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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樹

-主線2-

桃花宴的首日混亂極了,惡客鬧事的破事賓雖見過,卻也都沒有這次嚴重。

畢竟平常不過小打小鬧,卓皓一那樣的人也不至於跑到充滿權貴子弟、文人齊聚的清雅場合鬧事,這次的宴席上卻發生了。

 

他唏噓之餘,作為一個小小的舞者,倒也無什可做的,不過陪酒陪客時跑遠點,盡量別碰著檔次低劣的客人,圖個自保罷了。

 

每到這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個兒特別庸俗。

既不懂那些雅士詠詩的巧妙,也不明白政事或各方勢力牽連的利害,即便是聽得隻言片語,轉達給路聽,也不曉得多少是有用的,多少根本就是作無用功。

 

他像被養廢了的金絲雀,除好看外,一無是處。

 

一日奔波下來,他的盼望,倒真的是待宴散時,路來尋他的那一刻了。

 

幸好他激靈,這回倒沒被誰纏上,還揀了一枝自然墜地的桃花,藏在衣袖裡,滿心歡喜地要帶給路瞧。

 

他還尋來了一壺桃花酒,以較烈的白酒,浸泡初開含苞的桃花七日後製成,既對著時令,又按著路的喜好來。

 

他想著冬夜裡他特意溫酒陪著路喝,沒想到對方酒量極好,就算不到千杯,至少也是百杯不倒,不像他,五六杯便微醺,十數杯便醉倒了。

 

他在醉得暈乎乎的時候抬頭望路,迷離的燭火,細碎的金和淺青色的眸子,都像夏夜裡的天空,他看見墜落的星子圍成一圈舞動,不知是在跳洛神還是飛天,他提動衣袖,笑呵呵地與之起舞,路卻抱住了他,他歪著頭,醉出了幾分酣態,卻不自覺。散髮凌亂,衣裳也不太整齊,只一眨眼,便讓帶到了床上去,那頂上的紅帳垂下。

 

像此刻閉得牢牢的薄紗簾,僅有一兩處和他起早梳妝時不太一樣的波紋,三樓的小倌房間小得很,靴子都沒地放,只能整齊地擺在床前那寸地上。

 

「桃花酒。」賓掩不住面上的喜色,抬手將簾帳掀起,就將懷裡的酒罈遞了出去,反手也秀出了那一枝開得正盛的桃花。「雖然你在外頭應該也看過不少,還是捎一枝給你。」

 

「聽說那酒是羅剎國的釀法。」他說:「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我聞到味道就有幾分醉意了,應該挺合你胃口。」

 

說著,便伏了過去,半撐著自己的臉,同時也去撥對方的衣襟,玩兒似的挑開外衫後,再揚揚眉說:「讓你喝醉了,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不喝醉,也可以。」路把酒放在枕邊,捻著桃花枝的底部湊近嗅了一口,而後摟著賓自眉眼親吻至唇,纏綿片刻才稍稍分開,隨即將人一把抱起,走下床把那枝桃花插在桌邊的瓶子裡,還特地調整了下角度,滿意後才收手,一雙淺青的眸抬起,映著細碎柔軟的光望向賓,「我很喜歡。」

 

「由你檢枝,我插瓶,放在臥房裡,向著窗,迎著燭火夜色,有你的溫度,暗香浮動——與旁的都不一樣。」他目光仔細,彷彿在確認懷裡的人是否絲毫無損,同時緩緩收臂靠近,最後輕柔地貼臉碰唇,「想喝酒麼?」

 

「嚐一嚐你心意,我很期待。」他低聲似是笑了笑,「與你小酌怡情,別喝多,免得不舒服。明日開放百姓入場,我來尋你,也逛一逛隨之而來的集市,在桃花掩映中,別是一番風情。」

 

「等這宴過了,就帶你乘畫舫,看水舞,好好玩一天。」將賓往上托了點,他的鼻音因笑意而微啞,「好麼?」

「那可是你說的,我就盼著明天了。」賓笑道。

隨後才低了低頭,望著那特別的桃花瞧了會,垂眸說:「只可惜前些時日做的準備,大多都是徒勞。」

 

「本該是上流人集聚的地方,卻變作龍蛇雜處,雅俗共樂的場面。忙活老半天才得到了些有價值的消息,才不過半日就沒用了,可真是讓人氣餒呀。」

 

「可你能來,當然再好不過了。」接著,他又展眉笑起,廝磨著路的臉面,輕啄對方的唇,伸舌搗了搗濕潤的口腔,做足了挑逗的姿態再抽回,揉著對方後腦的碎髮,輕歎著說:「我要是就想喝多、就想醉呢?你還會攔著我?」

 

啊,他可真壞。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你說這樣對不對呢,李四。」一雙眉微微地蹙了蹙,眉間泛起了微微的紋路,像風吹皺水面,就算平靜了仍有什麼震盪著。「或者你來讓我醉一醉,至少今兒個什麼都別想了……」

 

「你喝了酒高高興興,我也跟著開心。」他笑了笑,捧著對方的臉輕喃。「開心了便聽你的了,嗯?」

路眼神柔軟地看著賓,半晌後卻是先抱著人坐回床裡。四處簾幕緊閉,將空間遮掩得小而隱密,他還要用軟被包裹住賓,讓人結結實實地被攏在自己懷中,沒有絲毫空隙。

 

「是我不好。」他親吻著賓,低聲說,「否則你想做什麼,都不必有所顧慮。」

 

「若不是宴會,你想醉我至少能讓你隔天在房裡歇著,不舒服了還能抱著你,省得還要撐著疼去應酬。」撥攏散開的金髮,他斂著眸沈靜道,「累了這麼多日,也總需要舒緩一會。」

 

路抿著唇,似在思考斟酌,出口的話便多了點緩衝的停頓。「……消息的事。」

 

「時常耗費許久,也不過大海撈針。以往你見我枯坐整日,沒有半分收穫的事,不是哄你開心的說詞。」他口氣鬆了些,似含笑道:「你已給我許多驚喜,倒是比我厲害多了。哪怕宴會出了點變故,這本身也就是消息的一環,不到最後,誰知不是暴露出更多秘辛來……好比那紅髮客。」

 

「何況。」原本就柔軟的語調,轉得更低更輕了些,幾乎貼在賓耳邊,「替人做事,也只是為人嫁衣,消息多少,便利行事而已,更多是上邊該煩惱的事,沒有也沒關係。」

 

「比起那些。」他親吻賓眼角眉間,唇間的氣息溫熱又帶了點潮濕的含糊,「我更想……討你歡心。」

 

「你想讓我喝多少都行。」吻最終落回了唇上,輕輕地貼著,「予明天的我留一個機會,讓你一整天都玩得舒服開心,你可願意賞臉?」

像一汪清泉注入乾枯的雜慮裡。賓微微聳起的肩垂了下來,於吻之間淺淺地喘氣,不帶旖旎,也不似誘惑。那雙紫眸注視著眼前的青藍,透出了深而純粹的依賴。

 

他已記不清是誰牽著他走出那片樹林,但那一丁點殘存的孺慕之情,倒也還依稀記得。

 

只是那掌中的觸感,卻不知何時被路給取代了。

 

「那還是少喝點。」他的姿態緩和了下來,放鬆地環抱著對方的腰,眼裡泛起了笑。「喝多傷身,我也捨不得。」

 

「別說什麼不好……你這般待我,任誰看了都覺得過於禮遇。」他垂下眼,溫順地吻著路的唇,再將那些親吻緩緩往外擴。柔軟的唇瓣輕觸著對方的面孔,由唇角至臉頰,由顴骨至眼角,由眉梢至前額,再往下印上了鼻樑和鼻翼,然後慎重地吻了吻嘴唇,才張開眼來,繼續凝望對方。

 

「別說是討我歡心。」他說:「你早把我整顆心都捧去了。」

 

語畢,便笑了笑,稍微掙開被子,為路斟了杯酒。

桃花的香氣與酒的芳醇,在窄小的空間裡漫開來,那白皙的指頭攬著酒杯,小心地湊到了路的唇邊,又以小指輕輕地觸上,在那兒勾畫了下。

 

「就喝幾口。」他笑說:「也讓我嚐嚐味,這樣可好?」

「嗯。」路抿了下賓的指尖,順著餵酒的動作喝下杯中酒水,低聲讚了一句好酒,便低頭親吻對方,用帶著酒味的舌探進那溫熱的嘴裡,親暱溫和地彼此纏綿。

 

「……不是禮遇。」輕輕舔去溢出唇邊的涎液,他扣著賓的手,凝望了片刻垂頭親吻在手背上,而後牽著柔軟的掌心貼覆於自己胸前,正對心跳的位置,彷彿將心也放到了對方手中,因應著耳語似地輕聲道:「想把所有好的都給你,是情難自已。」

 

「這裡,都是你的。」他壓了壓交疊的手,再次將人緊擁入懷,像是也仔細接過了對方的一切,珍而重之地攏在心尖。「我愛你,賓。」

賓低低地應了聲,隨後用路教他的,那屬於西域的話語,輕而緩,還有點笨拙地說了幾聲「我愛你」

 

「如果世界上真有什麼最好的東西。」他衷心地說:「那一定就是你了,路。」

 

「旁的一切我都不要,只要你在我身旁……只要你還寶貝我,我便覺得足夠了。」

 

正當時令的桃花,夜色、春色,全被他拋諸腦後,趁著那一點微醺的酒氣,低低柔柔地說著渾話。也許醉人的從來也不是酒,而是心裡惦念著的那些事兒,一件件陳釀著,淤在那兒,尋到唯一的出口,便再抵擋不住地冒了出頭。

 

他也不挑重的,只揀些零碎雞肋的事講,例如今日宴上鬧事的客人後來關的關、被攔著的被攔著,他在一旁沒有被波及,過得倒還愉快。又例如某個小倌數度讓情郎給留下了,幾段戀情無疾而終,但人挺樂觀。再例如樓主和那紅髮客的事,他雖知道不多,但會給路多看著,如果能有些許幫助最好,即便那全是為人作嫁,也多少能累積功績,於行事有益。

 

講多了,倦了,便迷糊地縮了起來,跩著路的手不僅沒放開,更下意識地收緊了些。

路輕吻賓的唇和面頰,把酒放到床下,隨手彈滅了蠟燭,便抱著人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姿勢平躺在床上,用軟被擁著,緩而輕地拍撫背脊。

 

「我陪著你,」他柔聲哄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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