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窩民總匯
〈洛雷〉
-可是-
梳理的精神觸支像潛入深海一般,沒入純白的天空。圓圓的血珠往上飛散,失了重力的衣擺如荷葉邊般扭動。
紅色的絲線交織成了窩巢狀的大陸,其上生長著無邊無際的曼珠沙華,腳尖一踏便會溢出血水。
格雷森一向喜歡這裡,今日卻有點煩惱地縮在花海裡,閉了閉眼睛。
梳理、修復、調節……他就算開點小差,也不妨礙他將這些事做好,大概算是一個好嚮導了。雖然偶爾還是會惹到佩洛。但大多數時候那人也只是閉眼默許,頂多煩躁地威脅一句。
除此之外,他們的生活逐漸步上正軌,明明一個是以精神力刺激哨兵瘋狂,以此為樂的扭曲嚮導。另一個是精神早已千瘡百孔,全靠執拗活到現在的怪物。
那還稱得上是哨兵嗎?格雷森不只一次問自己。雖然他們都沒什麼道德感,但像佩洛這樣冷血又殘暴,還兼沒耐心的傢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明明害死的人不少,卻總能妥善收拾,還能為了討他開心,拉著他的手探進活生生的人體內部,讓他捏一捏還跳動著的溫熱心臟,然後用力掐碎,讓他感受鮮血淋漓的快感。
「格雷森。」還會一臉溫柔地看著他,將鮮血抹在他的臉上。「你不是很喜歡這樣嗎……嗯?」
像怪物一樣。
格雷森總會感覺自己的心臟也被掐著,好像哪一秒就會破裂,但隨之而來的,卻是難以自制的生理反應。
像束縛,像捆綁,帶給他的感受,是威脅又是安全,他在矛盾的天秤上搖擺,呼吸困難,而且陰莖勃起。
埋怨佩洛成了一種習慣,卻也信任成了習慣,被輕掐喉嚨更成了種無上的誘惑,每當喉管被擠壓得窒息,格雷森便會感到無比的幸福。
也許怪物是他而不是佩洛,也許他們都是,但那又怎麼樣呢?
可他還是挺不安的。
他也不知道在不安什麼,也許只是習慣,畢竟他每天張嘴,跟佩洛說最多的就是「可是」。
——可是我不想。
——可是我害怕。
——可是。
他有好多煩惱,又總說不好,他將自己白色的髮埋在花叢裡面,紅色的眼睛對著吸飽了血的線看,一瞬間像看透了曼珠沙華的根,看到了它們盤根錯節地深植在棉線上,吸食血水過活,頓時又覺得心情好多了。
「反正他離不開我……」
他就不用想什麼「可是佩洛不喜歡」、「可是我之前做得爛」的事了,他這幾天老是會回憶起那一趟旅行,想起佩洛明明不開心,卻還是陪著他出外玩的表情。
那幾天他真的好快樂呀。
可是佩洛不愉快。
他就好像沒那麼快樂了。
可是他自己……
一身白的瘦小少年在花叢裡翻滾了好幾圈,最後大字攤開,停下了糾結的動作,喃喃自語。
「我要去找佩洛……」
被罵一頓也好,毫無反應也好,難得一見的溫柔也好,或者,瘋狂也好。
就算時間流逝,這腦袋裡的紛亂大約也不會結束,他是那樣的自私自利,雖然愛著他的哨兵,卻也有的時候會將自己擺在更前面。
但那也……沒有不好吧?
他是那麼的聽佩洛的話。
「不想誇獎我的話。」格雷森詭異地笑了,「抱抱我也可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