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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Grass

陸三軍 x  七  

-相伴相依-

後來一陣子,陸七依然斷斷續續做著惡夢,雖然每次都心有餘悸,想著陸三軍的話便又安穩了些,沒像第一次表現得那麼慌張,還要男人留在家裡陪他。

 

只是次數多了,他也難免感到疲憊,顯得沒什麼精神的樣子,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更是常常恍神,變得不太喜歡出門,甚至想被鎖在家裡,好像這樣他就不會在下一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又不見了。

 

他摸了摸鎖骨間的吊墜,輕輕嘆了口氣,望向床頭的玩偶努力平復自己驚悸不已的心跳。惡夢裹挾著不安像是破土而出的芽,一次比一次清晰,儘管他一醒來就會忘記,也不禁生出了幾分近似預兆的擔憂。

 

終於有一次,他驚醒時依舊記得夢境裡的畫面,可此時比起恐懼,剩下更多的是茫然。

 

看著陸三軍剛睡醒時那擔憂而溫柔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回對方懷裡,輕聲說:「哥哥,我記得這陣子一直做的惡夢了。」

 

「我在一個有好多機器的地方,周圍有好多人……被關在裝滿水的玻璃缸裡,年紀都不大,他們穿著灰色的衣服,身上接了很多電線,連接在水缸的機器上……我感覺自己也在水裡,可能和他們是一樣的,身體不太能動,有時會突然感到疼痛,掙扎的時候會看見電光,還有悶悶的電流聲,過了一會意識就會變得模糊,然後一直重複……」

 

「為什麼、會一直做這個夢呢?」他疑惑地問,指尖彷彿又感到疼痛般不自覺的抽動,卻因為陸三軍溫暖的懷抱再度安穩下來,「我以前……是待在那裡的嗎?」

陸三軍執起了他的手,握在掌裡細細搓揉,過了一會兒,又嫌不夠似的將它提了起來,湊到唇邊親吻。

 

「我一直找不到你的出身。」唇瓣和指尖的接觸細緻而輕柔,即使顫抖早已停下,他仍持續了好一陣子,才抬頭回應道:「所以,你也許是從那裡來的,也或許不是。有人說夢境是人類潛意識的結合體,或者是前生的記憶……也有人覺得,夢境是一種由大腦主導的模擬訓練,拼湊畏懼、難題,以及一切你不想面對的事物而成。」

 

「這種說法認為,重複在夢中接觸恐懼,能夠使人提升戒備,或降低緊張時出錯的機率,以便面對外界的突發狀況。所以你的夢境,或許是對現實的恐懼組成的。」

 

「但這些說法,也只是猜測而已。」他一邊摸著陸七的背,一邊用平常說故事時的語調,和緩地講述著。「沒有人明確地知道夢境從何而來,又為什麼會出現。即使能從現象窺見一小點真理,卻也不能代表全部,最終要相信什麼,選擇什麼,仍然是靠自己的心意來決定的。」

 

「我想和你說的是,你現在就待在我懷裡。」他的眼裡流過了一絲期盼,卻不太明顯。為了使對方放心,更將即將溢出的疼惜壓在了穩重的笑下,只透出一點點來,低聲說:「你可以選擇你的未來,也可以定義你的過去……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你想,我也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你誕生的地方。」

陸七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那些理論推測,但最後的結論還是聽懂了的。他輕輕搖頭,依偎在陸三軍懷裡近似呢喃地說:「我對過去沒什麼執著的,只想關注和哥哥的現在以及未來,那才是最重要的。只是我總是夢到這些,也不知道是在怕什麼,影響到生活,也連帶影響到了哥哥……」

 

「我想解決這個問題,」他抿了抿唇,不禁又把玩起那給了他許多安全感的掛墜,「還有之前……說不定也和這有關連呢?」

 

「不過,連哥哥都找不到,再找可能也不會有什麼線索,何況只是個夢,也許根本沒有關連。」他嘆了口氣,心裡有些煩悶,主要還是氣自己無用,不知道怎麼解決問題,又沒辦法自己好好消化這些感受,累得男人睡不好覺,還要跟著憂心。想到這裡,原本想問怎麼辦的話也哽在喉裡說不出了,這畢竟是他自己的夢境,連因何而生都不知道,怎麼能將問題拋給對方,添增無端的重量?

 

陸三軍再厲害再無所不知,也不應該被期許著解決所有哪怕沒有道理的問題。

 

他抬眼看了看時間,見離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有一陣子,不由得愈發愧疚起來,磨蹭著對方輕聲問:「哥哥,還沒到起床的時間,要不要再睡一會……」

「別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陸三軍溫柔地注視著陸七,低聲說道:「就把這些過分真實的夢境,當成是某種預兆吧。」

 

「也許往你說的方向調查,就能找到來源了。」他接著撫到了對方的頸側,疊在那稍微有些冰涼的手指上,摸了摸掛在頸上的吊墜,「我會先加強保全,再準備幾個應對方案,確保你的安全。」

 

「這或許能讓我在事態發生時更加冷靜些,不再像上次一樣偏執地責怪你。」

 

見到陸七如此緊繃的模樣後,他的睡意便消散了,滿心想的都是如何替對方舒緩情緒,以及如何確保夢境裡的事不會影響到他們的生活,即便他尚未明白夢境代表的意義為何,未雨綢繆總還是不會錯的。

僅僅只是聽到「責怪」兩個字,陸七就禁不住感到瑟縮,但也很快在打顫之前緩過來,沒來得及回憶那時的恐懼和難受,就被陸三軍安撫得再度舒展開神經,安穩地伏在男人懷裡。

 

「嗯。」他並不真的期望再去查出些首尾,但對方的用心依然讓他感到溫暖,連帶著嗓音都顯得綿軟,像小貓呼嚕,「謝謝哥哥。」

 

陸三軍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只不過比平時晚一點去公司,也十分迅速地把事情都安排了下去,只是怎麼想這都需要時間,誰也沒意料到答案會以強勢的姿態,來得這樣快。

 

夜晚的時候,陸七剛開心地迎了陸三軍回家,沙發都沒坐熱乎,就聽見一聲門鈴響。

 

這很稀奇,即使是曾經那座宅邸,除了與另一位相關的人外也從來沒有外人到訪,更不用說這個只有他們兩人的家了,除了偶爾會來打掃下廚的阿姨,基本就沒有外人知道這裡,陸七還是第一次聽到門鈴的聲音,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地望著陸三軍,眼裡茫然而疑惑。

陸三軍給了陸七一個安撫的眼神,隨後就站起身來,「我去開門。」

 

這其實是不該發生的狀況,尤其保全和偵測系統都沒有發出警示,或者通知。但這樣奇怪的狀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直覺聯想到了陸七上回失蹤的事,或許這情況和那件事有所關聯。

 

他並沒有等陸七回應,就已經往門口走了。一方面是這個時間點會出現在門前的人十分可疑,他不想讓陸七涉險,二方面則是他擔心事態會失控,往他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

雖說如此,他也沒有開口讓陸七留在這裡等候,雖然逕自邁開步伐,卻也在途中回頭望了對方一眼。

 

這世上不從人願的事居多,他知道失蹤那次給彼此留下的陰影仍在,只是變得微弱了,蟄伏在暗處,等待時間自然消滅,目前卻依然存在。所以將門鈴和失蹤聯想在一起之後,他立刻開始思考的,便不是該如何留下陸七。

 

而是如何放開……如何才能別握得那麼緊,讓雙方都無法喘息,讓他的七,能稍微感到自由一些,放下限制,嘗試信任,並且執行。

 

儘管他們都希望留在彼此的身邊,明白這關係不是圈養或飼育,但全心的依賴或愛情總會使人盲目,在潛移默化之中變質。往後的某一天,他可能會忘了初心,忘了尊重,忘了將人當作人來看待。用鎖鏈套住陸七的脖頸,將他栓在自己的腳下,只求自己的私慾,而不再傾聽。

 

他流著獨裁的血液,對他人的情感淡泊,難保以後再發生狀況時,會做出什麼。

 

所以若是陸七要跟上來,那便跟吧。

 

他打開門,看見了一個陌生男子。

他盯著對方,對方也盯著他,於是他先發話了,帶著笑容,禮貌性地問道:「請問有什麼事嗎?」

見陸三軍回頭看了眼自己,陸七猶豫片刻便連忙跟上,只是緊緊握住了男人的手。

 

他有些害怕,可儘管十分信任仰賴陸三軍,他也不想讓對方獨自面對一切,於是硬著頭皮平復緊張,努力挺直身軀平靜地往外看。

 

卻沒想到見到了一副彷彿有些熟悉的面孔,哪怕怎麼也搜尋不到相見的記憶,心裡卻湧現一股莫名的喜悅,這讓他感到訝異,不禁稍稍退了一步,望回陸三軍,更因一股強烈的、對於分離的直覺露出了擔憂神色。

 

他並不想離開他的哥哥,可是……

 

「0007,」那名男子沒有理會應門的陸三軍,只凝視著他溫柔地笑著問:「要跟我回家嗎?」

 

家?可是他的家,就在這裡啊……要回到哪裡去?

 

陸七幾乎摒住了呼吸,茫然間不禁又往陸三軍身邊靠了靠。他想到夢裡的地方,想到早晨時他們才針對自己未知的過去有過一番談話,怎麼選擇,他早已有答案,在留戀的現在和空白的過去之間根本不需要猶豫,哪怕他隱隱對這陌生人有些莫名的好感……可他依然不知所措,像個迷路的孩子,只因他感覺到,最後能下決定的不會是自己。

 

見陸七的模樣,門外那男人並未露出意外或者不滿的表情,只是理所當然地看回陸三軍,收起了溫柔,接著問:「放棄你一半的壽命,或者放棄他。」

 

「說吧,告訴我你的選擇。」

 

陸七一聽,一下慌了神,想起曾經在論壇上見到過的話,不由得鬆開了手上的力道,眼眶發紅地望向陸三軍。

 

……他是不是真的、只是一個會害死別人的禍星?他那麼不想分離不想放棄,可是如果這要傷害到對方,他寧願、寧願……

這是個無需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

 

「他是我的。」陸三軍望著那人,眼神沉得可怕。「誰也帶不走。」

他不想讓對方再接觸陸七,便將少年抱到了懷裡,輕撫著那纖瘦的背脊。

「不過幾年壽命,想要便拿去吧。」

 

如果收走的是餘剩壽命的一半,那他起碼還有五六年能陪伴陸七,但若是整體壽命的一半,恐怕就有些危險了。他現年三十七歲,早已越過男性平均壽命的一半,就算放寬標準,以八十歲為基準來計算,至多也活不過四十歲,只剩下三年能與陸七一同度過。

 

可這些時間,也足夠了。

壽命固然珍貴,幸福卻是難以被替代的。

只要他還能留下任何一點目前生活的延續,無論對方提出什麼交換條件,他都會接受的。就算他並不知道這人的身分、目的為何,但在以陸七為前提的談判下,他冒不起任何一點風險。

陸七聞言渾身震了一下,剛放開的手又重新握緊了,可是一想到陸三軍為自己放棄的東西,他就難過得幾乎忍不住落淚。他忽然想起好像曾經有人告訴過自己,讓他不要擔心,以後他會被送到一個人身邊,遇見自己將是那個人最大的幸運,而他也不會再被噩夢束縛。可如今一看,幸運的分明是自己,受盡庇護,卻只會帶來不幸,自相遇以來,便是他再努力想幫上忙,好像也都只造成了麻煩,就連現在,也是只會待在對方懷裡接受保護。

 

正想站出來和陸三軍一起面對,讓門外的人用自己的壽命來替代,對方的動作卻更快,隨著一句「是嗎?那我取走了。」手就拍了過來,按在陸三軍額前。陸七睜大眼,還來不及阻止,又被對方摸了摸頭,一股灼熱感旋即在後腰上爆開,像有一團火燒著皮膚,令他不禁悶哼出聲,連忙回過頭,拉著衣襬試圖看看那處是不是真的被燒著了,卻礙於角度,總看不清楚。

 

「腰……好燙……」他吸著氣,怕陸三軍擔心,又帶了點求助的意思,小聲地說,「哥哥……」

「別動。」見陸七難受,陸三軍便也顧不上別的問題了,連忙低頭去看。

 

少年的腰側白皙纖細,雖然在這段期間的餵養下,多了一層薄薄的肌肉,但看上去還是有些削瘦。他用手指在對方關注的地方輕擦兩下,確實是燙的,這才仔細凝視了下,觀察那處的肌膚。

 

「沒有紅腫,不是過敏,你跟我回屋,去浴室沖點涼水,或許會好些。」話說完後,他又忽而頓了下,停下動作,又看了陸七的腰一眼,而後不可置信地望著那處。

 

「七。」他幾乎藏不住聲音裡的詫異,「你腰上的條碼……似乎消失了。」

陸七詫異地眨眨眼,直覺反應地想再扭頭去看,正好順勢轉向了大門的方向,餘光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一回神發現門口原本站著的人竟不見了蹤影!

 

「哥、」他怔愣著晃了晃陸三軍的手,往外張望了會,發現確實一點影子都看不見,才茫然地回過頭來看著對方,一時間不知所措得不知作何反應。

「先回去。」陸三軍也是這時才注意到那人已經離開了,可眼下最重要的事,還是陸七的身體狀況,所以待最初的驚詫一過,他便將陸七抱了起來,走回屋子裡。

 

「你的身體重要。」他打開浴室的門,將人抱進去以後,便將毛巾沾濕,壓在對方原先有著條碼的腰側,反覆敷了幾回後,再蹙著眉說:「……似乎是降下來了,但為了保險起見,我明早會請醫生過來。」

 

「除了腰以外,還有其他的地方難受嗎?」他鬆開眉頭,再靠向前,摸了摸陸七的頭問:「被那人碰過的地方還好嗎?要不要我替你揉揉?」

「不難受了。」陸七握著陸三軍的手蹭了蹭,呆了一會,想到剛剛發生的事,不禁又紅了眼眶,朝前緊緊抱住對方,既是心疼,也害怕失去似地攢著。「哥哥……」

 

怎麼毫不猶豫地以性命交換了呢。他恨不能以身代之,即使全部獻給對方也可以,反正他生如浮萍,若不是遇見陸三軍,也像個孤魂野鬼似的,本不值什麼……

 

他抬頭望向男人,繃著一張泫然欲泣的臉,伸手碰了碰對方前額,好像這樣就能將那些失去的東西用自己的去填補,可他知道,這或許是不可能的,因而越發濕了眼睛。他咬緊唇,金色的眸中漸漸蓄起兩泡淚水,晶瑩飽滿地鼓著,再怎麼搖搖欲墜都倔強地不肯落下,卻仍定定地望著陸三軍,彷彿什麼也挪不開他的視線,就這樣直到天荒地老。

「好孩子。」陸三軍親了親陸七的眼側,彎著笑說:「你值得的。」

 

他的神色很是平靜,唯獨墨黑的眼裡還含著一絲不易得見的喜意。抬手拍撫著對方的後背舒緩一會後,便將人抱了起來,帶離浴室,來到主臥的床上。

 

「睡一覺就好了。」他凝視著那含著淚的眼,放緩聲音說:「這場交易很划算,我們還會有十年,二十年,或者三十年的時間能共處……或者更久一些也說不定。像我這樣富足的人,壽命自然是比他人長得多。」

 

「而且,既然那人不想傷害你,甚至還把條碼消去了,或許他對我也無惡意,奪去壽命的說法,很有可能只是在考驗我而已。」

 

這些話,他自己也不全信,多半是為了說服看來相當難過的少年而說的,但因為陸七在他心上的份量,本就比那虛無縹緲的壽命重要多了,說起這話時,他的語氣自然安定而自信,甚至捧起了陸七的臉,輕輕摩挲著,低聲安撫道:「別擔心太多。」

 

「只要你繼續看著我,想著我,那就足夠了。」

陸七禁不住鼻腔一酸,眨眼間淚就滾落而下,隨即便像是開了龍頭的水閥,一顆接一顆的淚珠往下流淌,沾濕了陸三軍的手,攏不住的則滴落下來,在衣服上暈開一片深色的水漬。

 

他沒有發出聲音,神色卻透出一股心碎極了的痛苦,明明很想閉上眼躲起來,卻依然強撐著顫抖看著陸三軍,專注而純粹。

 

他知道陸三軍不過是在安慰自己,可他也並不想假惺惺地說,對方做出這個選擇是錯的,他不希望這樣。知道自己在男人眼裡比性命還重要,他當然有隱密卻強烈的歡喜,和隨之而來更加深刻的愛意,可與此同時,一想到對方受到的傷害和所剩無多的時日,他就愈發成倍地感到痛苦和傷心。

 

既自責又心疼,也恨極了看著事情發生的自己。

 

我不是好孩子。他聽著心裡彷彿泣血般的聲響,靜靜地這麼想。好孩子不會這麼自私,不會為了一件深深傷害最重要心愛的人的事,隱隱竊喜,而不去導正挽留,痛苦有什麼用?不要假慈悲了,都是應該的。

 

可不僅已發生的事無法挽回,即便回到那個還可以選擇的時間點,摒除他個人的意願,他也不想去質疑所有陸三軍做出的選擇,更知道在對方的堅定下,自己所有的退縮和後悔會有多麼像一場椎心的背叛,傷人入骨。

 

他一分一秒,一點可能,都不想給他最珍重的人這樣的感覺。

 

他張張嘴,一下哽咽得沒能說出話來,只能努力地伸著手,同樣珍惜地捧著對方的臉,湊上去親了親。

 

「我會一直陪著哥哥的。」他沙啞著輕聲說。

 

真到了那時候……他一秒也不會讓他的哥哥多等,很快就會追上去了。

剩下的,下輩子再還吧。

「那麼。」低沉的嗓音,在親吻的隙間響起,柔和而篤定。「我們就再也不會孤獨了。」

 

代價不代價一類的,已經無所謂了。在陸七如此應允的這一秒後,陸三軍便感到無比踏實。

孤身一人待在宅邸裡時,他還不明白什麼是寂寞,直到陸七失蹤那時,他才頭一遭體會到了徬徨無措的心情。

或許陸七被擱置在那一片荒林裡時,也有過一樣的感受,心室上最重要的一塊被狠狠剮下來,就這麼變得空蕩。或許往裡頭填一些快樂的事可以將其填滿,也或許無法,空洞刺激著焦慮發酵,令他憤怒,令他變得不像是以往的自己,換成對方的話,或許會直接落下淚來吧。

 

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共享著一樣的悲傷。

 

「說好了。」他卻愉快地笑了,往前親吻對方,吻那顫抖的唇,還有因懊悔而微微蹙起的眉。「永遠別離開我。」

 

他也是自私的,明知道陸七會怎麼選擇,還是答應用壽命去交換對方留下。

畢竟他所得到的,遠比失去的,要來得多出許多。

「嗯,永遠在一起,不和哥哥分開了。」陸七應了聲,漸漸也跟著笑了起來,滿懷愛意地望著陸三軍。

 

自那之後,陸七愈發黏著陸三軍,只要不是工作期間,他們幾乎形影不離,甚至後來也跟著去了公司,有時靜靜地坐在一旁陪著,有時學習著幫忙做些事,直到陸三軍將工作轉移了出去,他們外出的時間轉成到各地的旅遊,嘗試了許多新事物,把每一天當作是人生的最後一天,盡情狂歡著。

 

只是過了好幾年,陸三軍不僅沒出任何意外,看上去身體還比以前更好了,一點也沒有壽命將盡的跡象。陸七為此十分開心,儘管依然會感到那句話像一把懸在頭上的利劍,令他時刻擔憂驚心,越是長久好轉的平安快樂越怕突如其來的失去和終結,但時間也總能慢慢地消磨掉那些敏感的神經。

 

他再也沒做過那些奇怪的夢,也沒有忽然從家裡消失,連那天陌生男子的出現都漸漸自記憶裡模糊了,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只在偶然間,聽到過一段有些耳熟的都市傳說……

 

關於一場實驗,一群孩子跟一名探員——

 

『……傳說嘛,真真假假又有幾分可信呢?』

 

陸七心裡忽地有些酸澀,可抬頭看見陸三軍溫和的笑,那些莫名的情緒便又隨之消弭了,只剩下開心和幸福的感受。

 

他的未來就在這裡,過去如何,都不重要了。

 

他自己是如此,相信傳說裡的人們,最終也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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