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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三日-

依舊是那雙繡著黑豹的厚布鞋,一前一後地踩在厚厚的白雪上。

觸地便陷於寒冷之中,往下三寸,再輕輕拔出,雪塊塌陷及與鞋面摩擦的沙沙聲綴在每一步後頭響起,很快地便從屋前至路上蔓出了一連串的腳印。

 

江介海吐了口氣,眼前頓時充滿了冷涼的白煙,他將懷裡的布包抱得更緊了點,塞在胸口暖著,那黑色的耳朵緊貼著頭顱,就像是要被凍壞了似的。

這麼冷的天,他站在欒芳家門前,先是禮貌性的輕敲了木門幾次,再候了一會,看自己吐出的氣在空中飄盪的模樣,便果決地推門進去。

 

室內稍暖的空氣令他鬆下了肩頭,尾巴和耳朵也分別展開。再伏低身子脫下被雪染濕的鞋後,悄聲往臥室內走。

大半在養傷的這一個月,欒芳早已被養成了江介海界定的良好作息,近來已幾乎都能在對方來敲門的這個時間左右清醒,開始一天的活動。他雖然懶散,倒也鮮少賴床不起,尤其先前臥床太久,一時顯得勤勞許多;可這天實在是太冷了,他自從被冷醒顫抖著將所有能取暖的東西聚在一起窩進中心之後,就一直縮著身子抱著尾巴昏昏沈沈地半夢半醒,儘管已到了習慣的起床時間,意識恍惚覺得該起了,理智也依舊湮沒在無邊睡意裡,絲毫沒有探出頭的意思——被窩裡就是再冷,至少還有辛苦攏住的少許溫度,讓他一點也不想脫離這相對舒適的環境,出去活生生地給這寒天凍成冰塊。

 

若是屋裡能再暖和一些,他興許還能強撐起精神不墜入冬眠的懷抱;可惜一個月來一直如春的氣候,讓這屋裡哪怕曾經有些簡陋的地龍設備,也只是被清理乾淨了荒廢著,更沒有備下木柴和打火石可供使用,也就別提能多暖和了,唯有屋頂牆壁還能擋住寒風落雪,至少不被冷得徹骨透心。

 

幾乎沒有餘力去思考突然急遽嚴峻起來的天候是怎麼回事,他彷彿也被凍僵的思緒只能接受到四肢末稍傳來隱隱發疼的麻木,剩下的一點餘裕只在昏沈間恍然發覺自己大約是畏冷的。

 

就這情況,不說江介海進屋時還盡量放輕了手腳,便是不斷發出碰撞聲響,只要不把房子拆了,恐怕都無法讓他清醒地坐起身,更別提離開被窩這麼高難度的事了。於是在這天早晨,臥房裡沒了往日裡總會笑著迎來道早的白紋青年,只剩一圈由雜物堆起的小堡壘,中間蜷著一坨布包微微起伏,邊緣露出一對白絨絨的耳朵尖,昭示著房屋主人的存在。

這室內就像個冰庫似的,一踩上地,寒氣便絲絲透入腳底,鑽了個透心涼。

赤著雙腳走到欒芳床前是件大任務,即便江介海並不想出聲打擾對方,卻也先被如此低溫的環境給搞得稍嫌煩躁了。

 

他蹙緊眉頭,空出一隻手來,輕輕打了個響指,搖曳而微小的火苗便由手指間隙冒了出來。

火光點亮了半間房室,並且一點一點的增大,漲至半個手掌大小後方才停下,穩定地待在他的掌心中,供著熱度。

 

儘管床上的景貌相當壯觀,可他更早以前也是這麼做的,只是他自個兒的屋內更加貧乏,不到一會兒便直接冷醒了;更由於前陣子必須照顧欒芳的關係,他相當清楚這屋內基本上沒有任何能燒的東西,便也不做搜索的無用功,只是耐著性子將布包放在床邊,跪上床榻,隻手撥開圍在對方身旁的幾堆雜物,直到能穩當地搆著人後,再用火暖了暖自己的手,觸上布包頂端的白耳朵。

 

那兩片既毛茸又軟綿的扇狀物摸起來冷颼颼的,簡直和屋外的門板沒有兩樣,江介海只摸了一會,便又將手收回去熱熱,如此反覆幾次,等到對方的兩隻耳朵都帶了點溫度後,才揪著單邊,把嘴湊過去。

 

「欒芳。」為了引起注意,還稍微提了提手上那隻圓耳,「天亮了,還不快起來。」

耳朵上稍微暖起來的舒適溫度讓欒芳浮沈的意識一時間得了點安穩便要更深地墜下,卻緊接著被江介海溫暖的手提拉著驚起。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感覺周圍暖和了些,便不是那麼抗拒地把被子往下推了推,撐起身來,雙眼眨了又眨,倦意卻依舊緊緊攫住精神,清醒便只醒了一半。

「介海……?」他有些遲緩地朝江介海望去,反射性地因感到高興而牽起了笑容,湊上前在對方頰邊蹭了蹭,觸及的那刻便立即為透過相貼肌膚傳遞而來的溫度所吸引,伸手攀上了近在眼前的暖源。「你好溫暖……」

當欒芳猝不及防地攜著微涼的溫度蹭過來時,江介海先是被冷得一顫,手上操著的火術也同時熄滅了。

直至僵滯著挺過那一瞬的冰冷後,他才反手圈住了對方,前額與前額相抵,以手輕拍那被裹在春裳中的腰背並摩擦著,試圖讓人再暖一些。

 

「……暖啊,怎麼不暖。」那雙黃澄澄的眼裡除嚴厲外還帶了點無可奈何,一向平淡的聲線裡也摻了聲輕嘆。「你再抱下去,我可都要涼了。」

 

即便做著如此不符性格的事,心裡其實也清楚得很——要換作是平常,自己恐怕早已冷眼瞧著床上那隻貪懶的白紋,粗暴地掀起那團被將對方給叫醒了。可有鑑於冷冽的寒天暴雪是來得如此突然,他自個兒也飽受其害,便也不忍心再多苛責什麼。

語畢後,也只是伸手撿起對方落在床上的被子,悉心繞在身後,再於收手時順道揉搓起了那白皙的臉頰,稍微拍了拍。「清醒點吧,別再睡了。」

相抵的前額與腰背上的撫摸舒適得欒芳抻了抻尾巴,而後軟軟地圈在了身旁的榻上,如一個相連彼此的弧。溫暖的懷抱在這般寒冷中特別令人留戀,可江介海一句話讓他剩下那一半也很快醒了,便趕緊收了手,乖巧地稍稍退離對方懷中,只不過轉眼又被貼心周全地攏進被裡。欒芳再次眨了下眼,在江介海鬆手後接過被緣拉著將自己包覆,那還有些溫度的寬大手掌揉搓起面頰的觸感同樣過分舒適;他迷濛地望向對方,喉間幾乎要情不自禁地震出享受的呼嚕聲響,頭卻已先一步靠過去,依在那帶繭而有些許粗糙的手掌上微幅蹭了蹭。

 

神智在極輕的拍擊下悉數回籠歸位,意識到自己此刻下意識而過於親暱的動作,他也並未慌張,只顫動了下耳朵停下蹭動,維持歪著頭的姿態,朝眼前分明嚴厲剛硬卻又透著十足溫柔的男人笑彎了眼,粉白豐唇勾起的弧度襯著那雙靈動水潤的黑褐色桃花眼,甜蜜自然而然地渲染開來,嗓音裡也盡是輕而軟的笑意,綴了些晨起的沙啞而顯得特別真摯,「早安。」

瞧見對方逐漸轉醒,江介海便也澱下眼裡的暖意,將雙膝都往後挪,令兩人間的距離回歸到和以往相仿的程度,清嗓正色道:「早。」

 

渾黑色的長尾在他的身後輕輕擺了一下,宛如是在對面前的情景做出反應似的,或又只單單表示他過份端正地跪坐著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那明黃色的視線更緊接著自欒芳身上轉開,回頭取了早前放在身旁的布包來,將它拉開,取出被布巾裹著的內容物——一個以麻繩捆牢的加蓋木碗。

而那麻繩一被解開,溫熱的蒸氣便自碗蓋邊緣隱隱透出,帶著一股淡淡的鹹香往前飄散。

 

一切就緒後,這似乎已將照顧鄰居當成慣習的黑狩神便連頭也不抬一抬,直接就握住了對方纖白的手腕,將其拉來,把木碗捧放上去。「喝下去,暖暖身體。」

忽而拉開的距離帶來些許寒氣,令欒芳畏冷地顫了顫,絨白的耳朵亦不禁稍稍下壓。江介海探過來的手或許不是真正多暖,可落在他冰涼的體溫上卻也熱得快要發燙;他笑著感受了下腕上那點一觸即逝的溫度,抑制著冷顫捧起較之更為滾燙的木碗,先是垂首聞了一聞,嘆道:「好香。」而後將碗緣湊在已經凍得有些泛紫的唇邊,小口小口啜飲起來。

 

搭在木碗上的指尖雖被燙得有些麻木疼痛,湯入了口卻是適宜的熱度,如一汪暖泉滑過喉口胸間,淌進胃裡,帶著絲絲暖流溫養四肢,也熨帖心肺。湯很清,幾乎沒什麼味道,不過他本來就不重口腹之慾,加上這一個月來受著無微不至的照顧時也早習慣了對方的烹調,是以便是這般寡淡也仍吃得津津有味——何況裡面有他愛吃的各式菇類,更別說這麼冷的天,一碗熱湯下腹能帶來的幸福滿足感遠不僅止於味覺。

 

感覺到全身都暖了起來,不再僵硬得難以動彈,欒芳抬頭望回江介海,笑道:「謝謝你的湯,很暖和很好喝。今天不知怎的忽然這麼冷,幸好有你,真是得救了,不然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一早就起來弄了吧?辛苦了,一直仰賴你照顧,這麼冷的天還特意過來。這樣的天氣……也虧得是你,不僅仍打理得好好的,還能多加照拂於我。」他看了眼自己手裡只少去淺淺一層湯的碗,往前挪挪位置,縮短了些才被拉開的距離,伸手將碗遞到對方面前,神色間閃爍著微小的企盼,輕聲續道:「我好很多啦,你也喝一些暖暖吧?就當是我借花獻佛了,一點心意。剩下的我會再繼續喝完的。」

「不需要。」江介海早知對方是好意。畢竟自認識以來,這隻好脾氣的白紋可不曾做過任何有失寬厚的事。他卻仍直接擺過頭去,生硬地回拒。「我來之前早喝過了,你快喝吧。」

 

並非對那唇上泛著的紫、顫抖而僵硬的動作感到同情。看著欒芳畏寒的姿態的此刻,他的心裡不僅波瀾未起,可憐之心更是半分都沒有,會為對方備著熱湯不過只是習慣罷了。就是正好於煮湯時想到了這位前陣子略顯嬌弱的鄰居,而順手多煮了些,再提過來而已。

 

若說其中有任何一絲情誼存在,那恐怕便是不忍心看著對方身上的舊傷給風寒凍傷了那一塊,以至於病了、苦痛上身了,在這要與村莊外的鬼神對峙,必須一同共體時艱的時刻為這點小事而倒下了,這樣單純的設想。

 

——在同個村落裡生存的同伴。

 

這就是他和欒芳之間唯一的共同點,談不上喜厭,也談不上興趣或嗜好,各自失去了過往的他們更沒有其餘的連結,若是對方仍要為了前陣子被他照料的事而對他進行報答的話,他也不會阻止……就是難免顯得多餘了。

 

畢竟那雙鞋,是真的縫得挺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地自己喝光啦。」

欒芳眨眼笑著將碗舉了舉,做出了敬酒乾杯的促狹姿態,然而端正湊上嘴邊仍是小口緩慢地啜飲,沒幾口就停一停抿抿嘴,期間視線一直專注於碗裡,更沈默著沒有開口與江介海搭話,似乎在試圖更早地喝完湯。直到湯剩下淺薄一層,也還有零星的香菇片殘留在碗底,他卻停下了喝湯的動作,凝視著好半晌,最終仍是放下碗,置於自己腿上,指尖磨蹭著碗緣。

 

他抬眼望向還在原地等待的黑狩神,笑道:「我等會去取個調羹吃完這剩下一點,勞煩你等我了。說來也是不巧,傷勢初癒便遇大雪,否則再晚一些這居處也該開好灶了,或還能與你學兩手,在這天氣暖一暖身之餘做點什麼一起吃,亦不至於這般寒磣。」

 

他想了想後轉口問道:「介海,你那邊是如何生火的呀,一應材料還夠麼?能否先與你周轉幾天,等之後我再補齊給你?」語罷,又不放心地問道:「還是你等等有什麼安排需要先去?這麼大雪的天氣,還要巡邏麼?」

欒芳此舉倒挺切合他的心意。

 

「我會火術。」江介海雖未將頭轉回去,視線卻仍先一步掃到端坐著的對方身上,抬手自掌間燃起了火苗,並為其增勢,好替彼此驅寒。「要說材料,屋內也尚還堆著一些柴薪、打火石和煤炭,若是省點著用,應能勉強度過這幾日。」

 

「看在你剛傷癒就遭凍,冷得像塊冰的份上,缺什麼就自取吧。」

 

他掌中的焰火一燒得盛了,便有了前胸至顎首的距離那般的高度,時而晃動、時而縮增,時而發出燃燒著飄灰的細小嘶聲,逕自在那處空燒著,製造出足以盈滿屋內的橘黃色亮光,把那稍嫌嚴峻的側臉都給映亮了。

 

「東西拿了就別還了,省得麻煩。」話說至此,也完全收回了視線,略微望了下門外,將眼神放遠。「這兩天多少替我照看門戶就行。」

 

「多虧雪精靈搗亂,村裡現在到處冰天雪地的,連鬼神怕都是要被凍住了,村長便給所有人都放了假,巡邏也不必做了。我待會便要上山去獵幾匹皮毛回來,除禦寒以外,也順道為真正的冬天做些準備。」

 

即便雪精靈趕走了,村莊內恢復四季如春的狀態,外頭的寒冬也仍舊會到來,屆時若要外出,也勢必得披些大氅、毛皮大衣,才能不受寒氣侵襲。

「好厲害啊。」欒芳禁不住輕呼出聲,有些驚奇地端詳著江介海掌上那團火。雖然早前養傷時就有聽說一些關於術法的事情,想像與切身體會畢竟還是有段差距,讓他在初次親眼見識到的現在,仍像頭回知曉般露出了十分不可思議的神色來。他稍微靠近了些,帶著些許好奇地伸手探向火焰周圍,熱浪更加明顯地撲上指尖進而傳遞到手臂上,在在彰顯著那是如假包換的真火。等看夠了、滿足了那點好奇心與稀奇感,他便收手驚嘆著朝江介海笑道:「不愧是介海,能掌握這樣的能力……可以操縱火焰的話,感覺很多事也都很方便呢。」

 

身體逐漸被火焰傳來的熱度烤暖,他趁機把碗放在一旁起身活動了下筋骨,邊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做,喃喃自語般地道:「原來是雪精靈呀。」他將散落床上的衣服拾起,把能穿的都一層層套上,而後再次將棉被披上肩裹著,這才覺得好多了,不再冷到幾乎承受不住。「看來快的話這幾天就會回暖了,雖然也並不保險呢……以後也還是要常備著點過冬的東西才好。」

 

覺得身體捂得差不多可以了,欒芳再次把棉被褪下置於床上,彎身端起一旁的木碗,與江介海笑著打了聲招呼:「我去取下調羹。」就逕自轉身走到另一頭拐角後的空間,毛絨尾巴在身後一擺一盪地暫時離了彼此的視線範圍,自然隨意得如同兩人本就同住一處,絲毫不拿對方當外人看——經過一個月的悉心照料,哪怕現如今兩人因傷癒失了共處必要而較之先前又稍微疏遠了些,有些習慣或者信任早已根植,關係上的改變就如演化,輕易無法倒退;何況於他而言,既不會特別去意識到這層關竅,也沒有特意消除的必要。

 

將碗中剩下的那點湯對準倒入調羹,他抿進嘴裡咀嚼吞嚥,頗為滿足地晃了晃長尾,把調羹再次含入口中輕輕仔細舔了個乾淨,才帶著木碗又走回床上坐下。「還不知道這天氣會持續多久,既然柴火只剩幾日的份,我這樣無關緊要地佔用了也不好。總是窩在屋裡也只是消耗所剩不多的資源,與其坐吃山空,不如……」他看向江介海,語帶乞懇地徵詢道:「我去問問村長還有沒有餘下給獵人使用的外出服,跟你一起去吧?這時節山上正結冰,說不定相較之下村子裡還冷些,而且想來身體多活動活動也能暖和一點,我還能多做點事有點貢獻……也許幫你看看毛皮?之後學了更多裁縫的技巧,就能替你製些大衣大氅,當下便直接挑挑原料也不錯;或是順道去摘採些果實藥草,甚至一些礦物……」說著說著,他想到了什麼關鍵般,強調道:「我會盡力照顧好自己,不給你添麻煩的,所以……好嗎?」

 

問句出口後,一雙微微仰望著黑狩神的黑褐色眸子便溢滿企盼的光,欒芳雙掌合十,笑著輕喚道:「帶我一起去好不好,介海?」

江介海看著欒芳。

那一雙盈滿光采的眸子很是動人,神情實誠懇切,言語間盡是勤勉與希冀之意,惹得他眉心緊皺,面無表情的盯著對方相貼的手掌。

 

他本想直接離去,正如數分鐘前想做的事一樣——但那時他卻被對方湊過來取暖的動作給留住了,滯在原地,連帶被那過譽了的誇讚給衝得皺眉冷哼,不明白如此簡單的術法到底哪裡厲害了——欒芳的話語聽在江介海的耳裡簡直堪比稻荷與化妖一輩般浮誇巧狡,卻也同時明白對方或許從未生出半點歹心。

他所感覺到的不合理極有可能源自他本身的抗拒。既不想接受對方毫無原由的好意,更不認為這份好意能給自己帶來任何幫助。何況這隻老愛賣乖的白紋先前就曾在他的面前賣力逞強過,要是將人帶上雪山後出了什麼狀況,這般無謂的隱瞞說不準便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可若撇除這些積累已久的刻板印象,單說讓對方幫忙檢視毛皮、採採草藥,幫著保存肉塊或退治鬼神等事,他卻是毫不排斥的。

 

甚至讓欒芳描述的種種事項,說得有些意動。

 

臨到嘴邊的拒絕便轉了一轉,徹底變了樣子。「……看在你思慮周全的份上,帶你去也未嘗不可。」

欒芳一時振奮得耳朵尾巴都豎了起來,望向江介海的眼裡滿是歡悅,下一秒就要抱上去似的;卻又很快隨著眨眼的動作收斂,只剩絨尾一擺,和臉上隱隱雀躍、壓抑著恰到好處的喜意。

 

「太好了,」最後他維持著平穩的聲線與端莊的側身坐姿,尾巴順伏蜷在一旁,兩手放置身前平貼床面上身微微前傾,恭謹得彷彿下一秒就會彎身行躬禮,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中,笑瞇著眼道:「謝謝你,介海。」

 

「那我等等就去找村長,會盡量少耽誤你時間的。」接著他將空了的木碗朝前放在對方身前,「木碗你要帶回去嗎?還是留著等我洗好晾乾再還你。」

「你先留著吧。」江介海仍扳著臉,雖將對方的喜悅收入眼底,神情卻也未有一絲一毫的動彈。「東西收拾收拾,快點出門要緊。」

 

有一瞬間他想將對方由床上拉起,直接往外帶出去,可這舉動並沒有任何的必要性,所以他也未在這樣無用的念頭上多作思索,便轉身走出臥室,彎腰穿了鞋,便再往外站。

 

「我會在村前等你,屆時再一起上山。」

「好。」

欒芳笑著先是目送江介海出了門,隨後拿起一塊布把木碗擦了個大致乾淨便扣在桌上,打算等回來再清洗。也許到時天氣都回暖了,也不用特地再將凍水燒化了,只去打個河水就能用。髒了些的布則被他晾於屋外,避免家裡生蟲,冰天雪地中想來短時間內也不會輕易發臭,便也同樣打算等回來再做處理。

 

都安置好後他才去找村長千春借了一身較為保暖的陳舊外出服,剛套上身時還被積塵刺激得捂著口鼻打了幾個悶悶的噴嚏,又再詢問了上山的注意事項,這才回家開始準備要帶著的東西。為方便也怕對方久等,他只整理了一小包可能用得上的物品,並多放了點平時解饞的小零嘴,便不再耽擱。

 

打包的時候他動作頓了頓,突然冒出「這彷彿也是一種另類的郊遊了」的念頭,一回神便不禁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

若是介海知道了,指不定要怎麼不滿呢,他想。

 

不過這思維一出,就像是沾了墨的紙,哪怕收了墨顏色也倒不回去。儘管明白兩人是去做正事的,他也仍不免懷著些許輕鬆高昂的情緒,悄悄朝另一個方向期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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