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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子靖 x 青 辭 

-逆命-

睜眼所見,即是滿目如練月華。

 

不過怔了一瞬,他便站起身,自虛浮遊神中清醒。

 

入城以來,也有期年之數,距離過去,若由壽元綿長之修士觀來,必是白駒過隙,忽然而已;可他尚不過二十年紀,跌跌撞撞走來,時間的度量於他還太遠太長,近乎兩極的世界,竟已像是南柯一夢,遙遠而不真實。

 

哪怕閉起眼都還能浮現種種往事,歷歷於目,也漸漸像山間起嵐,朦朧似夢。

 

可笑。

 

他一揮衣袖,隔空震裂一旁景觀山石,再次於窸窣碎聲中落座,闔眸凝神。


 

一年以前,他尚不知何謂河嶽,亦不知諸陽之貌,天地間唯綿延陣法相連,環繞不息;直至今日,也才識得那困他十數年不出的野嶺,傳名諸色,而諸色之外,尚有河嶽,河嶽之外,更有萬千世界,遠非他曾經以為的境界可相比擬。

雖似以井蛙之見初次窺天,可祥和安逸的河嶽府中,若論對這天道殘酷無情的理解,他必是見識與之全然相反的箇中翹楚。

蓋因他生錯了地方。

 

迷陣重重的諸色嶺,於準備妥當的境界修煉是稍而凶險、更必有所得的寶地,可於窮盡一生困之難出的眾多走獸精怪,陣法圈下的部分重疊空間卻是練蠱場一般的噩夢煉獄。

 

他無從知曉自己為何生而囿於其中,靈識初開之時,也只有如斯月色下一只龐大靈獸的殘影,一粒渾圓內丹還未散去的輝芒,以及血水中留下的殘言斷語。

 

『……予子蹊徑………成……道……』

 

他生而為人,卻為靈獸蘊養,更以其生魂強行開智;此後即以稚拙之身,蓄此靈獸淺薄之能,懷揣一傳承功法,踉蹌苟生於刀俎斧鉞之中。

 

他踏過的每一步都太過艱辛,踩髑伐髏,浴血弒魂,生殺無數,只為逆命求存;曾以為這不過天道命數,理所應當,何曾想一朝出得陣來,才知所謂天道,亦如傾秤兩端,所謂命數,尚有一天一地,有逍遙通天,自有草芥入泥。

而他,生於猙獰誅戮,苦苦偷生,一身賴以為生的功法,竟是他人眼中欲除之後快的邪魔歪道,尚不如修羅閻魔,得一立命之所,只如安穩之世中,唯獨被遺漏摒棄的那一縷孤魂,一介螻蟻,生得厭棄,死得沈寂。

 

若天道予他如此生機,又為何注定此道非道?

如何甘心!


 

而今他自決意入世修魔,曾經的懵懂戒備被一一打破洗練,也已能消泯於人群之中,來去自如。行走間初次被詢問名姓時,幾乎毋須多思,「奚子靖」一詞便鼓盪而出,也算全了那點不知誰人寄託於己身的念想,亦彷彿他對命道的嘲弄。

 

他不恨此間悠哉,亦不懼命數艱難,卻不服大道芸芸,竟無他一脈通天之途。

 

逆天改命,本為修士之能,是與天抗駁,亦是與旁人爭搶。

他便要這天地仙靈,再無誰能阻他衝破桎梏,證此身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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