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我們頭一次見面的事嗎？」

 

腰間的劍啷噹作響，蜿蜒的山路在上坡中展開，青辭回頭望著身後的魔修，望著那人抬起頭來，眼裡的鋒利難藏，卻也不似一開始碰見時那樣的漠然。

 

「對求道者而言，百年歲月不過眨眼而已。」他彎唇笑著，眼裡迴盪著過往。「我卻覺得，像是過了悠遠長久的一段歲月。」

 

風吹過山坡，掀起一大片松濤，四周靜悄悄的，好似只有他們兩人身在此山中，停了腳步的回望像是只有一眼，又像是會一直持續下去一樣。

 

「記得。」是奚子靖的回覆，打破了這份寂靜。

 

眼前的小劍修雖比他年長，卻總有些或爛漫，或者不求進取的想法，時而也會說出他並不明白意涵的話。於他而言，就像是在虛度寶貴的光陰一樣，與其將時間花費在討論百年長不長久，不如閉上嘴來修煉，又或是將這時間拿來論道，畢竟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裡，若想與天爭命，就勢必時時精進自己，刻不容緩。

 

但如今，他其實也已經不介意，在與對方相關的事上分出一些心神，回答這其實無關緊要的問題了。

 

「我也記得十分清晰。」青辭瞧上去很開心，甚至笑彎了眼，凝視了奚子靖一陣子，才轉過頭去，繼續往上走，低笑著說了句：「那時我就覺得，你像一把鋒利的劍。」

 

他的耳根泛紅，脈搏和松濤一樣，忽上忽下的，理論上修真者不應該如此，可他臉皮特別薄，若不是在安靜的山林裡，四周連鳥獸的叫聲都聽不見，也不會升起這樣傾訴的衝動。

 

「若是能長伴身邊，日日見著你的風采，又或是伸手觸碰那閃著寒芒的刀刃，對我而言都是極大的誘惑。」那腳步像是捨不得踏遠，又羞於靠近，沒有邁得太大，也沒有太小。「現在想來……或許我從那時，便將你放在心上了。」

 

還不是喜愛的情感。

只是在意，並且欣賞。

又隱隱窺見了從出生時便在追求的道途。

這些年他明明就覽盡了天下風景，但卻沒有一個，能讓他生起無窮止的探索欲。

 

可他現在卻還是想更接近奚子靖一些，再近一點……有時就連彼此交融，都還不太足夠。

 

「懂了。」卻聽身後人淡淡地出了聲，幾步便到了他的身旁，一把摟住他，淺淺笑說：「你喜歡我。」

 

青辭沒有掙開，他知道對方也不是那樣喜愛黏膩的人，但卻在奚子靖將要放開他時，反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然後握住了對方的手。

 

奚子靖濃紫的丹鳳眼望著他，他便低低地笑了笑，也抬眼回望對方，以眼神直直地看進瞳孔中，追逐著裡頭的銳意。

 

他本是俠客那樣灑脫的人，時過境遷，卻好像也學會了奸巧的伎倆，不回答，不說破，而是清醒卻癡迷地注視著對方，然後像是投降一樣，輕輕地喚一聲。

 

「……夫君。」

 

有著劍繭的手心，和對方的攏作了一起。

 

除了心跳聲外。

山林又重歸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