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辭的府仙朋友再過了半刻鐘才來到。

以至於此時，青辭的面前不只杯盞，連下酒菜也上了，還正用到一半呢，就聽那府仙開口。

 

「你可曾想過，要成為修士？」

 

那府仙的瞳孔極黑，幾乎濃成了墨，唯有笑時還有些流光經過，眼神雖不尖銳，卻略帶戲謔。

向後梳過的短髮整整齊齊，精神奕奕，面貌年輕而氣色飽滿，唯獨眉宇間的氣息似有千載萬載般的重量，看來久經風霜。

 

他剛就座沒多久，便拿出一壺酒，置在桌上，將唇勾得親切。「許久不見，甚是想念，便有此一問。」

 

「想必青辭定有成見？」

 

「……」青辭聞言，剛挾起的筍絲便輕輕擱在嘴邊，再然後就放下了，抿唇一嘆。「陸兄頑笑了。」

 

「這要說想嘛，當然是想過的。」

「可又如何呢？」

 

「修道、得道。」他呼出的笑聲蓋過了嘆息，眼神輕輕地往酒杯上倚，隨後又望向劍柄，伸手撫摸。

接著仰首舉杯，將杯中的熱辣一飲而盡，瞳內頓時綻開了清亮的棕光，猶如琥珀。「修不修得成，能不能得，說來其實也無關緊要，不過是想修就修，能成即成，端看個人所求罷了。」

 

「至於我呢，只不過是一介持劍的武夫，比起修仙，更愛凡俗。許是天生就適合在這塵世間遊蕩吧。」

「閒暇時使一使劍，替人護持、攥攥酒錢，也時而與人漫談，談天談地，偶爾也談談仙。」

「這便是人生一大樂事了。」

 

「哦？」陸府仙聞言一笑，揮袖倒酒，雙眼仍持續審視著對方。

 

「陸兄以為如何？」青辭也笑，卻笑得輕輕緩緩的，一派和煦。

 

「不錯。」陸府仙俐落地回道，再飲一口酒。「與你問答總是有趣。」

 

他雖為凡人，卻活了上萬年、上億年，比這河嶽府的壽命還要長久。在那大世界崩毀的時刻僥倖得活，此後便來到這和樂昇平之地居住。

此處還當真是和平寧靜，無紛無擾，萬物繁榮得如同仙境似的。

就好似他真正身為凡人的前半生，那些戰與虐殺、實打實地在沙場浴血廝殺，為權和名以性命拼搏的經歷，都是一場虛假的夢境一樣。

 

也就是命太長。

就連面見小友的此刻，他也覺得自己像是在對著一具白骨說話似的。

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呢？

思即此，陸府仙又不禁略帶憐憫地看著青辭，然後笑了幾聲。

 

「就是人命不長，易生興嘆呀。」

這人要是死了，還真有點可惜吶。

 

青辭看著他，卻是笑而不語，就連眉峰也未動一動，再平靜地執起杯來。

 

「我敬你一杯。」

 

這是拒談這事了？也罷。

陸府仙應了對方的邀約，喝酒吃菜，隨意聊聊。

 

並在華燈初上前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