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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

「我們還得待在這裡多久?」

「艾維斯,安靜。」

「我不想等。」

「別任性。」

「爸——」

「你不再是十歲的小男孩了,艾維斯。」

 

「戰爭是殘酷的。」戈登頭一次以嚴肅的口吻和他說話。「你得認命,你該成長。」

可我想回去。少年的話語被他自己嚥了回去,紫色的眼瞳搖曳,眉頭蹙著,而後終於做出了決斷。「明白了。」

 

他的臉龐還帶點青澀,他謹聽父親的教誨或許只是為了在這非常時刻多博取一點資源,親人是他唯一的盟友、而他們也只有他了,這份血緣無疑是一份牢靠的羈絆。

 

相較之下,回不去英格蘭又算得了什麼呢。

那霧與煙的街道早已被戰火淹沒,他們在開戰前就先一步搬遷到了美國,一處離防空洞頗近的街區,現在也正躲在這陰暗的場所中,吃著配給口糧,等待襲擊過去。

 

所以他又有甚麼好不知足的呢?

 

賓抑著眼,將自己蜷起來,他的身邊有條有點兒粗糙的毯子,他發誓他出生以來絕對沒用過這麼粗製濫造的玩意兒,刺得他的頸子微微發癢,而又低下頭將領子更往上立,再往旁靠著戈登。

 

他的父親摸了摸他的背,而後也停了動作,開始和周遭的民眾對話,談論戰爭的情報、談論他們的家庭、國家,及未來。

 

不會有未來了。賓乏味地想,更撐著下顎,喃喃自語。「愛因斯坦說……」

「第三次世界大戰將要使用的武器我並不知道,但是第四次世界大戰將會用木棍和石頭開戰。」

 

「如果我死了,這世上的所有人皆會與我同葬。」

「如此,死亡便將不再成為一種恐懼。」

 

他祈禱似的閉上眼,並且不承認自己是在祈禱。

而後星塵在睡夢中消逝,凡世不斷遠離,以及——

 

它爆炸了。

 

絢爛而亮麗,帶著烏黑的煙雲。

一場盛大的波動往外擴散,往外,再往外,蔓延了所有的原野,穿過每座森林、沙漠和海。直到看不見盡頭的彼方,直到它們撞成一團,直到地表只餘硝煙。

某種感受包圍住了他,說不上是蒼涼亦或是疼痛,一種原不屬於他身體的資訊流了進來,像毒蟲,狠狠地紮入了他體內的訊息流內,被框架圈起並再生而出——聽說力量總是在痛苦後生成?

 

賓赫然甦醒,在他自個兒的屋內。

沒有喘氣,沒有溢出汗水,就是平淡地因網路機制重新構築起來,紫色的眼珠在承載完數據時猛地睜開,死亡除令時間倒退以外,並未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而夢境、那些在資訊還讀取不全時首先彈出的片段,是他十六歲那年由地下堡壘目睹的資料畫面。

 

那場驚天動地的核爆。

 

他淡漠地看了眼日期,一月一日,並毫不意外地發現他喪失了昨日的記憶。

 

當然了,他當然死亡了。

但這是為什麼?在絕對安全的安全層,任何侵傷都不應該存在或發揮效用,可不就是那萬能的樞機會始終堅持的說法嗎?

 

所以他遭受到了攻擊?

那又是以甚麼樣的手段、在何處、由何人所執行並發出的?

 

略有些削瘦的身形從床上挪下,赤足踩在地面上,指頭的前端是凍著的微紅色。

賓在室內走得很快,就像是種無聲的焦躁,和他多年前暴露在父親面前的模樣相同,自從經歷了戰爭附屬的遷徙和逃亡後,他便總是感到自己的弱小、無力,和卑微。

 

在大勢力的爭鬥下,個體就宛如肉眼不可見的浮游生物,總是輕易地被捲入風潮中,然後湮滅。

 

所以,他並不相信「戰爭已然結束」的謊言。

存著求知慾和懷疑給自己調了點新聞來看,「昨日所發生的安全漏洞仍在修復中」、「安全漏洞發生後,傷人事件於各處頻傳。」、「難道是樞機會所佈下的陰謀?」、「懇請民眾自行將身上持有的程序武器繳出,共同維護虛擬紐約市的和平」這些字眼滿足著他,使他微笑,一彎稍微有些壓抑的弧度綻於唇角,在那張冷淡的臉上點燃火星。

 

現在,他知道自己身上多出的是甚麼了。

 

新聞畫面仍不斷重複播映。

一場、一場都是那絢麗的煙花。

 

在夜幕中劃開始戰的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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