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李雲平 x 李 維 

-新人報到-

李雲平到得並不算晚。

徵選會當天,他挑了件自己僅剩的、洗得乾淨發白的襯衫,也顧不上那些他沒工具熨平的皺褶,釦子扣上第三顆,露出鼓起的胸肌上緣——前陣子他因忙碌與勞累瘦了一圈,原本裝不下的肌肉倒是都恰好塞了進去——搭了件洗破了點的牛仔褲,便踩著保養最好的那雙球鞋出了門。

 

按他的個性,本應在這時候與人攀談度過等待叫號的時間,順便多交幾個朋友;可他實在太累了,滿腦子都是那些飛來飛去還不完的債跟鈔票,就是坐在了這溫度宜人的長廊上,為了不讓糟到谷底的狀態影響到等等的面試而閉目養神,也仍時不時就不自覺想到毫無著落的下一餐。他捏了捏自己蹙起的眉間,知道再這樣下去,原本身體練得再好都要吃不消,可他別無選擇。就這朋友因他銷聲匿跡許久、登門關心後好意提供的面試管道,還是他前陣子沒命地加班加點湊出的假,一請就是三份工作,坐在這裡的每分每秒都是他沒上工而嘩嘩流走的錢。

 

可若真有這麼一個來錢的法子,他是說什麼都得試試的。

否則若再補不上那點資金缺口,自己被放高利貸的打死都是其次,可要他那還躺在加護病房舉目無親的老母怎麼辦?

日子本就是緊巴巴湊合著過,還能活出個人樣來,這一病住進醫院裡,每天的開銷費用都是一道道催命符,他就差沒去賣器官了。

若能拿下這份工作,必定得先辭掉一份兼職,開始的日子會很艱難,但咬著牙也不是過不去,至少未來的日子也還能有點盼頭。

 

「46號,46號麻煩請進。」

 

他想著恍了一會神,沒能及時反應過來,等記起這是自己的號碼時,就聽廣播又響起:「47號,47號麻煩請進。」

 

一次叫兩號?他想。這麼短的時間,不至於是因為沒有報到而被跳號吧?

難道剛剛已經不是第一次叫他的號碼了嗎?

 

正錯愕間,就見一邊蓄著一頭金棕色偏長短捲髮的人站了起來,斯斯文文地往面談室走。他趕忙跟著起身,想著要上前搭話,可從那清瘦的背影看來,竟一時有些雌雄莫辨,讓他拿不准要怎麼開口才適當。若對方為女子,身材雖少了些弧線,卻是標準的模特兒身材,長得比一般男人都高點;若為男子,那大概便是走時下流行的俊俏小生一類,身高不錯,卻瘦削單薄得像個書生,定位卻也因此多了,乍看很難知道是哪個。見對方就要伸手去開門,他很快放棄這諸多思量,直接一步站到了旁邊,微微回身卡在了門前,友好地伸手道:「你好,我是46號,我們這是要兩個人一起進去面談嗎?」

見這面貌朗俊的異國青年擋在門前,李維・雷契爾便是一愣,不太明白對方為何要攔住他,可看這人表情和善的瞧著自己,不似有什麼惡意的模樣,他也就自然地笑了起來,將剛收回來的手遞了上去,與其交握,並操著還不太熟練的語言開口:「……我想是的,他們先叫了你,又馬上叫了我,我們應該是要一起面試吧。」

 

對方的手掌意外的紮實,寬大,而且帶著粗繭,摸起來很溫暖,和他以前碰過的手掌都不一樣。李維不動聲色地想著,再握著它搖了搖,眼見對方要放開了,才鬆開手來,後又忽而想起對方剛才坐在邊旁時疲憊的樣子,便低聲問道:「你身體還好嗎?」

 

他一進來就注意到這個人了。明明穿得相當休閒,卻一臉肅然地坐在椅子上,閉眼揉眉,看來很是焦慮的樣子,應該是急著想要這份工作吧。現在近距離直視這雙黑得發亮,還隱隱能於深處裡窺看到一點倦意累積的圓眼,和那終於不再緊皺的眉頭。李維看著,就不假思索地抬手,均勻揉過了對方雙頰上的顴骨,再笑了下,輕拍對方肩膀。「打起精神來。」

原來是個外國男孩。

李雲平聽著那明顯不順溜的口音,心裡一邊覺得可愛,一邊不合時宜地又想:原來那頭看起來軟綿綿的捲翹棕髮可能是天生自然的。現在太多人沒事就染個褐色,鬧得他一開始就沒往外國人身上想,乍一看對方正臉還真有些不在預料內的驚艷感。

 

天生天養的金棕髮絲在熾白燈光下透著均勻飽和的亮麗顏色,彷彿自帶一圈柔和暖人的光暈,襯得那同樣柔軟的五官面孔越發乖巧起來。他雖見識不多,在家附近的觀光區也是旁觀過一些長相各異的外國人來來去去,然而最後沈澱在他印象裡的,卻都差不多成了同一個模樣,除了深邃立體顯老之外其餘什麼也分辨不出。眼前的青年卻有著別於以往認知的形象,雖看得出特徵大抵出自同源,帶笑的眉眼卻反而罕見地顯得有些許稚氣,唯獨讓他難以推測真實年紀這方面有異曲同工的相似。

 

可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或許還得是那一身特別的氣質,既像尊充滿靈氣的白瓷娃娃,舉手投足間更隱隱透著些許疏離的貴氣,偏偏又有著與之相悖的柔軟身段,親切得平易近人,一如那雙毫不顧忌便朝自己伸出的纖柔雙手,與那句暖入他心底的慰問。

 

彷彿折了翼而滾入泥塵的天使,雖身染紅塵,那出淤泥而不染的心亦能清麗脫俗,將兩個自相矛盾的概念奇異地完美融合在了一處,沒有半點違和。

 

他就這麼欣賞了青年片刻,才轉而再仔細消化那短短的兩句寬慰,只覺對方柔軟而帶著成熟的語氣還殘留在聽覺裡,輕易便襯得那稚嫩的面容更添幾分難以言喻的魅力。壓抑住微妙竄起、想摸一摸對方頭頂的衝動,他指節屈起,輕輕握成了拳又再鬆開,才用一貫的清朗笑容回答道:「沒事,有你這麼幫我打氣,精神就是不想來也得來啦。」

 

雖然外國人多半比較開放些,他自己本也不是個多含蓄的角色,但畢竟也才見了第一次面,青年揉按自己顴骨的舉動雖也令他意外,倒也情有可原,摸頭就太親密了,並且在不熟識的情況下,也並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排斥這樣的舉動。

他思索著一偏頭,旋即低聲續道:「呼,其實我剛還以為我跳號了。」又再看向青年,咧嘴笑了開來,「面試後,我們交個朋友吧。走走走,先進去,以免他們等急了。」

 

接著便自顧自轉開了門,剛準備抬起的腳似突然想到什麼般又站穩了,側過身讓對方先行進去。

「嗯。」

 

李維靜靜聽完對方所說,便笑一笑,穿過門口走了進去,邊推敲著那些在他聽來還有些半知不解的句子、緩慢地辨識著含義,邊於行走時環視室內,瞧看裡頭的擺設,同時將右手藏入口袋裡,在裡頭收握擺動,悄悄回味著數秒前觸碰對方臉頰的感受。

青年的膚況雖然一般,卻頗有彈性,大致上滑順而不膩手,顴骨上還有少許彰示陽剛的粗糙地域存在,與看上去的質感非常相似。可雙頰摸起來卻遠比看上去的還要削瘦許多,像被刀斧鑿出了些內裡的肉再細細打磨過似的,有著過分大而平滑的斜面,即便並不難看、渾然天成,卻又能稍微覺出一點過去完全飽滿的遺跡。摸起來雖還是挺舒服的,卻好像少了點甚麼……令他一面感到可惜,又一面在揉按的過程中,想起他從前也為早逝的母親這麼揉過,便不禁泛起了一點薄淡的傷感和猜想。

 

——是欠錢用,才會來應徵這份工作的嗎?

 

李維想著貧窮。一個他並不太熟悉的狀態,他猜這可能是對方會在短時間內遽然瘦下的原因,如果他立基在直覺上的推論沒錯的話。

 

然而面試就要開始了,他沒太多時間思考,便直接走到擺設在前頭的座椅坐了下來,安分地等待著。

 

這房間裡很明亮,採光良好,窗簾都拉開了,由窗戶裡透出的自然光照耀著室內,照亮裡頭擺著的一張桌子,和三張椅子。三張椅子中的兩張現正併排放置在靠近門的位置,而兩張中的右邊那張,是他當下坐著的。46號青年走得比他還慢一點,那是當然的,對方剛才很有紳士風度地讓了他,這讓他很高興,覺得對方是好人。數秒後,46號便也坐在了他的左側,再與他一同看向前方,看著房間彼端,看著那名坐在第三張椅子上的人。

 

那是一位身材曼妙的金髮女性,看來應該就是這場面試的負責人。她面前的辦公桌擺滿了資料,而她本人則舒適地坐在後頭的黑色皮椅之上,翻看著一頁頁的資料——上頭載明的似乎是他們的體檢報告和個人信息一類的事。她戴著奇異的黑色鳥型面具,穿著暴露的紅色開叉洋裙和網襪,領口大大敞開,將雙乳之間的溝壑完全晾於人前,頸上還繫著項圈似的玩意兒,姿勢雖不特別放蕩,卻也有些撩人。

 

無論放在哪裡,這樣的穿著都相當奇特。即便李維曾經也穿戴過這類的衣飾,也仍按捺不住地多看了幾眼,轉著微亮的灰瞳想這位女性到底是為了配合公司的性質,又或者只是為她本身的興趣,才這樣打扮的。

但他其實鮮少接觸女性,當然想不著答案,便本能地在看完後側頭往旁瞥,探看青年的情況。

李雲平在剛關上門朝裡走時就看到了那位女性。他沒多少緊張,只是有點焦慮,自然不影響進門後對新環境的打量,基本是一眼就對上了在這間房中最鮮明的存在。然而儘管知道自己來應徵的就是這樣性質的工作,他也仍不免在乍見時震驚了一下——即使對性需求特別大,私底下與朋友間關係開放,到底模式相對單純,來應徵前也沒看過多少片子,這其中繁多種類花樣,自然更是聞所未聞,見識實在不多,初見這般暴露且深具性暗示的穿著還是頗為驚訝。

 

只是也並未維持太久,他便收回了過多的注意。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種穿衣風格罷了,就算是基於對女士身材的欣賞,也僅止於欣賞,不至於引起多餘的遐想或慾念。他旺盛的性慾一向起於莫名而過剩的精力,視覺刺激與意淫太過陌生,既從來都不熟練,也沒打算開發來增加自己的困擾——又或者正是因那不知所起而滿載的單純慾望擠去了所有額度,反倒讓他更輕易免於大多數男性會落入的官能陷阱,矛盾地擁有更澄澈的雙眼,而少受足以讓人失去基本性尊重的誘惑。

 

他面色如常地在青年旁側僅剩的另一個位子坐下,感受到對方的視線,剛偏頭回以一笑,就聽那位女性面具下的聲音不掩清脆地道:「是李維和李雲平吧?」她轉動頭顱,分別面朝兩人各停了一下,又核對了眼手上的資料,確認無誤後將雙手平置桌上,指尖交錯著搭起了一個拱弧。「你們好,初次見面,可以叫我鳥鳥小姐。很高興在這裡遇見你們,這表示你們已通過書面審核,包含個人資料以及健康檢查報告,都已經基本確認無誤;而其實今天也只是讓我再親眼核對一下你們本人的形象,確認沒問題就是通過徵選了,不會有太多的變數。」雖然戴著面具,那一身透出來的溫和氣息與柔軟聲調,卻能讓人感覺她似乎在微笑。「歡迎加入AV-Project。」

 

「相信你們知道,以我們公司的性質,進入的門檻不會太高,難的還是在入行之後,就跟保險業務一樣,未來的發展,完全都是各憑本事。」鳥鳥小姐頓了一頓,接著將幾份資料分別整齊平放在兩個人面前,「這是我們公司的內規,裡面也有詳盡的福利說明,以及這份,是你們簽入公司旗下的合同,上面的條款你們可以現在看一下,如果有問題可以提出,沒問題的話煩請在這邊簽字,合約會即刻生效。」

 

「從生效那刻起,你們就是公司培養的AV影星之一,經紀人很快會聯繫你們,為你們安排合適的工作並制訂更詳細的行程表。不過當然,新人大多會發現自己的經紀人時常忙得不見人影,這是因為剛開始你們都會多人共用一名經紀人,而隨著知名度提升,公司會視情況再為你們調整經紀人的分配情況。在這之前,有些事情經紀人照顧不到的,除了你們可以自己處理外,任何問題也可以直接到公司櫃臺詢問或反應。」

 

「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李雲平聽完後先是低下頭,很快掃視過桌上的幾份文件,看都沒怎麼看仔細,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就在合約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筆尖唰唰滑過紙面,頗有幾分龍飛鳳舞之勢。

一時間室內只剩下紙筆的沙沙聲,還有翻動紙頁時紙張互相磨蹭的脆響。

 

李維沒什麼問題想問,只稍稍看了看李雲平的側臉後,便慢條斯理地翻開合約,對著陌生的方塊字辨認了一會——終究還是似懂非懂地看了兩三條就放棄了,直接往後翻到載滿英文譯文的地方,花了點時間逐條檢視完後再簽下姓名。

 

他寫好後就看向了鳥鳥小姐,等待她繼續說些什麼,或是收走這兩份合約,然後他開始分心,想起了坐在隔壁的李雲平。

李、雲、平,他才剛知道這個男人的名字,就開始想這三個音節如果讓他來唸肯定會荒腔走調,尾音不曉得要飄到哪去。他覺得這一定是對方剛才說想跟他交個朋友所導致的結果,語言不通就是這麼一回事,他們所說的話語老是要過一會才能在他的腦袋裡發酵,搞得他像個藍色的破舊瀏覽器。

雖然這也不全然是件壞事就是了。

至少這讓他不會從現在就開始想拍片的事情,或想像和一個熱情而親切的男人做愛是什麼樣的感受。當然,承認對同性的軀體抱有強烈的性幻想並不是一件令人羞恥的事,李雲平的胸膛看起來相當可口,說話時略微起伏的樣子更是特別好看。他很想埋一埋,又或者是捏一捏它,他喜歡面紅耳赤地貼在一片熾熱又飽滿的肌膚上的感覺,套一句很老套的比喻來說:那就像活著的感覺。儘管他從未死過也不曾感覺過用臉黏貼胸膛的感受。

 

……不過,大概是沒機會吧。

 

他的運氣一向不好。李維自我調侃著。溫柔的好人一向不會滿足他的期望。打從望向李雲平那雙形狀略圓的眼睛時他就注意到了,這個男人的眼瞳是那麼的清澈,眼神率直得不帶半點邪念和慾望。若不是恰巧出現在這個地方和他一起面試,他也不會將這種放蕩的意淫直接投射在對方的身上,畢竟對方看來實在不像會對男人感興趣的樣子,而想像自己和將要認識的朋友做愛也是件不大禮貌的事,更遑論尊重問題了。

 

他暗自嘆息著,又略微低頭,深吸口氣,再抬頭。蓬鬆的金棕色捲髮在過程中晃了晃,唇角也帶起了一點明媚的笑。試著在鳥鳥小姐檢查完文件前,將腦海裡的翩翩浮想給清理乾淨。

 

儘管他真的覺得有點可惜。

李雲平並未多加翻閱,交件的速度自也相對快些,在身側青年尚在閱讀時,便將簽好的合同先給了鳥鳥小姐。或許不只他一人如此行事,鳥鳥小姐看來沒有生出多少驚訝,似是十分習慣地默默收了下來,沒有多話,顯然是要等另一人也簽完,才進行接下來的流程。他轉頭看了對方一眼,旋即又收回視線,聊勝於無地翻動印著公司內規的紙,有一個字沒一個字地看,沒多久思緒便不禁又被等待的空白拖到幾天以後的未來,短暫遺忘的生活重壓再次翻湧而上,催促他趕緊想出點什麼具體的辦法來。

 

既已確實取得工作,所有因不確定而粗略的設想都要加緊推演成實際的規劃。他考量著必須得辭去哪些工作,大致計算之後的收支情形,簡單安排接下來幾天要做的事,試圖從模糊的細節中找出填補短缺資金的辦法——卻摳也摳不出點皮屑來。他指尖摩搓著紙面,雙唇逐漸因焦慮抿起,心不在焉的目光卻在此時正好捕捉到關鍵的字眼,讓他一下子激靈著回了神,專注閱讀起那幾行端正的打印字。

 

薪酬支付辦法彈性,有特殊需求者可與公司協商。

 

往上一看,此時正好在說明福利的篇章,他往前翻到規章中關於薪酬的部分,只見短短一句寫道:依片約於簽約時支付訂金,殺青後支付全額,拍攝期間發生之食宿開銷由公司負擔。

 

他思索著可行性,忍不住又再分別多瞧了另外兩人一眼,似是猶疑了一會,在青年也簽好合約提交、鳥鳥小姐接過收起並正審閱整理著文件的時候,終是開口直白問出:「我有個問題,如果我有片酬支付上的特殊需求,需要預支一部分薪水,是現在就跟你說嗎,還是到時候再跟經紀人談?」

那嗓音坦蕩平穩,一無遮掩二無怯意,倒也不怕給自己下面子。

 

鳥鳥小姐沒被這突兀的疑問鬧得措手不及,只頓了一下便溫聲道:「跟公司的行政人員講是直接一些,不過因為你才剛加入我們公司,片約狀況都還不確定,可能要之後才能商談。我會特別幫你註記,請負責你的經紀人多撥出時間準備這件事,在簽片約的時候跟你喬,也省得你多跑一趟。」似乎是同樣熟悉這近乎寒磣的要求,她微微頷首瞭然地輕笑,柔細的聲音接著放緩了道:「還有什麼問題嗎?」

 

李雲平又問:「新人大概什麼時候能接到第一部片約?」

 

「沒有一定,通常不會太久,不過基本上為了讓新人多適應一下環境,我們會預留一小段空窗期,不會立即安排,也方便經紀人找出更加合適各位新人的片約。如果你有需要,現在我們也是很多就緒的本子,就差演員到位,只是條件會硬一些,你可以參考看看,經紀人會再幫你評估,若合適,也是能加緊上工的。」

 

李雲平聞言多少安了心,又再想了一圈,確定自己沒什麼需要再問的之後,便搖頭鬆口氣道:「我沒問題了。」

 

見兩人都沒有問題,鳥鳥小姐便結束了這段插曲,回到原本的流程中。她取出兩人印於公司專用紙上的個人資料,將公司留存的那份合同附於最後,翻回整份裝訂文件的第一頁——那裡多了張類似於問卷的東西——再次推到兩人面前,解釋道:「現在換我問你們問題了。」她語氣帶了點俏皮,轉瞬即逝,「首先是關於藝名,如果你們現在就有想好中意的,不妨就寫上去,若沒什麼想法,之後經紀人會再跟你們討論,最後敲定下來。至於下方的選擇題,為了能更有效地幫你們分配片約,請你們告知對於接片的一些標準,包含性取向、可接受的片型,以及偏好的部分。每題都可以複選,若有不足的,在其他欄位手寫就好。」

她停了停,旋即又朝兩人輕快笑道:「請謹慎並誠實地作答哦,可不要隨便選選錯了,那是會接到自己難以忍受的片約的。」

 

雖然這麼說,李雲平依舊同簽名一樣,行雲流水般迅速地勾選著,少有停頓。他接受度向來挺高,男女通吃,葷素少忌,一張問卷沒多久看上去就幾乎都是那狂放得要跑出紙面似的勾。唯獨一個沒見過的詞彙中斷了流暢的動作,他稍而凝滯起來,用了半分鐘思考什麼是SM,最後因著好奇,儘管避開了純SM的選項沒勾,卻勾了SM部分元素融入的那一個,並想著只是一部份的話,自己應該也沒什麼不能的。

 

都勾選完成後,他筆尖懸於藝名一欄上,視線於自己手背轉了一圈,不過數次眨眼,就也落筆寫了兩字:『五爺』。

他滿意地放下筆,將自己那一份交了出去。由於方才得知可能可以先預支到一筆錢,他暫時揮別了重重心事,倒是有了點閒情,一空下來便轉而去瞧身旁青年的作答情況。

即使是單純打勾就好的問卷,李維依然做得很慢,像是要細細確認每個項目似的,待李雲平湊過來瞧看時,他甚至還未做到一半。發覺對方的目光時便笑了一笑,不遮也不擋地繼續填著,像是就這麼默認給對方觀看了。

 

但雖然本人的樣子看來十分謹慎,表情也相當恬靜,那躍在問卷紙上工整而從不超過框外的V型記號卻也未比身旁的人少多少,同樣是男女不拘、葷素通吃,遇到SM元素時選得稍微保守型,又勾了幾項口味較重的玩法後,才停了下來,在藝名的欄上填入:「Levi」這樣的名字。

 

其實也就是將本名直接搬上來用,捨去姓氏罷了,一點創意也沒有。

 

在這之後,他也將作答完畢的問卷交了出去,而後轉頭望望李雲平,眨著眼,像是想問什麼又礙於該辦的程序還未結束,而有些游移的樣子。

見那答卷同自己的十分相像,幾乎只在性取向為男的下方那問題中有些不同——比起對方壹與零都勾,他少勾了一個零號——李雲平輕易地就為這巧合開心了起來,咧嘴笑道:「我們還真是有緣啊。」

 

可那名字,他看了幾眼都愣是沒看懂,就連最開始鳥鳥小姐叫他們兩人時,他也沒聽懂屬於對方的那句稱呼。想來這也是當然的,他一向學習不好,看著外文符號都當蝌蚪,聽進耳裡都是嘰哩咕嚕,更別說他早早停了學去當學徒,這點基礎都完全是兩眼一抹黑;但於此時遭遇,就實在太不湊巧了,如突兀橫亙於彼此之間的阻礙,令人難以踏出熟識的第一步。秉著那份不曾有過虛假的赤誠友好之意,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要提問;然而不待他繼續開口,兩人相望的目光也僅只交錯一秒,就聽一道帶笑的清脆女音作勢咳了咳,拉回兩人注意。

 

鳥鳥小姐大致看過兩人的答卷,不禁也跟著輕笑出聲。「就從類型上來看,兩位還真是挺合的。」她說著抬起手,蔥白點蔻的指尖抵在面具上那張鳥嘴的下方,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也沒多久便柔聲提議道:「既然如此,你們不妨考慮試試搭檔出道?我們最近也有打算推行這樣的機制,讓相性看來較合的新人互相搭配著接片,如果真的處得不錯,未來在對象熟悉的情況下也比較容易進入狀況。當然這樣的關係並不是永久的,真的發現不合,隨時都可以申請調換或者終止,也沒有阻止成員自行額外接洽其他片約,只是在我們的一般總體安排上,會以搭檔為基準去排片,這樣挑片也快些,除了風格明確外也省了雙方角色挑選上很多的考量與實際磨和時間。」

 

「這樣雲平的需要也能更容易達成。不過就算不提這個,你看來也是挺願意的?」

 

李雲平聞言十分欣喜地點頭道:「當然。」他本就十分期待與對方交上朋友,這般發展簡直正中下懷,還省了他許多彎彎繞繞跟考量,直可說一石二鳥,怎會不樂見其成。

 

鳥鳥小姐見狀不禁又笑了笑,轉頭向另一名當事者詢問:「那麼就要看李維的意思了。你覺得如何呢?如果你願意配合,等面談結束後,就能請負責你們搭檔出道的經紀人與你們洽談,沒有意外的話,照你們這樣的條件與標準,應該很快就能拿到合適的片約了。」

「我……」李維怔愣了下,略張著嘴唇望向兩人,搭檔這兩字他還是聽得懂的,只是這對話和發展實在進行得太過急促了,令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雙耳來,懵鈍地憶著鳥鳥小姐的那段話思索著,再看了看李雲平臉上的喜色,這才抿起唇來,肯定了自己接受到的訊息的真實性——他所期盼的事真的發生了——而後笑著點頭。「我懂了,我願意配合。」

 

「和他一起搭檔出道的話,感覺好像很有意思,我很期待。」

 

說完便再度瞥向李雲平,眼裡除誠摯之外,還帶著一絲細小的興奮感,既為了對方能趕快上工而高興著,也為了自己將會切實地碰到對方而感到愉快。

 

探看了一會後,更小聲說道:「請多指教?」

以為青年詫異的停頓最終會換來拒絕,李雲平本已提前感到可惜,未料情況在他開始醞釀遺憾前就登時一轉,對方竟點頭應了,更似乎同自己一般因期待而高興著。這發現令他總是半睜的雙眸瞠開了些,現出原本渾圓的形狀,小小的臥蠶讓那眼裡盛著的笑又深刻立體了幾分,身上飛揚的精神氣就像是要飄上天似的。

 

他們坐的位子雖然就在旁側不遠的距離,要說近到能勾肩搭背卻也不至於;於是他原本確實想繞過那細瘦肩膀的手一收,折衷搭上靠近自己的這一邊,帶著滿心的喜悅與友好輕輕拍了拍,又再捏了捏。「你真是夠義氣啊兄弟。」他慨嘆著,心想這新朋友真是交得夠本了,也沒顧上品味凝於指尖那份骨感中透著細緻柔軟的手感便收回了手,同樣壓低聲音道:「請多指教請多指教啊,床上床下都是。」

那蹩腳模樣像在說什麼悄悄話似的,偏偏又講得太過清朗,怕是坐最遠的鳥鳥小姐輕易都能聽個清楚,也就顯得他這般作態越發逗趣起來。

 

鳥鳥小姐見狀復又笑著輕咳了一聲,將最後的文件推放至兩人面前,道:「再次歡迎你們加入AV-Project,我這邊的面談差不多結束了,不過等等還有為新人準備的訪談錄影,請你們從那扇門出去,直走可以看到一間攝影棚,裡面有一位戴著鱷魚頭套的先生在等你們,那就是我們老闆。不過不用因此太緊張,他不會提出什麼刁鑽問題的,題目在你們現在手上的紙大多都有記載,可以在等號的時候提前準備一下。」她頓了頓,依舊透過那張鳥嘴面具道了別:「期待以後在公司裡看見你們。」

 

李雲平掃眼看過紙上那些題目,沒多久便不是很在意地將紙對折成小小一塊,放進口袋裡。他起身正打算循著那扇門離去,邁出兩三步後又忽地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身後的青年,笑道:「走吧,一道兒去。」

床上床下。李維帶著微笑平靜地讓對方捏過自己的肩膀,可心裡卻因為這四字而掀起了一點漣漪,李雲平的聲音就這麼在他的腦海裡迴響了一陣子,由肩上短暫傳來的揉捏觸感更讓這道聲音更加強了幾分,挑著他的意念,逗弄著他,令他忍不住在保持笑容的狀態下去想:好想銜著對方的手舔一舔,或者親吻它。

 

雖然這念頭有些怪異,卻已是他認為最能表足心意的方式了。儘管如此,想做出這項舉動的衝動卻也不是那種要花大力氣才能夠抑制的衝動,因為他還不知道李雲平是否能接受在床下的親吻,進而喜歡它。他只知道他過去遇到的人都不太喜歡被這麼做,所以這熱烈的想法轉過了之後,便隨即冷卻了,不敢妄動。

 

無論再怎麼想回應對方的熱情,也不能把未來的合作夥伴給嚇跑了吧?

 

聽完鳥鳥小姐的說明後,他就將桌上的題目紙拿起,瞥了一眼後,就直接揣到懷裡,然後便直接將視線投注到李雲平的身上,有些投入地看著對方掃視題目,又盯著對方背對自己走了兩三步後立即停下來瞧過來的模樣,唇便向上勾了一點兒。

當視線與其交會時,李維灰色的眼珠似乎也光潤了些,姿態溫馴而有朝氣地眨著,然後點頭回應。「好。」

接著就像是被對方眼裡的光彩,又或是身上的某種氣息所牽引似的,慢慢兜著走了過去,同樣伸手搭上對方的肩膀,然後按在那裡,過了一會才稍稍收緊,像是做過一番斟酌似的,輕聲說道:「不過,在……攝影開始前,你可以陪我練習嗎?」

 

「我中文不太好,看字需要花一些時間。」他笑得有點燦爛,話音也的確怪腔怪調,又有點兒軟綿,語尾總是過於圓滑,眼神裡頭還稍微帶點洗不去的靦腆。「如果你可以幫我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那有什麼問題,這點事情,爺罩你。」李雲平笑開了嘴,見青年主動搭自己的肩,又想到之前礙於距離沒完成的動作,便不假思索地長臂一撈,覆上對方另一邊的肩頭往自己的方向壓,於回過頭之際,見到鳥鳥小姐因動靜往這邊瞧的目光,還揚手中氣十足地道了聲再見。

 

青年奇特又輕柔糯軟的口音像羊毛似地捲著勾,他忍不住總被可愛得想揉揉那同樣柔軟的棕髮,到底是忍著了,只偕著人往攝影棚走。「走走,我們先過去,等號的時候陪你練練……呃,哩……力?」他試圖發出記憶裡的那個聲音,最後還是放棄了,直接問:「你名字中文咋念啊?」

李維只一滯便順著對方的力道貼了過去,將額角側靠在李雲平的肩旁,緊依著自己放在上頭的手,略微停駐了幾秒才抬起頭來,像是為這動作入迷得連和鳥鳥小姐道別都忘了,只輕輕應了聲嗯,便跟著對方的步伐走了。

 

還未走到攝影棚時,周圍的人已經漸多。

 

他聽著李雲平的問題,先是張口仿了下對方的口型,想著「李」字的唸法,又想了想下一個音節的中文名稱……實在不很確定,可又顧忌著對方的感受,不想讓人多等太久,遂略皺著眉發了第一個音:「哩……李,V……李魚……李,維,我記得中文是唸作李維。前面就和你名字的第一個字一樣,後面是……我只會寫,忘記意思了。」

 

中文字的同義詞很難。他心裡想著類似的概念,卻沒法組織出正確的詞彙,以便傳達給對方。於是面上便只是又和緩地朝對方笑笑,仔細地望著李雲平那飛揚的眉眼,追逐著神情中每個細小的變化,還有說話時的唇型,眼裡的笑意便柔了些。

 

總覺得這人好像精神了點,真是太好了。

 

「我都講完了,你也教我唸你的名字吧?要是不多聽幾次,我一定唸不好的。」隨後就稍微捏了捏對方的肩膀,懇求似的說:「好嗎?」

「唔。」李雲平看著李維的臉,含糊地應了聲,心裡不合時宜地想著:這人不只聲音可愛,表情動作也好可愛,專注凝視自己的樣子跟輕輕學著捏自己肩膀的樣子都那麼可愛,怎麼一個男生也能這麼可愛的?還是個應該要顯老的外國人呢,結果整個人都軟綿綿的,雖然也高,卻老像隻小綿羊,讓人想揉揉。

不過也只那麼一瞬,他很快收起思緒,轉而道:「我叫李雲平,」他看了眼周圍,一些小小交談的聲音雖然不大,也似乎有些影響聽覺,念著對方怕是聽不清楚,沒多想便湊到那白玉似的耳朵邊,一字一句咬得緩慢清晰,隨著呼吸噴灑,「李——雲——平——」

而後拉開距離,嘴型特別誇張地緩緩重複道:「李——雲——平——」再接著又笑瞇了眼,露出了點不明顯的淚窩,問道:「這樣行嗎?白雲的雲,平地的平,李雲平,嗯?李維。」

李雲平吐出的氣讓他耳邊有些麻癢,繼而稍微發起了熱來。李維抿著唇,努力地想使注意力集中在聲音和對方特意做出的嘴型上,卻還是被那明朗的笑容給晃花了眼,嘴張了張,徒有形式地空轉著,卻沒發出任何聲音。按在對方肩上的手更是一動,差點就要抬起來去戳李雲平臉上的淚窩、揉那微彎著而似乎原來就帶點翹的眼角,然後稍稍托住對方堅毅的臉龐,以便於在唇上烙下一吻。

 

「……咿。」雖然知道自己的臉八成沒紅,耳根也尚未染上顏色,李維仍略微低下頭,斜視著對方白襯衫的衣角,然後慢慢將臉抬起,試圖使視線回到正常的高度,繼續瞧看李雲平的臉。「……宜……魚,雲、平?」

 

他的眼神有些不確定,在對方親切的臉孔上來回搜尋,試圖找出一點與對錯扯得上邊的訊號。儘管認為這個眼神明亮、眉宇俊朗,像是時時都活在陽光底下,充滿自信而極其熱情的男人似乎不會為了名字被唸錯而產生任何一丁點的惡感,卻也還是有些躊躇。

就怕自己為掩飾那一點萌動的念頭,而出口的聲音,會被對方識破或是感到不悅。

「噢!」李雲平短促有力卻輕地答應著,被老師點名了似地。他笑得開心,一點都沒發現李維那忐忑的情緒,只覺對方試音的小心模樣也可愛得緊,便也當作聽不出那綿軟的口音,興致頗高地讚許道:「行啊,你學得夠快的了,念得挺好啊,標準標準。」

 

「李維李維,」他接續也唸著對方的名字,旋即發現什麼驚喜似地劍眉一挑,回視的黑眸微微再睜開了些,頗富興味地訝道:「這麼說來,我們還同姓啊?真是特別有緣份。雖然今天我們才剛認識,你這麼夠朋友,我當然也很承你的情,反正左右我都請整天假了沒什麼事,不如錄完影跟經紀人談完後,爺再帶你去逛逛,壓壓馬路,吃點好吃的慶祝一下?」他搭著對方肩頭的手欣慰似地拍了拍,而後收緊了些,輕晃幾下後再度鬆開,聲音裡滿是歡悅的調子,彷彿下一秒就能哼起歌來,「交了你這朋友,還一起拿到了新工作,爺爺我真是特別高興。」

「那是因為你很認真地在教我啊。」看著對方毫無陰霾的笑臉,李維便也重新揚起明媚的笑,並且抬手輕拍著自己的前胸,將剛才緊張的情緒也一併捋平了,才點頭說道:「嗯,我們中文同姓,真的很巧。」

 

然而就算李雲平如此歡悅地說了一串話給他聽——談了感到開心的原因、工作被錄取的快樂,還有今天本來是另一個工作的上班日,所以是特地請假過來進行面試的,且又對他進行了邀約——因為語言的藩籬依然存在的緣故,他能在這快速流過的話語中擷取並串連的只有「談完後」、「吃點好吃的」、「慶祝一下?」以及語末表達開心的句子而已。

但他很喜歡這個提議,非常喜歡,不但立刻點了點頭,揚起比先前更大、更明媚的笑臉,還張手擁抱對方的雙肩,抓準時機往淚窩所在處輕巧地啄了一吻,湊在李雲平面前,就近欣賞著那漆黑發亮的圓眼,眉眼彎彎。

 

「如果你為我而高興,那就是我的榮幸了。雖然才第一次見面,但我覺得你真是個親切的好人,所以我也很高興、很高興,可以跟你一起工作。」

 

「就要請你多指教了,雲平。」

雖然對李維突然親上來的舉動多少有些訝異,不過一向開放的李雲平接受度自不必說,一點都沒因剛認識的人給的親吻感到突兀或者冒犯,除了那一瞬間對突發事件正常產生的怔愣外,別的多餘想法也沒有了,還愈發覺得對方的聲色神態無比可愛;更想著既然都能親臉了,其他地方接受的範圍應該也夠高,便不再壓抑地伸手捏了捏那麻糬似的嫩臉,又往外輕輕拉了拉,才剛給人想的比喻也沒憋住就往外蹦,「小羊怎麼剛認識就給我發好人卡?」他想了想,思及彼此以後最遠都是工作上的床伴關係了,就少了顧忌,口沒遮攔地湊到李維耳邊繼續調笑道:「爺爺的大棒子可蔫壞了,轉頭就能在床上把小綿羊往死裡欺負,哭得不要不要的,到時看你還說不說我好人。」

雖然緊接著又咬了咬那小巧的耳垂呼了口輕飄飄的熱氣,朗正的聲調中比起淫邪之意,彷彿更多的是朋友間的單純玩笑。

雖然李雲平的動作相當輕柔,可指頭上那些積年累月磨出的厚繭卻也擦得李維臉頰發癢,忍俊不住地笑了出聲,操著含糊的嗓音問了句:「小羊?」

對方為什麼會這樣喚他呢?他眨了眨眼,莫名地泛起了些懷念的情感,以至於被含住耳垂調戲時也少了那麼點羞臊的反應,只是接著笑笑,側頭輕捻被舔的地方後,便再略略低下頭來,垂眸回應。「嗯……在床上,也要麻煩你多關照了。」

對他而言,李雲平話裡的某幾個字眼實在太過艱深了,既是從未聽聞過,也無法憑前後文來猜得其義,最多最多也只能從神態動作中分辨出對方這是在調戲自己,再循著與性相關的話題作個回應。就算回得牛頭不對馬嘴,也是正常的。

儘管這句葷話沒達到原本玩笑的目的,李維更甚至就沒怎麼聽懂意思,李雲平倒也不是很介意。本來就隨口開的玩笑罷了,他也不是真有多想調戲對方,最多聽了那句好人就稍微拒收一下好人卡而已——反正李維一個外國人,大概也不懂好人這個詞最後被他們用到都不太算是字面上的意思了。

 

他看著對方略顯靦腆地低頭捻過自己耳垂的模樣,忽而想到這麼一個斯斯文文的青年孤身在異鄉,雖然會點語言可卻大部分都仍聽不太懂,還要來找這麼一份工作做,也許日子也並不是多好過吧,一直說著請多關照,是不是其實也有點不安呢?一個看起來白白嫩嫩又漂亮精緻的青年,本來搞不好過得還是少爺一樣的生活,不管怎麼說至少不像他一個粗人,隨便怎樣在爛泥巴裡打滾都行,就算說他以貌取人也好,他就是覺得這麼一個柔軟的人合該是給人放在手心裡寵著疼著的,怎麼就自己出來討生活了呢?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憐惜,打定主意至少一起工作時一定好好幫襯對方,何況他們又是朋友,私下裡到了他的地盤,也不愁多罩著讓人不至孤立無援受欺負,還能更好地融入這邊的環境。邊想著他忍不住還是伸手揉了揉那頭毛茸茸的金棕色捲髮,連感慨真如看上去一樣手感好的餘裕都沒有,只又緊了緊攬著對方肩膀的大手,而後在收手前挪到那削瘦單薄的背上,安慰似地輕輕拍撫幾下,「不只床上,床下啊,爺都罩著你,啊。遇了事,你就跟我說,能解決的都給你擺平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昂著下巴笑道:「有爺在呢。」

揉搓、摟抱,和關切,無論哪一樣都是他難得能遭遇並感受到的上等待遇。

「好的。」李維瞇眼笑著,身子便更往李雲平的方向倚,按著對方肩膀的手先是一鬆,便抓準了行走間手臂擺動的那一小段空檔,往下勾在了腕肘處,再抬頭衝著人笑,眉眼笑意燦爛而唇角幅度淺柔,並以側臉蹭了蹭對方的臂膀。「要是以後有甚麼事,我一定會來找你的,謝謝你。」

 

雖然他不知道李雲平是在什麼樣的想法下決定如此待他的,心裡卻仍欣喜無比,同樣決定在工作上多加配合,別讓對方難辦,多掙點錢回去。又既然對方並不討厭與他有額外的肢體接觸,他便也再將他對對方所抱持的親近與渴望,稍微表現了些出來,蹭完這兩會後便輕輕吻過了對方的臉頰,後才繼續往攝影棚走,笑意始終未從臉上褪去。

 

兩人一走至攝影棚外時,便看見許多如他們一般拿著題紙的新人或坐或站地在廊道上等候著,等待進門拍攝。李維稍微探望了下,便走到一眾人龍後排著,再拿起題紙向李雲平討教——主要是將不認識的字挑出來,一一詢問那些字的含義,以免自己看錯意思,並在空檔中與對方稍微聊了些日常瑣事,在為日後的合作打點基礎的同時,順道滿足自己的私心——他真的對李雲平的事相當好奇。

 

問完最後一題時,時間便也這麼過去了,攝影棚裡的工作人員叫了叫他們的號碼,將人帶至安排好的位置上後,新人報到的錄影工作便正式開始了。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