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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常肆 x 許 寧 

常鴛企劃 / ABO世界觀

-常肆與紅千層-

終於找到宿舍放完了行李。

坐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景色發了好一會呆,許寧決定出去走走看看。

 

印象中之前看到校區有個涼亭還有後山,想到那些平時難以見著的景色,便是找到宿舍後一擁而上的疲累都擊不垮滿溢的興奮。

他確認了手機電量滿格,抱持著期待的心情出門了。

一路走走看看停停拍拍,注意力被吸引得東奔西走,一回神才發現自己又迷失方向了。

 

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自己並不認路這件事。

 

手機電量因為拍照所剩不多,他關了螢幕,一手捏著手機,四處張望,試圖自行找出眼熟的景色。

不過有點失敗。

 

他忍不住小小嘆了口氣,神色懊惱。

也不知路痴這個病還有沒有得醫……

常肆在校園裏隨意走著,睜著那雙明黃色的眼睛四處瞧看,時而停下來抬頭望望天空,或垂首凝視腕上的手錶。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三小時呀。

總算是在那傢伙搗鼓完房內的擺設前消磨了一段時間。

 

他垂下手腕,挺著背脊繼續步行著,在心裡數起了繞行此處的圈數,從涼亭的周遭慢慢往教學大樓附近移動。

 

而後便在大樓的內側望見那位穿著稍嫌寬大的青年,順道聽見了對方的嘆氣聲。

常肆皺了皺眉,停住腳步思考了下,這才繼續往前,開口詢問。

 

「你……迷路了?」

垂著頭沈浸在懊惱中有些出神,一開始沒意識到這聲音可能是朝向自己,片刻後才意會過來好像有人說了句什麼迷路了……

因為忘記聲音的來向,他抬頭不明方向地左右看了看,幸好說話的人就正在朝自己走來,他才不至於轉一圈才找到說話的人,馬上就看到了。

視線也正在自己身上,顯然是在跟自己說話沒錯。

 

他斂眸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嗯……迷路了。」

 

他重新又抬頭看向對方。

「這裡……離宿舍還近嗎?」

「不遠。」常肆直直地望著對方,除打量外,就是不帶多少情感的觀察。「穿過校區中央的湖就到了。」

他有瞬間差點將視線全挪到仍隨對方的轉動而微微搖晃著的幾撮短捲髮上,卻又硬是轉了回來。

 

沉著聲音說。「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帶路。」

偏頭思考著試圖將對方所說的地點套進現實中,奈何腦海中沒有方向就是沒有方向,一點頭緒也沒有。
連說可以自己走回去都沒辦法。


他抿抿唇,點頭先是嗯了一聲,朝對方走出兩步,又突然停了下來。
難得有人好心要帶他回宿舍,可是現在回去能做些什麼呢?他還想四處走走……只是到時候肯定又迷路……
內心掙扎讓他有些不安地搓揉衣角,最後他仍是下定決心抬頭道:「那個……其實我還想再四處逛逛……你、你到時候……還有空嗎……或是、一起逛…?」

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太唐突,聲音不自覺越來越小,眼神也開始亂飄。
最後他垂下頭搖了搖,盯住自己捏著衣角的手。「算了……嗯……不然到時候我再想辦法回去好了。」

是不是嚇到人了?
儘管常肆覺得自己的外表並不到嚇人的程度,但在聽了對方吞吐的回答後,他仍忍不住挑高眉頭如此想到。


也就是本著善意來問問罷了,沒想到卻反讓對頭的人感到無措了。

 

這麼一想,他便將視線稍微撇開了點,眺望般的向遠處看去。「……行啊。」

「反正我也是閒著才會在這走動的,多一個人陪著也無妨。」

「那太好了!」
許寧欣喜地抬起頭,露出一抹笑。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唐突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矜持地笑道:「那個我是說……不給你添麻煩的話……真是謝謝你啊。」

他點開手機又看了下電量,感到有些可惜地收起了。
有真的很想拍的景色時再拿出來吧。

他壓抑不住期待的神色看向對方,語調比方才高了一些:「你有想逛哪裡嗎?我跟著你就可以了,不麻煩的,還是你、嗯……對後山有興趣嗎?」
講了一大串後才發現自己又漏了什麼,趕緊補充道:「我叫許寧……很高興認識你,那個……謝謝你願意陪我逛……」
這時候是不是都要握個手以示友好呢?他有些混亂又有點著急地想。
不管了,先做再說吧。
先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確定乾燥了,他才有些不太確定地朝對方伸了出去。

「我姓伍,名常肆。」常肆則在聆聽完許寧的話語後,直直握住了對方的手,並在兩秒後鬆開。「請多指教了,許寧。」

而後就站在原地盯著對方,像是經過一陣腦內的自主商討會議後,才緩緩吐出了這個句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講話別那麼拘謹。因為我並不為此感到麻煩,或任何負擔。」

 

但他仍然感受得到對方期待的心情,於是眸子裡便泛出了一點薄淡的笑意。「那麼,就往後山出發吧。」

 

「趁著天色變暗之前快去快回?」

「好、…好!」

許寧朝常肆開心地笑,趕緊邁出步伐跟上了對方。

「你人真好……還都記得路,好厲害啊。我之前有先看過後山的一些照片,很漂亮的,你喜歡看風景嗎?應該不會讓你失望的,我還可以幫你拍照……」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常肆,有些猶豫:「常肆……先生,嗯……常肆……?」

是個朝氣的人。
常肆望著對方,便不知不覺地令笑也爬上了唇邊。

 

「那是你過獎了,我只是湊巧在附近繞過了而已。」他在沿著教學大樓和湖面間的路走時,一面應著,一面注意著對方的步速。「但我雖然喜歡風景,卻不喜歡拍照。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就讓我給你拍吧。」

 

直白地拒絕那提議之後,便稍微偏轉了視線,瞥著許寧的臉。

 

「……想怎麼稱呼都行,隨你。」

「那就……常肆。」
他又喃喃念了幾遍,兩手微握著拳上下疊在一起,在腹前晃了晃,像是在給自己鼓勁。

 

「常肆…你……也喜歡風景,真好。」他抿抿唇,靦腆笑道:「我喜歡拍照,不過只拍風景,還拍拍花草,雖然手機剛剛已經拍到快沒電了,不過沒關係,等等要是真的有很喜歡的我再拍就好了,不然以後再來也可以呀。」
說著說著,許寧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看了眼常肆,不太好意思地小聲道:「還好有遇見你,不然我可能都走不到後山呢……」

這人似乎又有點怯懦或善感,要是遇見了想拍、卻礙於某些原因而無法拍攝的玩意兒,大約會露出十分糾結的表情吧。


常肆看著對方儀式般的動作,便稍微垂下眸子,扳直唇線,如此思考著。
而後就自口袋中抽出物品往前遞,迎著那抹目光開口說道:「我帶了行充,可以借你。」

 

「不過許寧,你會迷路是因為手機沒電了?還是純粹只是方向感的問題?」

「呃……」

小心地雙手接過常肆才掏出來的行動電源,他聞言認真地想了想,扳著手指細數起來,「我忘記帶地圖了……也沒存在手機裡,更沒有買網路……就算有了網路這個島上也不知道導航地圖準不準……」他肯定般地點點頭,而後不太好意思地朝常肆笑笑,「所以應該跟手機沒電沒有太大關係。而且以前也有過帶著地圖也迷路的狀況,只是不會像完全沒有這樣兩眼一抹黑,所以……也可以說就是……方向感不好吧。」

接著他擠著眉小小地嘟囔了一句:「總老是覺得自己走的路跟地圖畫的不在同一個世界……」

 

垂首的同時,手上握著的行動電源又映入眼簾。許寧手指不自禁地摩挲著邊緣,感到有些抱歉地抿抿唇,但想到對方說過讓他別拘謹,於是也只是有些猶豫地問:「那個、你不用嗎?我真的不用也沒關係的……」

「我很確定我不用。」常肆搖了搖頭,為強調這一事實,更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秀出那龜裂的螢幕和幾乎就要解體的機體。「上午過來時就摔壞了,完全沒有反應。」

 

「就像你總是迷路一樣,我也總能在不經意間將手機弄壞。」輕描淡寫地說完後,便將它再收了回去。「沒有它很不方便,但稍微花點時間和腦子就能解決了,對我來說很無所謂。」

 

「你的狀況聽來也像是這麼回事。」

 

若是一人獨處的話,偶爾和世界脫離一會的這類行為,大概也能算是一種樂趣吧。

「哇……」驚詫於那破損的模樣,他的視線忍不住黏著在那隻手機上,隨著常肆的手移動;直到對方將之收起,再看不到機身的時候,才突然醒過神來,垂下頭收回視線,腦海裡盡是剛剛那隻手機驚人的樣子。「好、好厲害啊……原來手機可以壞成這樣。」


想了想,又覺得這麼說不對,趕緊問道:「那……你不是要常常換手機?用耐摔的手機也沒用嗎?好貴啊……要跟人聯絡時怎麼辦呢?」
說著便覺得遊刃有餘的常肆真是厲害極了,就像自己迷路時對方走到自己身邊來帶他走一樣,看向對方的眼神裡不禁露出了些崇拜的亮光來。

「這又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他看著對方的反應,不禁又被逗樂了,直到對方醒神才收回了微笑,如往常似的扳著臉說話。「耐摔的泡水就壞了、防水防摔的經常在運動過程中失蹤、掀蓋式則會在使用中被……拆成兩半。」


不過,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蘇河以外的人物面前細數這類荒唐的事蹟啊。
或許是因為許寧的眼神太過清澈了,讓人生不出惡感的緣故吧。

 

「沒錢就打工,用電腦或家電和公共電話聯絡,號碼我背著。」


一口氣說完後,常肆便稍微停了停,往前眺望著。
再拍了拍許寧的肩膀,提醒對方。「你說想看風景吧,那兒有。」

「唔?」注意力被從稀奇古怪的經歷中拉出,他順著常肆看的方向望過去,剛到嘴邊的話也在那瞬間全消散了。

一片明亮如鏡的湖面,倒映著青山剪影,閃爍著碎金一般的色澤,奪目明麗;湖邊映著幾點嫣紅,再細看過去,一排擠擠挨挨的灌木鋪展,抽條般細長的葉子間綴著叢叢毛茸茸的紅,隨風舒展搖擺著軀體。

「啊……」許寧看呆了,他甚至忘了旁邊的常肆,逕自邁開腿就朝那裡跑去。

常肆也跟著跑了過去,雖然許寧應不至於在這片美好的景致中遇到危險,但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一步步靠近被綠葉簇擁著的紅花叢,叫喚著對方的名字。「……許寧。」

 

「許寧?」

「啊?」許寧呆看了好一會才被喊得回過神來,回頭一見常肆,整個人像突然活過來一樣。
「常肆!」他興奮地指著那些紅笑道,「你看、是紅千層!」


許寧也沒等對方反應,便轉過眼自己端詳了起來,語速輕快:「紅千層又名紅瓶刷子樹,常綠小喬木,原生於澳洲,喜暖喜濕但抗曬耐旱,葉為長線形單葉互生,前端尖銳堅硬,葉緣厚,花色鮮紅,呈密集的穗狀花序,花軸上及花萼有柔毛或絨毛,你看那些看起來毛茸茸的就是了,是不是很像瓶刷?不過花期多在五六月,現在在這裡居然還能看到……」他停了一停,「好漂亮啊……」


又看了一陣,他才發覺自己又做了挺失禮的事情,還說了一堆不明所以的話,頓時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來,捏著指尖低聲道:「啊……我是說……你看……毛茸茸的,我覺得挺可愛的……這一大片看過去,是不是也挺漂亮的……你喜歡這種植物嗎?他的葉子還可以入藥……」

「嗯。」許寧的聲音又急又快,在山間落風的吹拂下,頓時帶給常肆一種會被吹散的感覺,於是就靠近了些,繼續聆聽。


那詳盡的內容讓他聽得很入神,專注地注視著對方,以及名為紅千層的花草,心中暗自訝異。

 

就連坊間的某些植物圖鑑,恐怕都沒介紹得如此詳細……想必是平常就相當喜歡植物,才能這麼興奮地侃侃而談的吧。


「它長得很特別。」
但要論喜歡,還是稍微早了點。
常肆撫過紅千層絨毛狀的花,再捻起它的葉片。「藥效是?」

「藥……藥效?」似是沒想到對方會問,許寧一時沒反應過來,想了一會才意會過來慌張道:「啊、他可以祛熱消炎鎮痛,能解感冒頭痛神經痛,還能治風濕,一般跌打損傷也可以用……」他偷著覷了眼常肆,神色中染上些許遲來的高興,遺憾地低聲補充道:「不過我沒用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
順著垂下的視線,他一見常肆捻著葉片的手便停住了,一時間還看得有些入神。

「那也正常。」常肆直接答道。「聽起來都是些成藥就能治的小毛病。」而且現在也沒多少人用植物入藥了吧,真虧對方能記得。


「你的職業是與植物相關的嗎,或只是興趣?」
他的神色未變,就是續問著感興趣的事。

「職、職業?」許寧想了想,搖搖頭,「我還只是學生,但我很喜歡花……這個、自己不好養,花店也沒有的……」


他轉了轉眼,有些介意地喃喃:「原來、這樣很平常啊……我還覺得很厲害呢……」神色顯得有些失落。但也才片刻的時間,他就忍不住又去看常肆捻過葉片的手指,或許太專注了,一不小心就將腦海裡滿溢的想法脫口而出:「我可以聞聞你的手指嗎?」


一剛說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許寧就又慌張了起來,不自覺地攢緊了衣角,「那、那個……紅千層小葉芳香,具油腺點,可供香油調配化妝品跟香皂等用品,有一說香味似柑橘檸檬……我、我怕捏壞他,剛好你有……我就是、就是……有點好奇……」

「讓你難受了?」常肆垂了垂眸。「這麼說吧,我覺得平常是種讚美。」
但問完後即看見了對方更加慌亂的神色,他也就輕嘆了聲,自然地將手指伸了出去,晾在許寧眼前。
「喜歡就做吧,我不介意。」


「反正我正好不是 Alpha,也不是Omega,身上不怎麼帶著氣味。」
現在的狀況,並不會讓常肆產生反感,倒是在說出這話時,突然對眼前人的性別產生了好奇,也不知是認為對方太疏於防備,或為他們目前在植物旁做的奇妙舉動抱持著些許疑問的緣故。

許寧愣愣地看著常肆伸出手指擺到自己面前,又抬頭望向對方的臉,微微偏頭眨了眨眼睛,似乎花了點時間消化聽進耳裡的那些話,但又理解不太過來。


然而常肆的允許對他的吸引力太大,注意力一直被引到手指上去,他抿抿唇,決定先把那些疑惑放在一邊,謹慎地朝眼前那圓潤的指尖湊過去,輕輕地嗅了嗅,微微後退皺皺鼻子,又湊過去嗅了嗅。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他有些苦惱地望向常肆,眼神彷彿在求救,「嗯……有嗎?」

「沒有嗎?」他看著肖似小動物的對方,將手伸回來嗅了嗅,確實不太明顯。「我想是我沒有弄破葉片的關係,如果你想聞的話,乾脆就摘一片下來看看吧。」


就像做菜時要把蒜瓣拍碎才會傳出香味一樣,紅千層的葉片想必也是如此——況且也不好再繼續讓對方嗅手了,即便他沒有信息素,這樣的行為也不大妥。

「那、那算了!」他趕緊擺擺手,慌張地想攔住常肆,卻又怕自己失禮而顯得手足無措,「不用特地……我、我不好奇了。」


他拿出手機舉了舉,期待地看向常肆,說:「我去拍些照,你……等等我。」

看許寧這麼緊張,常肆也沒有動作,只站在原地應了聲「好。」


「對了。」而後在人將跑離前,開口多說了句。「你也是Beta嗎?」

正要離去的步伐因這句疑問僵住,他轉回來看向常肆,面色躊躇。


自己的信息素味道這麼幼稚,如果常肆知道了會怎麼想呢。


他感到有些羞赧,手指捏著衣角不住搓揉,但還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嗯……是Omega。」

「Omega?」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讓常肆稍稍愣住了,睜著眼眸掃視了對方的身軀。

 

零碎的、悲傷的回憶在這個時刻流入了他的腦仁。他想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太好看。可那不是對方的問題,也不全然是因為對方。充其量就是個聽到詞彙後的反射性動作罷了。


關於Omega的。


「那也挺好。」他有些突然地遮起臉,一掌蓋住了額和眼,只露出鼻樑一下,並輕笑了聲。「……下次可別這樣嗅人了。」

許寧抿抿唇,覷了眼常肆的神色,旋即低下頭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又做出奇怪的舉動了?你……你別介意啊。」


也沒等常肆回覆,他便快步走開了,拿著手機又是拍山水又是拍紅千層,近的特寫照跟遠的全景照都有。他一拍拍出了老遠,一下子又忘了還有個人在等他,於是在一個回首看到有個不大的人影停在畫面中央的時候,還有些嚇到。但再看一眼,他卻為這畫面迷住了眼睛。


那人身姿挺拔,像豎著的一株孤松,立在湖邊,不知眺望著何處,似乎隱有愁緒,隨著一側迆邐出一片絨火,一直延燒到自己眼底。他立於叢叢紅千層中,與那身影間像牽了兩側的紅色綢帶,隨風而動。


他忍不住抬起手機拍了下來。


拍完之後他才又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可那張照片怎麼看都按不下刪除鍵。他環顧周圍,也沒心思再拍,直往常肆的方向奔去。
 
直到停在對方跟前,他才抬頭邊喘著氣邊問:「我…我可不可以……給你拍照?」

對方突然的跑離……逃離?沒有驚動到他,真正能驚動到他的一向是過去那些過份美好的回憶,那些女孩子都喜歡花,唯一的兩位男性則不是,最後一個則是Omega,男性。


常肆就這麼靜靜地佇在原地,用視線穿透花叢,對著湖面發呆。
陽光照在粼粼的水波上,時時隨著風和波紋的變化,以不同的型態反射到他的眼中。


他曾經這麼看海看了三個小時,一動也不動地看到兩眼酸澀,看到蘇河專程跑來尋他。


他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直到他聽見喘氣的聲音。那樣急匆匆的、像是有許多事要訴說,卻因為胸腔中的氧氣即將耗盡,想說的事情無法說出,繼而被揉得破碎的聲音。


——我可不可以給你拍照?


常肆猛然回神,看著許寧,並下意識地回應對方。「……我不介意。」


其實他的話題還停留在對方跑走前的那刻。或許對方的舉動真有點奇怪吧,但他真的不介意。
 
當他犯毛病時,蘇河也總是不介意的。

聞言他臉上綻出了一抹燦爛的笑,「那你……先在這裡站著啊。」也沒等氣喘勻,就往旁邊拉出了一些距離,以常肆為軸心繞著圈走,左看右看地喬著景。


一開始常肆還會轉動自己面向他,後來轉得過了,十圈二十圈的,常肆沒覺得被耍而厭煩,卻也不再時刻跟著他轉,只偶爾挪動一下,其餘便只側過頭來看他的狀況。他沒意識到自己這行為的惱人處而停下,只樂此不疲地找著那個瞬間。在一次走到自己跑向常肆那方向的另一邊時,正好常肆斜背對著側過頭來,眸中還留著幽深複雜的顏色,如同被蛛網緊縛,湖面粼粼波光映不進,卻有斜陽一絲亮色點過,像一處深淵中卻裝進了滿天昳麗,與身後燒灼一片的紅相互輝映。


就是這瞬間了。許寧連意識到這念頭的時間也沒有,近乎是反射性地就按下快門。


拍完後他垂下手機,有些怔愣地看著常肆,一時沒回過神來。
 
他總覺得在一瞬間,自己好像看到了那眸子裡許多思念,他看不懂,卻有些莫名地感同身受,而致心中震動。


一時間,常肆像融進了這一處景裡,與他對面不相識,看著如在眼前,卻山高水遠,觸碰不著。


他總覺得心臟悶悶的,說不上來的難受,力氣也像是在這時被抽去了,身體無力而沈重。


或許是興奮過後,一整天的疲憊便鋪天蓋地地湧上來了吧。

「拍好了?」見許寧停下動作,常肆便走了過去,拍著對方的肩膀問。


他不因對方的舉動而感到厭煩,或許是因為那眼裡流露出的情緒相當真切吧。
困難就是困難、高興就是高興,在態度中帶著的怯弱既是表面上的,也是發自內裡的。
簡單……不複雜,又或是說太過複雜了,所以看來簡單,在常肆眼裡,許寧看來就像這樣,和他有著一線相似之處。
而人總是容易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共鳴感開始認同對方。


另外,這人在舉著手機朝著自己拍時,那瞳孔裡的光彩簡直多得絢麗。
便顯得現在的神情看來分外落寞了。


「累了就回去吧。」沒等對方回答,他就繼續說了,順道笑著揉亂了對方的頭髮。「風景看夠了,也該帶你回宿舍了。」

「唔、」他因這觸碰瞇了下眼,而後抬起眼試圖去看被常肆揉亂的頭髮,發現看不到後又微微垂下頭,一手高懸著似乎想模仿常肆的動作,但手虛虛張開又握起,到底只搓了一小綹自己翹起的髮尾。

 

再然後他放下手,仰頭望向常肆,神色有些迷茫;就這麼呆望片刻,眸裡才重新凝起焦距。

「哦。」他點點頭,跟著常肆往回走。


走出幾步,他想起剛剛拍的照片,拿出手機想給常肆看,手機卻沒電黑屏了。他愣了下,接著一步沒停也一聲不吭地拿出了常肆借他的行動電源,插上孔捏在手上正兒八經地充起電來。

常肆也沒說話,只是在下山的沿路瞧望許寧的動作,偶爾伸手搭上對方的肩膀半扶著,就怕人一時專注而絆到了腳。


「小心點。」他說完才發現自己好像沒必要多提醒,與其給疲倦的對方多加負擔,不如自己注意四周。於是便住嘴了,直著脖頸繼續望著山路。


回去的路上基本無事發生,他們就這麼平順地走到了宿舍前。


「你住哪層樓?」常肆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許寧。「靠哪個角落,哪一間房?」


一般情況下這麼問似乎有些奇怪,但他總覺得依對方的情況,搞不好也能在這兒把自己給弄丟似的。

「唔……應該在……」他認真地想了想,左右張望,卻沒見到熟悉的位置,「三樓……最邊邊的角落?301房……我找到過的,看標示找房號。」


他對常肆笑了笑,接著低下頭,把行動電源拆了,線整整齊齊地折起,兩手拿著遞回給常肆:「這個……謝謝你呀。」

「不客氣。」常肆接過行充,將它妥善收好後才繼續帶著對方前行——有房號就知道位置了;而如果不趕快收好的話,他絕對會將這東西也摔壞的。


上樓時,許寧捲翹的頭髮在身旁晃呀晃的,他不禁分神多看了兩眼。


「今天很高興。」將人帶到房門口後,他便接著說:「但我該回去了,給室友帶晚餐。」

許寧看著常肆眨了眨眼,片刻後抿唇點點頭,朝常肆小小揮了揮手。這便就是道別了。


他沒有馬上進房,只看著常肆走出幾步,低下頭,突然又追了上去:「那、那個…!」
見對方停了下來,他匆忙地拿出手機開機,看開機畫面一直跑不完直著急,又慌張地抬眸瞅著常肆,像是怕人不會等他這幾分鐘似的,連帶講話聲調都有些高:「我、我也很開心……!跟你一起……很開心。」


沒拿著手機的手揉皺了衣角,他微垂著頭,低低地問:「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一起四處看看風景……我、我方向感又不太好,所以……唔……」這時他見手機開了,眼裡都亮出光來,趕忙開了一個便籤,朝常肆笑了笑又抿唇,最後輕聲道:「我還能……聯繫你嗎?可不可以給我你的信箱……你用嗎?」

「……嗯。」常肆張了張口,本想告訴對方別急,卻又閉上了。


像這樣容易著急也是許寧的性子吧,就這麼看著對方也不錯,反正他不急,瞧對方開心也挺好。

 

「行啊。」還是老話一句,常肆如此說完後,便伸手接下那隻手機,打上了自己的電子郵件,再慎重地遞給對方。「我有信箱,姑且算是最常用的聯絡方式吧。」


他挺喜歡這孩子的,儘管許寧看來就和他差不多大,他依然有些想這麼稱呼他。


「有什麼事都能聯絡。」再多補充了句,便略微鬆開眉頭,往後退了半步。


「——再見。」

「嗯……」許寧點點頭,靦腆地笑著又揮了揮手,「……再見。」


直到看著常肆走出老遠,他才回了房。


他將手機插上座充,點開螢幕一張張地刷今天拍的照片,一個來回之後照片刪了大半,又從頭來一遍,邊看邊刪,最後停在了那兩張難得有個人物的照片上,看了許久,始終沒能按下刪除。

 

他指尖點了點照片上那個人,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恍然大悟地笑起來。


他把照片移進一個無名資料夾裡,點開自己的信箱。

拍你的照片
好看極了
:D

[常肆回眸目映流光.jpg]

[常肆如孤松立於遠方.jpg]

這個
[紅瓶刷子近照.jpg]
是紅千層

:D

收到信件後,常肆順手存了圖檔,然後看著檔名僵了一下。

……他是不是該稱讚對方國文造詣不錯?

「你在看什麼?」後頭的蘇河走過來,往螢幕看了下,頓時笑了。「唷,拍得不錯呀,誰幫你拍的?」

「今天認識的小傢伙。」常肆則這麼回道,並輕輕勾起嘴角。「和我一樣是學生,在附近迷路了,說話有些靦腆,可人不壞。」

蘇河聽罷,就笑道:「那可真不錯呀。」

難怪他總覺得對方回來時心情特別好——原來如此,看來那位新朋友和常肆挺合拍的。

你的檔名取得……很好。
照片很漂亮。

我記得節目正式錄製期間不能離開校區,但剛才看著窗外,便有點想去海岸邊走走。

在15號前,你有興趣嗎?

收到信件時許寧難掩喜形於色的雀躍,卻仍正襟危坐地仔細讀完,又讀了一遍,像隻被黏在椅子上的蟲子。


後來視線便黏在了第一句話上。


什麼檔名呢?他有些困惑。


回頭去看圖檔,他才猛地意會過來,瞬間紅了臉。


他咬咬下唇,眼前閃過一張熟悉的笑臉,並不是常肆,可卻是以前每每被看到圖檔名稱後會看到的那張臉。
說的不是這句話,可他後來也才知道那大約是在笑他。


他想了想,回了封信過去。

不要笑!

好。

:D

很期待!海很漂亮。

: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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