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堡－

柴爾莫茲堡的春季繁忙而豐饒，森林的氣息自遠方飄來，賽西爾能感覺到，那些蜂蜜與酒，毛皮與黃金的氣味也夾雜在濕潤的風中，一口咬下鹹脆的扭結麵包，搭配烘烤得柔軟的乳酪，再沾一點果醬，白皙的手指尖不慎也裹上了點紅。

他看著那溢出的醬汁，便不假思索地將指尖點在雷克斯的唇上，男人還來不及反應，黏糊的酸櫻桃醬就糊在嘴角。

「很甜。」他並沒有搗亂的自覺，手指還在往對方唇裡蹭。「嚐一點。」

雷克斯停下了動作，手上正在小火爐上加熱得半化的乳酪差點淌落，好在他即時轉了下手，細長的鐵叉翻滾著將牽絲的奶黃色撈回來，在火苗上微微鼓起小泡。

賽西爾的指腹還抵在他的唇上，他怔住的下一秒，便笑了起來，將鐵叉架在爐邊，暫離火源，說：「你又吃得到處都是了，賽西。」

賽西爾微微偏著臉，方便雷克斯用拇指掃去他臉上的殘渣。

接著，他能感受到沾著點水的細棉布輕輕在他的嘴邊和手上抹了抹，做著這一切的男人毫無怨言，反而有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動作細心至極。

賽西爾有時覺得相當神奇。

他不再進食，雙眼專注地望著雷克斯看。

他會一直盯到那褐綠色的雙眼出現羞澀或關懷，才會轉開視線，像刻意將水杯撥弄至地的貓，對一切表現得毫不關心。

但除了夢中的感觸，對人的共性所存的好奇和探究以外，雷克斯已是他人生中給予最多心力關心的單一對象。

「那些僧侶的目光……」他打算轉移話題，便說：「直盯著人，真討厭。」

他不喜歡聖督教的成員，那是一種彷彿源於靈魂，實則是血緣與世代的排斥，對於流落在外的烏羅比亞人來說，莎羅曼就像第二個家，可當然了，雷克斯是他的第一個家，永遠優先於信仰。

賽西爾並未真正受過迫害，最嚴厲的也不過是此時令人不適的凝視，以及偶爾為之的刁難，多收的過路費。

或許也與男人過度周全的保護和照顧脫不了關係。

「那就別看了。」雷克斯淺笑著，用斗篷擋住了賽西爾的視線，而後者也熟練且依戀地在布料遮擋住的區域爬行，雙手環著男人的腰，將自己嵌進這個小小的庇護所裡，只露出一隻藍眼，往上窺看。

雷克斯的大掌落在他的頭頂，紫色的髮絲被揉散，賽西爾微微瞇眼，再次感到睏倦。

他被雷克斯哄睡了，而咀嚼麵包的聲音是他的安眠曲，大腿和腰則是最好的枕頭，他睡得很好，以至於臨行前還有空隨雷克斯去幫商隊的忙，搬一些不太重卻需要小心呵護的物品。

至於駱駝，他不悅地與這長睫毛、大眼睛的巨獸對視。

眼見著雷克斯拉著繩索，試圖坐在駝峰前和這眼神楚楚可憐的怪傢伙培養感情，雙手在駱駝的毛皮上輕撫而過，他就毫無度量地感到不平衡，不耐煩的氣息激得脾氣溫馴的馱獸呲牙咧嘴，賽西爾便沉下臉，沉默地待在邊旁。

他使這些無關緊要的小脾氣，並不是想影響雷克斯。這男人就喜歡可愛的、無害的、適合被照料的以及不適合被照料的動物，至今他仍未明白對方挑選夥伴的基準，不過對於旅途中也許會一路相伴的生物，他倒也沒有蓄意挑撥離間破壞感情，或促使雷克斯馴服失敗的念頭。

他只是單純討厭與雷克斯接觸的任何生物，是最原初而最純粹的嫉妒而已。

「賽西。」而雷克斯就算再忙碌，也總會對他伸出手，末梢帶點橘色的金髮逆著光，卻比身後的太陽還要閃耀。「上來吧，一起試試看。」

賽西爾放下抱著的雙臂，沉默而順從地搭著雷克斯的手臂，爬到駱駝背上，也見著對方爬上來，共騎這匹駱駝。

過程還是不怎麼順利。

賽西爾不一會就感到暈眩，而他能感受到雷克斯為了照顧他，並沒能真正配合馱獸的步伐，此刻並不是人類掌控動物，也不是並存的共榮，而僅是野獸在載著人類的狀況下失控。

一段時間的騎乘後，兩人均精疲力盡。

「聽說……」於林蔭下，賽西爾又重回了讓他感到最為安全的姿勢，他抱著雷克斯的腰桿，低喃道：「食屍鬼能變作鬣狗，吞食腐肉，有時也吃活人孩童。」

「嗯？」雷克斯在聽，但賽西爾知道他有時沒真正在聽，這從雷克斯臉上笑意的深度可見一二，但賽西爾不討厭這樣。

「我在想……」賽西爾說：「他們會騎駱駝嗎？」

「那得看駱駝喜不喜歡鬣狗。」雷克斯認真地說：「我想牠們不喜歡，大多數動物都討厭食腐動物，那是天性。」

「那就……」賽西爾低喃著。「不是只有我們不會騎駱駝了？」

雷克斯悶悶地笑，他的肩膀顫抖了數下，而後重新穩定地圈起人，笑說：「對，賽西，不是只有我們不會……」

賽西爾不理解雷克斯笑的原因，但他理解那是寵溺的信號，他擅長打蛇上棍，也擅長在雷克斯身上攀爬，雙手托著男人的肩，抬臉親吻男人的唇。

他喜歡雷克斯瞬間的驚愕，也喜歡雷克斯砰砰直跳的心臟節拍，透過胸膛傳達出來。

他喜歡雷克斯捧著他的背，猶豫要繼續還是停下，猶豫要迎合還是推拒，最後依然被他含著舌親。

也喜歡雷克斯反應過來，將他揉進去。

揉進心口，或揉進身體的隙間，將他填滿，或緊緊挨著他，反過來深吻他的舌，纏繞著呼吸。

聖督教不允許。

真尊教亦不允許。

賽西爾不介意。

他活在他的夢裡，而夢由雷克斯守著，暫且無人能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