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習慣隨身攜帶好幾顆汽水糖,包包裡、口袋裡、筆盒裡,能塞的地方都放著。
沒事就拿出來吃。
拆下來的包裝紙則仔仔細細地撫平,整整齊齊地折起。
回家後放進一個專門塞包裝紙的罐子裡。
有些紙舊了容易發霉,他就再把那一部份全丟掉。
如同他喜歡拍了照片後定期刪除,這些保存的動作或許更像儀式,哪怕並沒有保存什麼,他也不是太過在意。
他一天能吃好幾顆糖,吃完漱口,照三餐刷牙,倒愣是沒生過幾顆齲齒。
對小孩來說挺不容易的,不過於他的父母眼裡卻很是理所當然。
他們根本也沒留意到孩子這麼愛吃糖。
何況他們還各自組建了新家庭。
他其實覺得挺好的。
比起從前那個只有一盞小燈與母親背影的家,現在這兩個家庭都有滿滿的溫暖燈光與歡笑聲。
母親嫁給了一位女性Alpha,沒多久就生了兩個弟弟妹妹;父親則另娶了一位女性Beta,雖然至今沒有孩子,兩個人的生活也過得溫馨甜蜜。
他週期性地輪流在這兩家人中生活,像個隱密的紐帶,連結那段昏暗的過去。
或許因為這樣,不是太有人待見他。
雖然父母的另一半對他都挺客氣的,他在兩家人中各自的生活都不能說不好。
不過也就這樣而已。每月定時領錢,生活自行打理,有吃有穿有住,不受欺凌。
但也最好像片影子一樣,不是必要最好不要出現在別人眼前。
互不相擾,互不干涉。
哪怕這兩個家都這麼溫暖光明,他身處其中,卻仍屬於他曾經那個昏黑寂靜的家。
只有在那裡,才不會有人對他的存在感到質疑與困惑。
可是即便是那樣的地方,也沒有了。
-
比較相熟的同學都知道許寧喜歡吃汽水糖。
畢竟隨身到處都帶著,還時不時就拿出來吃,有時候甚至說個話都會聞到那個味。
也不是沒人因此笑過他。
有說幼稚的,「你都幾歲了啊還這麼愛吃汽水糖,沒長大呢?」
有覺得有趣的,「你怎麼哪裡都能變出糖啊?筆盒都不放過,作業本裡面該不會也有吧。」
也有比較黃的,「這麼愛吃糖,你整個人就是糖做的吧,讓我嚐嚐是不是甜的?」
還有關心的,「糖吃這麼多,對牙齒跟身體不大好吧,要不你少吃點?」
還是個國中生的許寧總是對這些話回以微笑,說:「汽水糖好吃啊,你要吃嗎?」
然後拿出一顆糖來,卻又臨時有些後悔,猶豫著收回手,囁嚅道:「我也沒多少,就給你一顆啊。」
多稀罕似的。
國中正好是性別分化的時期,有時一個分化可以連帶催發好幾個分化,信息素容易成倍增長,雖是初初萌發的微弱信息素,疊加在一起卻也不可小覷;因此教師找的都是對信息素十分不敏感的Beta,只有保健室找了一位已婚的女性Alpha管理,另隨時備著好幾支抑制劑,以最大限度地減少信息素的影響。
那天班上一個同學分化了,正好是跟他相熟的一位。
「許寧,我跟你說我今天分化了,你猜是什麼性別?」
他疑惑地看向那張興奮的臉,又看了那盈滿期待的雙眼好一會,才問:「是什麼?」
「是Alpha啊Alpha!我就知道,你看我就說我會是Alpha了吧!這樣就跟我的偶像同性別了!而且什麼味你知道嗎?唉這不問你你肯定聞不到,老師跟我說了那是龍舌蘭酒的味道!可成熟了!這味道肯定受歡迎。」
他張了張口,最後什麼都沒說,只是點點頭。
他其實聞到了一股平時沒聞過的味道,但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謂的龍舌蘭酒。
只覺得那味道讓他頭有些暈暈的。
「恭喜啊。」
他暈呼呼地說,聲音有些綿軟。
同學又自個樂了一陣,看著不是很有精神的許寧,這才冷靜了些,從未來被團團包圍的暢想中醒過來。
卻突然嗅了嗅鼻子。
「欸許寧,你今天到底吃了多少糖啊?這味兒也太重了吧,小心以後得糖尿病!」
「唔……」
他拉開自己衣領聞了聞,確實聞到一股熟悉的清甜味,一瞬間盈滿鼻腔,頭好像比較不暈了,可身體熱了起來。
他小小地摩擦著腿,指尖捻著衣角,有些垂頭喪氣地承認:「可能真是吃多了……」
「讓你少吃點吧……」同學還沒說完卻忽然閉了嘴。
他看著面色紅潤的許寧,掃過那雙瀲灩的眼、櫻紅微噘的薄唇、小巧濕潤的唇珠,眼神有些發直,只覺全身都躁熱起來,像爬上了熱鍋的螞蟻,直煎得心焦。
許寧整個人像是一擰就能出水。
他還拉開自己的衣領聞了一下,摩擦自己的雙腿。
平時都不會注意到的動作,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就特別介意。
視線都移不開。
同學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才發覺自己已經口乾舌燥。
想對他做點什麼。
想拉開他的手。
想撕開他的衣服。
想讓那雙唇更紅更腫。
想讓盈滿的水全都溢出來。
想……………
許寧覺得那股不知名的味道更重了。
他整個人都暈眩得要看不清了。
真是奇怪。
身體像是要燒起來了一樣。
全身都軟綿綿的。
總不會是吃糖吃到發燒了吧?
「許寧。」
同學開口,聲音沙啞。
他總覺得聽不清,渾渾噩噩的,身體像是更熱了,有種快融化的感覺。
於是也只是小小地應了一聲:「啊?」
正當同學朝他伸出手時。
教室外來了那位保健老師。
教室裡的其他人紛紛騷動起來。
誰也不想在下課的教室看到老師,哪個老師都是平等待遇。
「裡面那兩位同學。」她的聲音有些冷,「請到保健室一趟。」
同學被電到了一般,直直站起來就朝外衝。
許寧慢吞吞地站起來,甚至沒注意到這點。
可他走不動。
他站了好一會,感覺有雙冰涼的手扶住自己。
抬頭一看,是那位保健老師。
「還能走嗎?」
許寧試著邁出幾步,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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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也分化了。
omega,信息素是……他最常吃的汽水糖的味道。
同學被帶到另一個房間去了,那天他沒有再看到過對方。
隔天同學又主動湊了過來,表情有些不自在,硬是擠出了點嘲笑的樣子。
「真沒想到你信息素的味道是汽水糖,肯定是吃多了才變成這味道吧?」
「真幼稚,誰會喜歡自己的對象是這種味道。」
他有些懊惱地思考了一會。
吃糖也就算了,信息素也是這味道……確實有點幼稚啊。
「可能……真是吃多了。」
「現在後悔了吧?」同學哼了一聲。「誰讓你吃這麼甜。」
「那……現在不吃了,會不會之後就不是這味道了?」
「啊?」同學愣了一下,僵硬地說:「哦、那當然啊。」
許寧做了深度的自我抗爭。
他邊想事情邊流露出不同表情,手指不安分地來回搓揉衣角,帶出一些皺折。
太有趣了。
這取悅了那位同學,他撐著臉好整以暇地看著許寧。
像是在觀察一隻掙扎的小動物。
「那不然……」許寧像是在與誰商量,小小聲地說。「就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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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患上了毒癮戒斷症一樣。
同學想。
他們兩個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