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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e Grass

陸三軍 x  七  

-迷途羔羊-

蓊鬱的野林裡少有光線,茂密的枝葉將天空掩得嚴嚴實實,偶有空隙形成碎羽似的亮片,一閃一閃地照在覆蓋著植被的翠綠地表上。

梳著油頭的男人望著遠處,皮鞋踏在生著苔的樹根上,緩慢前行,由隙間遠眺著陽光。

 

這是處人煙罕至的荒山,山間有座別墅,他就住在那裡,比起住所更像是監獄的地方。他的自由時間很少,泰半都處在嚴密的監管下,無法接觸外界。在每日不到一小時的閒暇時間裡,離開宅邸,到林子裡走一走,已經是他最為奢侈的娛樂了。

 

作為陸家當前家主的「替身」,他不被允許保有自我,他必須付出全副身心去學習、去模仿,牢牢記下家主應知的訊息、知識,以及對他來說極其無所謂的對方的喜好、習慣,思維模式和姿態,並且時時保持。

 

像一副備用的銀餐具,日日擦拭保養,用鐵鎚將彎曲的脊柱打成了筆直的形狀,卻總是被收在幽暗的櫥櫃裡。

 

在等待中蹉跎了歲月,失了價值成了旁人的陪葬品,沉入土裡鏽蝕殆盡,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男人並不想成為那樣的存在,於是他往前步行著,不急不徐地穿過濃深的樹林,攀上岩石,來到了一塊受陽光青睞的高地上,坐在那裡往下望著那座宅子,和與其相連的產業道路,看著那蜈蚣狀的沙土道一路延伸至山腳,那黑色的眼裡便有些幽沉,可也沒有維持多久,就分心了,追著自上墜落的葉片往旁看去,瞧見了投射在樹梢的一點碎光。

 

遠處似乎有一個潔白的物體。男人瞇了瞇眼。像是人影,因為較矮,而像是少年。

 

這是一件不可能發生的事。

為了掩藏替身的存在,他所居住的宅邸沒有外人,附近的山頭更是偏僻,並且戒備森嚴。按常理來說,這座山上不該出現任何未肩負著某項職責的人,更遑論是一個身材削瘦的少年了。

 

或許是鹿,或者山羌。

男人正猜測著,放在襯衫口袋裡的手機卻忽然震動了下,他以為是監管用的定時通知,便抽出它來望了望,隨即揚了揚眉,笑了一下,從高處躍了下來,往人影所在處走去。

 

那的確是個少年,身著白衣白褲,和日前網路風靡的都市傳說一樣,無聲無息地出現了,用一雙金色的眸子直直地注視著他。

 

男人有些心動。

 

因對方看來就像一片未曾染上任何色彩的白紙的模樣,而升起了某些幽微的慾望,同時也感到有趣,為忽然收到的訊息感到意外,每個追求刺激的細胞都被挑得發癢,恨不得立刻捉住對方,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可他面上的神情卻依然無懈可擊,維持著禮貌而儒雅的笑,穩重地注視著少年,並且緩緩地開了口:「你叫什麼,有名字嗎?」

 

少年沒有回答他。

只是依然望著他,用那雙純淨的眼,用像是晨曦一樣的金色,繼續看著他。

 

「那麼。」男人出手碰了少年的臉頰,順著那瓜子型的臉蛋外緣往下滑,輕柔地撫摸著,而後停在唇邊,微微摩挲了下。「要跟我走嗎?」

 

他以為少年這次依然不會應答,他已經做好慢慢勸誘的打算了,他不認為對方會連他打算說的話都聽不懂,如果真無法溝通,那便更需要花費耐心了。他望著少年直順的墨色短髮,正想要以指梳理時,衣擺便被對方給捏住了。

 

纖細的手指掐得緊緊的,陷在衣料的褶皺裡,看著很是堅決。

 

男人忍不住又笑了聲,摸了摸少年的頭,而後就牽住了他的手,將他帶在自己身邊。「走吧。」

 

傳說在半陰不陰的時刻,會有個陌生人,將「白紙」帶到照顧者面前,若是好好照顧「白紙」便將得到無上的幸運,反之則將一生受到厄運纏身。

 

男人並不在乎傳說的內容,對於好運和厄運,也並不是那麼在意,迄今為止運氣對他的人生還尚未造成任何影響。

 

除了因為出生晚了幾毫秒,被關押在此成為他人的備用品的倒霉經歷外,他的人生本就一無所有,若是換個更加厭棄此地的人來到這裡,說不定連死亡都會是種解脫。可他當然不是這種人,他一直認為幸或不幸都取決於自身的決定,只要運用得宜,無論怎樣的局勢都能翻轉過去。也可以說是不信命,非要博一搏,才知道高下。

 

他想帶回少年,也不過只是受到對方吸引,才做出的決定罷了。

 

或許是因為金色的眸瞳裡,令他感到燦爛的光。

又或許是因為削瘦又恰好符合他喜好的外貌。

也或許是因為……孤獨?

 

他帶著少年回到了宅邸,將人安置在了自己的臥房裡,望著少年良久,才緩緩說道:「你就隨我姓陸吧。」

 

「單名一個『柒』,是幸運的意思。」

 

他雖不信運勢,卻也不排斥給對方一個好彩頭,望著那懵懂的金眼,給予祝福。而後更便將人摟入懷裡,輕輕地吻了下那覆著髮的前額,帶著笑道:「我叫陸三軍,是你的主人。」

 

「記好了,可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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