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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掛鎖

柯爾文 x 海 德 

-禮物-

柯爾文在聯誼廳找到了一款小遊戲,不過材料是消耗性且可帶走的,因此更像一紙說明書,由玩家自備所需物品進行遊玩。

 

這在封閉的設施裡有點麻煩,但他一眼看到就很喜歡,於是想方設法到兌換機台想兌換出相應材料——單就這點來說,在這個地方只要有足夠的積分,或許比外頭還容易獲取所需物品——可喜的是,他想要的東西不僅容易兌換,所需積分也不多,因此毫不猶豫地就能換了來,進行這個小遊戲。

 

他抱著一捧蒲公英和一捧隨機到的紫丁香,拿著說明書看,笨拙地學習怎麼做一個蒲公英花圈。這需要耐心地去把蒲公英的根莖纏繞在一起,不僅不能太大力把根莖弄斷,還要小心別把上面的種子弄散了,對習慣用力的他來說不是很容易。

 

「唔……」

 

一開始做的成品不僅不好看,最後也弄斷了不少,只好又拿新的蒲公英來做。到第三次時彷彿是習慣了這個力道,他畢竟精於做手工,總不會差到太遠,終於弄出了一個十分不錯的成品,雖然還有些地方不夠完美,但已經是一個漂亮的蒲公英花圈了。

 

他很高興,用一些紫丁香在上面做點綴裝飾,剩下的他依然綁回一束,而後就傳了訊息給海德,希望對方能來聯誼廳找自己。

 

他想送給海德,卻沒想到這背後或許會普遍帶有一種充斥情感的暗示。他只是想到農場,想到他們共同的嚮往,想到對方可愛的樣子,覺得很合適,於是看到了,想做就去做,沒想過什麼目的和後果,也沒想到這一點也不好保存,甚至都不是很方便配戴。

 

既漂亮又可愛,他只是想分享每一個美的瞬間,送給海德一起欣賞。

 

等待的時候他莫名有些緊張,好在自從第一次海德游泳下來遲了之後,便再沒有類似情況發生了,他沒有多等,就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口,連忙站起身揮了揮手。

 

等人過來了,他咬唇笑著謹慎地將花圈輕輕放到對方頭上,興沖沖地傻笑道:「送你的,喜歡嗎?我覺得你戴著好可愛。」

「嗯……」海德愣住了,不是很自在地碰了碰懸在髮上的花草,再聽了那句「好可愛」,臉就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望著柯爾文的笑臉,呆呆地回覆著。「謝謝……我,我很喜歡……」

 

現在如果低頭,或是閃躲的話,對方好不容易做好的花圈,就會壞掉了吧?他動著過載的大腦,遲緩地想。可不能掩藏的話,他又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情緒才好?一般的異性戀會因為朋友送禮而臉紅嗎?他不知道,更重要的是,他該向柯爾文表示對於這份禮物的喜愛嗎?

 

不,應該是他想多了吧?

對面這笑容誠摯的大男孩送禮時一定沒想其他多餘的事,只是想分享好東西給他而已,他擅自想這麼多,或許對柯爾文來說也不算尊重。

 

「我記得……兌換機台裡沒有花圈,你是特意做給我的嗎?」

 

靠自我催眠撐過了那強烈的羞澀感後,海德總算是能自然地牽動嘴邊的肌肉,頂著一張通紅的臉,眉眼低垂,溫和地笑道:「你手真巧,真的很謝謝你,柯文。」

「嘿嘿。」柯爾文看著海德的樣子傻笑了好一會,才從「臉紅紅的好像蘋果好可愛」的思緒裡醒過神來,回答道:「機台裡有花,你看,」他把剩下的那束花拿過來,遞給海德,又拿了那張說明書給對方看,「我找到這個小遊戲,看了就想到你,很想做出來,所以跑去機台換了花來做,這是剩下的那些,也很好看!你喜歡的話可以帶回去擺著。」

「好……」海德傻愣愣地收下了那捧花,垂頭看了下裡頭的紫丁香和少許蒲公英,再瞄了眼說明書……看來製作過程真的不是太容易,換做是他,大概會一直失敗吧。便又感激地說了聲:「謝謝。」

 

「說到遊戲,之前有人和我推薦一個遊戲,內容挺豐富的,有一面A4紙那麼多,看起來還算有趣,但我放在房間裡了。」

 

因為指令四導致太多人的腳趾受傷,指令六的傷患也接踵而來,雖然他沒有特地去為別人診治,但走過路過總是會遇到一些,這幾天也和不少人聊過天,陸陸續續也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小知識,或是這類遊戲分享。畢竟被監禁在這個地方,難免有些無聊。

 

「你要一起來玩嗎?」他笑著說:「解解悶,再順便增進友誼。」

「好啊!走吧走吧。」柯爾文眼睛一亮,把說明書放回去後就迫不及待地搭著海德的肩往回走,還好他下意識地護著人沒有走太快,否則恐怕都要興奮得把人拖著跑了。

 

到了房間,他很習慣地往床邊坐下來,而後就用萬分期待的神情望著海德,直到對方放好一切東西,在他身邊坐下來,把那張紙拿過來兩人一起看。

 

「真心話遊戲……」他邊說邊看,專注地閱讀:「骰子顏色紅黑前進兩格,藍綠前進一格,拒絕回答則暫停一回合,最先達到終點的人獲勝,可要求輸家做一件事。」

 

「好像很好玩!」他很開心地說,也沒看裡面是什麼問題,就問海德:「我們來玩吧!你先開始嗎?」

「嗯。」看柯爾文頗有興致,海德的心便也放下來了,再拎了兩罐礦泉水放在一旁,為等一下的遊戲做準備後,便直接開始了。

 

「第一個問題是……你有讓你覺得難堪的事嗎?」他稍微想了想,便毫無負擔地說道:「小時候想陷害哥哥,結果兩個人一起掉進糞坑了,我還是第一次被罵得那麼慘呢。」

柯爾文想像了那個畫面,不禁拍腿笑了一會,接著說:「那肯定要罵的,多臭啊!我小時候自己跌進去,都不高興了好幾天!畢竟洗澡都洗不掉那股味道。」

 

「到我……你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顎,自然地理解為進入這裡之前的生活,帶點遲疑地說:「也沒什麼不滿意……就是想有個人作伴,」說完,他突然靈機一動,撫掌笑道:「就像現在一樣!和你一起就很好啊,當然能在原本的地方就更好了,這樣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森林玩!」

「嗯,我也想。」大概是收到花環的衝擊太大了,面對柯爾文的曖昧(?)發言,海德暫時能比較平心對待。「一個人生活確實挺孤單的,兩個人在一起就會好一些了。」

 

「下一題……會對異性的身體感到好奇嗎?」他眨著眼想了想,疑惑地說了句:「屍體都看過不少了,應該不會吧,男女都一樣,之前上課的時候,不分老少剖開來看過。除非有特別認識、喜歡的對象,否則也沒什麼好好奇的。」

 

沒意識到這答案有點獵奇,便抬頭笑看柯爾文,等待對方繼續。

柯爾文隱約覺得有點奇怪,但一下子沒想到問題在哪裡——好比好奇的部分是要剖開來看的嗎?那喜歡的對象是也要剖開來看嗎之類的——便也沒多想,接著自己的下一題。

 

「難堪的事……」他一下子也想不到,就順著海德講的事情聯想,忽而記起自己也曾經做過類似、且更誇張的蠢事,一下有點遲疑,但是想到海德對自己毫不避諱的態度,他便把心一橫,含糊地講了出來:「小時候不懂事,又常跟動物待在一起,就有樣學樣……好像跟著一起吃過牠們的屎。」

 

他尷尬地摸摸鼻子,忍不住推了下海德,說:「換你下一題啦。」

「那時候沒生病吧?」一樣是在農場長大的,海德倒多少可以理解柯爾文的心情跟遭遇,便笑著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小時候野,遇到這樣的事也正常,我和我哥掉下去的時候也沒閉上嘴。」

 

他看起來完全不介意的樣子。直接就開始了下一題。「喜歡和別人分享事物嗎?」

 

「嗯……」他轉頭看了看柯爾文,然後便又笑了。「當然喜歡,比較熱鬧,而且不寂寞。」

「那倒沒有生病。」柯爾文被安撫得高興了,偏頭就朝海德傻笑,雖然不到自己答題的時候,依然高興地回答:「你說得真好,我也喜歡!」

 

就像今天的花圈!他太認同海德的話了。不過也要看是誰,如果是討厭的小公主或小流氓,他才不歡迎他們呢。

 

「會對異性的身體感到好奇嗎……還好欸,女孩子軟綿綿的,好像碰一下就會壞掉,不是很敢隨便靠近,免得又被說欺負他們。」

所以其實不那麼喜歡女生嗎?

海德只是笑,微微偏頭想著,但也沒讓這種失禮的揣測在自己腦裡待太久,便骰了骰子。

 

「介意異性看你的裸體嗎?」他露出了古怪的表情,隨後說:「介意……但無論是同性還是異性,忽然看到裸體都不太合適吧。」

 

「而且我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

「我覺得很好看啊!」柯爾文沒頭沒腦地說,雖然他沒看過、講的也不是裸體,卻因沒經過思考而做出了有些曖昧的發言。

 

但他真的覺得海德很好看,穿著衣服的時候就很好看,不穿的時候應該也很好看,只是一般也不會特別想去看就是了,他再怎麼無知也不至於這樣沒有禮貌。

 

「我是不怎麼介意,反而是看的人會在意吧?」他不禁思考著也講了自己的想法,看到自己下一題題目時,驚喜地說:「剛好是這題!嘿嘿,換你。」

柯爾文的裸體……海德不由得往某個部位瞄了一眼,再佯裝沒事地移開視線,把腦袋裡的黃色思想驅逐出境之後,再笑說:「你遇到別人的時候可千萬別這麼說,會被當作性騷擾的。」

 

「下一題……你有穿內褲的習慣嗎?」

 

這基本上是個廢題,但他卻忽然擺出了思考的模樣,還拉了下自己的褲頭,低頭看了,才抬起頭說:「有呢,今天是白色的。」

 

大概是熟起來了,就算知道對方穿的大概是什麼,還是忍不住開玩笑的問了。

 

「你呢?」

 

再說,就算大部分穿的都是制式內褲,進來時的那套,搞不好也是不同顏色啊。

「哼。」因為被說了好像不怎麼好的話,柯爾文不太開心,連帶著也不太想回答海德的問題了,逕自看下一題要作答的題目。

 

結果沒想到依然是同一題,他撇撇嘴,也直接拉開了褲腰一角露給對方看,「有啦,白的,這邊就白色可以穿。」

 

「不過如果沒有條件、或只是在家睡覺的話,也是會只穿褲子,比較不拘束。」他說著,依然有些意不平,嘟嘟囔囔地小聲說:「我才不跟他們說話。」

「好好好,我以後不那麼說了。」看來以後不能隨便性騷擾對方了。

 

自知理虧,因而完全誤解了意思的海德笑了兩聲,又湊過去,認認真真地說了聲:「對不起,柯文。」

 

連帶著就也沒仔細去想只穿褲子不拘束的畫面了,便接著看著題目說:「不安恐懼的話……會獨自承受嗎?」

 

「這題很難說……」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又開口道:「如果身邊有人的話,或許會嘗試傾訴吧。但通常會恐懼的時候,周遭都沒有人,又或是有比我更害怕的人在,這種時候,如果把自己的情緒散布出去,也不會得到解決……所以我比較喜歡一個人處理。」

 

「就像是小時候怕黑,長大就自然而然不怕了一樣。」他笑了笑。「大部分的恐懼都可以隨時間解決,也可能我平常也沒什麼害怕的事情吧。」

柯爾文看著海德眨了眨眼,伸手攬住對方的肩拍了拍,側頭彼此靠著,好像就能多少驅散一點無助的感覺般。

 

他沒很懂那些考量,卻很瞭解只有自己一個人去承受恐懼的感受,畢竟他就是這樣的,哪怕僅僅希望有個人在身邊,都很難。海德這麼說,倒讓他覺得十分堅強,他平時雖然很少意識到恐懼這樣的情緒,然而一旦遇上了,也不會只想自己一個人解決的,都是沒有其他選擇而已。

 

或許是因為這樣,他又有些不忍心生氣了,便換了個勉強的口氣,小聲嘟囔道:「你也用不著道歉……但我才不會隨便跟別人說呢,他們又不喜歡我,你這樣講好像我很笨,還要巴巴地去跟那些人說話……我才不要呢。」

 

說完,他撇撇嘴,去看自己的下一題時還一邊又輕輕拍了海德幾下,哄孩子似地。

 

即使海德說不需要,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幫上什麼忙,但推己及人,他倒很願意陪伴對方,至少感受會好點。人生很多事情終究只能自己面對,包含恐懼,便是他不喜歡一個人處理,也不得不承認別人不一定能給予實質的幫助,但這不代表人就只能孤獨地向前走,他知道有個人陪在身邊支持著、僅僅只是存在那樣的溫度,就可以是很美好、很有力量的一件事情,所以曾經他失去的時候才會那麼、那麼地難過。

 

他垂著眼,一時有些低落,嗓音也就跟著沈了些,尤其唸完題目的時候。「你會覺得空虛寂寞嗎……會啊。」

 

雖然有鄰居,有牛馬羊,有大自然……但很多時候,他總是覺得很寂寞。在看著滿天星斗的時候,一開始也許會覺得很浩瀚、好像很熱鬧,也好像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但看得久了,更多的是沈甸甸的空曠和孤獨壓上胸口,因為沒有錨點,便感覺像是要被壓碎在這天地之間,同塵埃漂浮,再沒有人看見。

 

也許以後會好的吧。他緩了緩情緒,樂觀地想。就像他透過這個APP來到這裡,認識了很多原本不會認識的人,當然也有海德,回去後即使不能常見面,至少還是可以聯繫的吧?他因此又稍稍開心了點。

海德正了正神色,轉著眼睛去看靠在自己臉龐旁的對方,輕聲說道:「我不覺得你笨……柯文。」

 

「只是很訝異你會說喜歡我,或是好看之類的話,其實我覺得自己挺普通的。」捱不住對方委屈的模樣,他終究還是招認了,語帶愧疚地道:「軍隊裡有時候會開帶葷的笑話,有些人是見著誰都這樣講的,也沒有惡意,更像是一種粗魯些的好感表達。我聽慣那些話了,就忍不住多嘴。」

 

「總之,不是要貶損你的意思,但我還是想為我的擅自揣測道歉,因為你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對嗎?是認真這麼想的。」

 

他溫聲說完後,也趁著這個頭貼頭的姿勢,用側臉蹭了蹭對方,捲曲的紅髮和蓬鬆的褐髮就這麼交纏在一起,輕輕摩擦。「再說我也不會想強迫朋友,去做一些違反個性,或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事,不需要這樣的。」

 

「你在我眼裡很好,柯爾文。」

 

「空虛寂寞的話,我會陪你的,哪怕出去了也是一樣,隨時都可以聯絡。」

「嗯!」柯爾文開心地連連點頭,笑道:「你在我眼裡也很好啊,海德。」

 

「明明我們想得都一樣,」他擅自將彼此劃上等號,輕輕撞了海德肩膀一下,打趣道:「你怎麼就覺得我只是在開玩笑。」

海德輕輕笑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很會照顧自己嗎?」他望著題目紙上的問題,思考了一會。「可能不算,因為我總是在吃垃圾食物,只有放假有空的時候才會吃比較健康的食物,今年也三十一歲了,計畫在三十五歲前調整飲食,否則後半段人生可能會過得很痛苦。」

柯爾文不懂什麼是垃圾什麼是健康,在他看來,吃的東西無非就那幾樣選擇而已,不過這不妨礙他不懂裝懂地點頭,順便偷偷覺得還想給自己放縱四年的海德很可愛。

 

他清了清喉嚨,跟著回答自己的同一個問題:「我……應該算會照顧自己吧!」

 

反正那麼多年一個人過活也都活得好好的,若這都不算會,還有什麼算會啊。

海德跟著點了點頭。心想會木工,手很巧,體格也好的柯爾文,確實像是離群索居也能活得很好的人,而且運動量大的話,就算吃高蛋白飲食也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不如說更有必要這樣吃。

 

他莫名感到心情愉快,再接著骰了骰子。「……有想過依賴別人嗎?」

 

「應該……」他回憶著,「應該沒有?以前會依賴哥哥,但他已經不在了,從那之後,也沒什麼能依賴的對象,而且我比較喜歡照顧人。」

 

「真的要依賴誰的話,或許是以後的伴侶吧。」他灰褐色的垂眼笑得彎彎,裡頭像閃著光。「我想找一個可靠貼心的人,一起扶持著度過下半生。」

柯爾文一下子產生了同病相憐的感覺,特別能體會那種感受,忍不住一直點頭。不過他想海德還是比自己厲害多了的,即使失去了依賴的、重要的人,依然能堅強地照顧其他人。

 

「我也是!」他說,「能成為你的伴侶,一定很幸福吧。」

 

就算是被依賴的那個,海德那麼可愛,肯定也非常開心吧。

 

他不禁朝前揮了揮拳頭,故意有些惡狠狠地說:「他應該要對你很好!」又示威般地輕輕哼了聲,才去看自己的下一個問題。

 

「會跟人聊色色的話題嗎……不太會,沒人可以聊、也沒什麼好聊的。」

「確實……我也不怎麼和人聊那種話題。」

海德一面接話,又一面動了動唇,有種衝動想回到上一個話題,問柯爾文一聲「那你呢?」。

 

但是才認識一個禮拜而已。

也只比羅密歐與茱麗葉多三天時間……這麼早就問的話,不太好吧?

 

「柯文要是可以找到心儀的伴侶,那就好了呢。」他低聲說了句後,便繼續唸出下一題:「介意跟同性發展感情關係嗎?」

 

「嗯,我是雙性戀,喜歡女生也喜歡男生,所以只要合得來的話,同性也挺好的。」

柯爾文愣了愣,明顯沒想過這個問題,這時候聽海德一說,才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好像確實……男女生也沒什麼太大差別?可以一起好好過一輩子不就好了嗎,這已經夠難得了。

 

彷彿有點受到衝擊,他略顯恍惚地在隱約的思緒中看向自己的下一題,卻剛好是同一題,一時之間脫口而出:「我……」

 

他定了定神,略帶遲疑但仍因接納新思維而有些肯定地續道:「我以前沒想過……但我覺得你說得對!其實要遇到一個能一起走一輩子的人就很不容易了……我覺得,至少可以試試看吧?雖然我不太懂……」

「你……」海德微訝地瞪大了眼,愣了一陣子,才意識到自己該說點什麼,便扯出笑來,繼續回道:「這樣很好……我是說,這樣的想法很不錯,不必拘泥於性別,只要彼此珍視就好了。」

 

他的心在打鼓,奔放著以前從未有過的節奏,比上戰場時還要激昂,又像春天的花一樣,柔軟而甜蜜。

 

剛收到的紫丁香擺在床頭櫃上,香氣已逸散到了整間房內。

 

「真的很好……」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傻笑,又似乎沒有,眉梢在上揚,唇角也抬了起來,過幾秒後,更將頭歪到了對方的肩上,露出了燦爛的笑來,輕輕呢喃道:「我太喜歡這個答案了……柯文。」

「嘿嘿。」雖然不明白為什麼海德很開心的樣子,柯爾文仍不禁跟著高興了起來,又直覺地怕驚擾到對方般,輕聲笑道:「是嗎,那就好。」

 

被海德誇獎了。

 

他也覺得自己很棒!感覺做了一件好像很厲害的事情,儘管其實他也不太懂。

 

但不妨礙他心裡誇獎自己,心情好得像是有小翅膀在拍,傻笑不已。

兩個人就這麼笑做了一堆,持續了一會兒,海德才繼續撿起題目紙,接著回答後面的題目。

 

「面對無法戰勝的事物時,會想逃避嗎?」他停頓了下,再緩緩答道:「多少會吧,但若是逃不過,或者無法逃避的事,會影響到他人的事,就算心裡再不想,也一定會想辦法戰勝或完成。」

 

「如果是自己的事……那,或許就比較容易逃避了。」

 

就像他分明是軍醫,卻還是從前線退了下來,窩在醫院裡一樣。

柯爾文見自己題目一樣,跟著點點頭,說:「我的話,比起說責任啊什麼的,不如說總是有完全無法逃避的事情吧,那麼即使再想逃避,也還是要去面對的。」

 

「能有人撐住那片天,讓自己逃避……是很幸福的一件事,不過那總是無法持久的,而且那個人也會很辛苦,可以的話,誰不想逃避呢?」

「柯文很有責任感呢。」海德投以一個欽佩的眼神,而後又補充道:「感覺很可靠,會讓人想依賴,也特別讓人想照顧。」

 

如果遇到事總是不逃避,那也挺辛苦的,總是需要適度放鬆一下,或是找一個避風港,暫且躲起來。

他並不討厭這樣的討論,甚至有點喜歡,便抱著愉快的心情擲了骰子,然後在看到下個題目的瞬間,倏然垮了臉,皺著眉唸出了紙上的文字。

 

「每天盥洗時……你常在鏡子前對著自己搔首弄姿、陶醉不已嗎?這是什麼問題?當然不會了。」

 

因為腦內的想像畫面太過詭異,他在回答完之後,才遲緩地想起自己確實會在鏡子面前擺出姿勢,便又補充道:「可我有做瑜珈的興趣,所以每天確實會對著鏡子練習,放音樂或單純看看姿勢有沒有錯誤,順便觀察身體的變化……」後面這部分倒是單純的職業習慣了。

 

說完,便習慣性地拉了拉筋,將腿抬到了臉旁,示範給柯爾文看。「大概像這樣。」

「好酷!太厲害了!」柯爾文對海德的柔軟度感到驚奇,一時也就忘了剛剛那股覺得對方可愛的笑意,差點就要鼓掌了。

 

「我的話照鏡子就是刷牙跟剔鬍子,實在太累了,所以一點也不想多照鏡子!」他一時沒留神跟著答了,說完才發現自己的題目不是這一個,連忙又道:「噢,我的題目……你在意別人的看法嗎,會吧,但是也不能怎樣,我還是我啊。」

聽到刮鬍子的事,海德就忍不住笑了,再聽到看法的問題,便說:「很豁達呢,這樣也不錯。」

 

其實更想講的是對方的反應可愛,但突然這麼說,好像也有些奇怪,他便將這些事收在了心底的角落,等待哪一天再提出來說。

 

「下一題是……你的性慾旺盛嗎?我的話,應該還好吧,畢竟工作忙,也還沒有跟誰做的經驗,自給自足的次數也很正常,甚至偏少一點。」

柯爾文點點頭,覺得自己也差不多,雖然問題好像怪怪的,但也沒反應過來,繼續往下看自己的問題,「對異性的服裝會感到好奇嗎,應該還好欸……不算好奇吧。」

「一般應該都是裙裝?」對女性衣物的認知只有如此。

 

海德又骰了一題,唸道:「會自行解決性慾問題嗎……有慾望的話當然會解決啊,但也沒有嚴重到需要被稱為問題的程度。」

「換我……性慾旺盛嗎,雖然我可能工作沒有你忙,但應該也差不多,比起來更想做木工什麼的。」柯爾文同樣自然地回答道。

「精力都用完的時候,真的沒心情想那種事呢。」海德點頭附和著,再看到下一題。「你會介懷喜歡的人有其他對象嗎?」

 

「一般來說也不會喜歡上有其他對象的人吧。」他先是吐槽,然後再認真接口道:「但如果是喜歡的人比較喜歡別人的話,我想我應該會挺嫉妒的,雖然沒有戀愛經驗,但就像是早上決定好要吃哪一家店的帕帕納西,結果晚上去的時候眼睜睜看著最後一份被別人買走的心情。不是有一句話叫食色性也嗎?那被搶走食物的仇恨跟喜歡的人被搶的仇恨也應該是一樣的吧。」

 

「雖說我還不至於因此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但光是想像,心情就挺不愉快,應該可以算是非常介意了。」

柯爾文笑了起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喜歡這個比喻!」

 

原本他還有點不好想像,這麼一聽突然就體會了,跟著說:「只要是很喜歡的人,應該多多少少會介意吧,只是不一定怎麼面對處理就是了。」

 

「我的問題……這幾題我感覺都跟你的答案差不多,我也會自己解決一下,不過其實滿無聊的,不會特別去弄,而且有時做其他事等一等也就消了。」

「我明白。」海德深以為然地點頭,然後接口說:「而且突然起反應的時候總是挺困擾的,比如在游泳的時候不小心勃起,就算穿四角泳褲也還是會很顯眼,只能暫時到角落去避難,或是繼續游到消下去,真的很尷尬。」

 

雖然他的尺寸也不是特別大,但在泳褲內撐起帳篷的時候還是很突兀。

 

分享完最近的困擾之後,他便繼續看起了下一題,說:「生氣的時候會遷怒別人嗎……還好,我不怎麼生氣的。」

 

「況且比起遷怒,把事情處理完更重要吧。」

柯爾文也覺得海德脾氣挺好的,不像他,常常會忍不住生氣。

 

「有這樣的問題啊,感覺好像挺麻煩的。」他似懂非懂,或許是因為他從不介意有沒有被看到,才不太了解,只覺得煩惱這些問題的海德可愛,一邊猶豫是不是該反省自己應該多留意一點。

 

但還沒多想,思緒就被題目給打斷了,他很快忘了這份糾結,說:「我的下一題……會介意喜歡的人有其他對象嗎,應該也像你剛剛說的,我原本是有點難想像,但聽你說完大概就比較理解了,雖然喜歡的人想喜歡誰沒辦法控制,不過要是他對別人比較好、或分走了一部分的好,我也是會挺難過的,應該算介意吧。」

海德輕笑著,點了點頭,像是在附和。心裡卻也默默覺得柯爾文有點過於可愛了,尤其是那樣認真地聆聽這些想法的表情。

 

「嗯……有否想過輕生,沒有呢。」他輕輕答著下一個問題。「我通常是在試著拉回別人的生命,生活也過得富足,完全沒有這種念頭。」

果然是很厲害。柯爾文想,繼續了自己的下一個問題,「生氣的時候會遷怒別人嗎,會吧,我常常一生氣起來就有點控制不住脾氣……但應該也不會做什麼太過分的事?」

 

他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還是挺克制的。

「你生氣的時候有點可愛……」海德忍不住這麼說道,然後再後知後覺地捂住了嘴,略帶遲疑地望著柯爾文,「不是不好的意思,就是想說,你不會太過份。」

 

他沒發現他下意識地露出了像是在求饒的表情,或許人類的本能就是如此狡詐,總會不知不覺地做出可能對自己有利的行為。

 

這種時候,遊戲也是一個轉移話題的好幫手。

 

「你有被別人虐待的想法嗎?」海德看了看題目中括號寫的「M」,再看了看隔壁題的「S」,便恍然大悟。「似乎是在說性虐待的樣子,沒呢,我沒有這種特別的興趣。」

 

「不如說還有點怕疼……」

「嘿嘿。」柯爾文沒留意那許多,被誇了就挺高興的,卻還是很實事求是地說:「但我覺得你比較可愛。」

 

怕疼也很可愛。他想,要是可以的話,以後應該多多護著對方一點,不受傷的話就不會疼了,他自己皮糙肉厚倒是沒什麼關係,就像走天堂路那時一樣。

 

「會想讓異性多接觸你嗎……還好欸。」他面色有些一言難盡,彷彿深受其害地說:「那也要他們不那麼嬌慣……他們也要願意跟我接觸才行啊,不喜歡的話也不用勉強。」

「柯文就那麼不喜歡女孩嗎?」海德問:「還是以前發生過什麼?」

 

會讓對方在意成這樣的事,一定不怎麼開心,或甚至是很難過吧,而且也難得見對方說到「嬌慣」這樣明確的負面評價,看來是真的深受其害了。他伸手拍了拍柯爾文的背,又接著說:「你也別勉強自己,做讓自己開心的事就好了。」

 

說著說著,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就快到終點了,便輕輕地發出了聲「哇喔」,看起了下一題來,「看到喜歡的人與異性相處,會吃醋嗎?」

 

「會吧,我想我說不定還會將醋罈子都掀翻。」他笑了一笑,望著柯爾文,眼神柔和地說:「但說不定也會心疼,或者擔憂,因為我喜歡的人,看上去並不怎麼擅長和女性相處,讓人看著有些捉急。」

「是噢、」被安慰的柯爾文一下又開心了,彷彿以前那些不愉快都淡化了許多,卻沒能想到將這些話串連起來,意會背後的意思,還不自覺地高興道:「那我也可以做他的朋友!他應該少讓你吃醋。」

 

「女孩子……我也不是不喜歡,就是覺得麻煩。」他揉了下自己的後頸,回憶般思考,「就我做什麼他們都很容易說我欺負他們……也不喜歡我,連帶很多男生也不喜歡我,不過可能也是因為長得高又很壯,他們不敢打我,倒是沒發生什麼事。」

 

「咦,你已經到終點啦,那我把剩下的題一起答完好了。」留意到紙張上的題目,難得不介意輸贏的柯爾文坦然道,把剩下的題目一次性骰完,一起回答:「有否想過輕生,有,虐待人與被虐待的想法,沒有,好好的為什麼要虐待人?看到喜歡的人跟異性相處會不會吃醋,嗯……可能還好?但是如果因此沒理我,或是幫著他們教訓我,可能會難過吧,但我應該就也不會喜歡他了……我想應該是這樣。」

 

「結束了!你贏啦,要我做什麼?」

 

雖然有些題目有點怪,但聊天的過程很開心,加上他一直覺得海德很好,雖然輸了還要被處罰,他依然一副很快樂的樣子。

我想要請你親我一下。

早就想好的處罰,到了這一刻卻莫名說不出口了。海德望著柯爾文的笑臉,忍不住就出手捏了捏對方的嘴角,順便抹了把剛長出來的小鬍渣。

 

「那你就讓我抱一陣子好了。」他慢慢地鬆手,又慢慢地從正面抱住對方,將臉靠在對方的肩上,向後拍了拍那結實又寬闊的背,輕笑著說:「你抱起來真像我小時候吵著要的巨大泰迪熊,有種療癒感。」

 

「不過……你現在還會有那種念頭嗎?輕生的念頭。」

 

他問得小心,甚至還不自覺地拿臉蹭了下對方的肩,語氣中帶點微微的不捨,卻又不是那樣明顯。

「嘿嘿。」柯爾文也抱著海德輕輕在背上拍了拍,又順手摸了下那微捲的紅髮,便側臉靠了上去,真像隻大娃娃一樣罩在對方身上。

 

「現在還好啦。」他輕聲說,「就是我爸剛走的那陣子,一個人有點難捱,久了習慣了,就還可以了。」

 

「以前聽人說,親人走後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一直一直看著我,但我覺得他應該沒有,因為天空好重好重,我爸他應該也捨不得看我一個人難過吧。」他笑著閉上了雙眼,「他可能走了好遠好遠,可能也很辛苦……但就像以前一樣,可能也在準備著、等我以後去到他身邊呢。」

 

「不過我不能這麼不懂事,都想著靠他對吧?這邊還有我們的家,我得先學會把這些顧好了,這樣以後才可以很驕傲地跟他說,我也長大啦,我做得很好吧。」

「你能有這樣的想法,就已經很好了。」海德聽得一陣鼻酸,抱著對方的手先是一緊,然後又輕輕摩挲起了寬大的背脊,「令尊一定也會覺得你長大了,做得很好……因為你的想法是這樣的溫柔,而且成熟,很讓人欽佩。」

 

離別呀,又是離別。

 

一想到對方也曾遇到親人離世的傷痛,他就不能鬆開擁抱的手,便依依不捨地抱了很久,又微微抬了抬下顎,再往上欺了點,依得緊緊的,免得它自那結實的臂膀滑離開來。

 

「你很棒了,所以……」他頓了下,思索一會後,才輕輕叮嚀道:「以後,如果還有那種想法的時候,一定要說出來,找個人依靠。」

 

「別讓那些不好的念頭,憋在腦海裡發酵……」

「好啊,」柯爾文覺得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都被一股溫暖包圍了,來自海德的體溫,以及溫柔。他開心地笑著,像雨後彩虹下的向日葵,洗盡陰霾,滿帶著陽光的天真開朗,也緊緊回抱著海德,點頭應道:「我以後都跟你說。」

 

「以前是沒人會聽我說,但如果你想聽的話,我會找你、跟你說!」他又忍不住傻笑起來,一邊卻也像是感受到海德的情緒,安慰般地輕輕拍撫著對方的背脊。「你是第一個誇我的人,我好開心,但我覺得你更厲害,我好像應該跟你多學習一點。」

海德被逗笑了,又磨蹭了一下,再抬頭笑望對方。「那我們可以互相學習,以後有不開心,也都跟彼此說?」

「好啊。」柯爾文跟著露出了大大的笑,而後感覺自己肚子叫了一聲,他又接著笑起來,放開手站起身,拉了海德一把。

 

「走吧,一起去餐廳吃飯!今天我可以做你喜歡吃的一起吃!」

「你做的我就沒有不愛吃的啊。」海德跟著笑開了,望了望交握的手,遲了一秒才放開來,然後含著笑說:「好,我們快出去,千萬別餓著你了。」

 

「今天有點想吃漢堡,你會做漢堡肉嗎?還是我去點餐機那裡點一個就好?要酸黃瓜多一點的……要不要來炸甜甜圈?我想吃帕帕納西了,飲料要配……」

 

一說到吃的話題就特別有精神,他邊走邊想,嘴裡的話滔滔不絕,又回頭,將房門帶上。

 

接著,話音與腳步聲便越漸縮小,慢慢地消失了在廊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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