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我們要死了嗎？」女孩睜著那雙薄冷同他如出一轍的淡色瞳眸悄聲這麼問，滿盛這個世界已被戰火湮沒染指的無辜與純真。「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吧，如果到了另個世界去，你說我們能見到爸媽嗎？」

 

他遍尋腦海找不出恰當的字眼回覆，能既不欺瞞亦不殘酷，便只能伸手揉了揉女孩淺金色的髮，將她輕輕擁入懷裡。

女孩安穩地閉起眼，不再試圖說些什麼來定義他們的未來，抑或如今。

 

隔了許久，彷彿兩個人都即將如此沉默著睡去，才聽他低沉的嗓音響起，雖字字方正冷硬，仍是透出少許的溫和柔情。「爸媽肯定不希望這麼快就見到你。」他說，指尖舒緩情緒似地撥了撥女孩的瀏海，「再等一等。」

 

女孩眨了眨眼，沒有看向他。片刻後她拍了拍他的手臂，悄聲笑道：「這大概是你所能說出最動聽的話了吧，康納。但別這樣，我沒事的，儘管我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

 

是的，女孩還只不過是個剛滿14歲大的孩子，剛完成了中學學業，正打算好好享受一次長期旅遊，世界就在途中遭遇戰爭無情舔舐。一場輻射佈及全球的核爆讓誰也無法倖免於人類的自相殘殺，哪怕是剛呱呱墜地的幼兒，又或那些已等著蒙主寵召一腳踏進棺材的耄耋老人——顯得一個14歲芳華正茂的女孩無足輕重。

談不上公與不公。

 

但其實戰爭從來不遠也不突然而然。他微蹙著眉閉起眼想。自打接觸了消息靈通的地下社會，他總是能多少瞧見世界最波濤洶湧的那一面趨向。是他在女孩11歲的時候任由她哭到沙啞昏厥也要將她獨自送去美國；是他前陣子在知道了片段而滿佈煙硝的內幕便離開瘡痍的組織來到美國；也是他定下了這一次長途旅行的路線，切合著時機點正好以最快的速度躲進最為堅固的防核基地裡。

 

他們的人生從許久之前就已經為戰爭改變了模樣，而這或許也僅只是延長掙扎的時間罷了，毀滅的路殊途同歸。

同樣說不上好或不好。他想。是自己為女孩擅自做了決定。

 

「他們說的那個新伊甸是叫……迷迭網路吧？」女孩忽而問道，聲音裡聽不出情緒。「要沒有糧食了，大家都必須進冷凍艙，但能選擇是不是還要保留意識在精神網路中繼續活動？」

 

「嗯。」他抽離自己的思緒而後頷首。「若你不願意，那就不去。」

他已讓女孩遵從他的選擇三年，也是時候交還這項權利了。

 

「哼……」女孩從鼻腔發出了一聲輕音，「雖然聽來不過是苟延殘喘，但為什麼不呢？」她轉過身抬頭望向他，笑道：「我們好不容易相聚，何況旅遊也才剛進行到一半呢！」

 

——可是，一直到後來，他們都沒能再完成那趟被中斷的旅行。

 

康納里惟斯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天花板屬於他這五年來的新家，雖是一堆數據組合而成的影像，給人帶來的感官體驗卻與現實無甚不同。他從床上爬起，竟感覺頭腦昏沈，稍微適應了一下那輕微的暈眩感，便反射性地看向窗外天色，卻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下意識地就叫出了系統面板，查看起居民管理的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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