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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

荷米斯沒有去管所羅門用的手段,只知道對方很快處理掉聖骸倡議的首尾,轉入宗門,並發揮了出色的能力,並沒有花多久時間就爬到他眼皮底下。雖不是很意外,但這樣的速度其實也足夠震驚他人,而一達到和他能時不時碰面的程度,所羅門又低調下來,讓警惕的人及時煞車,一顆心卻仍高高懸著。

 

荷米斯因此沒少看好戲,私下裡還好好誇獎了一番所羅門,連平日碰面都顯得比點頭之交更熟悉交好一些,也因此在遇到難得的任務間隙時,他沒怎麼考慮地就帶上所羅門出去『玩』。

 

那是在靠近一座標本館的地方,周圍沒有多少燈光和人煙,一片湖泊映著薄淡的月色,靜謐朦朧間黑夜卻暗流湧動。細弱的拍翅聲縈繞不去,數群蜉蝣像蒼蠅纏著腐肉一樣跟著所羅門,荷米斯幾次嫌棄地揮開,還拔了幾對翅膀評價噁心,走到點停下腳步後才朝所羅門好笑道:「就這樣還沒人發現你是恐水人,真是好手段。」

 

水面上除了月夜,也隱隱現出一圈相比人體十分巨大的環狀物,偶爾會突然有一部分暗沈的缺口,又在沒多久後恢復。荷米斯此時相應般地視線朝上,凝視於虛空而顯得失焦,唇角弧度被襯得異常,只那有些涼的手仍緊緊握著所羅門,另一手擋在對方面前,又像抓著什麼。

 

「真噁心……」

 

他說出同樣的評價,語氣卻黏稠而甜蜜,氣音緩慢柔和,面上全是詭異愉快的笑。

 

若忽視這種種異像,倒像一對情侶來湖邊依偎著夜遊賞月。恐怖在寧靜裡濃郁,如沈下深淵,在何時配上一聲暴發的尖叫都不奇怪,可越是沒有,那越發大的張力便像將人愈漸溺入海溝般,更加難以承受地深陷。

所羅門愉快地看著荷米斯,他的眼神裡有深深的迷戀、崇拜和佔有,像一個狂信徒對著他的神明,或忠誠的妻子對著他的丈夫。

 

可胸前的聖骸被染污,意識也有部分被侵蝕,污染促使他開始有些危險的想法……例如撕碎身邊的天使,剝下純白的外層,露出鮮紅的皮肉和內臟,打碎骨頭吞進腹內,再挖出琥珀般的眼,對著月光欣賞等等。

 

但實際上,他只是緩慢地湊上去,側著臉,鼻尖靠在男人的耳後,伸舌舔了下荷米斯的嘴角,再溫和地探進去,輕沾一點唾液,就往後稍稍退開,閉上雙眼,品味著那一吻的滋味。

 

濃稠的黑暗在身旁流動著,誘人喪失神智的異物,於他而言,本該極富吸引力,但經過這段時日的馴養,身前活生生的戴環者已凌駕於外物之上。

 

他控制住了殺意,卻控制不住亟欲親近對方的衝動。在蜉蝣展翅的嘈雜聲響中,慢慢展臂摟住了荷米斯,側頭靠在對方肩上蹭。

 

「我倒覺得美麗。」他是粗喘著,毫不掩飾身上被帶起的情慾,一面用勃起的陽具頂著荷米斯的臀,一面攬著對方說的。「你笑得真好看,讓我著迷……」

 

扭曲的認知讓他一時意識不到平時應有的牴觸感,他甚至開始渴望被荷米斯愛撫,根本不管這是不是容易被瞧見的場合。

 

「這是獎勵,還是懲罰?」他說:「我想被你看著,被你深入,或是深深看著你,探入你,荷米斯……我不太對勁。」

「你像條發情的狗,親愛的。」荷米斯不以為意地笑道,將所羅門摟到懷裡,唇舌糾纏地吻了許久,指腹都陷進肉裡,牢牢禁錮。

 

「雖然這樣的你也十分迷人……有誰會因為這種東西興奮到勃起?可惜我不喜歡這裡。」他輕嘆口氣,眼神只定在所羅門身上一小會,便又飄忽起來。「你是看不見……比起長得統一的蜉蝣,這真是醜得五花八門,跟著人跑的模樣也沒太大區別,也就是比蟲子多了點功用。」

 

「嗯,談論長相算是了解的一種嗎?」荷米斯舔舐所羅門的額頭,溫熱的舌面如蛇腹滑行眼皮,又似親暱地替幼崽打理毛皮,「我瞧你就喜歡這種立於懸崖邊搖搖欲墜、彷彿頭腳倒錯的迷亂瘋狂,不過我體會不了,也並不嚮往,多少就顯得無聊……所以啊,造化如此奇妙,本應立於頂端的天使們被關進籠子放上磅秤,對他們而言令人聞風喪膽的邪靈並不未知可怖,可怖的卻是那些黑夜裡不再掩藏克制的貪婪,於是失去了神秘感的東西……可不就又有趣起來了嗎?」

 

荷米斯伸手覆住所羅門雙眼,將人按進懷裡,語氣不再如喁喁情話,嗓音帶笑卻陰冷如蛇信,「朋友,你對我的殺意被轉釋為情慾的一部份,是不是特別有意思?這麼可愛的小傢伙,別想了……我怎麼可能讓給你呢?」

 

不能被正常觀測到的不可名狀之物彷彿應聲沸騰,蜉蝣飛行的軌跡變得混亂,噪音在一瞬加劇後又減弱下去,變為一片片蟲屍。荷米斯嫌棄地呸了一口,旋即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般笑出聲,好似拆解成塊的木偶還不夠盡興,仍待被碾成齏粉才能換得幾聲興奮的尖叫。

 

「誰、誰在那裡!」

 

陌生的叫喊打破了這奇詭的平衡。荷米斯挪動視線望過去,只見一中年男人正克制著恐懼顫抖,用手電筒的光試圖分辨黑暗裡的情況,好像光與吼叫能嚇退恐怖,實則卻如落入環伺狼群的羊羔,每一分掙扎都為分食佐料。

 

圍繞所羅門聚集的壓力一下子散去部份,如潮水向來人湧動而去。大概沒有人會知道呈現在男人眼前的究竟是什麼景色,以致他亦步亦趨地朝湖邊靠近,而後在與水面長久的凝視中,意識一瞬被拽出氣層之巔後再猛地墜跌淵藪,破碎、吞噬,與混亂融為一體。

 

窸窣聲斷續響起,荷米斯藉著月光看見人體被扭曲成奇怪的姿勢,像是在適應肢體似地左右爬行,沒過多久忽地閃電般向他竄來,到半途卻又停止,無頭蒼蠅似地打轉,伴隨著呼哧呼哧的氣音。

 

荷米斯被逗樂了,欣賞了好一會那不知所措的滑稽模樣,才開口笑道:「找不到方法攻擊我啊?那房子裡面也許有工具,去找找吧,記得裝得像一點。」

 

爬行體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歪斜地繞了幾圈後朝標本館走去,荷米斯這才稍微鬆開所羅門,引導著相對安全的觀測角度,讓對方也多少能欣賞這一幕。

 

人影消失在門口,零星傳來一些撞擊的聲響,片刻後這響聲越來越密集而大聲,甚至摻雜了一點破碎的水聲,隨後是嘶啞詭異的大笑,迴盪在這詭秘的夜色裡。

 

「差不多該回去了。」

 

荷米斯嗓音清冷,平靜地給出了評價。

所羅門卻回頭堵住了荷米斯的唇,饑渴而狂亂地索求著,直到鐵鏽般的血腥味滑入喉間,他才恍然警醒,低啞地說了聲:「抱歉……」

 

無法遏止的躁動和殺意停下,他舔舔唇,望著被自己重新抱住的戴環者,覺得發情的狗這稱號似乎正適合目前的他。

 

即使下身的慾望因那些存在的離去而消停,對於聖物的依賴和方才欣賞的「美景」,依然令他貪戀地望著荷米斯。

 

他是多麼希望剛才那一刻時光能到永恆,周遭詭麗的狀態和不可名狀的侵襲,於正常人類不喜的混亂是他的食糧,但荷米斯不為所動的神情和宣言,的確讓他嘗到了更好的滋味。

 

「你那樣做壞極了,我很喜歡。」他將漆黑的大衣脫下來,裹在荷米斯的背上,並重新更換了自己頸上十字架的骨骸,順道理了理毛衣的領口。「靠過來一些,這裡冷。」

 

理應脆弱的天使望著他,而後他的腰便被反摟,腳更瞬間離地。所羅門噙著笑,不解地望著荷米斯,說:「手不痠嗎?我記得你沒有多少鍛鍊機會。」

 

「我很沉,你可以鬆手了。」他繼續說:「我們得快點回去,不是嗎?下次再選個好點的約會地點,我知道你會喜歡什麼地方。」

荷米斯又親了親所羅門的臉,將人放下後方笑道:「若我手痠了,確實是因為你太沈了,不過看來你之前的勞累還沒有補回來。」

 

「我喜歡的地方啊。」想到上一次所羅門在醫院篤定說『你會喜歡』的情景,荷米斯笑得彎起了眼睛,促狹又帶著柔軟的親暱,拱在對方身後推著往前走,「說起來,你要是不再對這些醜東西這麼著迷我可能會欣慰一點……或者會變得困擾?總之,這次出遊雖有意外,看來是讓你更滿意了吧,有沒有覺得平日的隱忍值得了?」

「是很值得。」所羅門也笑了。

 

他毫不抵抗荷米斯的推動,甚至回握對方的手掌,認份地往前走。他的眼神直視前方,水面和岸上房屋的異象似乎真沒引起他半點注意,項鍊上的聖骸潔白如新,接著,他甚至輕輕地哼起了歌。

 

閒適的時間沒有維持太久,他們各有各的事要做,例如假裝聖人,或是去收拾不可名狀臨時搞出的畸形怪胎,以及安撫標本館週邊人員的情緒。

 

在舊日月宗的眼中,就是污染嚴重的地區,才更需要加強管理,否則一旦掀起帷幕,那就是毀天滅地般的災難了。

雖然曾為聖骸倡議的一員,辦事偶爾受阻,可因為守密人們的通則亙古不變,兩個團體除中心思想外,日常運作的流程倒也大同小異,不特別難融入。尤其陳舊的組織裡尸位素餐的人不少,稍稍踩一下,又拉抬一些有用的棋子上來,再攀附幾個有用的大腕,事情就成了。在聖骸倡議玩膩的伎倆,到了舊日月又是一番新氣象,他自己也甚是欣慰。

 

再說,有荷米斯作為完美範例,偽裝迷途知返的羔羊倒也不太困難。

 

人們都只看到自己想看見的,或許他也是如此,只是喜好不同,各有所求。

 

而就當驅魔人兢兢業業地清理著標本館周遭一帶的各種標的,戴環者則被拱戴到附近的根據地,休憩兼保護時,一個神色凝重,格外不安的男子便找上了門。

 

「我的好友……」那名男子捉住了據點外巡邏的人,侷促地說:「一名昆蟲學家,我懷疑有邪靈侵擾了他……聽說你們能幫忙驅魔?我在標本館問到你們的聯繫方式,我……」

 

「嗯?」所羅門半笑著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邪靈呢?那都是錯覺。」

 

維護守密協議不僅能減少帷幕,還能減少麻煩。他現在如此選擇的原因並不是他變善良了,而是不捨得荷米斯被拉出去勞動,以及,他還在遵守與對方的約定,低調行事,不惹麻煩。

他不希望他的收藏品總被他惹怒或感到不適,嗯,他希望用懷柔策略,一點一點地讓荷米斯習慣他的存在,即便因為現實因素,他無法真正將對方困入物理性牢籠中,精神上的依賴總該得有吧?

 

「我不信。」男子顫抖地拿出手機,未等所羅門同意,就播放了一段影片。「我不信、我不信這只是精神異常!」

 

監視器畫面中,確實有一名鬍鬚半白的男性,不斷用自己的頭撞擊標本室的門,直到顱骨碎裂都沒有停下,生生把自己的頭顱撞破。鮮血流出,白燦燦的腦花被碎骨碾得稀爛,但那男性依舊沒有停下,甚至放聲大笑,笑聲如孩童般天真,卻帶著詭異的失真感。在大笑之際,他甚至還轉頭望向監視器鏡頭,而後以非人之力由門口彈射了上來,將眼珠子死死地撞在螢幕上,並且破碎。

 

「先生。」所羅門收起笑容,冷硬地說:「恕我直言,這恐怕是哪個恐怖遊戲的動畫?即便不是,死人該進行的也不是驅魔,而是慰靈和葬禮,你或許該尋求殯葬業的幫……」

 

「是我。」男子激動地說:「是我需要驅魔!」

 

「我周遭的一切都變了,不只有他,連我的母親,我的姊妹,她們都開始發瘋!我別無選擇,我已經去過精神科了,現在我只想要一個解釋,請告訴我,我們不是一群瘋子,是某種不知名的存在籠罩了我們……」

 

所羅門靜默了一瞬,看著十字架上的聖骸又逐漸變得污濁,他側過臉,微微翻了個白眼。

 

從前他可以直接無視或殺害這類遭受污染的普通人,但在舊日月宗,他可不能這麼幹。他禮貌地請男子稍待一會,用無線電詢問了上級的意見,得到首肯後,便溫和地笑了,對男子說:「請和我來。」

 

他領著男子通過關關檢驗,到了戴環者居住的宅邸內。

 

男子服用聖水和佩戴聖物後,緊張的情緒明顯放鬆不少,到了戴環者面前,噢,大夥兒當然害怕這個瘋子傷害可憐的天使,於是隔了好遠的距離,請了數個護衛,才敢讓男子開始陳述。

 

而所羅門也努力地盡量讓視線維持在牆上和男子身上,不去看端坐在柔軟沙發上,笑容可掬的戴環者。

 

他怕長時間的凝視,會透露出自己的渴望和追求,放在私下的場合是無所謂,可這時若被旁人看見,就難以圓場了。

荷米斯看了所羅門一眼,見對方並不望向自己,就也沒點頭打招呼,只向其他人的問候回禮示意。看著這矛盾好笑的陣仗,他打從心裡覺得無聊——和所羅門的相處太過釋放自我,對慣於忍耐的他而言,反倒容易產生類似收假症候群的倦怠,畢竟嚐過有人寵著自己的滋味,誰又想離開溫柔鄉在外頭受苦受難呢?

 

不過只片刻出神,荷米斯依然維持住了親切的笑容和仔細聆聽的姿態,在男子敘述完後,露出恰到好處的理解之色。

 

「先生,我能明白您的感受,畢竟我們確實時常遇到這樣的事……在我看來,您實在非常勇敢,已經盡可能好地處理了這件事情。但我給您的建議,也是放鬆精神,暫時離開這處造成食物中毒的環境,帶著家人們好好出去玩一趟,別把這些事放心上——噓,噓。」荷米斯把聲音放得輕緩,安撫一下子又激動起來的男子,「我當然不覺得這些是您的精神問題,但是最好的處理方法確實就是不理解和遺忘,有些事不知道是最好的,也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它一輩子都不會影響到生活,不是嗎?」

 

「我另外能給您的建議,就是遠離水源,避免使用鏡子和容易照出景象的物品,您的妻女最好暫時放下對美貌的追求,和真實的彼此好好相處……相信這也會是一次值得紀念的家族旅遊。有鑑於您已看過一段令人悲傷的錄影,有需要的話也可以尋求催眠師的幫助,讓您淡忘那些畫面。」

 

荷米斯頓了頓,露出猶豫的神色,彷彿十分勉為其難地補充:「……如果您不論如何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非得要知道真相的話……我其實並不建議您這樣做,這是一條不歸路,走上了就不能回頭,危險而孤獨,不僅一生都將為此奉獻,也可能很快就走到盡頭,落得同樣淒慘的下場。」

 

「但您若做好決定了,我也將歡迎您加入我們的行列,我親愛的同仁會帶您了解一切……」荷米斯望向身邊一人,對方則點了點頭朝男子走去。「我希望您審慎考慮,也為了您的妻女。您可自行離開,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相信您將來也可以避免這樣食物中毒的症狀,或跟上您身旁的引路人,記得,這是一條不歸路,希望您仔細考慮。」

 

說完,他扶住額頭,顯得體力不支而脆弱,站起來的模樣都像是下一刻會昏倒在地上般。一直站在後方警惕著沒有說話的道格拉斯連忙上前攙扶,眼神裡盡是擔憂。

 

「我累了。」荷米斯小聲說,「工作都完成了嗎?我想回家休息。」

 

「你的部分都結束了,」因狀況緊急,距離最近的荷米斯被抽了不少血,甚至被規定喝水的份量跟如廁的次數,道格拉斯清楚對方能有多不舒服與虛弱,說話都輕得像是怕一個呼吸都能把人吹碎一般,「趕緊休息吧,我送你。」

 

「你如果要忙收拾就不麻煩了……我自己可以,或找個負責工作也差不多完成的人送我就好。」荷米斯安撫地拍了拍道格拉斯的手,也並沒有逞強非要自己一個人走——即使他健步如飛,這也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畢竟不在確定安全的地方。

 

「這樣……」道格拉斯環視一圈,很快朝縮在門邊的新同事招手,怕驚擾到荷米斯只稍稍抬高了點聲音喚道:「所羅門,過來。」

 

等人靠近,道格拉斯扯過所羅門的手搭在荷米斯肘邊,低聲叮囑道:「你的事差不多辦完了,剩下的我幫你做,你小心點送荷米斯回住所,千萬仔細,知道嗎?」

 

「謝謝你,道格。」荷米斯牽著虛弱卻依然溫柔的笑,轉而望向所羅門,軟聲道,「麻煩你們了。」

「是。」所羅門不緊不慢地應了聲,半搭著荷米斯,擺出低眉順目的模樣,除了挪移和攙扶以外,恭敬地沒多看身邊的戴環者一眼。

 

他彷彿聽見前輩滿意的聲音,但他還是未動,保持著謹慎而仔細的態度,攙著身旁虛弱的男人,來到戶外,離身後眾人聚集的建築有一段距離後,才慢慢抬起頭,直視荷米斯的側臉。

 

「沒事吧?」他勾起笑,輕聲問:「你看起來臉色不好,要我抱抱?」

 

「作為共犯或是夥伴,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別強撐著面子,恥於開口了。」

 

「適當地依賴我一會,如何?」

「嗯……」荷米斯依然笑著,興致卻沒多高,平淡而小聲地回應:「可以的話,你能背我回去當然是最好的,我連動都不想動了。」

 

「不過我可不想半路摔在地上,所以走就走吧,別讓我還要花精神應付你就好了。」

所羅門沒回什麼,他蹲了下來,背對著人,雙眼往後回望,觀察著荷米斯的模樣,然後才說:「上來吧。」

 

他沒挪開視線,荷米斯便也沒動,等他將頭轉回去了,才感覺那人開始動作。

重量是一口氣壓上來的,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未施多少力,虛浮極了,他幾乎可以想見荷米斯抿直唇,一臉不開心的模樣。

於是他將人往上抱穩,不去仔細端詳那貼上自己肩膀的臉,而只是伸手托動,確保那蒼白的臉孔正好依在肩上,不會滑落,才站起身來,往前行走。

 

主動擁抱和背負誰並不屬於親暱的舉動之一,而背上人無力作亂,安安分分地偎在他背上的舉動,也讓這段路程變得異常順利。

 

等緩慢而微弱的呼吸,在耳畔響起時,所羅門沒有回頭,就知道疲倦的天使已經入睡了。即便扭曲如他,對於荷米斯的勞累和不適依然有幾分憐憫。畢竟是珍稀的同伴,他想,即使是捂不化的堅冰,既然得到了,還是多多珍惜吧。

 

由於荷米斯的日程、飲食均被牢牢監控著,他無法替對方煮點暖胃的東西,只能將幾顆小小的硬糖放在床邊。並脫下鞋襪,赤腳踩在木屋裡,減輕摩擦或撞出的聲音,去櫥櫃翻找電熱毯。先用電毯暖了暖薄被,再用暖好的被子,去包被安置在床上的男人,並用手掌慢慢地將那冰涼的手腳末梢一一捂熱。

 

等到了喝水的時間,他準備了常溫、冰水和微溫的開水,輕輕搖動荷米斯的肩,並跪伏在床邊,將硬糖紙拆開,食指和中指掐住糖,緩慢地靠在對方血色淡薄的唇上。

 

「很甜的。」他輕聲哄道:「含著它,喝口水,好嗎?」

荷米斯有些迷糊地看著所羅門,舒適的環境讓他放鬆了點,便朝對方笑了笑,沒多刁難地將糖含進嘴裡,順從地被餵了口水。

 

要不是有糖,他現在看到水都有點反胃。

 

坐了一會,他又躺下來,輕拍幾下床舖,「上來……陪我躺一會。」

 

將所羅門抱入懷中時,荷米斯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緊跟著的磨蹭都顯得有氣無力。

 

「親愛的,你像糖衣毒藥……腐蝕人的心志。」他湊上前在親吻間把沒吃完的糖度過去,再勉強自己漱了口,就像沒電了似地掛在所羅門身上,說話都含糊,「十分鐘……你就回去吧。」

「等你身體好點。」所羅門撫摸著荷米斯的前額,將碎髮撥弄整齊,便帶著糖果的氣味,輕吻對方的額。「再多嚐嚐我,嗯?」

 

被說成蝕人心智的存在,對他而言當然是讚美。他心情極好地摟著男人的腰,望著牆上的掛鐘,開始計算時間,他說:「想不想要新的羊隻?我去為你捉。」

 

「我瞧那人瘋狂中還帶著理智,是適合當守密人的料,如果他足夠服從……你就多了個可以玩的棋子,對吧?」

 

他的手掌貼著戴環者孱弱的背脊滑動,陌生的慾望湧了起來,令他舔了舔唇,克制地只是一節節撫摸著掌下的脊柱,再閉上眼,發出一聲低歎。

 

「我真不想離開……可惜,只剩八分鐘了。」

「你若想待久一點也行……別給人抓到盯上你就好。在可憐的天使房裡久待,可不就是在一些人敏感的神經上跳舞嗎。」荷米斯慵懶地撫摸所羅門的面龐,沒幾下手就搭在那裡不動了,也不去管對方上下其手的觸碰。

 

「至於那位先生……倒也不用強求。」他呼了口氣,靠在所羅門身上嘟囔,「人性如此,該來的總會來……太刻意了反倒留把柄。」

 

「順勢而為,我處事如此……你可覺得無聊?」

「是挺無聊。」所羅門摟著他的腰,繼續倒數。「六分鐘。」

 

「旁人是那樣,但脆弱的你特別有趣。」他親吻荷米斯的喉結,低下頭,將鼻樑埋在對方的鎖骨上,輕輕地吻它,然後舔它。雙手不規矩地往戴環者的褲腰裡伸,學著對方平時輕薄自己一樣,由兩旁揉捏細緻的臀肉,然後伏在那兒說:「可我不捨得你疼,這種『物資』匱乏的時刻,讓你射精也不是什麼明智的主意,這麼幾分鐘也不夠我褻瀆你的大腿……嗯,看來你的發情小狗又得度過孤單寂寞的一夜了?」

 

他放開那兩瓣臀,往下揉按荷米斯的腿,逮著筋絡多的地方緩慢地壓,比起調情,倒更像正經八百的按摩。

 

「我聽你的,我的天使,我什麼也不會做,就照你喜歡的來……」他隔著衣物輕咬對方的胸口,然後微微笑,愉快地說:「好好休息,希望你早日康復。」

荷米斯笑了起來,零碎,卻十足愉快,放鬆而低啞,像散落地上的糖豆。

 

「是,」他抓了把所羅門的髮,沒力氣也仍彼此糾纏。「你選擇的,你當然會接受……寶貝。」

 

「我親愛的……」荷米斯閉上眼,意識漸漸沈落進黑暗裡,「讓人不捨……」

所羅門為荷米斯理好被他給弄亂的衣物,蓋上被子,戴上毛帽,將多餘的水杯收起,便帶上門,離開了對方的住所。

 

他走得俐落,踩著十分鐘的限制,不多不少剛剛好。

 

隔幾天標本館附近的污染被壓制,戴環者的壓力減輕,他才又在驅魔人的團團包圍下,看見了荷米斯的身影。

那白皙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他笑了起來,又轉頭看向隊末的,他們的新夥伴。

 

知道了真相的客人,新的守密人,此時正翻著一本舊相簿。

相簿裡他那年邁的友人,無論在何處都被昆蟲包圍,無論在哪張照片裡都能隱隱見著水窪和鏡面、水坑等,無聲的威脅早已將他們包圍,而他們卻仍沉浸在虛假的幸福裡,無可自拔。

 

所羅門想起了兩個人。

但他用餘光看見了戴環者的動作,目光便忍不住追隨,並沉浸在莫名的喜悅中。

 

同樣無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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