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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常肆 x 許 寧 

常鴛企劃 / ABO世界觀

-早餐之約-

終於自睡意中朦朧醒來,許寧睜開眼呆呆地發了會愣,視線才逐漸聚焦。


他總覺得有哪裡跟往常不一樣,可回想了昨天,記憶止於自己邀請常肆進來後去倒水的地方,再之後的事情全數斷片,完全不記得是怎麼爬上床睡覺的。

他動了動手,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昨晚的軍裝,懵懵懂懂地坐起身,下意識看向周圍,在還睡著的常肆撞入眼簾時,最後那一點迷糊也就這麼被嚇走了。


先是驚呆了半晌,他勉力轉動有些定格的思緒,綜合目前所知的訊息,猜想昨天自己大約是累得睡著了,約莫還是眼前的男人抱自己上床睡的,便不好意思起來;忽而意識到對方睡的還是自己的床,他更是羞得臉都紅了,忍不住抿唇斂下眼,直到過速的心跳回緩過來,才又抬眼看向對方。

常肆剛毅的臉上表情寧和,看起來似乎睡得不錯。許寧壓抑不住心中不斷湧出的新奇感與莫名滿足充盈的喜悅,帶著略顯饜足的笑意側躺回床上,靜靜凝視著那總令他感到安心的面容,用目光一吋一吋地描摩勾畫。

第一次在醒來時就能看到身邊有一個人,而這個人還是常肆。

彷彿讓這一整天都浸泡在幸福裡,在有些秋涼的時節,被陽光曬得從心口暖到指尖。
安穩得讓人沈醉,如墜一場不願清醒的美夢。

而常肆在半夢半醒之際,似乎也聽見了人體在被褥上挪動的聲響,以及某道視線——是錯覺吧。
他一向是個淺眠的人,一點動靜就能驚醒他,連夜半自窗簾的縫隙間灑落下來的路燈燈光、月光,在山區時則是樹葉吹動的聲音,都時能將他喚醒。
然而或許是這張床上沾染的味道之於他有安眠作用,就像是在冷天飲下的溫熱花草茶,使他沉浸著不想出來。

以至於難得一見的在天色光亮後還未清醒,還隱隱約約覺得要墜入夢中,看見某人的身影。

那人的頭髮就像小羊的皮毛。
軟軟柔柔的,觸感絕佳。

不知道看了多久,許寧眨了眨眼,才發覺自己竟目不轉睛到了雙眼乾澀的程度。他有些不捨移開目光,卻又因為生理不適而不得不閉上眼休息;而就在這一小段不被期許的時間裡,他才想起應該要看看現在幾點了,總不能害常肆耽擱到時間。

他赤腳下床去桌上瞅了眼時鐘。時間不算太早,但也還好不至於太晚,他輕輕鬆了口氣,想著還是得先叫醒常肆,走到了床邊卻又不忍心打擾對方睡眠;幾番掙扎,最後他蹲下來下顎抵著手背倚在床沿,又凝視了片刻,才試圖賭賭運氣般小聲地喚道:「常肆……」

他下意識地就想回應叫喚,因而睜開雙眼,視線卻一度在由暗轉明的過程中模糊、剛開始轉動的思路也極其遲鈍,使他有點兒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
僅是意識到現在是早晨,就循著習慣,轉頭對一旁的人說了聲:「早。」

然後就茫茫然地坐起,單掌托著前額,好像在沉思什麼似的,維持這姿勢呆坐著。

許寧看常肆真被喚醒了,還與自己道了聲早,整個人像是被點亮了般愈發欣喜起來。他維持著趴在床邊的姿勢,僅只是微微抬頭,朝對方笑瞇了眼睛道:「早安,常肆。」

「你睡得還好嗎?昨天……謝謝你。」他神色染回些許赧然,視線悄悄垂下復又抬起,「那個、不知道你今天有沒有安排……怕耽誤到你的時間,所以才叫醒你……」他小聲地補充:「沒有的話,要一起去吃點早餐、嗎…?」

常肆盯了他一會,看著許寧那靈動如小鹿似的神情,就伸手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那你呢?」他的聲音有點啞,剛清醒時通常都如此。更在說話時用手指捲著對方柔軟的髮絲,側著臉瞧它彎曲的弧度。「睡飽了嗎?心情如何?」

「除了得將昨天借來的服裝還回去以外,我今天並沒有其他安排。」
「所以……你的邀請讓我很高興。」

大抵是腦迴路還未完全運作起來,在話音落下的幾秒後,常肆才漸漸在臉上支起淺笑。
就連那隻揉弄髮絲的手,也比平時遲了好一會才全收回來,放在身側。

常肆微啞的嗓音磨得許寧耳根微紅;髮上的觸碰令他感到愜意,不自覺地便靠向那隻手的方向,在對方收回時更泛起一股隱約的空虛感。他不甚明白地眨眨眼,卻在見到常肆淺笑著的表情時又很快遺忘了那莫名的情緒。
「嗯……」他點點頭,抿著靦腆卻閃著些許雀躍的笑,垂下眼小聲道:「早上醒來看到你……很開心。」
接著他抬眸,用含著小小企盼的眼神望向常肆,提議道:「那、吃完早餐一起去還衣服……好嗎?」

「好。」常肆立刻點頭應允,還讓視線在許寧身上停了會,才轉開來。
然後突然重重地揉了把臉,像是想讓自己清醒點似的,再略有些卡頓地揚起笑道:「在那之前,我先和你借一下浴室?」

他想自己可能需要好好盥洗一番,否則看著對方閃耀著笑容的模樣,他就出奇地有些……亢奮?他並不是很能理清這種情緒,可也隱約知道不能繼續放縱自己沉浸於這有如夢境般迷幻的感受裡。
但說完後,他還是忍不住捏了捏對方的臉頰,並一個勁地盯著那對透著喜悅的灰色眼珠,望得出神。

許寧有些不解而好奇地歪頭看著常肆,再度任由對方捏自己臉頰而微微瞇起眼,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地啊了一聲,「那、我去給你拿新的用具……」
說著他就站起來,有些著急地去拿備用品了,像隻忙碌準備什麼的小動物咚咚咚滿房間地轉,最後拎著一些東西進了浴室,把懷中物品一個一個地仔細擱在自己的用品旁邊擺放整齊,才又小心地從浴室探出了頭來,朝常肆靦腆笑道:「弄好了……可以用啦。」

常肆靜靜地旁觀著許寧忙錄,見對方停下,便走到浴室門前,伸手摟了下對方的肩,湊上去說,「謝謝。」
再瞇著眼以臉頰輕輕蹭過那小半邊的捲髮,並在下一秒放開來,補充了句。「我很快就會出來了。」

接著便走入浴室,開始洗漱。

許寧呆站在浴室門前,似是一幀被按下暫停的畫面;直到常肆開始洗漱的聲音自身後隔著一扇門斷續傳出,人才自怔愣中回緩過來,瞬間羞澀得眼眶都泛了紅。他垂首扭了扭衣襬,輕輕應了聲沒有人能聽到的好,才又順著動作發現自己還穿著要拿去還的軍裝。

得趕緊換下來才好。

他走到行李箱邊,伸手拿起的動作在一半停了停,轉而挑撿起比較合襯的衣服,花了些時間才取出一套襯衫長褲來,小心地擺上床,也沒多想便在床邊脫下軍服,準備換上。

沒過多久,常肆便開門走了出來,正想開口喚對方進去時,眼前的情景便使他瞪大了雙眼,剛到嘴邊的話音隨即削減至無,木然地愣在原地。

在靠近床前的角落,那個他能一眼見到的位置,對方白皙而圓翹的臀部正半露於褲頭外,曖昧地顯出了一點丁隱密的溝線。
光是看著,想像那處的觸感,便能感受到極佳的彈性和柔軟。
上頭的小半截後背也在身子的弓縮下暴露出了脊線。那些色澤通透、稍微突出的椎點既帶著一絲骨感的青澀,更加倍襯出少年腰身的細緻與柔韌。

許寧恰好在……換衣服。
常肆只覺喉嚨乾渴了起來,一時間竟是盯著那些裸露的肌膚持續出神,好一會後才勉力拔開凝結在上頭的視線,焦躁地嘖了聲,並略微側過身去,試圖掩飾身下支起的一點丁衝動——這難以迴避的生理反應總是令人尷尬。

許寧摺好軍服,穿上難得較為合身的長褲,就聽身後傳來輕微響動;往後側過頭去看,只見常肆正微側著身站在浴室前,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啊、你好啦…?」他沒有發現任何異狀,只回過頭趕緊套上襯衫,遮住了所有肌膚與線條,邊由上朝下扣釦子邊朝對方快步走去,「等等我、」他朝常肆投以倉促的笑,趕時間似地鑽進了浴室。

迅速地洗漱完畢,他多站了一會在鏡子前,打量鏡中的自己,帶著些許赧然生疏地東撥西拍,一下順頭髮一下抻衣服,整理了小半晌才踏出浴室。
他踩著小碎步跑到常肆跟前,抬頭笑道:「我好了。」接著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替換衣物的事情,眨眨眼問道:「啊、你需要回去換衣服嗎……?」

由襯衫的空隙中露出的幾許肌膚,讓常肆更加的無法直視許寧,因此只是再側過臉,輕應一聲「嗯」矇混過去後,才嘗試在對方走進浴室時深呼吸,平復那莫名的衝動。
調整呼吸很有用,但最發揮最大效用的,似乎還是對方花在裡頭的那些時間。
當他總算將躁動給壓下去後,許寧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於是他抬眼回望,並輕輕搖頭。

「不用,我只借了外衣。」長褲和上衣都是自備的,要歸還的只有那件軍裝外套。「直接去吃早餐吧,我想你也餓了。」

「啊、」許寧看向自己床上那件被隨意混著棉被擱著的軍外衣,一時間臉有些熱,很快又了然地點點頭道:「好。」
他拿了個紙袋,把自己的軍服連同那件外套一併摺起放入,再將鑰匙錢包塞進口袋,便跟著常肆一起出了門。

蘇河就和平時一樣,在早上七點準時自宿舍前往學生餐廳,身上的飾品叮鈴噹啷地於胸前敲擊,像是打擊樂般的清脆,還哼著歌,一副愉悅非常的模樣。
他說不上這心情是源於何方,也許跟某種屬靈或能量有關係——或也許只是因為常肆昨晚外宿,沒留在房內吧。
就算對方是重要的友人,和外人同住在一起依然讓他有點緊繃,因此當對方不在時,空氣便反倒顯得更加清新了。

嗯,真好呢。
維持著一貫輕快的步調,蘇河一面撥著長得能遮眼的瀏海,一面行經走廊,抵達了餐廳內,單獨落座。

常肆這時候在幹什麼呢?他看著窗外,漫不經心地將上桌的食物吃完後,才略帶點憊懶的如此想到。

他這位情商不高的朋友可沒那麼容易和別人混熟呀,所以昨晚必然是睡在「許寧」房裡的。
這些天來,常肆總是不斷在閒談中和他提到這人,說許寧生性怕羞、非常容易迷路,但卻是個乖巧的好孩子,興趣是種植植物,還是個Omega……是他重要的朋友。

你大概是戀愛了。

蘇河屢次想告訴他,但都沒說。
他只是和往常一樣看著常肆一副如數家珍、彷彿就要再度陷入愛河的模樣,輕輕一笑。

「許寧」聽來是個可愛的孩子。
就這樣看常肆和對方發展下去也不賴,也許這次是合拍的,不是嗎?

所以他坐在餐廳猜了半晌,還無聊地預估了常肆目前的進展,最終才得出了那兩人大概只是純粹地聊晚了,就這麼睡在同一個房間,或許還睡在不同張床上吧……這樣平凡無趣的結論。

但就在他正要起身往餐廳外走時,那由旁側擦過的兩道身影便讓他驚訝地望了過去。
一高一矮的兩位男性立即落入他的眼裡,高的毫無疑問地就是他的室友常肆,矮的……想必就是許寧了吧。確實和常肆說的一樣,髮絲看來特別柔軟,而且捲曲。

基於對好友隱私的好奇心,蘇河忍不住停了步伐,稍微望了眼許寧的脖頸,想看那處是否有痕跡——卻被領口擋住了,看不太著,反倒是能清楚見到常肆表情專注,輕輕挾著對方的手掌,像是在引著人前進似的樣子。

他有趣地勾起唇角,轉身就往外走。

看這氣氛,還是別打擾他們才好。

許寧乖順地由常肆引領著前進,就像牽手一樣的姿態令他有些赧然,卻又開心不已。他禁不住不斷覷眼望向對方,偶爾視線對上了便露出甜蜜卻顯得傻氣的笑容,被挾著的手則軟軟垂著,一點力也不敢使,怕把夢驚醒了似的。

他們一路上斷斷續續聊了幾個話題,如今一到吃飯的地方,便也自然而然地換成了吃的。
「你平常…都吃什麼呀……?」他看了一圈鋪面,最後視線又回到了常肆身上,小聲問道。「有特別喜歡的嗎?」

牽著許寧時,總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常肆放開手後,有半刻仍看著掌心這麼想。果然先前的事只是和蘇河同住太久,憋得慌的表徵。否則他一碰到對方就該慌張了,怎麼還能如此輕鬆自在呢?

「我都吃粥。」他看著店面上的菜色,隨意答著,再看向對方。「也許就點碗皮蛋瘦肉粥吧。」

「嗯……」許寧眨了眨眼,看向自己被鬆開的手,還不及品味心裡那一點油然而生的失落,便不自覺地在菜單上搜尋起常肆所說的餐名。找到後他又看了一會,手指習慣性地拽上衣襬搓了搓,終是掩不住好奇而羞澀地道:「那、我也點那個吧……」

「你也喜歡嗎?」他側眼望望許寧,突然發現從未聊過食物的話題,便正式轉過去,面朝對方,眼裡有著一點探求慾。「……不點平常最喜歡的?」

商品這麼多,最愛的總不會重複吧。

「平常最喜歡……」許寧想了想,再次仔細地看了起來,目光在各種燒餅上徘徊;片刻後抿抿唇,又有些猶疑道:「可是、難得跟你一起吃……想吃吃看你喜歡的……」

常肆順手揉了揉對方的肩頸,柔和地望著他。「都點來換著吃,怎麼樣?」

許寧眨眨眼,喜悅逐漸取代了困擾的神色,很快便頷首笑道:「好呀!那、我想吃燒餅……那裡,」他伸手指了指菜單中羅列著各式燒餅的部分,「什麼口味都可以……你有比較喜歡的嗎?」

「我喜歡蘿蔔絲。」常肆看過去後,不一會就決定了,再看看許寧。「也許再多點幾個不一樣的口味?你喜歡的。」
說完才驚覺自己可能有些多嘴了,便停下來等對方回應。他是希望許寧開心點,可也不想過分干涉對方。

「那我再多點一個燒肉蛋燒餅好了……」許寧想了想,低聲喃喃:「應該吃得完吧…?」

常肆點了點頭,對許寧的話表示肯定——他對自己的食量還算有自信——隨後便和對方一起點了餐,端了粥和燒餅到座位上去。
然後在安置餐盤時停頓了下,末了仍是坐到了許寧的對面去,就這樣瞧著人看。

許寧並未察覺那一絲停頓,坐下後先是有些拘謹地順了順自己的衣服,再確認似地將桌面掃視一遍,這才安穩下來,抬頭望向常肆。視線正好對上,他露出一抹笑容,神色間盡是新奇與期待,「我們、要怎麼分呢?」

那期待的目光讓常肆笑了下,伸手拿起兩份燒餅,分別放在自己和對方的面前。「各自吃一半,然後再交換?」說完再看了看粥,並抬眼上去凝視許寧,彷若極度樂意將視線黏在對方身上似的。「粥就邊吃邊配吧,如果你介意共用餐具的話,我再去拿一組過來。」

許寧搖搖頭,「不介意的。」接著專注而謹慎地拿起被放在自己面前的燒餅端詳,直到指尖尋到了正中的位置捏穩,才用雙手送至嘴邊,小心翼翼地小口小口啃食起來,像隻捧著堅果的小松鼠。

常肆看著他的眼神亮了一點,隨後也拿起他那個裝著蘿蔔絲的燒餅吃了起來,大口咬下後細細咀嚼。
他沒有像對方一樣特別測量位置,只是單憑感覺判斷著,手指摸過薄酥的餅皮,弄掉了幾顆芝麻,還發出了一點啪嚓聲,惹得他微微皺眉,而後又鬆下。
吃了一部份後,便放下燒餅,持起了粥碗裡的湯匙,懸腕上抬,往下吹了幾口氣……接著又是一個短暫的停頓。

「許寧。」像是臨時改變了心意般,轉將盛了粥的湯匙遞向前去,笑問:「嚐嚐看?」

許寧本正低垂眉眼專心吃著手中的燒餅,聞言動作連忙趕了些,唇邊一不小心就沾上些許碎屑。他渾然未覺,望望常肆又看看那勺湯匙,本來想伸手接過,過近的距離卻讓他反射性地張開了嘴,微微向前直接貼著納入口中,薄軟的唇輕抿,滑過匙面將粥吃下,唇上也因而沾染了些粥的湯水。
鬆軟的粥在嘴中化開,帶著皮蛋與肉的鹹卻也有米的香甜,溫度正好。他感受了下味覺感知的味道,不自覺地舔舔唇,而後朝常肆揚起了一抹笑,「好吃。」

「喜歡就好。」常肆說,並且自然地捧住對方的臉頰,拿著面紙輕輕拭過許寧濕潤的唇瓣,擦去上頭閃亮的光澤、和一點餅渣,然後盯了對方灰色的眼睛一會,才慢慢地鬆開手,自己吃起粥來。

許寧為這輕柔的擦拭怔住,不自覺地與常肆對視,直到那明黃眼瞳轉開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繼而有些赧然地垂下頭,連那過久的停頓也沒發覺。

雖從未有過這般經驗而懵懂陌生,但這並不妨礙動作本身的親暱、以及背後所代表的自己的失儀和對方細緻的照顧,讓他本能地感到了羞澀。他指尖虛虛撫過自己已被擦拭乾淨的唇,藉著抿起的舉措將飄散的心緒一併斂起——既然常肆已經擦完,臉上應是沒有其他沒擦乾淨的碎屑了吧——正想繼續吃,看著還有一半多的燒餅,一個念頭突然竄過腦海攫住了思緒。

他眨眨眼,剛張開的口又閉了起來,小心而專注地將包覆燒餅的紙往下折,露出了完好幾口可以咬下的空間,抬頭覷了常肆幾眼,才鼓起勇氣開口問道:「你要不要先吃一口嚐嚐…?」並將燒餅向前緩慢遞到了常肆面前,投桃報李似的學著樣子示好。

「嗯。」常肆沒多想,張口就咬了下去,燒肉醬濃厚的調味和香氣壓過了前兩樣食物的味道,只一口就充滿了嘴裡。
他意外於許寧會喜歡這樣重口味的食物,眼神便也繼續凝視著對方,一面咀嚼著,一面輕輕將燒餅推回去。「味道很好,你慢慢吃。」

常鴛裡頭販賣食物的地點不多,就算這麼大清早的過來,學生餐廳還是四處充滿了人,即便他們互餵食物的動機相當單純,周遭的人也不怎麼注意此處,但對方也許會相當在意……剛才那抹羞澀的表情可能就是出自於此。
為了防止尷尬,他將眼神稍微轉開了些,看著遠處的點餐處,啃起了自己的燒餅。

然後發問:「除了燒餅以外,你還喜歡什麼?」

常肆輕輕推回與轉開視線的動作令許寧怔了怔,才因為對方咬下說味道很好而揚起的笑瞬間微微發僵。

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他很快回神,趕緊將手上的燒餅收了回來,指尖有些不安地摩娑幾下紙包,神情難掩失落地垂下頭,視線在餐桌上飄移。

哪裡做錯了呢。
是遞出去的位置不對嗎?
還是紙袋沒有折好,不方便吃呢?
又或是其實不合胃口,所以趕緊推回來了呢?
那這樣、等等還要再分一半嗎?

或許因為慌張,他難得在短暫的片刻想了這許多,但思緒很快又被常肆的一句話打碎,沒變的是他因憂慮而謹慎起來的心,讓整個人又拘謹了起來。

「以、以外……嗯……」他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都挺好的……只是平常自己做都是吐司,燒餅不太容易吃到、餅皮又很好吃,所以來這邊之後忍不住都想點……」

「……」雖然眼神向外挪了一陣子,常肆仍注意到了許寧的停頓,直接停下動作往前望。「怎麼了?」

他的思緒方才幾乎都不在這兒,就像是隨腦中的某種思考走遠了,在一個陌生又奇妙的地方逗留了許久,久久未歸——所以即便預先留有一部分空間去想許寧說出口的話,也只是想著對方應該不挑食、記住對方特別喜歡燒餅餅皮的口感,還有可能喜歡吃肉……罷了。

「也想吃我的?」他沒有深思,依然認為對方是怕羞,或許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交換,便自然的將自己吃了幾口的蘿蔔絲燒餅遞過去,而後看了看對方手中的燒餅,眼神便往上轉,帶了點嘉許的意味。「你太瘦了,多吃點確實不錯。」

常肆話語中帶著些許笑意的關切、以及暗指自己貪吃的意味令許寧又微微紅了臉。幾縷暖意在心頭漾開,蓋過了被誤解的羞恥感,他抿唇,抬眼覷向對方,仍是乖巧地將蘿蔔絲燒餅接了過來;正想將自己手上原本的那一份交換給常肆,又臨時回憶起方才的事而頓住了。
他斟酌了片刻才小心地問:「你不吃了嗎?是不是不合胃口……」

在對方接過的同時,常肆也捧起了粥碗,將開始冷卻的表面往下攪,試著將溫度弄得勻稱些。
他吃了一口,正想再舀一點餵許寧,卻被那謹慎的問句吸引了注意而抬頭望向對方,面帶疑惑地道:「……不是。」

似是在斟酌句子,或是思考對方為何會說出這一段話,他閉了唇、闔了眼,再緩緩張開。「我還會吃,只是看你喜歡,就先還給你,想等你先吃完而已。」

許寧聞言愣了愣,片刻後斂下眼,心頭蕩漾的暖意蔓延到了頭頂鼻間。

從未有人在乎過他喜歡吃什麼。
在家裡,他不過是一片幽暗的影子,只能擁有別人剩下來不要的東西,像一隻寄住的小鼠。
他本也習以為常。
可常肆不只與他分享,還將一切捧到了這樣的他面前、以他為優先,只因為……他喜歡。

原來這是那麼幸福的事情。

一時間湧出的情感令他有些無措,脈搏震動亦忽而明晰,彷彿伸手便能觸摸到心跳。
他收緊指尖,匆匆再咬了幾口燒餅,撐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囫圇吞嚥完後,便將那還剩下一半再多一些的燒肉燒餅遞給了常肆,眼裡閃著亮晃晃的顏色。
「我吃、……」喉嚨裡殘留的些許餅屑讓他輕輕咳了咳,因急著繼續說話而使聲音聽來有些沙啞,「我吃好了,給你……趁熱吃。」

常肆有些意外地看著對方的動作,他不知道對方為何會如此著急,但卻也並不妨礙他感受到那份急於分享美好的期待,及其純粹的好意。
便在接過燒餅後直接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走到許寧身邊,輕輕揉弄他的頭髮,揚起笑道:「吃太快對身體可不好……但謝了。」

「我去給你倒水,在這裡等我,很快就回來了。」

就像是要證明自己並不討厭手上的食物似的,他一說完就著對方咬過的地方吃了起來,叼著燒餅邊吃邊走到餐廳的角落,再端著水杯折回來,放到對方面前。「喝吧。」

許寧已漸漸習慣並且喜歡上常肆輕撫或者揉按自己頭髮的觸感,從彼此相貼的地方總能傳來十足的溫暖令他心生安穩。他抬眼望向常肆嗯了一聲應下,視線卻仍追隨著那筆直的背影,直到看見對方在裝水的地方取了個水杯,才回過頭乖巧地在位子上坐好,聽話而安靜地等待。


如同常肆說的很快回來,這麼一小段路本也花不去多少時間;可就這麼短的片刻,也因為對方不在視線之內而被延長了感知放大了未知的焦慮,令他多少有些坐立難安,總想轉過身去搜尋那抹熟悉的身影。他捏著蘿蔔絲燒餅,思緒正要開始忍不住胡亂發散,便見眼前多了個裝著水的杯子,而常肆已經回到對面坐下。他眸中承載的光一時似是能躍出來般,更不禁自然而然地朝常肆露出了欣喜而明亮的笑來,「謝謝。」而後放下燒餅,雙手捧起水杯小口小口喝起來。

那抹笑容比最耀眼的朝陽還要明亮,衝擊著常肆,使他有瞬間除了凝望著對方以外,什麼也做不來。終於緩過神來後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向許寧搖頭,「你太客氣了。」然後將最後一口燒肉燒餅吞入腹內,攪拌了下眼前又降了點溫度的粥,笑著餵起了對方,自己也再吃些,就著先前的經驗熟練地分食著。

直到將要吃完時,動作才稍微停頓,插口補了句。「以後有空……也一起用早餐,如何?」

想延續這個早晨的愉快、想繼續享受和對方相處的快樂,常肆從中途就如此想著,差點就要忘記待會還要去還衣物的事情,只因為和許寧在一起的時間是如此的……和緩且溫馨。
說過程中毫無躊躇是騙人的,他已經有段時間沒和他人這麼親近了,而他又是個容易擔心關係破裂的人,從兩人交好的那刻起,這樣的擔憂就時時如影隨行。

但那雙灰色眼瞳裡所閃過的靈動,卻似乎又總能夠讓他忘記一切。
只記得這個當下和對方相處的感受,這溫暖至極、且和幸福相似的感受。

許寧邊緩緩吃著燒餅邊配常肆餵來的粥,直到剛剛才正好吃下最後一口,聞言一不小心還沒嚼碎便整個吞了下去,卡在喉嚨好一陣咳,連忙拿剩下的水灌幾口,緩了片刻即帶著方才咳出來的淚光看向常肆,難掩興奮地問:「真、真的可以嗎……?」忽而又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他慌忙垂下眼,拿起桌上的面紙掩住嘴輕輕擦了擦,面色有些紅,小聲囁嚅道:「那、那個……好開心……謝謝你……」

見許寧咳得厲害,常肆反射性地就要站起身來,可看對方自己在幾個動作後平復過來,便又笑了起來,收起著急的表情。「……我也要感謝你。」

「只要和你在一起。」他看著對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著某種閃耀的珍寶般,滿滿都是熱烈的、藏不住的喜悅,並且深深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瞳光輕閃,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軟。「無論遇到了什麼,都相當快樂。」

「你是很好的朋友,許寧。」
「謝謝你答應我的邀約,我很高興。」

常肆溫暖柔和而深切的目光令許寧看住了,一時轉不開眼,好半晌才輕輕啊了一聲,斂眸收攏起層疊湧出的羞澀,抿抿唇後再次朝對方展露含蓄卻仍難掩歡欣的笑容,音色赧然中盡是喜悅的聲調,「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胸口滿漲的情緒令他如有千言萬語想將一切傾吐,來證明分享這些無人知曉卻濃烈炙人的情感;可便也是這個時候,腦海裡再也擠不出一點空間去思考,搜索枯腸也無法用言語來編織承載。
「好開心……」亢奮的思緒四處奔竄,最後他也不過是重複了最簡單、對他來說也最直接明白的詞彙。伴隨著有些凌亂的呼吸頻率,他抑制著躁動漸漸平息而垂落視線,溢出唇邊的細小聲響如自語呢喃,「能遇見你……真的好幸運啊……」

那喜悅如此強烈、溢於言表,即便將它稀釋成此刻的萬分之一,想必也能深深地撼動他吧。

受許寧單純的笑容所感染,常肆的目光緊密地貼在那張羞澀的臉上,久久無法拉離。

他的情緒高昂地鼓噪著,心臟收縮得劇烈,血脈中的興奮感盡情地往四處奔流,一如花火般閃燃而絢爛。除了「嗯」一聲以外,並未在那當下和對方多說些什麼,只是繼續靜靜地看著,就像他們天生就該懷有一份共同的默契一樣。

這短暫的沉默是溫馨的,四周的喧鬧也彷彿受到了影響似的,逐漸淡化消逝。
餐廳、食用完畢的餐點,碗盤,他的手或他的存在,幾乎一切都失去了形狀,模糊無比,唯獨他眼前這抹暖和的笑容依然是凝實的,成為了空間中唯一明確的事物。

幸運的到底是誰呢?

常肆忍不住自問,並垂首看著自己的手,稍微動了動它。
與對方掌指勾纏的感觸彷彿都還殘留在這雙手上,不曾逸散似的——奇妙的充實感因此包圍了他——他幾乎記不起自己在那之後是如何和許寧一起離開餐廳,將衣服歸還回去,再回到自己房裡的。倒是還清楚記得他又揉過了對方細軟的髮,或許還牽了牽那雙有著薄繭的手,談了還想一起去哪些地方踏青、鄭重地說了再見的微末細節。

與許寧分別的時候分明是正午,可這一天在他的感知內似乎已經結束了,過程有些朦朧,卻充滿難以言說的溫暖,令他不自覺地揚起了唇角。

「昨晚去幹嘛啦?」

當他回到宿舍時,蘇河便這麼開口問道。

「送許寧回房。」但就連回答室友時,常肆都藏不住地掛上了過於溫柔的笑。「他昨天情緒不穩,我就多陪了會。」

那眼神啊。蘇河看著他。
滿心滿眼都是對下一次還想再見到許寧的這件事,而懷著的想望與期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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