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黑暗主題餐具

-支線1-

在那之後,顧雪廷好幾天都不敢接客。

 

他能感受並認知到那些視線的含意,卻不認得那天在場的官兵,連針對性的拒絕都做不到,便只能縮頭烏龜似地躲著,即使知道這樣逃避沒有絲毫用處,還是忍不住抓緊這短暫的安寧。

 

說不上是什麼心理,其實到底是不是那天在場的官兵,來買他也無非是做一樣的事、看一樣的身子,他給的反應也不會因此多有不同,大致上是沒有差別的,甚至搞不好不會比他遇過的狎客更過分,但他就是莫名感到抗拒。

 

直到他自以為小廝恐怕已經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時,他終於同意了一名酒客隱蔽的邀約,麻木地進到準備好的房間裡。

 

甫一踏進房門,他就被猛地拉了進去,被按在桌上用力搓揉胸乳臀部,硬挺的東西撞著他的腿,迫不及待地想要留下痕跡。然而被這樣對待的顧雪廷卻沒怎麼動作,也沒有發出聲音,與激昂的熱情形成鮮明反差,來人十分不滿地吐了口唾沫,揮掌擊打他的肉臀,隔著衣物猶嫌不足,沒幾下就脫了他全身衣裳,見他仍舊沒反應,便又打了好幾下。

 

「怎麼不叫,叫啊!不是天天討吃的嗎?沒看過你這麼下賤的浪貨,是不是射在地上你都要跟狗一樣去舔?叫!不是很會叫嗎,這就是你討吃的態度?」

 

顧雪廷吃痛地悶哼著,眼裡生理性地蓄起了淚,除了保護自己般地蜷起身,依然沒有給予什麼特殊的反應。他知道自己終是沒躲過,比起事前的害怕,此刻他反倒是平靜的,也或者是一種保護機制,在進入房裡時他已自然而然與外界斷了關聯,此刻不過一具輾轉紅塵的空殼,怎麼輕賤至污泥裡都與他沒有關係。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上一次他才會那麼難過,因為和卓二在一起的他是活著的,是剝去硬殼的核桃,一壓就碎了,傷與痛都是真實而強烈的,而他也無法容忍只他們兩人的清淨地被其他雜質染指。

 

儘管他也知道卓二並不認為自己的行為乾淨,在顧雪廷眼裡,只要是僅他們兩人一起的地方,地獄都是天堂,無所謂髒不髒;而他也不在意卓二了不了解,不如說不明白才好,他總是會在這種細節處,體會到掌控對方的快感。

 

男人得不到反應,憤怒地將顧雪廷搡在地上,捏著他的臉往上抬,罵道:「操你奶奶,老子花錢在你身上,就是看你下賤,現在跟老子裝什麼裝,啊?看你身上這些痕跡,沒少給人糟蹋吧,髒成這樣還裝什麼貞潔?」

 

見顧雪廷還是木然不動,男人嘖了一聲,見那雙眸含淚的樣子才稍稍壓下自己的不耐,便解開自己褲頭邊低咒道:「晦氣!該不是已經給人操壞了吧,好的都給前頭用完了,還敢掛出來賣?」

 

為了不浪費花出去的銀子,他也懶得在這沒反應的小倌身上找氣受,直接自己動手,把陽具塞進對方嘴裡,一下下抽插起來。

 

顧雪廷哪怕不迎合也不敢下嘴咬,何況他已習慣這樣的事情,不特別侍奉也能維持一個方便客人操弄的標準,任由粗細長短不同的肉棒摩擦口腔,搗弄喉嚨,沒有唇舌主動的刺激,僅搭配生理性的含咽,基本的快感還是有的。

 

男人毫不在意小倌是否舒適,硬生生把陽具全部塞進那狹小的口腔,想要把喉管都頂開似地往深處撞——不如說他就是故意的,小倌越是不舒服,柔軟緊緻的部位就讓他越爽,搭配對方痛苦的神色自然更是一大享受——而後在顧雪廷幾欲嘔吐地夾住他時發出舒爽的吼聲,看那張滿是淚水涎水、幾乎扭曲變形的臉,更是獸慾勃發,更快更用力地衝刺,要不是顧雪廷一直沒有咬他,甚至會順手卸了那不聽話的下顎。

 

顧雪廷被弄得腦袋嗡嗡作響,沒聽到房門處傳來的聲音,直到自己屁股被向後撈起時,他還沒反應過來,被緊接著插入後庭傳來的撕裂疼痛驚得叫出了聲,麻木的眼眸裡漸漸湧起驚惶的神色。

 

「操他奶奶的,這回我們虧大了,還以為多浪呢,這賤貨根本沒點反應,連動動舌頭都不會!」

 

前頭的男人抱怨著,繼續操弄那張嘴,拍了幾下小倌的臉。要不是怕留下掌印落人口實,他恐怕一巴掌都下去了。

 

「我看你不是挺爽的嗎?」身後那人笑道,也跟著掐臀用力頂撞起來,在啪啪的響亮撞擊聲間嗓音微喘地說:「換個別的,誰讓你這樣搞?我看,這屁股好用得很,既花了錢,就物盡其用,還怕他沒反應?」

 

顧雪廷發出疼痛難忍的呻吟,艱難地微幅掙扎著,想脫離開兩人的夾擊,男人見狀則雙雙笑道:「呦,你瞧,這不就叫起來了嗎?還會動!」

 

「媽的,這賤婢就是欠操,兩個人才能滿足你是不是!」

 

腥濃的精液射進嘴裡,顧雪廷劇烈地咳起來,渾身跟著不住用力緊縮,夾得身後的陰莖也開始用力衝刺,抵在深處射了出來,熱乎乎的幾乎射進他肚子裡,難受得他接著嘔吐,嘴邊掛著條稠白透明混雜的液體,在地上淌了一灘,鼻子上也全是滴落的水珠,黏成一線往下掉。

 

「操,不是要吃嗎?還吐得一地都是!」男人嫌棄了一下,轉頭去嘲笑另一個人,「你他媽交代得也太快了,有這麼爽?」

 

「爽不爽你試試不就知道了?媽的,都要給老子夾斷了!」

 

顧雪廷的屁股又被用力掌摑了幾下,熱辣的痛感在片刻刺激後漸漸變得麻木,彷彿那處地方已經脫離了他的身體。

 

男人踢了踢顧雪廷,用射完疲軟的陰莖抵在他的臉上磨蹭,直到又硬起,才換了個位子,直接頂進還沒閉合的小洞。「換我嚐嚐!」

 

另一人坐在一旁倒水喝茶,只見那男人使勁操了會,忽地停下來,笑罵道:「媽的,這洞都給你操鬆了!」

 

「你別是自己太細了,怪到我頭上來啊?」

 

「操你娘!」那男人打了已經紅腫高聳的屁股一掌,感受那反射性的緊縮,卻猶覺不滿,忽而福至心靈,把顧雪廷拉了起來,兩手扳開那雙顫抖的腿,露出正吸著一根陰莖的小口,還有少許白精在往外流。「既然這麼鬆,你來一起操啊,看誰大!」

 

「不……不要!啊……」顧雪廷聞言使勁掙扎起來,一下甚至將男人推開了些,發出一聲痛呼。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若這下真的被操鬆操壞了,卓二怎麼辦,還會要他嗎?這設想嚇得他爆發出一股求生般的力量,卻仍敵不過兩名壯碩的、被他激怒的男人,很快就被扭著手制服。

 

「閉嘴!給老子安份點!」小倌的反抗讓男人既怒又興奮,喘息很快粗重起來,掐著腿根的手用力到留下紫紅色的血印,猛地往上頂弄幾下才又停下來,對抓著顧雪廷雙手的另一人道:「硬了沒?快點!」

 

那人雙眼通紅,用衣服綁了顧雪廷的手,便撥開那帶著血絲不斷痙攣的穴口,使力擠了進去,兩人發出既痛又爽的嘆息。

 

顧雪廷沒有停下掙扎,可他已經痛得沒什麼力氣了,眼睛也像燒起來一樣灼痛,被眼淚糊得什麼都看不到,比起想方法逃脫,他不過用本能在毫無章法用處地抗拒這一切罷了。

 

他的手在掙扎間被衣物磨得出血,四處叫囂的劇痛和恐懼摧折他的意識,他甚至不知道那兩人是什麼時候雙雙射進了他的身體裡、然後饜足又匆忙地離開的,整個人丟了魂似地躺在地上,似夢似醒,更像一具屍體。

 

直到小廝看客人已走,房裡卻許久不見有動靜,才覺得不對地進來探看,旋即被嚇得甩了手上的餐食,砰愣磅啷碎了一地。

 

風華樓樓規嚴謹,小廝沒見過這場面,差點大叫死人了,實在是顧雪廷渾身是血歪扭著躺在地上的模樣太嚇人,但他一見到那受傷嚴重的下體,聯想到平日裡這小倌接觸的客群,便反應過來是發生了什麼事,急得轉了幾步,不知所措地哭道:「怎會這樣啊!」

 

「樓主剛好不在,這可怎麼好!」他慌亂地捏著手,忽而想起平日少數和顧雪廷有接觸的小倌,便下定決心快步走出門,想搬救兵來當主心骨。

賓平時決不會摻和這樣渾水般的惡事,原因不為別的,就是明哲保身而已。雖而樓主開明,讓小倌擁有自行挑選是否接客的權力,但關了門,與客獨處一室時,誰又能確保在門外如謙謙君子的貴客,入了門還能保持那般風度,不露出禽獸的面貌,將自己撕扯殆盡呢?

 

左右不過是嫖妓,又能高尚到哪兒去?他平素總是這樣想著解嘲。不僅自己接客小心,連旁的小倌和客人有所糾紛的事,他也甚少參與,除了與他較親近的幾個友人,旁人的死活他都不怎麼在意。

 

否則要是哪日殃及池魚,又該如何是好?酒客們龍蛇混雜,下到無賴地痞,上到達官貴族,什麼人都有,而他區區一個妓子,還生著不討喜的西域樣貌,可是誰都得罪不起。

 

但在其中,顧雪廷卻稱得上是一個特例了。

 

「請大夫了嗎?」經過那小廝一番說明,他大約瞭解狀況,步入房內,為丟了神的顧雪廷簡單檢查了鼻息、脈搏,便皺著眉催促道:「這傷……得立刻請大夫過來,快去,別在這兒耽擱。」

 

「剩下的人去拿棉布、燒酒、燒沸過的水來。」他不敢說什麼後庭開裂、傷勢嚴重一類的話,因著顧雪廷和他一樣身為紅倌,他擔心講出口了,會讓對方更為擔憂。

 

「失禮了。」他將顧雪廷扶起來,半抱半挪地將這遠比自己要瘦弱多了的倌兒弄到床榻上去,並使人伏在床上,將那流著血的臀部都露出來。

而後拿起剪子剪開棉布,以熱水、酒稍稍處理過布料,再往對方的口中塞了乾布,確保不會咬到舌頭,便著手清理起了那滿佈濁物的傷處。

顧雪廷渾身抽了一下,接著除了顫抖,就沒什麼反應了。

 

他不只疼麻疼脫力了,其實也很習慣這樣強烈的疼痛,在他的經驗裡,蜷縮著不動是最安全的,哪怕疼也不會更疼,更不會因為動作導致傷勢變得更重。

 

也或者,他只是精神上不想醒來。

 

便是隱隱知道那個他並不那麼喜歡的賓正在替自己治傷,極度惡劣的狀況也沒能讓他動一動,對此有任何或彆扭或抗拒的反應。

 

好痛。他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在痛,像是從骨頭裡、靈魂深處蔓延出來的傷,在他每一吋肌膚上布滿裂紋,流出濃血,一片一片地碎成齏粉。或許地獄裡的刀山油鍋也是這番滋味吧。

 

他要下地獄了嗎?

 

他想自己是早晚要下去的,但卓二呢,那兩個官兵呢?那跟他流著相同血脈的鬼,是不是已經在奈何橋邊等他?

 

想到這裡,他蒼白混亂的思緒漸漸變得怨毒,手指緊緊抓著床單,反倒從完全麻木衰敗的狀態中走出來了些。

 

——就算要死,他也不能一個人走,就算卓二不要他了……他們也是要在一起的。

 

「卓……」他努力發出聲音,但喉嚨就像是完全鏽蝕般地難以使用,疼痛令他無意識地又淌出了淚,竭盡全力才稍微側眼看向賓,那張臉模糊得很,但一頭金髮很是好認。

「他不在。」聽見那微弱的聲音,賓便回應道:「你若醒了,先告訴我是誰將你弄成這副德性的,我好稟告給樓主處置。」

 

「你這狀況,今日決不能再接客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收拾擦過了精液和血液的濕布,將它們堆疊起來。「我不曉得卓公子是否在樓內,如果他今晚或稍後過來,你打算怎麼做?」

 

他不喜歡卓皓一,更不喜歡卓二,因為那野獸般的男人總會令他感到畏懼。

 

他接過卓二,和這人上過床,對方除了不憐香惜玉以外,更幾乎是動作粗暴、毫無技巧的代名詞,讓他一陣好受,忍不住開口教了點基礎常識。

 

例如別用上下牙齒狠咬茱萸,改用舌頭墊在某一方減緩力道,更能帶給小倌歡愉。

例如別總盲目衝撞,稍稍換個角度,別插那樣深,更能頂到後庭裡令人舒適的地方。

例如歡好時別悶聲不吭,適度誇獎或說些有情調的話,更能增進彼此情趣……

 

他本不是如此多事的人,但眼見身上紅紫斑痕漸多,渾身上下幾乎沒一塊乾淨的皮肉、後穴被操得腫脹難受,泌出來的液體還帶著淡淡血絲、頸上更被扼出紅圈,上床如上刑般痛苦……偏生這神情陰鬱的客人看上去卻還不盡興,也不像以淩虐人為樂似的,便多嘴說了幾句,力求改善這淒慘的待遇。

 

「囉嗦。」卻見卓二皺起眉,提腰便是一陣猛操,又以掌捂著他的嘴,讓他再說不出半個字,而後提起他金色的長髮,如捏韁繩似的把持著,由後急急地撞著他。且很是不滿地道:「沒見過你這樣多話的倌……」

 

那日他被操得死去活來,卻完全是負面意義,他向來習於承歡、討好客人,卻在這全然我行我素的酒客下栽了跟頭,所有他熟知的伎倆、花招、情話和手段,都宛如一頭撞死在一道厚實的牆上,得不到半點憐惜和同情。

 

卓二僅僅是用那雙漠然的眼望著他,無聲地進行著他的暴行。

 

完事了,便徑直離開房裡,將他棄置不顧。

 

後來他為了躲避更荒唐的客人,又接了卓二一兩次,經驗也都像那次般難受,無論他說什麼都不能改善半分。

 

像那樣油鹽不進的怪客,卻偏偏對顧雪廷極好。雖然仍無什表情,看著顧雪廷的眼神卻無比認真,而不是和看見他的時候一樣,完全將人當作不存在的空氣,只見得了下面那張嘴,除了將陽物撞入窄穴以外,別無其他目的。

 

但顧雪廷似乎對此一無所覺。賓想。他敢打賭這人的腦袋裡一定又是一堆神奇念頭,總認為卓二轉頭就會將自己棄之不顧。

 

「如果你不想讓卓公子見著你這副模樣,我就請卓公子回房。」他自回憶中抽離,續說道:「如果你還想見他,那麼我便留下來,晚點和他複述大夫的醫矚。」

 

「你倆這些天最好也消停點,先別做那檔子事,若是待在房內無聊,去外頭坐坐,看看表演也行的。」

顧雪廷其實也不完全清楚自己現在想不想見卓二。

 

雖然他正是因著想見的執念從地獄裡爬回來,按理應當是想的。可若男人看了他現在的樣子打算拋下他,這副重傷的身軀卻尚不足以貫徹他的謀算——哪怕在他全然無傷的狀態下也制服不了真正的卓二(卓皓一還是行的),至少能用點別的辦法,而不是躺在床上跟垃圾一樣,只能毫無作為地看著人離開。

 

而且,也許不讓對方看到自己這無趣模樣、再如果他能好起來跟沒發生過這事一樣的話,說不準男人根本不會想到要離開自己呢?

 

但這念頭只讓他猶豫了一瞬便消散了,因為他知道最終其實由不得他選擇見面與否。卓二就住在二樓,除非有特殊情況,每晚他們都要見面的,如果自己不去找,對方就會直接找過來,讓賓去轉達阻止,卓二肯定不會聽,而他身上的傷短時間內都不會好,根本不可能等傷好了再見面,更不用說要這麼久不盯著卓二,他自己都無法忍受。

 

暫且回答不了賓的一連串疑問,顧雪廷只點了點頭,也沒管對方是否能領會自己的意思,便垂下眼,努力為自己之後的應對做無謂的思考。

「你不說話,是覺得不管做什麼都無用了?」賓訕笑兩聲,又喚來方才待在附近的小廝,詢問進出狀況。

 

「方才我見著一個穿著青衣的客人走進來,方臉矮胖,身上有酒味……」一個小廝說。

 

「可我……我記得那人是穿著紅衣?又瘦又高的……」另一個小廝卻這樣說。

 

他們爭論起自己所見之事的同時,大夫也匆匆趕到。因著他的醫館就開在這柳畔,本人又是個心善隨和的性子,周遭的青樓娼館便經常請他來行醫,因此幾乎各種各樣的傷勢都見遍了,男子後庭的撕裂傷當然也醫過不少,可在診療時,他那半白的眉卻一挑一挑,還歎了聲氣,十足感慨的樣子。

 

「這幾味草藥早晚各敷一次,湯藥方子在這兒。」大夫將配方和藥遞給了賓,畢竟他看來最像這裡主事的,又長嘆著說:「這傷實在慘烈,不是能以一人之力留下的……你們這風華樓,照理不該發生這樣的事。」

 

「……樓主會做主的。」賓輕輕地道,又不失禮數地笑了下,拱手道:「我送您出去吧。」

 

他指使小廝為那傷藥忙活,而後便送著大夫出去,房裡靜默了陣,只聞煎藥和搗藥的聲音,還有房外低語。

 

你倆去尋那兩位客人。那是賓的聲音,不必多說什麼,記住樣貌和名姓就好,那樣卑劣之徒,樓主往後定不會再放進樓裡了。

 

腳步聲來來往往,一下是水盆被搬進來的聲音,一下是小廝低低的耳語聲。

 

一切是既混亂又荒謬,直到血腥氣被草藥味淹沒,染血的被單和衣裳被收走,換上乾淨的被褥和單衣,苦澀的湯藥也伴著熱氣被端到顧雪廷的床前,賓也才有機會走過來,望對方一眼。

 

「你躺在這兒生無可戀。」他半是譏諷地揶揄道:「我可是為你忙活了一下午,也得不到一聲謝。」

 

「這也就罷了,我也不是做了好事,便一定要人感激。若卓公子晚點來訪,你可要注意點。」那紫色的眸子微斂,嘴唇微張,將頭傾至對方耳邊,淡淡地說:「桃花宴將近,樓裡不平靜,哪怕是坐在廳邊聽琴的茶客,也可能懷著刺探消息的念頭……在這情況下,你又惹了些地痞,往後幾天,便還是低調些。」

 

「管好你的二公子,別讓那渾球出來。」

「否則不只我要倒楣,連你、還有你心愛之人,都要一併完蛋。」

 

「那宴上之人,我們一個都惹不起……你可明白?」

 

他不過也是顧忌卓皓一,應付不來對方的騷擾,又拿卓二沒辦法,才會順手照拂顧雪廷……若是路能時刻在他身邊,他倒不一定會如此瞻前顧後、努力盤算。

 

可惜路待在這樓裡的時間,遠遠不比久住梅字號房的卓二多,他便也只能耐下性子,好好地和顧雪廷共處。

 

更多時候,他們也是相安無事,唯獨顧雪廷被人欺負了的時候,他會因為看不下那消極等死的態度而心生煩悶。

 

便是他最為頹喪之時,也不會如對方一樣,安安靜靜、毫無反應地待著,宛如一根木頭似的,懸在河面,誰推一下,就去哪兒晃蕩,而後讓水給浸濕潤澤得慢慢地沉入河裡,一點也不想反抗。

顧雪廷才被打理乾淨的慘白面容,在聽到「那渾球」三個字時,一下變得猙獰扭曲,片刻後方漸漸恢復原本呆直的模樣,遲緩地反應過來常人應有的應對,扭過視線看向賓,卻因為姿勢不暢而顯得神情怪異,歪斜得更似怨視。「謝……」

 

話剛出口便因疼痛啞了聲,他也就不再試圖說話,畢竟這不過是配合世俗的理解所採取的行動,不僅他自身不會為了賓而勉強自己,單憑這一身的傷,願意幫助他的人想必也能諒解此時的沈默無言,不需再為難這殘破的身軀。

 

但一想到之後卓二來時,自己可能也會這般難以出聲,他便忍不住蹙眉,側身碰了碰自己喉頭,困擾的模樣彷彿想把那處摳出來換個新的,奈何他的手現在還帶著手銬一樣的血痕,並使不上力。

「那可真不適合你。」賓輕笑一聲,又以哀憫的眼神注視了下對方,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難捱的一個白日終究是過去了,待到夜深,外頭的小廝才連忙趕來提醒顧雪廷,「卓公子」回來了。

 

顯然他們也搞不清楚誰是誰,畢竟這位卓公子患著臆症,時而說自己名為皓一,祖上和江南織造關係匪淺,而且平生只喜歡美人,對顧雪廷這樣乾扁的兔兒爺毫無興趣。時而又說自己單名一個二字,旁的小倌不要,連技倆嫻熟的西域紅倌也嫌棄,就只盯著顧雪廷的臺點。

 

他們也見識過顧雪廷對卓皓一又打又罵,如般若惡鬼般兇狠的模樣。卻因此更不能明白,在卓二面前乖得像條小狗,又淫浪不堪的那人是誰。

 

所以無論一二,稱呼卓公子便對了,剩下的全交給顧雪廷本人判斷就是。不管是打是罵,是愛語或是爭吵,反正卓公子銀兩依然照付,偶有賒帳,隔日本人也會黑著臉來付清,總歸是不會欠著樓裡的,比那些動不動就得按月上府收錢的達官貴人好打發不知幾百倍。

 

這會兒他們便也未確認身分,就放了卓公子進來。

 

卓二一踏進房內,便被熟悉的味道給挑起了戒心,隨後三步併兩步地走到床前,望著顧雪廷。

 

「他們說。」那把低沉的嗓音如常。「你傷得不輕。」

原本正煩惱自己該怎麼辦、甚至擔心過卓二會不會根本不進房裡的顧雪廷,腦海裡再思緒紛亂,此時一見到卓二熟悉的面容,還一如往常地看著自己說話,便不禁紅了眼眶,滿腹委屈都沸騰起來。

 

只要不是屁股真的爛到不能用了。他想,這滿身傷和委屈哭泣、甚或是傷心絕望的模樣,對卓二來說比起麻煩厭惡,搞不好還更多幾分性致。他當然很清楚這件事,畢竟兩人最初相遇就是這樣的,他或許拿不準是這淒慘的模樣還是什麼刺激了對方,但這一切絕不會討嫌他還是有把握的,也就不怎麼害怕自己表現出被蹂躪過的弱勢模樣。

 

但一切建立在他還「有用」的前提下。想到這,他心裡的怨毒幾乎要從皮膚滲出來,倒多給了他片刻爆發,足以在顫抖間忽而不管不顧地用身體重量將卓二拉上床,哪怕痛到散架也緊緊抱住對方,滿是鼻音卻又沙啞而致難以聽聞地哭道:「哥……」

 

不同於和賓說話的時候,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著,卻像漏了氣的球,大多是氣音和嘶嘶聲,彷彿喉嚨破了口,話都拼不起來。

 

「我會好的,很快……很快就好的。」他睜著一雙淚閃閃的眼,朝卓二笑得明媚,「還有好多玩法呢,都可以試呀,我身上所有地方都是哥的,想怎麼玩都可以。」

 

笑了一會,他忽而變了臉色,似哭似笑間神經質地喊起來,「我會好起來的……你不要離開我!他們欺負我了……哥,他們欺負我!我掙扎過的,我打不過他們。」

 

「求你了哥……別不要我。」他聲息漸弱,靠在卓二胸前啜泣,「我還有用的,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會努力好起來,你別丟下我……我會死的哥,你別不要我……」

卓二默不作聲地挽住了顧雪廷的腰,無論是喜是怒、是哀傷或癲狂,他彷彿早就習慣對方變化多端的模樣似的,抬手輕拍那骨感的背脊,然後在話音方停時,捉著懷裡人細瘦的雙肩,將人稍稍拉離了點,望著那哭花的臉,緩慢地道:「是誰傷了你?」

 

「說出來。」那一對陰鬱的眼裡似是有什麼在翻攪,沉重的惡意自眸中散出。「我會切下他們的首級,刨開他們的腹部,摘出五臟六腑,端到你面前,讓你賞玩。」

 

自他認識顧雪廷以來,對方雖然小傷不斷,畢竟做的是青樓小倌,承歡身下時不免會被粗暴地弄傷,卻從未見著對方虛弱至此的模樣。

 

那些眼淚鼻涕、嘶吼尖叫等的反應,他早就習慣了。因此雖聽不懂顧雪廷那些顛三倒四的囈語,卻也知道對方不太高興,且明確地理解了今晚他無法將對方抱在懷裡操,又或是安安靜靜地圈著人睡一晚的事實。

 

像一個心愛的飾物被砸開了裂痕,一隻溫馴的狗兒被鞭打得奄奄一息,一支本該青綠的竹子被折了腰,半帶萎黃。

 

顧雪廷於他而言,就像這類擺著好看的玩意兒,卻又不全是如此。

 

但無論如何,就算他要怪罪,也定是先怪覬覦他私物,將顧雪廷給碾成這破爛模樣的禍首。

 

而不是這碎成了片片的陶人兒。

顧雪廷打了個哭嗝,很快止住了聲。

 

見卓二絲毫沒有想像中的嫌棄反應,更甚要為自己出頭,內心高興的同時,也知道自己的可憐模樣可以收斂了。畢竟過度的哭鬧得不到任何好感,他可不想因此將卓二越推越遠,連原本的憐惜都變為厭棄。

 

雖然身體還是很痛,這使他的眼淚有些煞不住,但他已經安靜下來,在細小的抽氣聲裡甚至靦腆地朝卓二笑了笑,埋在對方懷裡磨蹭。

 

「你陪陪我,好不好。」他努力用那發不出完整聲音的嗓子說,柔軟地親吻卓二線條冷硬的下顎,又不敢太過放肆刺激到對方,便只輕輕碰了幾下,一雙手則環住那青筋微浮的頸項,似依賴也似禁錮,「我不想玩,只想你抱著我……」

 

「但我受傷了,大夫說痊癒前最好不要用那裡了……你不要嫌棄我好不好,哥,我什麼都可以為你做,你要實在想做我也可以的,只是我怕以後好不了了……」他像菟絲子一樣攀在卓二身上,眼睛水潤無辜,臉龐唇瓣都像是能輕易掐出水來,用最柔軟無害的模樣求著,彷彿男人就是他的天他的地,是世界裡的唯一。「我可以用其他地方讓你舒服,要是真的不行……你找完別人也記得回來,我會一直等你的,別丟下我好不好。」

 

「那兩個官兵……就上次闖進來的其中幾個,哥你要是無聊,之後再去找他們呀,也不用挖心剖肝的,他們那麼喜歡,哥你可以讓他們也嚐嚐這滋味的,哥那麼厲害,就算不想髒了自己,用兩根木棍捅來玩也是行的。」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講著陰狠的提議,顧雪廷卻像真的不以為意似地,蹭著卓二綿軟地說,「哥你開心就好,我只想你一直陪我……你會的吧,哥?」

「你躺好。」卓二皺起眉來,像拎小雞似的,將顧雪廷給捉回了原地,然後動手將被褥一層層纏至對方身上,捆得嚴嚴實實。

 

「我是能拿一柄長槍,由那些人的臀捅穿到口。」他面無表情地道:「可你既不需要,就別說了,老老實實待著。」

 

他慣性地伏下身去,咬了對方的臉頰一口,是懲罰的意味,雖不致破相、破皮,卻咬得又狠又重,留下了一個大而有了深度的牙印。然後瞪視著顧雪廷,將掌壓在對方的額上,緩緩起身。

 

「待著。」他命令道:「別動。」

顧雪廷茫然又委屈,原本還聽話,被咬疼了也只悶悶地哼著,見人轉身要走,便又掙扎起來,奈何被褥實在捆得緊,他掙脫不開,就只是左右晃動。

 

「哥!」他忍不住叫出聲,聽來甚至有些淒厲,雙眼驚懼地轉著,像隻被嚇破了膽的小鼠。「你要去哪!你不陪我了麼?」

聽著後頭的動靜,卓二離開的腳步稍停,隨後便轉過鞋尖,重新回到了床邊。

 

「去找藥。」他豎著眉,顯然不是很喜歡交代自己的打算,但動作卻能說是輕柔地把雪廷連著那團被子一同攬回了床榻裡邊,自己也坐回榻上,凝視著對方。「還有湯水、吃食。」

 

「你那兩個小廝,做事不麻利。」他挽起顧雪廷,令人靠在自己身上,指著桌上的糯米糕點說:「你傷了,不能吃那些。」

 

「該喝點寡淡的米湯才是。」

顧雪廷喘了一會氣,才看清了卓二指著的東西,漸漸平復下來。

 

他心裡酸軟,很想纏上去抱住卓二,卻被裹在被子裡難以動彈,只是經過對方的解釋,此時心裡雖仍有些惶惶,被禁錮的感覺倒多了幾分被緊緊包覆保護的安全感,令他安分地鬆開手腳,乖巧地倚靠著人,小聲道:「那、那你早點回來啊……哥。」

 

說完,他抬頭輕吻了下卓二,一雙眼勾纏又深沈地凝望對方,有炙熱的濃情,卻也有冰冷如深淵的晦暗,糾葛難分。

「好。」卓二暗啞地應了,隨手揉了揉顧雪廷的前髮,「乖一點。」

 

被那雙眼望著時,他動了念,褲檔給隆起了一塊硬物,喉結滾動,更有種衝動想將對方壓在身下,如往常般狠狠操弄。

 

他離去的步伐有些匆急,回來時倒正常多了,扶起顧雪廷,解開那層層捆著的被,餵了人幾口寡淡的米粥後——他當然不怎麼擅長這活,幾乎半碗粥都餵到顧雪廷的衣領上了,但他也不在乎,反正那衣服到最後都是要剝下來的,弄髒了就罷,讓這人吃多了,出恭時說不準還要多折騰一陣。

 

「自己脫了。」他估摸著吃得差不多了,便開口道:「幫你上藥。」

顧雪廷往下瞥了瞥落在自己衣上的食物殘渣,心裡有點可惜,但也沒多表示什麼,抬起臉來時面色已是紅潤可人,被高興之情氤氳得像是在發光一樣,聞言並不動,只咬咬唇,像是被寵壞了得寸進尺的孩子,悄悄抬起那還圈著紅痕的手腕,展示一樣地晃了晃,微聳著肩小心翼翼地撒嬌,「手疼……」

 

「幫我脫好不好,哥?」

卓二悶不吭聲地幫著顧雪廷脫下了外衣、裡衣,然後推起對方的腿,檢查著那處的傷勢。

 

「讓你亂掙。」他低沉地說:「果然裂了。」

 

微微外翻的一點丁肉、被污血和草藥糊得難以看清的傷口,以及微微淌出的鮮紅新血,完全就是被剛剛那陣動靜給重新弄開的傑作。

 

他沉默地將手擦淨,又拿了點燒酒淋手,清理掉了那些舊的髒污後,才沾著草藥為顧雪廷重新上了遍,然後也不給對方穿衣了,就這麼將人摟到懷裡,拍著背說:「睡了。」

 

那依然半硬著的陽物硌在對方柔軟的腿上,微微蹭了下,便停了,大約是下意識的動作。

 

等抱穩了人,卓二便又開口道:「我與禽獸還是有所差異,你傷好前,我不碰你。」

顧雪廷眨了眨眼,似含著盈盈水氣,指尖和臉頰都靠在那健碩的胸前,片刻後綿軟地問:「即使不能碰,你也還要我麼,哥?」

 

還像這樣餵他吃粥、幫他換洗擦藥,摟著入睡。

 

「我好愛你啊。」

 

他喃喃低語,闔起的眼像半月微彎,飄忽的氣息卻如同伸出了吸器的菟絲,就此紮進了這雙臂彎裡,開花結果。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