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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水-

聖骸倡議的內部有所謂「天使投資人」的組織,聽起來像個黑色笑話,但卻真實存在。更正確地來說,他們是一份名單和蛛網般連在一塊的關係網,他們會挑選並訓練合心意的獵手,在活體收藏品為主流的狀況下,為他們取得骸骨、器官、和其他部位,是為有特殊興趣及要求的藏家準備的專屬途徑。

 

畢竟有需求就有供應,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難得見你參與探查以外的任務,所羅門。」

 

陽光從玻璃帷幕外穿透,資本家沐浴在陽光下,他的副手恭敬地為他轉達著訊息。

 

「A先生想知道,我們就要少一個優秀的獵手了?或是……你依然能為我們做些什麼?」

 

『至少這幾年。』手機那端的青年是這樣回覆的,話音恭敬之下,又帶點微微的興味,『我依然會殷勤地為各位蒐羅有趣的玩意兒,不過,我總也得為未來做點打算,不是嗎?』

 

『相信我,除了我以外,能一邊跟那幫極端的老古板打交道,一邊帶回獵物的人可不多,論拆解的功夫和經驗,我也是同行裡的佼佼者。』

 

手機那頭傳來了一陣輕笑。『而且,我也有點小小的收藏嗜好,這部分……不也還得仰賴各位高貴的先生嗎?』

 

對話愉快落幕,所羅門凝視著畫面,笑了一下,在行事曆上記下日期。

 

電子的顯眼提示在那天亮起,他跟隨聖骸倡議的成員來到一座市鎮,古舊的羅馬式建築佔據了這個小鎮,到處可見圓拱、穹頂,以及拱型窗戶。他像個死觀光客一樣詢問成員能否拍一張照片紀念,理所當然地得到了拒絕,還有一個古怪的眼神。

 

「好吧。」他聳著肩說:「我只想讓你放鬆點。」

 

「我以為這是一次友好的來訪,但你看上去像是要赴死一樣,他們的人有這麼殘忍嗎?」他輕聲說:「在我的認知裡,他們只對叛逃的戴環者那麼殘酷,對我們這種普通人……說真的,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

 

「緘默是美德。」引路人回過頭。「你該明白這點,別去觸碰不該碰的,聽不該聽的。」

 

那黑黝黝的眼抬起,直視著他,堅定地說道:「地方不同,規則也不同。」

 

所羅門笑了一聲,卻沒再多表示。

 

他們穿過市鎮,抵達教堂,肅穆而沉穩的氣息籠罩在此處。但他們沒從正門進去,大概是為了維護某種儀式感,又或是欲蓋彌彰,他們從側邊的小門進入這建築,在一個乍看之下比建築本身溫暖許多的地方,與舊日月宗的人接頭了。

 

陳舊而保守的族群。所羅門想。還真可笑。

那些戴環者,他的獵物,他的「救贖」,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表情。他們像被豢養的魚群,從一個地獄拼死逃到另一個地獄,無論是守舊驅魔人組成的邪教團體,又或是資本堆積而成的狂熱收藏家集團,哪處都不是得以安生的好歸處。

 

可如果浮游在海水中,離群而居,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便又會驅使著愚昧的人群,將這些脆弱的光點徹底撕裂,不留半點。

 

他真的很想笑,他沒有他誇口的那麼擅長協商,坐在舊日月宗的合作派代表面前,他只想東倒西歪地捱在柔軟的椅背上,想些鮮血、肉塊,和美妙的骨骼,他幾乎可以想到他親吻它們的滋味,這些無聊的商討和會議,迂迴的言語攻防和過於柔和的算計,根本一點也比不上撕裂人體的愉快,也比不上那些戴環者在他手下竄逃帶給他的愉悅感。

 

但是他總會想到那個夜晚,那個夜晚,無名的戴環者爽利切開的傷口。

 

我不喜歡受傷。

那明顯患有白化症的男人是這麼說的,如若閉上眼,他甚至還能聽見對方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說:但有時候這是必須的,也或者,你會不會因此更難以自制地想到我呢?

 

無聊透了。他那時忍不住這樣想。他看起來像會為誰的犧牲而……特別動容的那類人?這是天大的笑話,在人類面前,他沒有所謂自制與否,除非他們能具備不可名狀之於他萬分之一的吸引力。

再說,他一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光是這點他就遠遠勝過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類了,噢,沒有要冒犯的意思,他只是比較擅長使用歸納法。

 

還有一些、很多,以及非常多的個人偏見。

 

然後他就這樣思考了三到四天,有關於犧牲與記憶的命題,直到他發現那些畫面已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裡,包括鮮血觸額的滑膩,以及手指撫過頭皮、臉頰帶來的酥麻和戰慄。

 

他無法忽略,便只好開始尋找,於是此刻便坐在舒適的座位上,聽著無聊的會議,並適時發表自己毫無意義的意見。

 

協商策略是投資人們擬定的,早就確立。身邊還有引路的聖骸倡議成員,以及無數雙舊日月宗的眼線盯著,他最好能發表任何高見,不想惹來麻煩,就只能乖一點。

 

「合作愉快。」整個下午,他說的最真誠的,大概也就是這句話了。「我會靜候您的好消息。」

 

走出廊道時,遠方的綠木在搖曳,那是一陣格外清爽的風,陽光灑落,廊道的盡頭好似有一道白影。

 

所羅門的腳步加快了少許,又漸漸緩了下來,他看著那處懸掛著的白布,轉頭對引路人說:「真是一副好裝飾,你不覺得嗎?」

 

「陽光灑在上頭,刺得讓我睜不開眼。」

 

說完,更煞有其事地瞇緊了藍眼。

 

再隔一陣子,他被派到了另一處,世界上多得是遭受不公平對待的戴環者,寧可向敵方求救,也不肯再信任己方的人。

 

好事做多了讓他反胃。

 

他開始想念某幾個特別配合的戴環者,他叫他們血袋,又或是乳牛,怎樣都好,單純轉賣聖血的交易實在好賺,幾萬美金輕鬆入袋外,其中一個好心人還給過他牙齒,那真是更好的買賣了。新鮮又未被腐蝕的臼齒,讓他的客戶讚不絕口,額外多給了一點獎勵。

 

至少怎樣都好過將失去雙腿的戴環者從地牢裡救出來,又或是解救被強取了幾節骨頭的新進守密人,噢,那人甚至還不明白這裡的規矩呢,簡直要瘋!所羅門想,他是專業的獵手,或至少得是個不做虧本買賣的商人,可不是這些人的保母。

 

第二次,他回到那座教堂,接頭人換了一個,同時也轉告他,他們得減少會面的次數,本宗產生了懷疑。

 

第三次,他是在任務中途忽而被傳召回來的,他的臉色不太好,匆匆擦去染上的血跡,甚至也還沒來得及除去身上的腥氣,胸前的十字架有了鏽斑,新的聖骸還沒替補上去,就風塵僕僕地奔回來,快步經過那條長廊。

 

而在他進入協商室,進而與廊道上的人錯身而過的那瞬間。

 

他確信自己看見了一撮淺金色的髮,以及一隻熟悉的眼瞳。

 

然而房門已關上,舊日月宗及聖骸倡議的人在裡頭望著他。

 

「……久等了。」所羅門將自己的軀體放置在了天鵝絨的座椅上,再將留在外頭的靈魂給扯了回來,笑說:「我希望自己沒有錯過任何重要的討論。」

 

「那麼,請繼續吧。」

門外的荷米斯只停了下步伐,便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手邊的事,卻也沒多久就得知了男人的確切信息,即使不深入,名號還是有的。

 

所羅門……

 

他垂眸輕笑,指尖摩挲如同以唇琢磨這個名字。男人的速度遠比他預想的還要快,幾乎像是迫不及待地追了上來,沒有遲疑猶豫,一如那天撒著骨粉血液,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哪怕跌倒在地也義無反顧的身影。

 

還挺有趣的,荷米斯想。他既然說有緣分,就真沒花大力氣去找,僅僅是多留意了一下相關的消息罷了,畢竟如果男人要找自己,途徑就那麼幾個,多聽幾句只是順便的事。

 

而他果真聽到一個新接入的聖骸倡議暗線,時間太湊巧了,又積極碰頭了幾次,如此明顯,就像在邀請似的。以他中立且廣結善緣的天使身份,哪怕明面上並不接觸相關事務,要求當天造訪相關據點也只是小事一樁,那麼既然他的小騎士都這般殷勤地排除萬難走到他面前了,他多走一步又何妨呢?

 

便是不當作獎勵,這執著也值得他來看一眼。

 

他不願沾染立場,依舊當作不知道祝禱底下發生的一切商談交易,只是告訴一位自己的搭檔,想到這個教堂做禮拜。或許也仰賴於他極具視覺引導的外貌缺陷(那令他白得更像名天使),對方並未多作懷疑,不僅熱情地順路將他捎帶過來,還將會議內容以外的安排告訴了他,讓他會議期間自行活動,等會議結束再一起回去——作為可憐的善良天使,出門總像是易碎得需要人保護。

 

他也確實看似完全專注地進行了祝禱的活動,以不信教的身份祈願所有人的平安,就像名純潔無知的好人,直到會議時間將盡,才收拾東西往門口去。

 

「亞當——啊、」見兩人站位正好,他快步朝搭檔走去,彷彿因為太興奮而沒注意到距離(反正他視力本來也不好),直接撞上所羅門,衝擊得兩人就這麼維持著相貼的姿勢幾秒,「對不起,先生。」

 

在場幾乎所有知情人一瞬間都緊繃起來,盯視這個不速之客,連亞當都在荷米斯再次走過去行貼面禮之後,才在複雜的得意和懊惱中緩過勁來,補救道:「你怎麼過來了,不是讓你禱告完原地等我就好嗎?」

 

「我想說可以早點回去,所以看時間快到了就在那邊等你。」荷米斯比了比遠離門口的地方,也不左顧右盼,只是專注地朝向亞當的方向,說他轉眼遇到任何其他人都認不出來也令人難以懷疑。

 

「你眼睛不好,可別像個孩子這麼亂跑,去把帽子戴上,我們走了。」亞當攬過荷米斯的肩膀,幾乎要把他的臉按在胸前,若無其事卻顯得匆忙地往外走,不讓他再多留多看一眼。

 

「好的,亞當先生。」

 

荷米斯有些調皮地應了一聲,順從地跟著走了,沒有再回頭看一看,一直是目不斜視的,最大限度降低了所有人的警惕。

 

但他便是沒看清楚其他人,他的小騎士自然還是有的,那雙有如星辰的藍眼睛,撞入懷時帶來的些微腥氣,和鎖骨下臥著的殘破聖骸,觸手粗糙卻好摸的指腹和掌心,一一描繪出黑霧之外的風情,像塊苦而回甘的糖果,被他抵在舌尖品味。

 

戴上幕籬後,他方垂著眼,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

一切看起來都像場意外。所羅門捏緊了手裡的紙條,低下頭來,控制著自己臉上的笑,將嘴角上揚的弧度壓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如果周遭沒有這些礙事的傢伙,他一定會擁抱他的天使挾來的空氣,摩挲自己被碰觸過的地方,瞇著眼回想對方的體溫和氣息——可惜他沒辦法,引路人像特別巨大的人形燈泡,用那黑曜石般的雙眼注視著他,像是種威脅,以及催促。

 

這傢伙到底是不是聖骸的人?他忍不住懷疑,但也不敢繼續逗留,畢竟被厭惡還是小事,他的身份確實不怎麼光彩,而且可疑。但要是連接取職務的動機也被質疑,那就不太妙了。他不過是個渺小的傳聲筒而已,不管是聖骸,或是舊日月,都至少擁有一萬種讓他無法見到天使的方法。

 

那可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所羅門很快離開了教堂,藉口更衣沐浴,擺脫了監視,隨後就像個死觀光客一樣在小鎮裡瞎晃悠,感謝前幾次的他沒有因為憊懶就放下這樣的表面工夫。

 

算準時間,他進入了鎮內那座老舊的圖書館。

 

他裝作在遊覽書籍,但卻很快就真的看了入迷。

和先前一樣的理由,他不敢在舊日月宗的地盤造次,儘管這些驅魔人的手尚未伸到城鎮中,也要提防在暗處潛伏的眼睛。況且,他的天使都能在他們的眼皮底下接觸他了,在這約定的場所內,大概更難不倒對方了。

 

又讀了一會,他攤開那張紙條,摩挲了下,便將其當作書籤,夾在了書本中,然後回頭去看。

 

「初次見面?」他朝著來人笑。「或者……好久不見?」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我的天使。」

荷米斯眨眨眼,微彎著眉眼笑得純真,彷彿不曉得男人在說些什麼,俏皮道:「這可真是我見過最樸素直接的搭訕了,先生,我們都還沒相互認識呢,一開口就這樣問,不覺得有些太著急了嗎?」

 

他抱著幾本書,最外面的那本書名裡就包含了所羅門這個詞,並沒有特意強調、甚至還被手遮住了一角,但只要稍微留心觀察,就能清楚看見。他又看了眼附近架上的書,好像他真的是來閱讀的,片刻後才落到所羅門手上的那本,適時地笑起來:「沒想到,碰巧遇上的人會和我有類似的喜好,你想看這本的話,我更推薦你這本喔。」

 

幾乎沒經過確認,他便抽出了懷裡的一本書,放到對方手上。書的內容從封面看便可猜出是孩子們常讀的童話故事,有公主王子,或許也有勇者和惡龍,中間隱約夾著一張紙卡,既有些違和,卻又彷彿襯托了荷米斯的孩子氣,偶有稜角都是人畜無害的,好拿捏得緊,像沙漠綠洲裡的一隻小白蝴蝶,讓人更願意將他養在玻璃溫房裡。

 

「你覺得……披荊斬棘成為英雄的騎士們,還會遵守最初虔誠許下的諾言嗎?」

 

荷米斯垂眸,面色溫柔,斑駁的光映得那近乎無色的瞳透出些許赤色,一瞬間像是回到了黑霧裡那似笑非笑的眼神。

所羅門能感覺到自己的背上爬滿了雞皮疙瘩,他側了側身子,用書本半遮住了臉,掩飾著自己那忍不住作嘔的表情。「這個嘛……」

 

他慣性地聳了聳肩,看似蠻不在意地笑了聲。「我想大多數人都不會吧?」

 

「中世紀的騎士多半不是為了什麼理想而從事這份職業,而是為錢、性愛,酒與土地,以及阿諛奉承更上層的貴族。承諾對他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呢?」

 

「或者像唐吉軻德。」他摸了摸那本繪本的書皮,注意到了中間夾著的紙卡,卻沒有馬上打開,而是將它隨意地和手上的書併在一塊。「浪費光陰於虛妄的幻想,卻也真實見證了時代的終結,摧毀了西班牙的騎士小說。」

 

「但故事,如果只談論故事本身。」他放軟了聲調,「又有誰不喜歡和平和快樂的結局呢?」

 

「就連如藍鬍子那樣血腥殘忍的童話,結局也是美好的,雖然從另一方面來解讀,那嬌弱的女士似乎又太貪心了。」那雙藍眼靈活地轉動著,不懷好意地望著荷米斯瞧,「她已經擁有了一切,又還有什麼不滿足,非得要打開秘密的房間,讓金鑰匙染上血跡……我一直都很好奇這點。」

 

「也許對你來說,這個舉動會有其他的意義,或是見解?」

「故事之所以美好,大概也因為故事就是故事,有說的人,也有聽的人,有想說的事,也有想聽的話,意義被放在天秤上,載體便不那麼重要。」荷米斯若有所思,彷彿有些心不在焉地笑道:「在這個問題之前,有意思的是,為什麼小女兒和姊姊可以上閣樓禱告,為什麼他的兄弟們可以即時趕來殺了藍鬍子,又為什麼還有真正的紳士願意娶小女兒呢?」

 

「和故事講邏輯,或許不太有道理,就像小王子的牛仔帽……但你既然問我,我也感到好奇,為什麼有那樣一個房間,給了鑰匙卻又不許打開呢?對藍鬍子的第一任妻子而言,那個房間代表什麼,沒有染血或者可以擦拭乾淨的鑰匙,又有什麼意義呢?」他指尖點唇,彷彿單純沈浸在書裡思索,輕聲問:「小女兒真的擁有了一切嗎?他為什麼非得要壓抑不住好奇,一定要打開那扇門呢?」

 

「也許是命中注定,也許……有人想讓他開那扇門,那他不論如何,總是會開的。」荷米斯望向所羅門,微笑道:「因為故事寫好了,說的人想說,聽的人想聽,藍鬍子不重要,小女兒也不重要。」

 

「若把鑰匙交給你,你會開那扇門嗎?」他微微歪著頭,像是疑惑,卻又像伊甸園裡高高掛起的蘋果,語調輕緩地問,「如你所說,大多數的人為了錢而阿諛,不只理想和職業,婚姻或許也是,承諾算得了什麼?所以小女兒開了那扇門,只可惜天不從人願。」

 

「你呢?」

「我可能會在婚禮上把藍鬍子殺掉。」所羅門說:「這樣就沒有承諾、鑰匙和門的問題了。」

 

「還有。」然後他摩挲著下顎說:「如果我是藍鬍子,又真有那麼變態的慾望,我可能不會考慮娶妻,我會包一個妓院,從裡頭挑選聽話的女孩,最好身體虛弱一點——哦,我無意冒犯。」

 

「然後我會為她們梳妝打扮。」他眨眨眼睛,視線流連在戴環者的身上,那是露骨而冒犯的眼神,像是要將對方剝光了,由皮肉開始切割,直至熱血流盡,將黏膩的雜餘全都清除,只剩白淨光環的骨架一樣。在這樣踰矩的注視中,他稍稍舔了舔唇。「掛上我喜歡的裝飾和衣物,我會賞玩她們,然後建一座……也許毒氣室吧。」

 

「噢,我好像不該在這裡說這些給你聽。」接著,他彷彿才後知後覺地低呼道:「天使是不會排泄的,只能吃牛奶和麵包。公主們也不會離婚,更加不會殺人、虐待和發脾氣,那是壞蛋們才會做的事。」

「噢,是的,先生,是的,當然。」

 

荷米斯哆嗦般地細聲說,稍稍退後了一步,更加抱緊了手中的書,甚至有些顫抖,面色猶疑卻又隱隱堅定。

 

「這可真是……」他打擺似地哽了一下,才接續道:「可真是有些嚇人,先生。雖然我們只是在說故事,但殺人不是件好事,故事是故事,可也不該說得這樣無所謂。」

 

「那些女孩們大多是無辜的,不該經受這些。」他撫了撫胸口,像是在安撫自己受驚的情緒,祈禱似地低聲呢喃:「祝願他們都能為自己的人生做主,走出困境,如果故事能不限選擇隨心而為,我會這樣希望的。」

 

「——那麼,」荷米斯頓了頓,勉強揚起笑,輕聲說,「我也該回去了,先生,謝謝你和我討論這些。」

 

沒有說下次再見,他離去得甚至有些匆忙,很快就不見人影了。

看來仙度瑞拉又忘了她的玻璃鞋。

 

「……真無聊。」所羅門歛下了笑容,喃喃說道。

 

他揀選了幾本真正有興趣的書籍,還有一本《藍鬍子》,坐在採光明亮的地方細細翻覽了遍,才站起身來,將天使交給他的繪本夾在其他友善和平的童話中,一併借出了。

夾在書頁中的紙卡直到他離開城鎮時才被他抽了出來,隱在黑夜的燈火中閱讀。

 

那是一份借書紀錄,但並非是正規的圖書館格式與戳章,而是由鋼筆手寫而成,字跡工整卻有些不自然,應該是用非慣用手寫成的。上頭紀載了幾個日期,以及寥寥幾個書名,其中也包括夾著紙卡的這本繪本的名字,還有他的姓名《所羅門》。

 

這份借書紀錄是誰的不言而喻,他拿出隨身的手札,圈起了那些日期,很快便發現它們共同的規律——全集中在星期六。

 

他笑了一聲,提起筆,在下個星期六的日期,以及下下個星期六上,都畫上了一個鮮紅的女式皇冠。

然後低頭,輕輕地吻了下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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