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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會-

格里芬直到午夜時分才看見了所羅門的身影。

奇異的是,往常總是面帶笑容、舉措輕鬆的青年,此時卻一臉陰森。他的下眼瞼那處暈著深深的陰影和暗沉,疲倦和懊悔寫在他的眉宇之間,凹成幾道淺淺的皺摺。這顯示他平時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情,今天則是那極少數的意外發生的日子。

 

「上頭叫我來。」所羅門冷聲說:「有什麼事?」

 

「你不該離開。」格里芬倒是比往常冷靜了些。「祂們逼近房門,我用盡了身邊的聖物,才守住荷魯斯。」

 

「你知道你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你——」

 

「哦。」黑髮的青年撩了撩自己的前髮,漫不經心地說:「請便。」

 

「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照顧你們更糟心的事了,隊長。如果懲罰能中止我的護衛任務,那麼我樂得輕鬆。」

 

「你去了哪裡?」格里芬壓抑著怒氣。「聖骸要求你們回收天使的遺體,旁人需要一天,可你不用。依你的速度,半日前早該回來。」

 

「是了。從漁村那時起,你就不對勁了,我探聽到了,那時也有舊日月宗的驅魔人前往,而你……」

 

「只有愚蠢的人。」所羅門瞥了他一眼,眼神傲慢而輕浮。「才會妄下臆測,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說對了?」格里芬怒極反笑。「我說對了?」

 

所羅門一聲不吭,他推開了門,打算走入,卻被格里芬由後方掐住頸子,按到牆上去。

熟悉的動作和姿勢令所羅門咬緊牙,面目猙獰,記憶和那人的話語在腦海中響起,他終於笑了出來,反手逮住格里芬的後頸,兩雙藍眼對視著,一方焦躁壓抑,一方則表露出醒目的恨意。

 

「荷魯斯早該死了。」所羅門笑道:「你應該感謝我,是我給了正在饑渴的人一杯麥酒,一條魚,讓他不至於死在毫無期盼的世界裡。」

 

「舊日月宗的驅魔人,哪一個是你想要的?」格里芬瞪著他。「你喜歡蒐集聖骸,你喜歡那些骨骼,那些血液,我知道了,你想得到天使……」

 

「荷魯斯落入險境怎麼會是我的錯呢?你不是一直在他身邊,一直陪伴著他嗎?」那藍眼彎彎,蔑視的意圖明顯。「原來我不在這裡半天,你就什麼也守不住了,那可怎麼辦?可憐又可愛的恐水人,不僅被一般人仇視,還要被當成拖油瓶?哎呀呀,他的人生過得可真淒慘,還不如從未存活過。」

 

「你要誰?」格里芬說:「你是什麼時候遇到的?你就和上頭那些變態一樣,追逐著不切實際的慾望,戴環者對我們而言,不過是新奇的工具,而不是收藏品。憑你的財力和能耐,你根本無法和那些財閥、富豪作對,你不可能得到屬於你的天使……所羅門,別再癡心妄想了。」

 

「你是因為自己的願望實現不了,才假設我的願望也無法達到嗎?」所羅門嗤笑道:「很可惜,我並不想收藏戴環者,也沒有你口中的慾望,不過是厭倦了當你們的保母而已。」

 

「人生應該花在更有意義的地方,而不是跟蠢蛋在一起。」

 

沒有人鬆開手,他們都將彼此掐緊,而就在呼吸真正開始變得困難之前,格里芬率先出拳,狠狠揍上所羅門的側臉——他並沒有擊中,因為所羅門趁隙閃避,往後撐著牆面,以膝蓋撞上了格里芬的腹部。

同時,格里芬的手也抓住了所羅門的後髮,他頂住所羅門的額,格外冷靜地說:「你慌了。」

 

「你和平時不一樣。」那就像是烏雲被撥開,月光照了下來,先前擋住視野的一切消失,思緒和直覺都變得清晰。「你在逃避。」

 

像是人被關在空氣製成的箱子裡,那樣老套的默劇表演,或是被困在籠中的野獸,想要忘記被囚禁的現況,所做的掙扎。

 

「你最令我恐懼的。」格里芬說:「是你沒有心。」

 

「你從來不曾顯露出任何一絲情緒,你玩弄我們,而且總是笑著,可惡極了。」

 

「謝謝?」所羅門抬起眼,輕笑道:「你顯然已經受到認知污染了,親愛的隊長。」

 

「不。」格里芬說:「我比什麼時候都還清醒。」

 

他好像從那雙陰鬱的藍眼中看見了焦躁不安的自己。說來奇怪,可他在荷魯斯面前,是否也總是這樣一副暴躁而避談一切的模樣?

所羅門不會向他傾吐一切,他也不會這麼做,言語的交鋒只是試圖將刀刃插在對方脆弱的地方。無論如何交談,他們永遠是敵對的關係,不會改變。

可荷魯斯與他,本該是更和緩的關係,即使他當年承受不了恐水人的重量,到了現在,也應該有所抵抗。

 

他確實是將保護荷魯斯的責任,親手送給了眼前這個惡人。

那麼,他有什麼資格責怪……不,不是這樣的。

 

「你用愚蠢的人當生活的調劑,去娛樂你自己。」他說:「你給他的酒和魚裹滿毒藥,讓他沉迷。」

 

「所以呢?」所羅門扯下格里芬的手。「這就是你對我施暴的理由?這可不太聰明。」

 

「如果沒有你。」格里芬笑了。「我和他,早就不會……」

 

「嘿。」所羅門說:「你該不會以為,把所有錯誤都推在壞蛋身上,你的世界就會變得更美好吧?隊長,你總是有很多——不切實際的想法。」

 

「你只能挾持弱者,所羅門。」格里芬說:「你永遠不可能從舊日月宗,或從聖骸倡議的手中,得到你想要的。」

 

「你只不過是一枚誰都能動的棋子。」

「失去上頭的庇護,你將一無所有。」

「我很期待你最終被懲罰的樣子。」

 

所羅門不說話了。

他勾著笑開門,荷魯斯就站在門後,說:「我不喜歡你這樣,格里芬。」

 

格里芬也變得緘默,他扶住荷魯斯的手,將依然矇著眼的人帶回床上去。

 

所謂「懲罰」,不過是幾聲訓誡,這點格里芬明白,所羅門也明白,荷魯斯不會真正厭惡格里芬,而聖骸倡議也不會因著沒保護好關係戶不受寵的兒子,這種小小的事情,去刁難一棵尚且有用的搖錢樹。

 

唉,這該死的,資本主義的世界。

 

時間一晃又是幾個禮拜,他挑選了童話,翻開紙頁,坐在圖書館裡等待。

這次他想到了醜陋的青蛙、金球與公主的故事,為了以防萬一,如果他們的討論又偏題了,那麼,還有穿著長靴的貓可聊。

 

然後他想,即使真的真的無話可說了,他也不該用上小王子和狐狸的台詞,那是多麼陳腔濫調,還有,他討厭狐狸,他更想做沙漠裡的那條蛇,啃咬小王子的腳踝。

 

所羅門陷入了沉思,又或許是從未有過的感觸,讓他覺得格外疲累。

他將頭靠在了書頁上,半睡不睡地,進入了夢鄉。

荷米斯過得依舊平靜也尚算輕鬆,唯獨被緊急徵召多抽了幾管血——那不僅令他有些貧血,更感到噁心得戴上了手套,看起來卻因虛弱倒像是怕冷的裝備,和幾乎白成一片的本人一樣無害又可憐。

 

自上次短暫相逢後,荷米斯冷靜了不少,或許是因為親眼見到對方確實在忙,又或者是因為不得其法的賣力討好確實令人滿足,看到趴在桌上的所羅門時,哪怕又相隔了這麼長時間,他的第一反應難得不是實踐自己那句「機會稍縱即逝」,在腳步微頓後,依然坐在旁邊位子,指尖輕柔地插進髮根,把玩似地撫摸那頭又卷又亂的髮。

 

像隻可憐的流浪小狗——即使本性兇殘得稱不上小狗,在他眼裡大概一直也能看見那條塌著毛也要晃動的尾巴。

 

但卻正因為這樣的反差,讓他感到些許無關捉弄的憐愛,反正生氣是不生氣了,那麼現在的他當然不會再計較追究先前的事。

 

所羅門在剛被碰到時便睜開了眼睛,荷米斯微笑著回望,像是要摸透每一個角落似地持續摩挲對方頭皮,最後揉在耳上那一小塊肌膚,手掌幾乎是半扣著那腦袋,側臉湊近了靠在書頁邊緣,氣音帶著微啞地輕聲笑道:「先生。」

 

「接吻嗎?」

「請咬我。」

 

頭皮被摸得一陣酥麻,胃裡又在翻山倒海,就算再來個無數次,所羅門都覺得自己永遠無法習慣這種過分細柔的觸摸。他生硬地提出要求,沒有冀望荷米斯回應或允諾,就同樣摟住對方的後頸,將唇靠了過去,貼上對方的唇。

 

一樣親暱而柔和的舉動,由自己主動發起的感覺稍好一些,至少他可以想成是獻媚和討好,或是在自己的所有物上蓋章,無關乎其他正面而良善的情緒和聯想。

 

不過,此刻的他有些焦躁,不僅反常地將舌尖送入荷米斯的口腔中,還吸吮、舔舐著對方的舌。

 

或許他也說不清這種渴求是從何而生,不過,被唯一認同的存在給推開的感覺,確實讓他覺得有些受傷。

荷米斯沒有依言下嘴咬人,連回應都有些隨性,彷彿提出親吻邀請的人不是他,只一隻手仍抵在所羅門頸後撫摸,像是心情不錯地在安撫掌下的大貓一樣。

 

等所羅門結束親吻打算挪開距離,荷米斯才在那有些乾皺的唇上輕輕咬了一下,坐直起身低聲問:「沒休息好嗎,先生?你看著心情也不美麗呢。」

輕微的啃咬讓所羅門感到舒適,他輕歎一口氣,依然半枕在書頁上,微笑著說:「被長髮公主從塔上扔下去,心情確實不美麗。」

 

「但我的公主看上去也過得不好。」

 

或許他天生就有些挑戰極限的精神,以及不值得被嘉獎的,喜歡踩在人底線上的基因。被稍微安撫,就感到愉快。

 

「你需要更多的親吻、擁抱,甜言蜜語呢?還是想聽聽我的提議。」他說:「一個還不錯的提議,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

「什麼提議,讓人快樂的提議嗎?」荷米斯像是愛不釋手地接著摸所羅門的臉,更順手在下顎處緩慢刮搔,顏色淺淡的眸眼微瞇,盛著窗外的陽光幾乎像可以望見底部血色的玻璃珠,一如他平時隱而未露、只展現給所羅門的內裡。

 

「當然,如果這會讓你開心,我怎麼會不想聽一聽呢?先生。」

「那太好了,穿著長靴的貓當初想必也是這般待遇。」所羅門揚起下顎,荷米斯的指尖滑觸到哪,他便隨著微幅擺動頭顱,並配合地維持著笑容。

 

「磨坊的小兒子靠著貓功成名就,高塔上的公主卻要等王子來救自己,這世界是不是不太公平?人類的夢想和救贖似乎總離自己很遠,無論有無所屬都一樣。」

 

「所以我在想。」他起身湊近荷米斯,捧著那過分白皙的臉,撫摸眼周的血管,笑得燦爛。「我就是池子裡醜陋的青蛙。」

 

「我要溫暖的床鋪,和公主吃過的食物,那樣,我就可以撿起金球,帶來昂貴的玩具,哄公主開心。」

 

「我很討厭皆大歡喜的好結局,但這個故事不一樣,你說對嗎?我的天使。」

 

他著迷地注視著那對眼珠的深處,像是在窺看萬花筒似的,一時竟有些無可自拔,忘情得忘了收手。

荷米斯輕笑出聲,執起所羅門的手湊在唇邊親了親,又揉了把對方的頭,「可沒有你這樣可愛的青蛙。」

 

「公主一個人無聊,要是真遇上這麼可愛的青蛙,帶回去養著又何妨呢?只是以後再回不去廣袤的池塘與森林……想來,青蛙確實鍾情於公主吧。」

 

荷米斯沒再說話,轉回頭取出紙筆,寫沒幾下便合上,接起彷彿十分緊急的電話,沒記得收拾桌上的物品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手邊被親吻的地方帶了點濕意,所羅門凝視了下,才回頭查看桌面上的遺落物。

那是一本還有點新的筆記本,打開來,可以看見裡頭夾著一張門卡,門卡的旁頁寫著一串地址,看起來離此處並不遠,印象中是一處住宅區。

桌面上還有幾顆硬糖,他拿起來,拆開包裝紙,一顆一顆吃。

 

奶油太妃糖融化在舌尖,他將筆記本和門卡都收了起來,藍眼睛轉了轉,唇邊露出笑容。

 

他短暫地回到了租屋處,拖出了一個大行李箱,又打了通電話給房東,談妥了退租的事情。再開著車抵達那地址所在的位置,瞧著眼前的獨棟房屋,望了下手錶,費時並不久。

 

「嗨,仙杜瑞拉。」

 

使用門卡走入屋內,那熟悉的身影就在眼前。所羅門將行李箱放在身旁,才抬起頭,笑問:「你那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魔法,現在解除了嗎?」

荷米斯緩緩喝完一口茶,靠坐椅背往前望,視線沒有分給來人一點,語氣閒適飄忽,「白兔的鐘錶會知道正確時間的,否則怎麼穿梭而來?」

 

「收拾收拾去洗漱一番,」他放下杯子後把頭靠在手上,顯得不是很有精神,語速也變慢了些,「然後去床上……我不能過夜。這裡以後隨便你住,只是別把你那些事帶過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置下的清淨地。」

白兔是出自於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所羅門估不準這是在說他夢遊,還是這裡算是仙境的意思。他聳聳肩,聽話地打開巨大的行李箱,並揮手推開橫置在箱子中央的整副人骨。

 

蒼白的骷髏頭掉出箱外,又被他隨意地撈回來,黝黑的手輪流拎起幾個裝著液體的玻璃瓶,整齊地塞回防撞墊裡,才從下方找出了乾淨的……姑且是乾淨的睡衣、毛巾和盥洗用品,和一罐酒精噴瓶。

 

也不知是真在意,還是做給荷米斯看,他一邊用酒精噴著他的衣物,一邊說:「空虛寂寞的夜晚最難熬。」

 

「唉。」那粗黑的眉頭做作地皺起。「如果晚上沒點新鮮的事能做。」

 

「我可能會拆拆家或是找點刺激什麼的,誰知道呢?」

「拆了……」荷米斯走到所羅門身後,像外套一樣把重量壓在對方背上,下顎扣肩,親了口臉頰後笑道:「那你可又要去流浪了。」

 

「你這樣的人還怕缺乏夜生活的精彩?日月宗的籠子也關不住你躁動的心,『天使』可就不一樣了……哪那麼多可以挑剔的。」他轉而摸了把箱子裡的骨頭,沒多久便緩緩起身往臥房走,「你要放在哪裝飾……或和你的骨人在床上接著做愛我也沒意見,別總有不該來的活物在附近徘徊甚至進來就行。」

 

「或者……你可以選擇累到晚上起不來,就不用擔心空虛寂寞難熬了。」

 

荷米斯按著扶手回頭朝所羅門勾了勾唇角,「洗乾淨就快點滾上來。」

所羅門露出了古怪的表情,他抿著唇摸自己的臉頰,被親吻的不適感彷彿在消退……也像是暫時的麻痺。

 

也許是在荷米斯身上,善意與惡意沒什麼區別,也或許是他逐漸在習慣對方偽善的雙面性。但更大的可能是,接觸延續的時間才是重點,偶爾為之的親吻畢竟短促,緩慢仔細的愛撫才更令他無法忍受。

 

他進了浴室,將自己渾身上下都洗了遍,將頭髮擦乾,吹得蓬鬆後,又思考了幾秒,就往後頸噴了一點從未用過的香水。

 

綁好浴袍,赤著腳踩上樓梯,台階踩起來還挺光滑,沒有多少落灰。

 

他用手指刮了下扶手,想的卻是荷米斯難得疲憊的表情,還有血管的脈絡。

 

打開臥室門的時候,他覺得心臟鼓譟得特別嘈雜,只好用力將鑲著聖物的十字架往胸膛上壓,很好,聲音還是很大。

 

他靠近床邊,站在那裡,凝視著荷米斯瞧。

荷米斯確實睡著了,身心上雙重的不舒服產生過多疲憊,沾上床就難以控制意識。

 

不過或許是惦記著所羅門,他沒過多久便自己醒來,剛睡醒的短暫迷茫讓他看向對方的眼神有些呆滯,倒也沒對這鬼片似的場景發表什麼感言,只是伸手抓住最靠近的大腿就往床上拖。

 

被窩被捂得溫熱,荷米斯先是把所羅門壓在身下,而後就像抱抱枕一樣,背靠胸地將人扣在懷裡,體溫相對低的指尖探進浴袍,從鎖骨摸到大腿,最後流連柔韌的胸膛,時不時隨意掐揉。他嗅聞著懷中人的味道,片刻後笑出聲,用力捏了一下微微挺起的乳頭,嗓音不同於平日,沈啞又慵懶,「還擦香水,緊張啊?」

 

「這是你的第一次嗎?小騎士,我以為你很熟練。」

「我看起來像是喜歡……親近人,的,樣子?」

 

從肩至腰至腿,黑髮的青年大概沒有一個部位是不僵硬的。那雙純白的、因為透著血管而看來粉紅的手每摸到哪裡,那處就會顫抖或微微痙攣,而如果將手貼在他的腹部,就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下方胃部抽痛的動靜。

 

「要不要我提醒你,你每次……吻我的……」

 

他乾脆用手掐住了自己的嘴和喉嚨,藍眼緊閉,眉頭深鎖。

瞬間的窒息感讓他舒服了一些,也讓他開始思考這一切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如果背後的人無足輕重,不,他不會跟無足輕重的傢伙躺在同一張床上,更不可能殺了荷米斯。

 

那麼開口解釋誤會?算了吧,壞脾氣的天使根本不會聽,況且他們喜好相似,在這個狀況下,沒有比這更壞的消息了。

 

十幾秒後,他盡力放鬆緊繃的肌肉,壓著聲音說:「讓我疼一點,荷米斯。」

「誰知道呢?畢竟你每次勾引我的時候都那麼自然而然……也許你喜歡點特別的也說不定。」

 

荷米斯貼著所羅門的頸側,一邊磨蹭一邊低語,要親不親的,手則順著撥開浴袍,按到彈軟的臀肉上,搓揉著往外掰開。「可惜我在這方面喜好還是正常的,你恐怕得重新適應了……嗯,不過是第一次好像也挺令人愉快,你也只需要適應這一次……有一種形狀就夠了。」

 

床頭放著一罐平時拿來護手的油液,荷米斯坐起身倒了半掌塗在自己已經勃起的性器上,又擼了幾把,才轉而壓到所羅門身上,讓人跪趴著露出瑟縮的後穴,用膨大的龜頭抵住。

 

「做完你就會痛了,別急……」話音未落,他便往前硬頂進一小截,還沾著油的手順著臀瓣往前摸到小腹,漸漸帶上少許砂礫的觸感,直到握住另一個顯然份量也不小的性器。

 

荷米斯彎腰覆在所羅門背上,隨意地咬了一口,留下有點深的牙印,手則持續撫慰掌中的肉團,沒有再試圖進入更深的地方,卻擺著腰不斷抽出插入,用龜頭戳刺那沒被開發過的小嘴。

那一團軟趴趴的皮肉,沒有因為沾了油液的撫摸硬起,反而在後庭被抽插著淺處時,因為痛覺而慢慢隆起,在白皙的掌裡撐成了半勃的肉棍,渴望被粗暴地掐捏。

 

「還有……下次?」

 

所羅門幾近無法思考的腦袋裡浮出了下次被拉上床的畫面,雖說背上的牙印還疼著,被入侵的感覺也疼得令他舒適,但誰知道下回荷米斯會怎麼想?

正常的取向沒讓他聯想到什麼好事,只想到庸俗的愛情電影裡深情的法式舌吻、無尾熊般的擁抱、就連最粗暴的動作也像是在撓癢,由他無法理解的一般思維所建構的,噁心得令他抗拒的情景。

 

他的理智立刻斷線,手腳並用地往前攀,可卻因性器被握在對方手裡,而感到一陣拉扯過度的疼。

 

他喜歡這樣,所以拱起腰,無聲地喘息,差點就要射精。

「哈。」

 

荷米斯將人扯了回來,性器跟著又深入了半截,過於緊緻帶來的疼痛令他吸了口氣,舔唇半閉著眼說:「難不成你就喜歡被強暴?」

 

「不知道還用多少工具,被幹到下體撕裂,連分屍都不用就足夠沈進水溝再也醒不過來?」他有些失了耐心,施力掐住所羅門的陰莖前端,一隻手順著脊背向上扯住頭髮,幾回抽插便用力頂進深處,臀肉與腹肌撞出皮肉聲響。

 

「我說過喜歡長久,也不喜歡暴力。」

 

荷米斯停下動作,雙手回到那臀肉上揉捏,「在你自己跳進來時就該想清楚,你不喜歡……也得受著,我已經夠給你緩衝來習慣了。」

所羅門喘著氣,抽插的疼令他越發清醒,恐懼感退去後,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身後人吸氣的聲音。

 

「我會……該死的。」他試圖放鬆被操得又疼又麻的後穴,受傷是其次,至少他的傷是其次,而且應該不嚴重,脆弱的戴環者可禁不起折騰。「如果你喜歡,當然……你是我選擇的,我總會慢慢接受……」

 

精神跟生理像是被拉掰成兩段,不再那樣沾黏,直硬的陽具撐在腸道裡,即使不動也持續抵押著前列腺,這使他頭一次由他人的接觸感受到了生理性的愉快。

 

「但你得允許我害怕,荷米斯、我會恐懼……」

 

他反過來開始輕擺腰臀,讓那插入深處的性器緩緩滑出,又用緊窄的穴口將它追回來,還不敢縮緊那處,怕對方生疼。

 

可他的聲音已經虛弱得像是氣音,帶著點隱隱的哭腔,輕聲說:「善良和親暱,都陌生得可怕……比不可言說的那些,還更……無法理解……」

荷米斯笑出聲,在自己的牙印上落了個吻。

 

「你真可愛,寶貝。」他欣賞似地垂眸看著那深色而柔韌順服的軀體,只順著所羅門的動作微幅搖晃,「有時候感覺確實無法控制……我就不糾正你了,雖然這仍舊令我感到……有趣?」

 

「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小騎士。」

 

這麼可憐委屈、卻又以他為尊照顧他的想法,順從地伏在他身下的模樣,令那尚未嚐到太多甜頭的性器又硬脹幾分。感受著所羅門或有意或無意的反應,荷米斯握住對方的腰,往那些碰了會不住收縮的地方沈沈撞去,一開始速度並不快,還時不時微微調整方向進入,隨著呼吸微喘,指掌開始收緊,朝著一點頻繁深入撞擊,激出一串咕啾水聲。

所羅門試圖忍著聲音,可身後的撞擊令他越來越難隱忍,刻意往那處撞擊的舉措,更是讓他咬緊的齒列滑移,幾聲蕩漾的喘息從裡頭漏了出來,全然不受控制。

 

身下的陰莖完全勃起後,份量也不小,卻只能隨著操幹的頻率在腿間甩盪,偶爾被捏住,又弄得人滿手滑溜,但他不在意這件事。

 

「荷米斯……」無法看見對方反應,讓他感到不安,於是斷斷續續地喚著。「荷米斯……」

 

基於補償心態,他開始想藏住自己的表情。

儘管由背後操幹的姿勢,對方再怎麼看都只能瞧見一頭凌亂的捲髮,他還是想這麼做。於是他將臀部高高抬起,低伏上身,並將臉枕在橫著的雙臂上,勉力撐著床面。

 

「哈……」

 

這個姿勢讓埋在體內的肉莖一下滑入更深的地方,惹得他狠狠地抽顫了下,淚水由眼角溢出。

「嗯,小騎士,你叫得真讓我興奮。」荷米斯托起所羅門,將人擠到牆上,手掌按手背地十指交疊,方便他親吻那潮濕而微紅的側頸。「下次別噴香水,我不想吃這東西……你本身也夠香了。」

 

「你裡面變得更軟更舒服了……」低啞的嗓音帶著舒適的微顫,他貼著有些冰涼的耳垂磨蹭,而後含入齒間舔咬,一手向下掐住那可憐地獨自搖晃的陰莖,刻意粗魯地搓揉拉扯。「可憐的小傢伙……」

 

緊接著,那抽插的動作便更加激烈地向前頂撞,片刻後,荷米斯咬上所羅門肩頭,在低喘中悶哼著射了精。

胸腔被壓迫,耳畔被噬咬,下身被揉捏,內裡又被狠狠撞擊,精神上扭曲的善惡觀一被滿足,生理上的快感就瞬間淹沒了他。

 

在荷米斯射精後,所羅門抓著牆,被刺激得不僅急喘,下身還徹底失了力氣。他往下望,發覺前頭噴出了一些透明的液體,射出的感受也與往常自慰射精不同,又長又緩,整個下半身以至於盆骨的部位,都是痠麻的。

 

可就當他以為這只是粗暴的性愛帶來的副作用時,身子被拖著往後拉,胸膛被揉捏,交合處也貼得更密的感受,讓他倒吸一口氣,穴口劇烈收縮著,白濁的精液帶著點尿液,從馬眼射了出來。

 

「……我要。」他虛著聲音說:「洗澡。」

「唔。」荷米斯被吸得舒服,甚至躺下來在彼此腹間蓋了點被子,手上繼續或輕或重地揉捏所羅門胸膛,含糊地呢喃:「再抱會。」

 

還嵌合在一起的性器原本被絞得再次硬起,卻因許久沒有再行刺激而又在那軟熱的穴裡軟下。荷米斯打在所羅門耳後的呼吸愈漸平穩,直到連手指的動作都漸漸停下,安靜地搭在肌膚上——竟就這般睡著了。

所羅門原本僵硬的身軀,在身後的呼吸放緩後,越漸放鬆下來,他眼神複雜地回望荷米斯,見人真的沉沉睡了,便將被子往上拉,幫著裹住對方裸露的腿和肩頭,還有汗濕的頭臉。

 

在角度受限的狀況下,他做得格外吃力,拉好四邊的被角,自己沒蓋著多少,反而也出了一身汗。

 

幸好他不怎麼怕冷,但汗酸味和下身的腥臊混在一起可不太好聞。他忍不住又開始想自己是怎麼落到這種下場的,但在他想出結果前,荷米斯擱在他胸上的雙手便先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小心地將手覆在上頭,用手指勾畫著每根藍紫色的靜脈,並圈住和自己差不多寬度的手腕,感受底下平穩的脈搏。接著牽起其中一隻,覆在面上親吻,要不是怕驚擾到對方,他可能會張口咬下,試試看活著的戴環者口感如何。

 

他記得荷米斯說「無法過夜」的限制,因此分外注意時間的流逝。

 

還好剛過一個鐘頭,後頭就有了動靜,而他也終於按捺不住,吻著荷米斯的手腕,開口央求道:「現在我們能去浴室了嗎?睡美人。」

「寶貝。」荷米斯捏了下所羅門臉頰,親吻著後頸止不住笑道:「你這麼乖,很像在跟我撒嬌。」而後撐起身,朝前吻了吻已經不再潮濕的眼角,再翻身將人攔腰撈起,相貼著亦步亦趨走去浴室,開了熱水後才向後分開彼此,坐在浴缸邊的平台看自己的精液從對方腿間滑落。

 

隨手用沐浴乳清潔完自己的下身,荷米斯便坐進浴缸放泡澡水,沖澡用的蓮蓬頭則遞給所羅門,自己無所事事地趴在浴缸邊上看對方洗澡。

 

「洗好一起泡會。」他一點也不客氣地說,神色饜足而促狹,「親愛的,你真是魅力驚人……過來。」所羅門順從地讓他索了一個深吻,荷米斯也十分照顧地掐住對方脖子揉按喉結,最後舔去所有生理性淚水才鬆開。

 

又欣賞了一陣,荷米斯便像耐不住無聊,伸手隨意地抓捏所羅門的臀腿,一點也不考慮是不是干擾了對方。

適度的疼痛壓抑了本能的反胃,也使所羅門的臉色緩和下來,他一面暗自打定要去買幾罐胃藥,一面將臀內的精液掏洗出來,偶爾回捏幾下荷米斯不規矩的手之後,就也跟著跨入浴缸。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笑了出來,藍眼裡帶著真切的愉快。他單手托起荷米斯的臉,端詳對方的表情,親暱地說:「用我的肉體換你的快樂,這世上絕對沒有比這還划算的交易了。」

 

「既然你操得這麼高興,何不考慮讓我登堂入室?」

 

在下一次的反胃感升起前,他及時鬆手,以跪立在浴缸內的姿勢,伸手去搆洗髮精,擠在掌裡搓成泡沫,再輕柔地蹭上荷米斯的髮,極為細心地按摩著髮絲下的頭顱。

 

「我還能為你做更多,我的天使。」他壓低聲音說:「無論是當個聽話的玩具,或一把鋒利的刀,難道我不比你身邊那些蠢貨好用?」

 

「假使你真的不願意帶走我,至少也得常來看我。」他往後挽住荷米斯的後腦和後頸,將人壓到自己蜜色的胸膛上,繼續說道:「適當地給我點甜頭,就像你剛才做的一樣,嗯?」

 

「我曾經渴望無序的混亂,但現在,那不再是重點……」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描述他的理想,反而多搓了幾下泡沫,才輕聲問:「好嗎?」

荷米斯十分樂意貼在那手感彈韌的胸膛上,便沒抗拒,悶著聲笑道:「還不夠登堂入室?這可是我家,除了我,只有你知道,還要冒著被你一不小心暴露毀了的風險。」

 

他手癢地轉而握住所羅門的臀肉搓揉,嗓音因滿足而放鬆,「來的機會,總也要看宗門的監視情況。帶你走?雖然我並不喜歡貪婪而無紀律的鬣狗,但不可否認,那確實比籠子更適合你,我沒有干涉你工作的樂趣,只要顧好安全,又何必硬要用鎖鏈換取奔跑的草原?」

 

「若你無所謂,真想跟進籠子當乖巧的狗。」他頓了下,語帶玩味地續道,「我不反對,卻也不會在外面執起你的狗鍊,否則我如何戲耍我的羊群?」

 

「頂多……偶爾要是剛好一起遇到任務的間隙,也許能帶你出去玩玩。」

 

輕聲補充完,荷米斯拍了拍所羅門的屁股。「如何,要改當一條被『馴化』的狗嗎?倒時可別委屈得受不了。」

「有何不可?」所羅門輕笑,用手梳理荷米斯染濕的頭髮。「正好我得罪了雇主的私生子,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繼續沒心沒肺地待下去?當然可以,但到處拐賣劫竊的勾當,我剛好也做膩了,生活總是需要新的刺激。」

 

「過度放縱會讓快樂的閥值升高,適度壓抑才是更好的辦法,不是嗎?」

 

「我只負責當你的狗。」他以手接著水,小心地避開那雙琥珀色的眼,將水淋在荷米斯的髮上,輕輕洗著。「至於是鬣狗或家犬……這一點,似乎不該由我決定?」

 

「你想要什麼呢?荷米斯。」十指觸著頭皮仔細揉捏,唇也偶爾蹭上耳畔,吐出溫熱的氣息,討好意味濃厚。「放輕鬆,閉上眼,好好地想一想,你準備對我做什麼……而我是否又能讓你快樂?」

 

「看,就連我最不明智的時候,也都能好好取悅你。」

「忍讓和識情趣又有多難呢?為了取得聖骸,為了見你一面,我是這樣的……全心投入?」

 

他的眸光真摯而懇切,所有的貪婪和慾望,彷彿都被他收入心底,暫且不能從他的眼底望見。他開始親吻荷米斯的髮頂,濕漉漉而柔軟的氣息,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但他試圖表現忠誠,手便下滑,撫摸對方的肩胛骨,和中央的脊椎。

 

「還能有多危險呢?」他笑了聲,語氣輕快地問:「把我放在身邊,你會忍耐不住嗎?」

 

「一個合格的牧羊人,怎麼能沒有聽話的牧羊犬呢。」

「我可不是牧羊人,否則怎麼讓羊群放下戒心,以為自由自在地推擠彼此,卻不想失足掉落山崖都是讓人品味的上佳劇碼呢?要是有人犬明目張膽地驅趕,倒不好看了。」荷米斯輕聲嘆息,看著不以為然,卻也帶著被取悅的溫和,「你要能忍受,那倒也不錯,對你而言也更安全一些……比起我,只怕你忍耐不住,嫌棄所得不如預期,畢竟在外頭,我們可也只是點頭之交,偶爾碰巧一起出任務,不會再有更深的交集了。」

 

他看向所羅門,用指節捏了捏對方臉蛋,再碰了一個吻,「所以出門以後自是你自己決定,但回到家……我會給你戴上項圈,我有多不用擔心你會不會乖乖回來,你就多不用擔心這點。」

 

「當然……有鑑於你才因為忙於工作失約而惹惱我,我自然樂見你為我放棄那些,只是你這麼討人喜歡,我也不想你在別的方面太過壓抑委屈。」

 

「所以,你決定了嗎?親愛的。」

所羅門依然微蹙著眉,擁抱和親吻讓他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但這都不妨礙他努力露出笑容,說:「我想更靠近你的生活。」

 

「待在近一點的地方好。」他說:「基於古典制約的原理,只要能見到你,多少會稀釋忍耐的感受。」

 

「我不喜歡被碰觸,所以遠觀也行。」然後他捏起了荷米斯的肩膀,淋水洗去沾到的泡沫,並看看時間,開口說:「回去床上,我替你按按身體如何?」

「嗯。」荷米斯欣然接受,對所羅門的討好顯然很是受用,也因不太擔心對方失了基本分寸,沒有對這短短對話來回間決定下的大事多說什麼。

 

離開前他揉了揉所羅門的頭髮,在額間落下一吻,輕笑道:「那我就等著你來了,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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