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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花束

陸三軍 x  七  

-四季舞會-

七有了常客。

 

這件事有點難以想像,但久了也就習慣了,而且相比起他能看到的其他兔子,這點程度算不上有多「偏愛」;畢竟陸三軍本身就不是很常來光臨這所俱樂部,他們相處的時間全部加起來其實也沒有多久,以男人的秉性,除了Dom會適當給予的獎勵,更沒有什麼或真或假的多餘許諾。

 

所謂常客,也只是第一次有人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點他,而且……好像並沒有點過其他兔子。

 

即使有,大概也很少,因為沒什麼人看到過。

有沒有其實無所謂,他沒有特別去觀察,也沒有探究的慾望。

 

左右不過是消遣而已,男人少來,或許正因為專注於自己的事業,七偶爾想起,也覺得這樣很好,哪怕跟其他客人相比,能接到陸三軍的單,代表他會擁有一段較愉快的工作時光,照理來說應該希望對方常來才是。

 

也因此,例行的四季舞會開始籌備時,他就沒想過自己這次會和以往不同,穿上制服以外的著裝參加。

「襯衫夾和襪夾。」陸三軍慢條斯理地挑選著配件,並時不時對著七赤裸的雙腿比劃。「喜歡白色,還是黑色?」

 

俱樂部的活動他並不常參加,舞會也是頭一次參與。不過能趁這準備時間將心儀的小兔子帶到自己住所,為對方治裝打扮,倒也不失為一種有趣的娛樂。

 

「Y字型的側面束帶更方便活動。」他毫不在意地半跪下來,手指撫過那線條流暢的腿側。「直吊帶也別有一番風情。」

 

冰冷的金屬裝飾和皮革紋理,也隨之晃過皮膚表層,帶來微弱的刺激。

 

「嗯。」他眼眸含笑,望著七說:「都很適合你。」

七從知道自己被指名那刻開始就有點恍惚,到現在也並不很能反應過來,看著身前半跪著的男人更是手足無措,目光微幅在被挑選的配飾間游移,偶爾掃過男人的笑時,也總忍不住觸電似地轉開。

 

若有似無的碰觸令他微顫,控制著才沒有退縮,意識到自己過久沒回應主人,他慌忙望向對方,旋即又垂下眼,指尖無意識地扣緊了椅墊。

 

「……主人。」

 

或許是因為不在工作的場合,他進入了男人私有的空間,像是被卸下了武裝的鎧甲。

又或者他是有點受寵若驚,對一個他多少有好感的對象。

 

他一下子無法維持往常的平靜脫離,但到這裡也該停止了。

 

「您有,偏好的顏色嗎?」為了冷靜的深呼吸,他甚至不敢做得太明顯,只能放慢語速來掩飾,「或者,都搭配了衣服,穿上給您看看,再決定。」

 

其實他原本以為的標準回答,應該是讓主人挑選自己喜歡的就好,臣服者需要什麼主見呢?但被一向照顧自己、有點不同於其他Dom的陸三軍徵求意見,他隱隱不想敷衍了事,只是要他一個本就沒什麼藝術審美的人來挑,確實也有些困難。

「那就都試試。」陸三軍依然維持著笑,眉稍因扣起皮帶的細微聲響而微微揚起。

 

他一面為七穿上那兩樣小配件,一面順著黑色的皮帶往下摸,提起貼身的黑色襪頭,將襯衫、腿與小腿襪連成一線。

另一隻腿也如法泡製,只是繫上的卻是純白的皮帶,沒有隔壁黑白分明的搶眼,卻純淨得足以挑逗他人的慾望。

 

接著,他又悉心地為七理了理襯衫的衣角,撫平襪筒上細微的皺摺,手指順著腳背往下拘,輕挾住腳掌心,微微捏了下。

 

而在對方瑟縮或做出其它反應前,那隻手的動作便停下了。

 

「其他風格的禮服,收在另一個衣帽間內。」陸三軍緩緩起身,摸了摸那墨色的腦袋,道:「在這裡等我一會,七。」

七順勢垂下頭,片刻後才抬眼覷向陸三軍離開房間的背影。

 

等瞧不見後,他看著自己的腳,抬起來又放下,最後也沒有伸手碰一碰。

 

以前他並不覺得自己適合這種配件或者衣服,但每次來自陸三軍的誇讚,總是會令他生出幾分被說服的侷促感,明知對方不是真正的和藹可親,卻又會忍不住相信那控制以外的真誠。

 

可能因為這樣,才會愈發動搖了心緒吧。

 

他輕緩地呼出一口氣,原本不打算擅自挪動地維持等待,一個轉念間,仍是改用俱樂部常見的跪坐姿勢,規矩地端坐在原位。

 

熟悉的狀態讓他漸漸平靜下來,也不再進行多餘的思考。

陸三軍去了一陣子,回來的時候抱著一捧衣物,宛如書頁似的疊得齊齊整整,不同款式的上衣和長褲都有一些,基本上把時下流行的樣式到復古不敗的經典都湊全了。

 

他將那些衣物掛在閒置的衣桿上,只單獨取出一件背心和一件外套,說:「站起來,手臂張開。」

 

等到對方依樣做了以後,他卻是先彎身調整襯衫夾和襪夾,明明它們並未因先前的動作挪動多少,他卻相當專注地拖移著,用像在雕鑿藝術品般的細微幅度更正,直至確認滿意,才略微勒緊束縛,抑著眼觀賞、摩挲腿邊被勒出的淺淡痕跡。

 

隨後便是一連串更衣,脫衣,以及對鏡展示的動作。

 

他似乎打定主意,連一根手指也不打算讓七動,無論是穿上還是脫下,都要由他來主導。每當七稍微表現出要去觸摸或擺弄衣物的任何前兆,他都會輕輕握住七的手腕,制止對方的動作,並取而代之。

 

寬敞如廳堂的更衣間中,同樣寬敞的全身鏡映出兩人的身影,包含陸三軍由後虛攬並掃視懷中人全身,幽黑深邃,彷彿連一根髮絲都不會錯過的眸光。還有褲裝逐漸因拖曳而蓋住白皙的腿,手指不帶情慾地觸過臀邊、腰身和胸膛,撫平那些存在或細小得像不存在的皺摺,喬正某些不重要或真會影響效果的配飾,那些枝微末節的部分被碰觸的模樣。

 

最後,他輕輕搭住七的下顎,令其正視鏡中倒影。

 

「好看嗎?」他的眼神則由鏡中挪出,直勾勾地望著對方,帶著笑意張唇喚:「七。」

「嗯。」七被擺弄得幾乎要豎起汗毛,心理上微妙的倒錯感讓他反應了半晌,才補救似地續道:「……好看。」

 

雖然他曾經穿不了、也並不渴望穿這樣精緻的衣物,他的審美也不見得能品鑑出搭配細節的優劣,但人對於美的事物總有基本的欣賞感知,尤其男人的喜好在外觀上也並不小眾,說好看那也是實話,還容易生出幾分人要衣裝的感慨。

 

不過他現在的注意力很難單純只在衣服好不好看上面。

 

他感覺自己像是塊巧克力,被放在溫暖的鍋子裡,和緩而激不起強烈抗拒地一點點融化,再倒進其他模具裡,凝固成操控的雙手想要的形狀。

 

因男人的溫和而顯得別具魅力,也因此被襯托得更為嚇人。

 

如同從「遊戲時間」悄悄向外侵蝕的顏色,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就會改變他的自我,卻又無法不情願;明明能感覺到尊重,卻不影響綁縛身上的牽絲——彷彿他真的被當作了一件物品,換來無盡寵愛,珍而重之,而他付出的那些若有似無的失去,反倒能讓他活得比人還要美滿。

 

這樣的直覺感受令他戰慄。

「好選擇。」陸三軍說:「深色更襯你明亮的眼。」

 

實際上他們心知肚明,所謂的選擇根本不存在,有的只是被限制出的框架。規矩和指令隱含在細節中,除了遵循以外,再沒有其他路線可走。正在形塑的默契禁不起破壞,而Dom的邊界排斥任何形式的挑戰出現。

 

在設立好的條框內,陸三軍精心甚至大方地擺出所有,讓他心儀的寵物能好好把玩。

 

他給予這樣的「自由」,給予這樣的「放縱」。

以溫和的態度和狀似紳士的舉動,包裝著那堪稱怪異的掌控欲。

 

這點在用餐和入浴時,也格外明顯。

陸三軍讓七坐在自己的腿上,細心切割並餵食他吃備好的菜餚,宛如哺育雛鳥似的仔細,並將留在唇邊的污漬輕輕抹除。

入浴前他一件件為七褪下方才穿齊的衣物,悉心摺疊,同時捲起自己的袖子,以溫水將對方打濕。

 

纖瘦的身軀在他面前一覽無遺,平坦的胸膛和細得幾乎能單手握住的腰,筆直的雙腿沒有半分傷痕,亮長白皙,和鹿一樣有別具純真的風情。因為肌肉量不足,而顯現出了介於青年和少年間的模樣。

 

脖頸,背部,胸口,腰部,手臂。

腰部,腿部,性器,腋下,足部。

陸三軍將泡沫塗抹在他所能見的每一處,並時而停下來凝視,尤其格外注意那雙細而瘦削,但也因長時間的室內活動,相較之下稍微有肉包覆的腿根。

 

「別動。」

 

他的動作極緩極慢,雖然不含性意味,可依然不像在為對方洗浴,更像一種變相的賞玩。若不是浴室中也有著空調,那渾身遍佈的泡沫和濕潤,恐怕會使七渾身顫抖,涼冷不已。

 

而陸三軍在這時,才開始脫下自己的衣服,露出底下精實而健壯的身材,將七摟在懷裡,抱入寬口的浴缸中。

 

兩個人入浴似乎是這口浴缸的極限,溫熱的水滿溢而出,唯有兩雙色澤不同的膝頭露了出來。

 

「往後躺一些。」陸三軍往復撫摸著七的腰腹,像是在搓洗泡沫,也像在安撫受驚的小動物。他的聲音低沉又富有磁性,誘導的意味十足。「再往後靠,對了,你做得很好。」

 

待人倚靠在他胸懷,他便又輕揉著那濕漉漉的頭顱,道:「抬頭。」

 

「看著我。」

好……奇怪。

 

若非工作內容本也包含到性服務,對於裸裎相對和親密接觸有一定的心理準備,七覺得自己恐怕無法控制住表現出平靜順從的表象。

 

可即便這些行為相較起來更溫和沒有侵略性,怪異感仍像陰影縈繞不去,讓他比被鞭打、被侵犯的時候還要緊張。

 

是因為未知,還是藏在無害後面的危險?

比起短暫可控的放縱,精神上不自覺的淪亡更令人如臨深淵。

 

尤其他才剛被仔仔細細地餵了一次飯,積累起來的感受愈發鮮明——明明肢體並沒有受到傷害,他的心神卻彷彿已被規範成了人彘,施刑者不僅沒有給他半分痛苦,反倒予以無微不至的照顧,好像不論如何狼狽都會有一雙手托住自己,誘惑著臣服者的心引以為榮,不再醒來。

 

然而這樣的掙扎也只在須臾之間,在通過頭腦思考傳達反向指令之前,他已本能順從地向後靠住男人肩膀,仰頭將視線緩緩地挪到對方臉上。

 

「……主人。」不太順暢的姿勢讓七有些擔心自己的動作不好看,或者不標準或者太放肆,他暫時沒有做過這方面的訓練,生澀得幾乎有點退縮,忍不住低低喚了一聲,好像這樣能緩解心裡留白的慌張。

陸三軍捧住七的臉,摩挲被水氣蒸得軟潤的唇瓣。

 

「別那麼緊張。」他輕輕撥弄,又稍而停了停,墨眼凝視對方動搖的瞳仁,散落的黑髮微垂,不再如以往會面時向後梳得整齊乾淨,而有著些許慵懶感。「放鬆身體,吐氣,吸氣時緩一些。」

 

「看著我。」

 

懷裡人的緊繃顯而易見,他並不指責,而是低低笑著,摟著那纖細的腰桿,開始揉搓旁邊平坦的腹部,在上頭緩緩畫圈,節奏一如他平穩的呼吸。

 

「別閉上眼睛。」

七的呼吸先是亂了一陣,按男人的指引做了以後才漸漸平靜下來,長久固定的凝視連同思緒一併沈寂,金色的雙眸變得空茫,竟和Sub space有幾分相似。

 

若非無法思考,也許他會懷疑自己被搓揉的腹部是不是要長出什麼不屬於自己的器官了。

他們還沒有信任到那種地步。

陸三軍在張力膨脹到頂端時輕輕吻了下七的前額,當作終止嘗試的信號。

 

「做得很好。」他輕聲讚美,笑意恬淡。同時他的雙手也覆在七的手上,輕握掌心,有力且穩定。

就像要以自身的安定和鬆弛作為錨點,將人的意識從漂浮的空中拉回地面似的。

 

沐浴的階段在不久後正式宣告結束。

 

陸三軍用十分柔軟的絨布,悉心將七的身軀擦乾,又為其穿上幾乎細得像線一樣的底褲,再套上面料柔滑的細緻男式睡衣,抱到床前。

 

「睡吧。」他將人放在身邊,自己也躺上床,卻沒有再試圖靠近對方,反倒隔著一些距離,唯獨同一條羽絨被帶來了一點聯繫。

七忍不住蜷縮起來,是一個自我保護意味的姿勢。

 

應該是心理作用,他竟覺得手腳有些無力,像是真的不存在用途一樣;這個發現令他有些許慌亂,然而男人一步一步控制他平靜的作為形成了矛盾的制約,他以為自己會徹夜難眠,煎熬地等待能離開的時刻,事實上他卻只需要擁有一個具備安全感的姿勢,便能在對方特意留出的喘息空間裡酣睡。

 

或許是精疲力盡,又或許是大腦放空的時候一併帶走了壓力,他沒有作夢,醒來時精神甚至更好了,稍微感受下就能判斷出生理上受到的滿足,這是他再感覺微妙都無法否認的。

 

但同樣的,少有的滿足也改變不了他的微妙感受,睜開眼時,還因此一時拿不准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兩天,連情趣內褲的異樣感都沒讓他回神。

 

不過顯然,作為一名頗有手段的Dom,男人不至於讓他有空閒繼續這種無謂的苦惱。

察覺七的動靜,一雙大掌便撫摸著他的背脊,喬動他的頭顱,引導著他維持蜷縮的姿態翻向另一側。

陸三軍噙著笑與七對望,在他略顯散亂的黑髮下,那同樣深邃的黑被晨光點暖,顯得分外柔和。

 

他以唇碰上七的唇,說:「早安吻。」

 

「這是我的規矩,早晨得從這個步驟開始,將它記下來,別忘了。」

七怔愣了會,視線不自覺地悄悄挪開,眉間因糾結短暫地蹙起。

 

這樣的說法,好像他們往後還有無數個相同的早晨一樣,可實際上,僅只待到舞會結束,很可能就不會再有必須付諸實踐的時刻。

 

到時候他還一直記得……那又怎樣呢?

 

或者,願意點名他一起參加舞會、花這麼多精力來引導他……忙碌的男人會因為不願意浪費時間重頭開始,而選擇更為熟悉穩定的消遣對象?但要是對方就喜歡從無到有的過程呢?

 

他意識到自己想太多了。眼前的人再怎樣也是客人,那麼即使對方再也不會來光臨,作為優秀的服務人員也該記得。

 

難道他認為男人和客人不同嗎?以至於誤以為自己能選擇,會不想記得一個無人趕赴的約定?

明明以男人對他的妥帖和照顧,也足夠向他多要求這麼一點用心了。

 

「……記住了。」他轉回來望了陸三軍一眼,便又垂下眼去,掩去不夠純粹的神色,輕聲應道。

陸三軍注視著七神情的轉變,捕捉著所有變化,無聲地審視和評估著,並輕輕撫摸對方的髮側。

 

一蹴而成不是他的追求,他願意寬容地給他的寵物緩衝和思索的時間,想想自己要什麼、希望得到什麼、不希望得到什麼。他相信對方會找到最符合當前需求,並且能往後適配的答案。

 

而那必定是朝他靠近。

自我矛盾後的出口,猶疑過的決策,經淬煉的服從,總是比單純的約定更加深刻。

 

而他會衷心期待那一刻。

等美饌柔順地躺至盤中央,心甘情願的獻祭,連硬骨都是料理完成時不可或缺的妝點,好令人細細咀嚼、舔舐、收藏。

 

早餐時分在與昨日同樣的狀況下進行,精心準備好的中式料理由他一筷一筷送入七的口中,與昨日樣式相仿的禮服是練習用的替代品,一樣是由他為七仔細穿上,每個鈕扣和綁帶都由他親自繫好。

 

鋼琴曲由古舊的唱片機中流淌而出,天窗下敞亮的陽光形成大片扇形,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陸三軍的步伐穩定,方向、角度、腳法、步位、節拍,雖稱不上十全十美,卻也令人挑不出差錯。

 

「跟上我。」他握持引導的動作也是十分穩健。「注意腳步,同時望著我,別只盯著腳下。」

 

看得出他相當熟悉社交舞的基礎,若不是跳過千次百次,很難有如此熟練度。

稱不上華麗的技巧和教導,卻絕對實用。

七一開始跳得生澀僵硬,還不小心踩了男人幾下,練習了好一會才適應並跟上陸三軍引導的節奏,彼此身體隨之緊緊貼在一起。

 

他望著男人溫和深邃的眼,心裡曾短暫地疑惑,為什麼連無聲的跳舞,自己都能感覺到生理上的滿足,他彷彿是長在對方身上的一隻花,隨著那雙手律動、轉圈,要他含苞便內斂依賴,要他綻放便開出最大最絢爛的花,露出細密的蕊。

 

沒有命令,他也在每一個抬手踏步間,隨著軀體上指引方向的力度,自然而然地交付臣服。

 

他不知道雙人舞是不是本來就可以是一種盛放他們慾望的載體,可他忽然覺得……有點浪漫。

 

透窗灑下的陽光是,舊唱片機的悠揚琴曲是,他們彼此交疊著踩過的每一片碎光是,和他們擦身而過舞動的每一粒浮塵是,邁著緩慢優雅步伐的寧靜時光更是。

 

怔忡間他忍不住猛地垂下眼,已因為忘我而直覺默契的步伐一下亂了節奏,不斷挪轉的舞戛然而止,瞬間的煞停帶來暈眩感,在持續流洩的叮咚樂聲中顯得特別刺耳。

「累了?」陸三軍幾乎同時止住腳步,將身軀作為急煞的緩衝,略微將對方箍進懷裡。

 

「我的社交舞老師說,舞蹈是透過身體進行的一場對話。」他張唇附著對方的耳,指尖在七的肩上輕點,又下落至背,至腰,至腿根。「是一種溝通的途徑,畢竟身體總是比語言來得誠實,反應迅速。」

 

「所以每一回進或退,臣服或挑釁,張揚或內斂,都無可遮掩的明顯。」

「這種需要雙人高度配合的活動,最適合彼此試探或磨合,製造信任感,或告訴舞伴——」

 

那刻意拉長的停頓,讓空氣變得稀薄。

 

「我重視你。」他親吻七的髮梢。「也容許你在過程中犯下錯誤。」

 

「適當休息或放緩步調稍作喘息,都是可被允許的事項,我同意你這麼做,但需要你提早報備。」

「如果你選擇沉默,就會由我來決定。」

 

「不僅僅是衣著打扮,用餐方式,洗浴和舞蹈。」他說:「睡眠,呼吸,高潮的姿態和時長,乃至往後的一切。」

 

粗糙的指腹在此刻回到脆弱的頸部,隔著薄薄的皮肉摩挲著每一節頸椎,宛如蜿蜒的蛇,無聲地在那處爬行。

 

「你可以想像。」他的話裡暫且失了笑音,而是轉成篤定的朗誦調,並在語尾帶了點氣音。「那會是一副……如何的光景。」

七感覺自己的心臟在一次緊縮後劇烈跳動起來,說不清是恐懼還是興奮戰慄,指尖卻仍冰涼顫抖著搭在陸三軍身上,沒有試圖抽離。

 

在男人眼中的自己是什麼樣呢,足夠臣服,或者冥頑不靈?

 

也許是那份難得的、令他心驚的浪漫。

他不想毀掉這段時光,於是在意男人的看法,在意自己有沒有犯了不好挽回的錯,也在同時,隱隱害怕延續下去,或好或壞。

 

想不通,或者此刻本也不該放任自己思考。

模糊的遊戲邊界混亂了他的狀態,平日裡若這樣面對客人,也許他能多收到一點投訴。

 

也就是這奇怪的男人,尚且沒打算給他懲罰,雖然正是因為這男人的奇怪,他才會這般失態。

 

大概確實是需要休息了。

 

「……我,」七身體綿軟,沈寂的思緒放棄硬撐的選項,輕緩地靠向男人,試探與信任在不自覺間重疊,「可能確實是有點累了,請求您允許我休息一會,主人。」

「好。」陸三軍輕鬆地抱起人,一手托臀,一手撐背,輕拍著對方說:「乖孩子。」

 

他總是為各種情況做足事前準備,所以質料細密的毛毯就在門口的衣帽架上,他悉心將七裹好,帶著一點刻意留出的空間,不再試圖用吻和親暱的舉動闖入對方的界線內。

 

他相當規矩地將運動後微微發熱的身軀掩實,再抱到浴室去,將人放下來,說:「這次自己來,下午到晚餐前都是休息時間。」

 

「如果你需要,我們還能再延續。」

 

他摸了摸七的頭,輕笑道:「你已經很努力了,做得很好。」

 

「去吧。」

七心口有點癢,髮絲留戀似地跟隨撫摸翹起,面上倒沒顯露情緒,只平靜地點點頭後走向浴缸,而陸三軍也依言離開這間大得離譜的浴室,將一整片空間還給他一個人。

 

男人留給他的自由寬容周到且俐落大方,令他意外之餘,哪怕知道是一種為了達到馴化目的採取的手段,也不由得心生好感;畢竟行事風格多少反應了主人的性格,更代表Dom的能力與魅力,不論動機是否不純,因此獲得信任理所應當。

 

他慢騰騰地脫下衣物清洗自己,腦海裡不受控制地想起男人給自己洗澡時的模樣,不自覺地學習起一部分令人感受舒適的手法,生理精神的緊繃隨熱水和泡沫漸漸鬆懈。以前他洗澡只是為了清潔,尤其在被客人使用前後,有時幾乎要搓掉一層皮,完全沒想過有一天會不抱著洗乾淨什麼的心情洗澡,甚至有幾分舒緩的享受。

 

用了往常幾倍的時間洗好,他將身上的水氣打理乾淨後穿上裕袍,進了被特意留空的寢室,躺上昨天睡的地方,用棉被把自己緊緊包裹,打算認真地休息一會,好恢復精力完成接下來的工作。男人的承諾比俱樂部不會有客人進入的宿舍更令他感到安全,離開刺激源不再胡思亂想的狀況下恢復得很快,他惦記著不想浪費男人太多時間,沒有等到被承諾的晚餐時間,一感覺精神好了便離開臥房,去往客廳。

 

他不知道男人在哪裡,只能先到曾經去過的地方看看。

陸三軍正持著手機說著什麼,餘光見到七湊近時,先是笑了下,便將手指放到唇邊,做出「噓」的手勢。

 

「對,沒錯。」他繼續進行通話,說出結語。「稍後見。」

 

他放下手機,螢幕朝下擺置,而後就站在原地,注視著七,開口說:「過來吧。」

 

剛睡醒的小寵物髮梢有幾撮細微的翹毛,談不上亂,但很值得細細梳勻。變好的臉色和專注力也讓對方看上去更加值得被碰觸。

但他克制住了,只默默地將髮絲撫平,並未因七符合他的喜好而放縱,去撫摸肩頸或背。

 

「你看起來很好。」他問:「休息得如何?」

七仰視的目光平靜而顯得專注,應答的語調較先前更放鬆了一點,「休息得很好,主人。」

 

「謝謝您。」他又靠近了一步,短暫的踟躇後伸手很輕地捏住男人衣襬,再次望向對方,「我打擾到您了嗎?」

 

「我休息好了,就想出來找您……對不起。」

「你主動報備,我很高興。」陸三軍持起七的手納入掌心,五指鬆鬆地攏好,再緊握住。

 

「我預約了一間小餐館,回去換件衣服吧。」他邊說邊牽著對方回去,面上看不出半點被打攪了的不悅,就是一片和煦。「不必穿得太正式,方便活動就好。」

 

「等你換好衣服,我們就出發。」

七有點遲疑,向昨天更衣的地方看了看又望回陸三軍,不很肯定地問:「我自己……在那間衣帽間裡挑嗎?」

 

「您沒有著裝的要求嗎?」

「左手邊第三排衣架上是居家服裝。」陸三軍說:「需要我陪你進去,或是你不想自己決定?」

七想了一會,不曉得是男人希望他自己做出選擇,還是單純給予他選擇的空間,讓他在這個場所也能習慣獲得一定的自由,然而不論是哪個,似乎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即便他對穿著沒有偏好也沒有想法,象徵意義總比實際意義重要。

 

於是他搖搖頭,又點點頭,緊了緊握著的手再鬆開,「那我去換衣服,請您等我一下。」

 

衣帽間衣服很多,他沒有隨意翻找,僅在男人提醒的地方挑選,最後穿了適用大多數場合的襯衫西褲,款式規矩簡潔,衣襬仔細地紮進褲頭,顯得一雙勻稱的腿超越身高地修長。

 

「我好了。」他自覺走回男人身邊,仰頭的模樣很是乖巧。

陸三軍紳士地微彎了彎腰,並且伸出單手,等待七搭上。

一如邀舞前的動作,但或許是體貼對方可能會升起的緊張,他這次的動作並不那樣標準。

 

搭起的手穿過中式幽靜的餐廳。

回到那寬敞陽光的練習場所。

再來到縱情聲色的巢穴。

 

經過練習的步伐足夠默契,穩定,輕盈,在面具與面具之間周旋,畫出一個又一個弧形。

 

這次,沒有誰捨得喊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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