七的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讓那削瘦的身體靠在自己的身側,然後摸了摸陸七的頭。

 

「——真乖。」像是被豢養的奶貓磨蹭過褲腳似的,他感受到了一股被依賴的喜悅,手指無意識地擦著少年幼嫩的指節摩挲,望著人的眼神又再度充滿了笑意。「好孩子。」

 

他很少這麼高興,又朝著陸七說了些話,聲音輕低而溫暖,和平時被規範的作派截然相反。看管他的人望見了,眼神就變了,張口似是要提醒他什麼,卻被一雙黑沉沉的眼瞳看了回來,阻住了話語。

 

像是在顧忌身旁少年的感受,那威嚇似的注視動靜不大,而只像是一種單純的表態,將人納入自己的保護圈內,明確地拒絕來自外界的所有干涉。

 

也因此並未帶著憎惡、或是憤怒的情緒,事實上,那雙眼裡什麼也沒有,只有無盡得彷彿能夠吞沒一切的黑,明明望著那人瞧,眼底卻沒有那人的存在。

 

也是只有這種時刻,看管者才會忽然想起,眼前的這個男人和當今家主流著相同的血液,甚至連基因的序列也相差無幾。他們將猛獸的利爪剪去,套上枷鎖,關押在牢籠裡,久了竟也忘記了對方的本質,習慣了假象的溫馴。

 

但又憑什麼呢?一個替身,一個終其一生,或許都不會見於陽光下的存在,又憑什麼對他們指手畫腳,擺出家主的派頭來,用那樣蔑視著人的眼神,望著他們?

 

「……請去放映廳裡。」看管者最後什麼也沒說,可一雙眼裡卻隱隱透著不服的神色,任誰來都看得出他的不情願。

 

對此,陸三軍卻依然沒有表示,只是牽著陸七,軟聲告訴他這是哪裡,然後抱著人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共同看起了投影出的錄像。

 

錄像裡有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那是他那早幾秒出生的胞兄,陸家當今的家主,和他共用同一個姓名、身分的傢伙。

 

一個平庸的人。

 

他總是覺得荒謬,例如僅以出生順序決定誰能夠待在那個位置上的判斷方式,例如他必須開口模仿那人語調和神色的現況,他望著被圈在自己懷中的陸七,和緩地摸了摸對方的頭,眼底依然笑著,笑意卻越漸稀薄。

 

他想陸七總得習慣他不總是能只做他自己的事實,至少短時間內是如此。

陸七被牽著一起走後,肌肉和神經才又漸漸鬆緩下來,心情顯然恢復到一個比較高的水平,剛坐下時還有些好奇地看著面前的影像,卻很快便陷入茫然,瞧著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像一會,連忙轉頭望向陸三軍。

 

那一雙眉微微蹙著,彷彿遇到了什麼難題,他仔細地端詳著男人,眉頭好不容易才逐漸鬆開,又在轉回去看那還在動的影像時蹙起來了。這一次他看了很久,再轉回來時只剩滿眼迷茫,也不知是要疑惑怎麼會有兩個陸三軍,還是疑惑對方為什麼要看自己的記錄影片……裡面那個還有點不太像,在他對男人已有基本認知的腦海裡產生一種微妙的衝突感,令他也感到些許不適。

 

這促使他不自覺地抬手碰了碰陸三軍的眼角,彷彿想確認對方的存在,而注意到男人對自己一向溫柔的眼睛變得冷肅起來,讓他更是難受了幾分,縮回的手攀上對方肩膀,側臉貼著胸膛磨蹭,好似這樣就能恢復一些熱度似地。

陸三軍便順勢低下頭來,埋在陸七的肩上輕蹭著低語道:「那個人不是我。」

 

他是想解釋自己和哥哥的差異給對方聽,但這種事,一般成人或許都有些難以接受,更別說是懷裡懵懂的少年了。或許解釋多了,陸七反而會感到更混亂,而他在必須遵守行程的前提下,能抱著對方都已經是破例而為了,畢竟他目前就只是個替身,總是威嚇監管者,也說不過去。

 

所以他反倒不解釋了,只是不讓對方去看自己的眼神,而後一面學著胞兄的語調說話,一面輕輕地揉按著陸七的背。

 

像抱著個小火球似的。

他感到相當舒適,可也擔心對方被壓得喘不過氣,便偶爾鬆開摟著人的手,去撫摸那滑順的黑髮。

 

影片重複了幾次,他便學了幾次,而後送上桌的是胞兄昨日的行程紀錄,幾點和誰見了面、做了什麼,體況如何,喜怒哀樂又是如何,全寫在那一疊厚厚的檔案裡。

 

待到這份資料送過來後,他才停下模仿的動作,抬頭去望七的眼睛,並且伸手捧了捧對方的臉,神情重歸溫和。

 

「嚇到了?」他摸完後,又將人揉進了懷裡,緊緊抱著,低聲道:「一天總要有這麼一次的,你得習慣。」

 

「可縱使外表一樣,裡面的東西可不相同,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當能學會的……記住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然後盡可能地遠離他。」

 

「那對你來說有些危險,而我不希望你出事。」

說著,便垂著眼去勾陸七的小指頭,稍稍打了個勾,而後沉聲笑道:「約好了?」

陸七看了看彼此勾在一起的手,仍舊不太明白地望著陸三軍,只在勾完後主動抱住對方,似安慰似撒嬌地輕輕磨蹭。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活動,但感覺得出男人並不喜歡這樣,也不喜歡影像裡的另一個「自己」,哪怕對方總按部就班地在影片的聲音後唸出一樣的話語,像是在模仿,但神情動作裡讓他感覺到更多的,是隱隱的排斥和不情願。而在這期間,兩者的聲韻儘管越來越相近,偶爾重疊的嗓音還是讓他聽起來覺得不太協調,分開時也許聽不出的微小差異在這個時候被放到最大——畢竟原本就是兩把嗓音,頻調根本重疊不到一起——那就像指甲刮在黑板上的尖銳感,一下一下彰顯兩道聲音的不同,也令他同樣在生理上就感到些許煎熬難受。

 

早上時他還想再多聽男人說話,可剛剛那樣的場景,對方倒是一直在說了,他卻只想趕快停止,從這個地方出去……即使不說那種劈岔般的折磨,他也不喜歡那樣說話的語調和環境,更不用說男人變差的心情讓他同時感到不愉快,心裡有些不捨,連帶著更不喜歡那個影片裡的人和這莫名其妙的活動了。

 

他不自覺地悄悄打量起四周,沒有在任何人影身上停留太久,卻已經默默努力地記住了那些監視者的身形長相,並將他們放到了對立而又必須限度內妥協的位置,加深了原本就已經警惕的認知——畢竟他發現連自己的保護者都要聽對方的話,哪怕不情願也不能完全抵抗,對他來說僅僅是一般的疏離大概是不夠的,還要多幾分謹慎才行。他也許沒辦法想明白事情背後完整的脈絡,但本能讓他很快在這些事的影響下,找准了利害關係和自己應有的定位。

 

只有抱著他的這個人是可以相信的,會對他好、對他溫柔,會傷害到對方、令對方不開心的事,他也都不喜歡。

 

他們相濡以沫。

 

這般近似相互扶持的狀態讓他有種和對方更加親近緊密的感覺,心裡反而暖了幾分,抬起頭望著陸三軍的眼更加亮了,堅定中帶著點柔軟。

懷裡的少年露出了極其惹人憐愛的表情。

陸三軍以拇指細細地摩挲著陸七的唇,注視著那發亮的眼瞳,有一瞬間動了念,想親吻對方,最終卻仍沒有付諸行動。而只是將人抱得高了一點,讓他能靠在自己肩上後,就翻起了資料。

 

「乖。」他撫摸著陸七的背,像是在安撫對方似的,輕輕順著背脊。「今天該學的部分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都會很安靜的。」

 

「如果害怕,就睡一覺。」說著,便撫上了七的後頸,垂下深沉的眸子,笑了起來。「乖一點,待在我懷裡,別動,別跑走了。」

 

「只要你待在這裡,我就會一直保護你。」

 

那聲音驟沉了下,又隨即恢復正常的音色,溫柔而帶著磁性。更接著偏過頭去,輕柔地啄了啄懷中少年的側耳,留下幾個與調情有些相似,卻又像是單純寵愛的親吻,然後便笑了下,將人再度抱緊了,翻起方才拿到的資料來瞧。

陸七被吻得縮了縮,眼睛半瞇著,旋即又彷彿享受一般放鬆了幾分,更加綿軟地挨在陸三軍懷裡。他沒那麼明白陸三軍的話,可這個懷抱也是目前最能給他安全感的地方了,他自然也沒想著要離開,反而保持得頗有幾分愜意。

 

雖然沒什麼事做有些無聊,不過現在的他也還不知道可以做些什麼,自然而然便毫無想法地發起呆來,偶爾看看男人手上那些他看不懂的文件,最後漸漸變成斷續地盯著對方沈靜的側臉瞧。

 

他腦中沒有任何詞彙能夠形容他凝望著的景緻、甚或是一星半點的感想,畢竟他連好看兩個基礎字都不認識,自然也不知道怎麼描述,那認真的模樣透過寧和的氛圍帶給他的美好。他只是覺得好像心裡有些飽脹,微微地撐著他,直直熨帖到喉口,隱隱帶來一股輕飄飄的感覺,令他不自覺地陷溺,越看越投入,難以自拔。

 

他喜歡這樣。

 

模糊的念頭一起,他便不禁抬手摸了摸陸三軍的臉,而卻又在對視一會後,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彷彿不明白為什麼轉過來看自己而不繼續閱讀文件了。

「你喜歡?」陸三軍望著摸了自己,卻又顯出了茫然神色的陸七,前不久被觸碰了嘴角的記憶便自然地浮現了出來,讓他忍不住笑了,更加肯定這一猜測,又低下頭去吻對方的耳根,輕輕說道:「你喜歡我的表情。」

 

「是哪裡讓你喜歡了?」像是覺得有趣,他詢問的語氣微微上揚,像帶著鉤似的,在談吐間挑動著對方的耳膜。「因為專注?那麼,你喜歡我望著你的模樣嗎?或是別的理由……?」

 

在那雙澄清眼神的注視下,他似乎越來越習慣單方面對著少年說話了,雖然要說的也不是什麼正經話,但多少也能充作讓對方學著說話的教材,姑且還算是有益的。

 

「喜歡就多看點,以後想明白了,再告訴我。」

「我很期待。」

被看久了,陸七漸漸生出了幾分不好意思的彆扭,眼睫顫動著斂了下來,在幾次來回的避讓中目光微閃,最後埋回陸三軍懷裡,輕輕蹭了蹭。

 

耳朵被氣息呼得有些癢,不過他暫且沒找到方法藏起來,便只是微微縮著肩,任由耳尖上的皮膚在不知不覺間染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毫無保留地展露在陸三軍眼前。

「真乖。」陸三軍揉了揉陸七的頭,將他安置好後,又接著翻起了手上的資料。

 

眼神雖然依然專注,接收訊息的速度也沒有半點遲緩,可卻時不時會因為懷中少年的呼吸、體溫、顫動,而停下來,用指腹輕輕搓著幼嫩的耳根或髮梢,又或是張開手掌,揉著那烏黑的短髮。這樣摸著、摸著,心裡更泛起了淡淡的暖意,一直以來被禁錮在此處的孤寂,也因此消退了些。

 

有幾秒鐘,他徹底忽視了監管者的聲音,眼前所見的一切,去聆聽陸七的心跳。

 

小小的鼓動,撲通撲通的,像是這世上最美妙的樂曲。

 

他笑了下,心滿意足地讀完了資料,再做過日常鍛鍊,結束這一天的日程後,便帶著七去洗浴更衣,將對方那身白衣換下來,穿上藍灰色的合身睡衣,便摟著人到了床上去。

 

「想不想聽故事?」他將陸七的瀏海撥開來,在露出的前額上烙下一吻,再摸著對方的臉頰說道:「你願意的話,我每晚都可以說一些。」

 

「也許就從安徒生故事集開始,那很適合你。」

 

他幾乎不怎麼費力地,便想到了故事裡一隻聰慧而靈巧的夜鶯,唱著婉轉的歌兒,被帶到了皇帝的眼前。

灰樸樸的小鳥外貌並不華麗,卻很自然,清亮的歌聲不僅令聞者落淚,更驅走了死神,帶來了希望。

 

對他來說,陸七就像那隻夜鶯。

陸七懵懵懂懂地被陸三軍脫光梳洗再換上新衣,一路都沒什麼別的反應,此時也未見得就多靈敏,只呆呆地看著對方片刻,看了看自己身上嶄新的衣裳,忽地有樣學樣地也就近在男人下顎上親了一下,而後抬手摟住對方後頸,提前進入了前一晚上到最後相擁而眠的姿勢,像小獸一樣磨蹭著拱了拱。

 

他以為是要睡覺了,若是他能好好和人建立起溝通的渠道,或許他還會像早上一樣摸著男人的嘴角期待那些故事。

 

可是他不知道,暫時就也不會為自己無心的錯過生出一星半點的後悔與遺憾。

「想睡了?」陸三軍的聲音有些沙啞,低頭望著埋在自己懷裡的七,眼神不自覺地柔軟了起來。「那就睡吧,晚安。」

 

他抬手關了燈,可隨後卻還是低低啞啞地攬著對方,附在那白皙的耳側緩慢說著那名為「夜鶯」的童話,像是安眠曲似的,在沉沉的夜裡說給對方聽。

 

直到聽見少年均勻的呼吸聲後,才笑著闔上了眼,跟著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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