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寧有一個壞習慣——或者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性格所限更為貼切。

他的視野雖與常人無二，都能隱約含括到側後方的景象，然而當他真正將外物看進眼裡時，注意力永遠只膠著於視線正前方的位置，過份專注得能看進許多細節，卻也因此錯失了周圍一切所有與之無關的訊息，以致於知覺範圍總是過於聚焦而狹窄，與視野窄小也沒什麼分別。

而這也更促成了他專注到忘我時容易引發的事故。

 

一如只是走在路上瞥見對面路邊一間花店，許寧的雙眼便磁石相吸般貼了過去，原本走得筆直的路線亦不自覺地歪了一邊，漸漸朝那處靠攏。

既沒發現自己偏離軌道，更沒心思分給周圍的變化，自然也就連眼角餘光中、那些行人車輛的動靜都一無所覺。

 

「許寧。」

 

一道聲音即時喚住了他，更有一隻手臂自身側將他向內攬去，正好避開了後方高聲鳴響著呼嘯而過的行車。

「小心。」那聲音似是不太放心，又出言叮囑了句。

「啊……」許寧愣了愣，回過頭看向正迅速遠去的車尾，片刻後身體才慢半拍地打起了後怕的冷顫，心臟亦在一陣真空般的停滯後劇烈搏動起來。他伸手捏住對方衣襬，望過去的神色間盡是不由自主的驚慌，好半晌才又隨著肩上的輕拍緩和下來，接著便斂了眼，十分不好意思地歉疚道：「對不起、常肆……」

 

「不用對不起。」伍常肆音色柔和，似乎並未在意，甚至抬手摸了摸許寧的臉龐，沒什麼用意地將一些碎髮撥至耳後。「別怕，有我在。」

 

許寧復又抬眼望了對方一會，很快便笑逐顏開，點了點頭。

 

「但只有自己一人時，還是要多注意些。」伍常肆的指尖虛虛拂過許寧的唇角，在即將碰觸到那圓潤的唇珠時停下，收了回去。「……不在你身邊，我會擔心。」

 

「嗯……」許寧喃喃應聲，為自己的失態感到有些難為情。其實平常也並不這樣的，否則他怕也是很難安然無恙長到這麼大；若不是身邊有對方跟著，讓他滿心浸泡在安全感與雀躍之情裡，他也沒有閒情逸致四處張望，大概只會注意自己腳下、並一心只有走好路的念頭而已吧。

可他也並不打算為自己做蒼白的辯解或找任何藉口、更不願去推拒對方的關懷，便只小小聲地赧然答應著：「好……我會的。」

 

於是伍常肆也跟著笑了。

他這才順著許寧原本凝視的方向望去，沒多大會功夫，就看到了對街的那間花店。那瞬間明瞭的神色即自他眼中溢出，並不禁抬手摸了摸許寧捲曲的黑髮，柔聲問道：「想去看看嗎？」

 

沒有猶豫或者思考哪怕一秒鐘，許寧便輕輕搖頭，一雙圓潤明亮的灰瞳也只倒映著伍常肆唇邊的笑，小聲而堅定地道：「不用了……說好今天是要陪你出去的。」

 

「等會再去。」伍常肆笑著，牽起許寧的手就要往花店走去，可被牽的人卻難得不配合，一步也不肯邁，反倒把他又拉了回來。

「不要……」許寧抿抿唇，語氣又硬了一些，「我真的不想去……」他專注地凝望伍常肆，一字一句咬得清楚，「我想陪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伍常肆敗了。

他回到許寧身邊，心想好吧，那早些結束，回程再來好了。卻又旋即被許寧截去了念頭：「我就是好像看到了幾株新苗，下次……下次，我們再一起去，好好挑幾盆……」他輕聲唸叨著，短短的兩字下次，含在那雙唇裡，彷彿便蓄滿了幾乎就要過載的、對於未來的期待。「……好嗎？」

 

這能如何拒絕呢？

畢竟他也是如此期待著兩人下一次的相見，幾如沙漠中渴水的旅人。

 

於是他們再一次向前行去，而這次許寧一直望著伍常肆，兩人緊緊靠在一起，幾乎走在了同一條直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