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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日談-

萊麗星系是一個擁有壯麗自然景觀的星系。

 

不僅能在幾個經過特別維護的星球上,欣賞到河流、沙漠、草原和幾座高山的景象。每年更可為帝國產出高達數百萬的養殖牲畜,創造穩定的營收。

另外,在長達十數年高度發展觀光建設的情況下,該星系內部各星球交通與居住設備都已經構築得相當完善而安全,在幾個大氣層薄弱的衛星上,更新建了許多觀景飯店,可以就近觀看隔壁的特殊星系,如螺旋星系、環星系等特殊的天文景觀,雖說價格略高,但與之相對的飯店服務也相當完善,環境清幽又舒適,食物也是一等一的好吃,是手中握有一筆小錢的人放鬆渡假的最佳選擇。

 

格雷森正和佩洛一起坐在前往這個星系的觀光星艦上,稍微張望了下後,就有些期待地轉回去,望著佩洛的睡臉瞧。

 

似乎是受他雀躍的情緒影響,他的小鼴鼠也跟著跑了出來,攀在他手上往佩洛那兒望,像是在找他的大玩伴金雕似的,一個找不著就可憐巴巴地望著佩洛,希望他放大鳥出來陪他玩一玩,不然牠好可憐。

 

「那個……佩洛……我……」格雷森難得有點止不住高昂的情緒,只想了一下,就逾矩地張開了口,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說:「很,很抱歉說話吵你睡覺,可是那個……我……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出來玩,有點興奮……」

 

鼴鼠也在他手上跑跑跳跳了下,側面證實他亢奮的情緒。

 

「就是……」

他抓緊了自己的掌心,緊張地道。

「會,想……想跟你牽手……可以嗎?」

佩洛眼也沒睜,便準確地抓住了格雷森的手,將人往自己腿上懷裡拉,金雕也在這時突兀現身,千鈞一髮之際將小鼴鼠叼了開來,免於直接被兩位主人夾扁的命運。

 

他坐在他們小客艙靠窗的躺椅上,大掌拍了拍對方的背,喬了個舒適的位置,才有些懶洋洋地說:「興奮就想牽手,等等還想做什麼,你不如一併提了吧。」

格雷森低低地「啊」了聲,就乖順地靠到了佩洛的身上,一面用臉頰磨蹭著對方的胸口,一面將手圈到對方的腰上,操著輕細而怯弱的聲音答道:「不興奮……也是會想牽手,然後等等……可能,會想親你吧……」

 

他愈講就愈把頭埋了下去,雖然知道佩洛會自己判斷行不行要不要做,要是他提了太麻煩的要求一定會被對方否決,所以其實也不會太有他會再打擾到對方的事……而且反正他現在也已經開口麻煩佩洛了,好像也沒必要想太多……但他還是有點羞恥,又有點開心,就埋在那裡小聲地笑了笑。

 

鼴鼠被金雕叼走後,先是嗷嗷叫了兩聲後,就掙扎著巴到了金雕的頸子上,然後就安分地卡在那兒不動了,簡直把金雕當成自己的第二個窩似的黏著,小腳爪還偶爾踢踢兩下,舒適愜意地鬧著對方。

 

「應、應該就沒了……別的事也不能在這裡做……」

他說完,又摟了佩洛一下,幫著對方調整了下感官,降低鼴鼠發出來的噪音後,又笑了下,覺得被這麼抱著就已經很高興了,也沒什麼別的需求了。

 

「而且你說要陪我出來,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佩洛垂頭親了親格雷森,提前兌現了他的嚮導提出的願望,在梳理調整中舒服地蹭了對方幾下,而後好笑地貼著耳側低聲緩緩地問:「哦……你還想做什麼這裡不能做的事,嗯?」

 

他這時才睜開眼,瞅準了那小巧粉嫩的耳垂,不輕不重地咬了咬。

 

金雕側頭碰了碰鼴鼠,配合地踏著小步微微搖晃,在對方不好借力的時候便抬著翅膀往上掂,讓小傢伙在那晃來盪去的,時不時還上背滾一滾,玩得不亦樂乎,毫不介意自己的羽毛被蹭得亂澎澎一團,威風的樣子被弄得像隻笨拙的乞丐鳥似的。

鼴鼠玩得相當高興,忍不住又嗷嗷叫了下,親暱地蹭了蹭金雕的身體後,就滿意地滾到了金雕的腳邊,興致勃勃地往上看牠。

其實鼴鼠的視力並不好,看著金雕的時候經常不知道對方的表情,只能隱約從光源的強弱來分辨形狀,可這往上一看,牠也發現不對勁了,平常金雕的輪廓線好像不是長這樣的……好像應該更平順點,可是又為什麼呢?

 

牠歪著頭想了一會,才想到大概是自己玩脫了,弄得對方的羽毛都亂了,才會讓金雕變成這副模樣。

 

好像有點不太好。牠這麼想著,就又慢吞吞地順著金雕的腳爬了上去,動著牠的小腳丫想辦法將被牠弄亂的羽毛給順平,等到牠感覺平順了點後,就又蹦了下來,看著金雕的臉「嗷」了聲。

 

想被誇獎。牠叫完之後,又巴著金雕的腳扒了好幾下爪子,撒嬌似的蹭了對方一會才消停下來,窩著對方打呵欠。

 

「也……也沒什麼,不能做的事情……」格雷森打了個激靈,又縮了下身體,慌亂得完全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就是平常我會纏著你做的那、那些……而已,像現在周、周圍,沒、沒有人在的話,也還好……」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了很糟糕的話,就立刻停了下來,把燒紅的臉壓在佩洛的胸上,改口解釋道:「做——做……愛的話,但我也不是想現在做……我是說,床單會被看見——雖然就是、那個……我,我其實很想跟你做那樣舒服的事,只是還是要看場合、那個……」

 

他把頭壓得更低了,哀求似的說:「說、說這件事讓我覺得很羞恥……」

 

用宛如鼴鼠似的動作扒拉了下佩洛的衣領後,他突然很慶幸出發前他們定的是單人的包廂,基本上就跟小客房一樣,床鋪廁所一應俱全,隔音還不錯,除了保障佩洛的安寧外,也順便拯救了他的臉皮……雖然佩洛應該不至於會在外面這樣逗他,但他其實也比較喜歡兩個人這樣獨處的感覺……

佩洛低低笑了幾聲,伸手搔了搔格雷森的側頰,另一手則往下摸到對方的屁股揉了揉,而後嘆息似地輕喚:「小淫蟲。」

 

「是不是還得拿精液泡著你,你才會乖?」他隨意地親吻對方的額角,調侃的聲音和動作一樣輕柔,「你這小腦袋裡面什麼都敢想,在我面前說出來又有什麼好羞恥的?你越羞恥,我還真就越想聽你說……你要不要把你偷偷記在小日記本裡面的東西,和你纏著我要的時候心裡打的那些小算盤,都一條一條念給我聽,嗯?」

 

他雖然佔有慾重,卻還是很注意留給對方一些自己的空間,只要大方向都在他掌握中,一些枝微末節的瑣碎念頭他從來不管,因此哪怕他很早就知道格雷森有寫日記記錄心情的習慣,他不只從未過問,也當作不知道一樣看都沒看過一眼,由著對方在那邊寫寫畫畫。此時這麼說倒也不是真的打算要把那塊小遮羞布完全都掀開,不過打趣而已——他喜歡看他的嚮導困擾、無措、羞恥……甚至是痛苦、哭泣的模樣,但那也要適度,何況他現在覺得,看對方舒展著眉眼,乖巧地縮在自己懷裡磨蹭偷笑的樣子也很順眼呢?

 

於是他也沒繼續等對方糾結怎麼回答,便自顧自咬了那小臉幾口,再數著突出的脊骨來回撫摸嚮導纖瘦的背部肌肉,頭一靠上對方肩窩就又閉起了眼睛,吸著那淡淡的、舒心的熟悉氣息,輕緩道:「你要真的忍不住,等等就去看看浴室有沒有空間……繩子你也有帶吧?到目的地還要幾天,夠你脫光了綁在門後晾著的時間。不過現在,我想你應該不至於讓我早起出門還要勞心勞力的吧?」

 

金雕動了動翅膀,跟著挪動腳爪蹲下,將鼴鼠半蓋在自己身下,垂頭用嘴喙給小傢伙順毛,斷斷續續地碰著,時不時還去頂那張開的小爪子。

鼴鼠舒服地漸漸癱成了扁扁的一團,放鬆地讓金雕順著毛。並偶爾翻個身,用鼻子去拱金雕,小爪子偶爾被頂了頂就輕輕撥回去,然後縮身埋進金雕溫暖的羽毛裡,抬爪抱著對方,像是很滿意現在的待遇似的。

 

「你、你說什、什麼……」格雷森倍感刺激地縮起四肢,無措地擺動了下後,就摸上了佩洛的背,不自覺地輕輕抓撓著,然後側依著對方的頸子,短促地低吟著說:「我又不、不想麻煩你,佩洛……還有我、我也不是……什麼小、小淫蟲……」

他很少有意識地反駁對方的意見,這次卻沒怎麼猶豫就開口說了,大概是對方話裡透著的一點縱容,還有此刻堪稱舒緩的情緒讓他有了這麼點膽氣敢和對方頂嘴——雖然他說話的目的也不是這個,下一秒更像是要證明這點似的,閉上雙眼軟軟地蹭了蹭佩洛,再輕輕地舔了下對方的頸側,虔誠地吻過了那處,吸著鼻子汲取了滿滿的氣息後,才顫著聲音繼續說道:「而且,想、想泡在……喜歡的人的精液裡……有什麼不對嗎?」

 

雖然羞恥的事還是羞恥,不會因為佩洛說了想聽就改變,卻讓他真的就想說給佩洛聽了,結結巴巴地說完後,又停頓了下,才頂著瞬間的停滯,再繼續說話。

 

「日記本其實也是、也是可以唸給你聽……」

「裡面也沒寫什麼……就是說你總強迫我……你好壞,有時候又很好……不、不過,這樣我也不討厭,反倒很喜歡……」他總覺得自己臉上的紅都快要透到指尖了,便下意識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然後又親了對方一下,還不小心把自己臉上的眼鏡都給蹭歪了,卻沒有察覺,只是繼續將注意力放在手邊,輕輕捏上了佩洛的腰,撫摸著那處的肌肉,嘀咕著說:「明明這麼壞……可是、可是我就是想要……想要……雖然有,有時候,也,也不是說那樣的事……」

 

「說不想做當然是騙人的,但就是,會更想跟你窩在一起……抱著就好。」

「因為你對我很好……」他說著,就將臉又埋進對方的肩窩裡,藏在那裡,像是再也不想出來似的。「你對我最好了……」

 

這次真的羞恥到想死了……雖然可能……是好的意義上的?

佩洛皺皺眉,直接摘了格雷森的眼鏡,讓金雕叼走後才面色稍霽,旋即好笑地捏了捏對方的臉,低聲咬耳朵道:「想泡在精液裡滿腦子都是做愛還不是小淫蟲?那不然是什麼,小淫鼠,嗯?還問我有什麼不對……你倒是很理直氣壯,我哪來那麼多東西給你泡?」

 

雖然嘴上這麼半是責備地說,他撫摸的力度卻十分溫柔,又湊近著咬了咬對方的唇,才蹭了蹭彼此的鼻尖,半貼著唇動作親暱地接著說:「我怎麼總是強迫你了,你倒是一個一個跟我說說看……讓你撒野撒得還不夠,嗯?有些壞不是你自己要的嗎,你也好意思扣我頭上……」

 

儘管他也不是很介意被說壞,更不介意被認為是在強迫對方——本來他的命令和掌控就是絕對的,格雷森雖然覺得如此卻喜歡並感到更合適便是證據,更正確的尺度才是最重要的——不過是用來逗對方的一種說詞罷了,他甚至不介意說的是什麼內容。

「什麼小淫鼠……」格雷森本還下意識地低低叨念著這樣的話,可在被親暱地蹭著鼻頭咬上了唇之後,他的嘴巴就像是突然被拉上了拉鍊似的,立刻沒了聲音,整張臉紅通通的,眼神也稍微有些濕潤。

 

他知道佩洛那樣的觸摸和語氣代表什麼。

他雖然笨拙卻也多少學會了,在對方的容許下,即便他稍微任性了點也會被縱容,而如此柔和的、調侃的、玩鬧的態度和聲調,當然就是佩洛在對待他時所付出的最大限度的溫柔。

在這樣的前提下,那些聽來像是指責的話語也就只是輕輕搔過了他的下顎,玩笑似的鬧過去後,就停了下來,沒有真的往他的心口上戳。

這使他高興壞了,像被打了針亢奮劑似的回親了對方一下,過於興奮而雀躍地笑開了唇,滿臉沉溺地巴著佩洛說:「我哪有那樣……你明明就常常強迫我,就是那一次……」

 

可他才剛開了口,就忽然頓了下,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因為正被疼愛著,滿心都被對方的好給佔據了,根本連一點丁的壞都想不起,腦迴路便直接給卡住了,好半天才乾巴巴說出了句:「那個……說要把我綁著出去,有點壞……」

 

其實好像也還好……他下意識地又蹭了佩洛一下,忍不住又親了對方一下,想到剛才說到一半的話,就愣是硬著頭皮繼續將它說了下去。「我……我只想給你看,所以你壞……結論就是這樣。」

「後來綁了嗎?」佩洛好笑道,「你的『總是』就只能掏出這麼久以前的一件事情?何況那是懲罰,你以為我喜歡讓別人看自己的嚮導?」

 

雖然打鬧似的鬥嘴他並不討厭或特別厭煩,幾句不會有結果的廢話仍幾乎耗光他所有的耐心和閒情逸致,不想再繼續談這個話題,便突兀地收了聲,緊了緊抱著對方的手,在舒適軟和的相擁中輕吁了口氣,低聲道:「要是嫌跟我待著無聊,就去拿繩子來編,知道嗎?」

 

說完,他像是獎勵又像是安撫地親了親格雷森,而後旋即靜了下來,顯然不想再多費什麼力氣的模樣。

在佩洛突兀地收了聲,開口說出下一句話後,格雷森便像是被勒住了脖子的小獸似的,立刻就停了下來,不但謹慎地收住了自己的聲音,也將手腳小心地攏好了,不敢亂放。

 

能撒野的時間結束了。

格雷森就連呼吸聲也不敢多重任何一拍,就這麼窩在佩洛懷裡乖順地趴了一陣子,近乎靜止似的待了十多分鐘,才敢正常呼吸。

 

他發出一聲低低的喘息,起身去拿了收在行李裡的繩子,又問了金雕找到了自己的眼鏡後,就走回躺椅邊,躊躇地望了望對方後,就緩緩地彎下腰,試探地伸手碰著對方的衣袖。

佩洛沒有睜眼,但和緩地反手握住了格雷森的手指,示意般地往自己身上拉了拉,另一手向外擺開,明顯是一副準備擁抱的姿勢。

格雷森見狀,便慎重地握好了佩洛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抱緊懷裏的繩索,輕輕靠了上去,在對方身上略微蹭了下,調整好位置後,再將臉貼到對方的手臂上去,依著蹭著。

佩洛將人往懷裡摟了摟,又垂頭吻了吻格雷森的髮,而後就這麼安穩地小憩起來,很是習慣似的,絲毫不受對方玩繩子的動作影響。

格雷森幾次想說什麼,仰頭看了看佩洛之後,就都忍住了,安份地靠著對方繼續玩自己的,只偶爾會停下動作,看著窗外的星海發呆,再轉回來繼續編織。

 

弄著弄著,他好像就想通了什麼,稍微放開手腳靠在佩洛的胸口,聽著對方的心跳聲,有些懶洋洋地繼續著手上的動作……然後就停了下來,仰起頭來,靜靜地看著對方的臉出神。

 

他有幾次伸手想去觸摸,但又很快就停了,製造出的動靜甚至都比他打繩結的動作還要微小,幾乎連手掌都沒有動過半次,每次都只停在指尖輕顫的範圍,就僵住了。

然而哨兵感官何其敏銳,那動作雖小,溫度和微弱的氣流都不能阻止佩洛在放鬆中依然有所察覺,儘管依舊沒有睜眼,仍開口有些煩悶地問了一句:「怎麼?」

 

他倒不介意他的嚮導因為有什麼事什麼話想說而給他的休憩增添點背景音,可他不喜歡這樣吞吞吐吐,不上不下要說又不說的狀況。

「就是……」格雷森也感受得到佩洛不快的情緒,縮著身子蹭了下對方後,就含糊地說道:「跟你待在一起其實,一點都不無聊……」

 

「我只是不想再煩你才會拿繩子來編的,就是想說這個……我等等就不煩你了,會乖……」他說著,就伸手又抱了抱對方,討饒似的看著對方闔著的眼簾。「反正也還沒到地方……你都答應陪我了……我就不想要你不開心……」

 

而且編著繩結玩個幾天對他來說其實也挺快樂的……佩洛看起來也不介意摟摟他,和他湊在一起,雖然這樣大概和平時的相處模式也沒差多少……但是難得能有這麼長的時間不用再處理工作上的繁瑣事務,可以好好放鬆……就用這幾天盡情做做平常那些事,懶懶散散地過也不錯。

 

而且他的哨兵最大的興趣本來就是睡覺……他這樣老是打斷對方也不太人道,想想都覺得自己有點壞了……

佩洛睜開眼,目光不自覺有些軟,摸了摸對方那張小臉,輕聲說:「說你煩了嗎。」而後又像平時獎勵對方那樣,在額間落下一吻,一邊輕撫格雷森一頭柔軟的白髮,一邊吐息似地呢喃了聲乖,唇角若有似無地牽起了一抹笑意,旋即又再閉上眼,繼續休息起來。

格雷森紅了紅臉,顫抖著又靠了回去,輕手輕腳地織著手上的線,還時不時短促地低笑著,想著佩洛對自己說「乖」的聲音,就像是得了最高級的獎賞似的,開心地連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快了起來,在船艦上玩沒幾天就壞了。

 

在整理行李時,他有點疑惑地拉了拉已經失去彈性、破破爛爛的繩索,一面思考著自己是甚麼時候將它弄壞的(這太奇怪了,他根本一點感覺也沒有),一面將它胡亂塞到行李箱的一角準備帶回去丟掉後,就開始盤算著要買下一條繩子的事情。

 

「不知道哪裡有繩子可以買……」一直到踏上觀景飯店所在的星球前,他都還在思考這件事,一個沒留神就咕噥了出來。「現在網購的話離開前會不會送到啊……」

「我行李裡面還有,你自己挑。」

 

佩洛隨口就回了一句。他本人基本不需要任何行李,換洗衣物都沒幾套,人帶著就夠了,這次之所以也弄了行李出門,一半裝得都是為格雷森準備的東西,包括繩子、小毛毯、抱枕……他腦袋裡早有清單,幾乎是出發前一刻才直接全部塞進行李箱,包含另外買的一些東西,譬如各種各樣的紅繩,以至於目前裡面裝了什麼格雷森大抵沒看過幾眼。

 

不過他也不是刻意躲著不讓發現,只是行事剛好如此罷了,因此自然也不介意讓人自己翻看那一箱琳瑯滿目、為對方準備的小東西。

 

倒不是他多替他的小嚮導著想,想要讓對方有多賓至如歸的旅程……只是他習慣掌握全局,尤其是自己的嚮導,必須有把握能讓對方在他要的時候完全放鬆下來,並感到安全舒適才行,至於其他小東西,一方面也是出於安定心神的考量,一方面……可不就為了應付類似現下的情況嗎?

 

便是平時看起來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他自己的人自然是要了然於心,既知道彼此平時相處的狀況,也可以預測旅途的過程,又怎麼會疏於這方面的準備?

 

甫一下船艦,佩洛只看了一眼周圍,確認沒什麼危險後,就毫無興致地收回了目光,只捏了捏格雷森的臉,低聲說:「都到了這裡,希望我不會現在才聽到你說自己行前功課準備不足的壞消息……既然說是出來放鬆,你不會還要我臨場發揮軍人本色吧?」

「我……我有做準備了。」格雷森還來不及為有備品而開心,就讓佩洛的詢問給打斷了,急忙地張望了下四周後,就掏出了本小小的筆記,推了推眼鏡,低頭讀了起來。「等一下出去以後,就先到住的地方去放東西,然後……我想看的地方一個在觀景飯店後面,一個要坐車去,還有一個在附近,我想說……反正回來的時候會經過,今天先不要去,不然帶著行李很麻煩……」

 

發揮軍人本色是脅迫的意思嗎?他想著行程的途中,忽然就被岔開了思路,呆愣愣地看著佩洛想對方平時在執法組裡的本色好像也不是太純良,就這麼胡思亂想了兩秒鐘之後,才回過神來,繼續說道:「反正我也沒什麼體力……所以一天就排一個點,今天可以先去飯店後面看看花海,明天坐車去山上看看,後天空著沒排……因為我覺得我大概已經累了,又訂了比較舒服的床,應該好好躺躺,回程的時候想早上先過來逛附近的……用當地特產做的,賣編織藝品的地方……」

 

「然後你、你現在會餓嗎?」他緊張地問完後,就收起了本子,「我找好之後幾天要吃什麼了,能訂的也先訂了,現、現在,可,可以去幫你買吃的……」

佩洛基本上一個實字都沒聽進腦海裡,但至少他知道他的嚮導準備了不少,即使臨場真的還有遇到什麼狀況,那也沒有辦法了,他就是得處理這些事。

 

見格雷森怯生生小心謹慎地望著自己的模樣,他輕笑一聲,怕人走丟似地牽起對方的手,接著道:「放完行李休息一會,挑挑你要帶出來的繩子,我陪你出來吃,讓我先好好考察一下你在這裡行走的能力,免得我平白無故丟了嚮導都不知道。」

「出……出來也不一定要帶繩子……」格雷森低低地抗議了聲後,又握緊了佩洛的手,多補了句,「但是謝謝你幫我帶……我,我還是帶著好了。」

 

雖然他想說他應該是不會弄丟自己的,但又不是那麼確定,便乖乖地讓對方牽著去搭車,在車上問對方說:「要是我過關了的話,你會不會幾天都不陪我啊……」

「想我陪你?」佩洛挑眉笑問,側眼睨了會格雷森,又轉而看向了窗外,隨手在自動駕駛的懸浮面板上點了一個觀光路線,從自己的帳上登記扣款,才接著道:「看你表現,親愛的嚮導,規矩你應該很熟悉吧。」

 

「但畢竟這是你期盼規劃已久的旅遊,我也不至於太不給你面子,讓你失望……是不是?」

「嗯……」格雷森下意識跟著看了看窗外,又轉回來,才緩慢地意識到佩洛剛剛似乎做了什麼,就跟著碰了碰面板,然後意外地發現上頭多出了條已付費的路線,硬生生地替這趟車程多加了半小時多的時間,便立刻瞪大了眼看向對方。

 

不是說好了這趟旅行都讓他付嗎?他雖然想這樣詢問對方,可又馬上想到自家哨兵要不是沒在聽就是沒有答允,就將話吞回去了。

 

而且難得佩洛願意不怕麻煩地陪他多繞一下……他要是多說了什麼,惹佩洛不開心的話,搞不好對方就不想理他了,好像也是有點得不償失?

 

於是他便眨了眨眼,收起了那副驚訝的表情,微微笑了下,又結結巴巴地說了句「謝……謝謝。」後,就展臂抱了對方一下,再興高采烈地鬆開手來,湊到窗邊去看外頭那正移動著變換的風景。

 

雖然那大抵上只是由普通而茂密的高緯度樹林、湖泊,外加幾座遠山排列組合而成的普通景緻而已,但對於從小到大幾乎都只在孤兒院、塔和軍隊裡活動著,完全沒有機會接觸自然風光的格雷森來說,那些地方看上去就是很神秘很新奇,雖然還比不上他家哨兵的精神圖景,可也足夠他開心了。

 

「好好玩……」他著迷地望了一會後,又轉過頭去,將臉靠到了佩洛的肩上,巴著人的手臂蹭了蹭,笑得有些傻兮兮的看著對方,開口說道:「我……我保證,我會很乖,很守規矩……」

 

其實他大概連佩洛說的規矩是什麼都還沒想起來,只是下意識覺得自己大概整趟旅程都不會想忤逆對方了,就這麼憑著心情應了,然後又趁著興頭親了親對方的唇,才又輕輕地笑了笑,停下動作,乖乖縮回位置上,眨著雙眼盯著佩洛看。

佩洛凝視著格雷森的笑,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對方翹起的嘴角,好一會後像是也被感染了那般好心情似的,輕輕地勾起了唇。

 

「來,過來,坐在這裡。」他比比自己的腿,引著對方坐了上來,擁著人靠著肩膀,在緩緩的十指交扣間輕聲說:「好好看著窗外,不要浪費這半小時……什麼東西好玩,喜歡什麼,有什麼想法……慢慢地,一個一個說給我聽。」

格雷森這才依依不捨地將目光從佩洛身上轉開,看向外頭。

 

「什麼東西好玩……都很好玩,我都沒看過……」他凝視了窗外一陣子之後,才記著對方的問題,喃喃地開了口,「樹木原來可以長那麼大一片……好像會藏什麼東西在裡面一樣,我剛剛看到了動物……像是松鼠和鹿,還看到有鳥,好多種不一樣的鳥,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那麼多不是精神嚮導的動物……他們都活在這裡嗎,好不可思議……」

 

「喜歡的……都喜歡,樹木的顏色和湖的顏色都很好看,光腦上的影像跟這樣看到的差好多……這裡也比公園好看……我還看到水裡有魚,五顏六色的,鱗片閃著銀光,好漂亮……感覺好像會很好吃……聽說這裡有一種特產的魚,不知道是不是我剛剛看到的,如果是的話晚點就吃得到了,我可以幫你把刺都挑掉……如果你喜歡吃的話我也會喜歡。」

 

「那邊的山看起來好高……雖然介紹上說那是這裡最矮的,不過,看起來真的好高,我想說可以上去看看雪,反正也不用自己爬,坐車上去就好了。」

 

「我以前待在孤兒院的時候也很想出去玩雪……可是他們喜歡在雪裡面包石子,被打到了很痛……會躺在床上很久,還留了疤,等到傷好之後,冬天都過了……之後去塔裡也沒有出去玩雪……而且一個人玩也很奇怪……」

 

「我是想說……可以跟你一起去看,就很開心,而且上面冷的話,你會牽我的手……」他說著說著,雖然還是在看外頭,話題卻有些偏移了,臉也稍稍紅了起來,「我喜歡跟你牽手……」

 

「還有就是,從山上看下面應該也很好看,山上有瞭望塔,感覺要是從白茫茫的山往下看,看到一堆彩色的風景的話,應該很有趣……然後,那個,我不太喜歡,沙漠所以……沒有選那裡,感覺好熱……」

 

好像有人就是會偏好那樣荒蕪的風貌,還有沙漠裡的商隊……市集,什麼的,但他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而且之前偶然看到的佩洛的過往總讓他有點在意,選擇地點的時候,也盡量避開了市場和人潮多的地方。

 

說完後,又指著一隻剛從天上掠過的某種鷹科鳥類說:「然後……然後,我好喜歡剛剛飛過去的鳥的羽毛,雖然顏色不鮮豔,但看起來好好摸……好像……好像你的鳥……」

佩洛的視線隨著那些話轉動,像是跟著重新感受了一遍周遭的環境,聽到這,更不禁牽唇在格雷森額角吻了吻,輕輕揉著對方的手,笑道:「你行程都排進去了?可別漏了……」

 

他下意識地抬手撫摸對方額際,想好好檢查上面是否有遺留的疤痕似地,儘管他其實早對自家嚮導的身體一清二楚,更不用說哪裡有哪些疤痕這種事,稍一聯想就可以知道是哪幾處,或者根本沒留下什麼痕跡,他仍忍不住地想確認。

 

「餐點聽起來很令人期待。」他講話的語調有些飄,彷彿在思考別的事情,片刻後才又穩定下來。「冷天裡即使不包石頭,雪球砸到身上也會很痛,你要喜歡,不如堆堆雪人,一個人玩也不奇怪……我也在旁邊看著呢。」

 

「你這樣隨便指著路過的鳥說像牠所以好喜歡,也不怕金雕傷心?」他低低笑了幾聲,金雕便突兀地冒出,安靜地窩在格雷森腿上,一雙金眸溫溫地往上望。

「怕牠傷心……」格雷森聽著佩洛的聲調,感受著那格外緩和的情緒,忍不住就有些恍然,往下注視著金雕那溫和的眼神,然後張開手指摸著牠的眉羽、翎羽和頸羽,再併攏起來,摸著牠的頸背,抬頭看佩洛。「我……也怕牠傷心,可是比起其他鳥,我更喜歡牠……其他鳥又不算什麼,也就是看看……」

 

說著,就將金雕摟進了懷裡,倚在佩洛懷裡,再反親上對方的臉,輕輕地說:「要、要是牠傷心的話,我就連看都不要看了……只想著牠就好了。」

 

「我不要牠難過……」

 

大概是因為情緒有些激動的關係,他那隻冒失的小鼴鼠下一秒也噠噠噠地從他的肩後爬了出來,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探出頭,伸出腳,跨過自己的主人踩到佩洛的肩上試探了下,發覺好像不會被怎麼樣,就跑過去踏著佩洛的領口跑了兩圈,才又相當迅速地溜回去,跳到自己主人的懷裡,巴著金雕磨蹭了一會,蹭得對方毛都亂了,才又伸爪幫著捋平了,然後張口嗷嗷亂叫著。

 

好像在說金雕是牠的,牠會保護金雕一樣,宣示著沒必要的佔有慾和保護慾。

 

這讓格雷森皺了皺眉,垂首捏了鼴鼠的臉一下。「……你又不乖了。」

 

「怎麼可以踩他領子,回去就讓你在桌上罰跪。」

 

他像是很懊惱的樣子,一面教訓自己的精神嚮導,一面偷看著自己的哨兵……別說是在旅遊了,佩洛該有多難得才會有一次好心情呀?結果自己一沒盯好這隻小淘氣,牠就又跑出來搗亂了。

其實他倒也不是覺得這樣就會讓佩洛心情差了,但是精神嚮導畢竟是他的某部分想法的延伸,要是被誤會了怎麼辦?總在喜歡的人面前出糗,感覺也不大好。

 

再說在那幾句話的功夫裡,佩洛才剛剛露出了他沒見過的陌生樣子,他都還沒來得及細看呢……

 

他又往上偷望了望,原本是在緊張鼴鼠的表現的,可最後卻忍不住又開始凝視佩洛的雙眼,覺得裡頭結霜似的藍好美好美,難得溫煦地化開來的表情也好好看,再回想剛剛的每句話,更覺得每一個音都好像敲在他的心上似的,明明是緩和的探問和意見,聽在他的耳裡怎麼就像是在說喜歡他一樣呢?耳根便紅了起來。

 

「……我……」鬼使神差地,他又接回了剛剛沒來得及回的話,「我……很期待跟你一起玩。」

 

「所以都排好了……沒有漏的,還空了很多天,可以待在你喜歡……還有我喜歡的地方,所以……就是……」

 

「希望你會……覺得舒服……」

佩洛低聲笑著哼了哼,也跟著凝視起格雷森那一雙艷紅的眼睛,看了半晌才伸手碰碰對方眼角,垂下頭來在那雙薄唇上印了一個綿長而又輕柔的吻。

 

「既然你準備了這麼多,我也會稍微期待一下的……」他捏了捏格雷森的耳垂,又撫摸了會對方柔軟的白髮,而後竟忽而探手往前順著摸了把金雕的羽毛,再揉了揉鼴鼠的頭,力度不輕不重,顯然沒有將小傢伙剛剛的撒野太放在心上,嘴上卻好笑地說:「牠要怎麼罰跪,你之前罰過嗎?回頭我可得好好看看,看你怎麼教牠。」

 

他又親了親格雷森的臉,輕聲道:「也不會要你看都不能看……我不會遮住你的眼睛,可是,」他點了點對方的胸口,「這裡,只能是我的,明白嗎?親愛的嚮導。」

 

金雕微微動了動,看了兩個人一眼,沒多久便側過頭去碰了碰鼴鼠。

鼴鼠被金雕碰了碰後,過了一陣子才動了起來,也用頭蹭了蹭金雕,再縮著身子窩進金雕的腳爪旁,親暱地撓著牠玩。

 

「那牠罰站……」格雷森被親得有些暈呼呼的,稍微修改了下自己那隨口說說的懲罰方式後,就傻楞楞地看著佩洛的雙眼,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音應道:「好……一定、只裝著你……」

 

他感覺再這麼下去他大概連結合熱都要犯了……可又不想停,下意識碰了碰自己的臉頰,感受了下熱度後,就將半邊的臉頰和一隻耳朵壓到了佩洛的胸膛上去蹭,轉移注意力似的猜著裡面是不是也有他。

 

他覺得佩洛都這麼說話了,心裡面一定也裝著他,可又忽然想到精神結合的那時候,那隻黑雕住進了他圖景裡的事。

他好像是沒往佩洛圖景裡放什麼……除了那一點點的精神力以外。

格雷森有點遺憾地垂了垂眉,趴在那裡暗暗地想之後要往裡面多塞點什麼,這樣佩洛就不會覺得空落落的了。

 

……奇怪,佩洛有說過這種話嗎?

佩洛親了親格雷森髮頂,順著一下一下緩緩地撫摸對方的頭和背,神色近似溫柔地以目光描摹著,自己都沒怎麼往窗外看,卻用指尖抬了抬對方的下顎,正對著窗外的風景,輕聲說:「喜歡就多看一會。」

格雷森回蹭著佩洛的手指,輕輕點頭應允後,便專注地盯著窗外的風景,沉默了片刻,等到看得入迷時,又開口細細碎碎地講了些心裡的想法,再偶爾抬頭蹭蹭對方,像隻小獸似的等著對方的觸摸。

 

佩洛的手摸著他的感覺很好,柔柔慢慢的,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很受疼愛似的。

 

他喜歡這樣的聯想,等到真的想不到話可以說了之後,就安靜地靠在那裡,看著窗外的天空。

 

這顆星球的體積並不大,雖然擁有大氣層和衛星,足以孕育其上的生命,可約莫在數百年後,這顆星球的大氣會在逐年的散逸下被恆星風帶走,屆時星球將會受到來自太空的眾多輻射,就如同從前的地球一樣,迎來一場廣大的生態浩劫,終至毀滅。(即便那顆行星的毀滅說經過了漫長的時光後變得眾說紛紜,可宇宙輻射對生物的危害度至今仍受到普遍的重視,其毀滅性僅次於蟲族的侵襲。)

但也因為遮蔽視線和光線的氣體相對稀少的關係,為星球照上防止氣體外洩的罩子後,觀星的視野便變得相對廣闊了。

 

於是,白日時,這顆星球的天空並不是藍色的,而是在淺藍中透著鄰近星系的色彩和樣貌,比起其他星球來說,顯得格外絢麗多彩。

雖然對已經遷徙到宇宙中的人類來說(尤其是他們這些居住在殖民衛星上的軍人),天空的顏色其實不太重要,是不是藍色的都無所謂,更奇怪的顏色,八成也是看過的,在那些由人類統治的邊陲地區,總有些會令人瞠目結舌的新玩意兒能看,看久了也就見怪不怪了。

 

但這一點也沒有影響格雷森的旅遊興致,不如說,天空的顏色也是他將住處定在這顆行星的原因之一,其實如果狀況允許的話,他本來是想約佩洛去遊樂園的……不過去那種地方,大概不只佩洛嫌吵不喜歡,他自己也不太敢搭乘某些……大部分的遊樂設施,而且佩洛又不會陪他,去了也沒什麼意思,索性就選了個某方面來說性質差不多的地方(他覺得的)過過乾癮。

 

但住的地方呢,還是不要太花俏好,雖然他猜佩洛也不至於會對住處的裝潢有什麼意見,不過既然一天都要在這裡待上至少八小時了,佈置呀外觀呀之類的還是簡單點,沉穩點才好。所以他就找了設計上比較簡約的飯店,主色調是銀色和灰色,還有宇宙似的泛著瑣碎星光的沉黑色,只在重點處擺放著一些較為多彩的裝飾品、古老的花器之類的,作為點綴。

 

大概就是某段時間流行過的那種老牌飯店風格……他在一些老掉牙的電影裡看過幾次,還滿喜歡的。進了接待大廳,辦完入住手續後,就很是興奮地拉著佩洛的手,低聲乞求道:「那個……上、上樓之前,可以先陪我去看看那個嗎……?」

 

說完,就轉頭遠遠看著放在邊角的一個圓形花器,一臉新奇地瞧著它看。

 

「是天空的顏色欸……」

 

那大概是種用土壤燒製成的傳統工藝品,有些樸拙而不規則的表面上刷了幾層繽紛卻不至於太過飽和的漆,更鍍上了一點特殊的材質,使多樣的色彩上又多出了層流動的白霧,宛如大氣層似的在上頭不斷流轉著,仿照出了從外太空遠眺這顆星球的樣貌。

佩洛沒有反對,和格雷森一起走到了那擺設前面,見對方盯著看了半晌,嘴上不乏驚嘆之聲,便不禁挑眉道:「你喜歡這個?」

「嗯……」格雷森點了點頭,然後墊腳靠到佩洛耳邊,低聲說了句:「看起來,好像,可以往裡面放毛線球之類的……感覺很適合……」

 

然後就放下腳跟,自言自語道:「不過感覺就很貴,而且放宿舍好奇怪、還是算了……」

「如果是想放毛線,你自己不也可以編一個籃子?」

 

佩洛想,以他對自己嚮導的了解,這點程度的手工藝應該還難不倒對方才是。

「是可以——」格雷森想像了下,又誠實地開了口,「但是沒這個好看,而且我不會捏泥巴……我是說,做這種,看起來就很難的材質……」

「你主要是喜歡這個東西,然後再給它找用途,顯得它有需要存在一點。」佩洛直接下了結論,也沒打算再讓格雷森解釋,只繼續問:「你喜歡這種樣子的?這個星球的樣子。」

「嗯……嗯。」格雷森雖然稍微有點訝異,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佩洛拆穿了,含糊地應了應之後,又多補充了句:「是喜歡星球的樣子,但是,只要外型是像這樣圓圓的……然後圖案不要太醜,應該都差不多吧……」

 

聊完之後,他就忽然覺得好像也不用繼續留在這個裝飾品前面,就勾了勾對方的手說:「我看好了,我們上去嗎?」

「嗯。」佩洛輕應一聲,臨走前多看了那花器一眼,若有所思了片刻,而後又被格雷森轉移的興致引過去,陪著對方一路欣賞新奇事物地到了房裡。

 

房間雅緻舒適,還有可以開關投影的天幕,佩洛沒多留意,放下了行李便先去按了按床,而後坐下來,感覺軟硬度不討人厭,更舒緩了表情,對格雷森招招手。「先給我調整,我躺半小時,你看要四處去看看還是一起躺都可以,出門前記得從我行李選好你要的繩子。」

格雷森聞言就靠了過去,下意識地捏了捏佩洛的肩膀後,便探出觸支為對方悉心地梳理了起來,而後再稍微往下潛,探到了對方的圖景……或者該說是他們倆融合了的圖景邊緣,一面替對方卸去感官上多餘的負擔,一面在那血紅花海穿梭著,有些意外地看著圍繞在他身周的白花。

 

說起來好像自結合之後,佩洛的圖景裡就多了這玩意兒,還總跟在他的身邊……他好奇地碰了碰,忽然就有了個大膽的推測。

 

這白花指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不會吧?他對自己說,可又不是那麼確定,又稍微思考了下,就往外退了出去,沒再繼續一心多用……一是怕他想得走神了,弄差了什麼。二是感官調整也做得差不多了,繼續做下去也只是瞎忙。

 

「那我……我先去翻繩子來玩好了。」他遲疑了下,還是先跟佩洛報備了聲,才翻下床去,輕手輕腳地打開行李箱,準備從佩洛的行李裡翻出那不知在哪的繩子——可箱子裡的景象卻讓他直接愣住了,愣愣地眨著眼,看著箱內那堆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毛織品們發起了呆來。

 

怎麼回事?為、為什麼都是他的東西???

 

格雷森慌亂地從裡頭陸陸續續抱出了幾個抱枕跟毯子……還有一堆琳瑯滿目的紅繩……將它們都放在腿上後,就繼續瞪著它們發呆,然後又看向了箱底,盯著佩洛那寥寥幾件衣服,呆呆地發了更長的愣,然後才有些機械性地摺起了上一秒才被他抱出來的毯子和繩索,只留下一個鬆軟的抱枕和一條舊繩索在外面,把其他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收回去,關好行李箱後,才抱著抱枕起身,僵硬地回到床上,抱著它靠到了自家哨兵身邊,戰戰兢兢地喚了對方一聲。

 

「那個……佩洛……」

 

他再傻也不會覺得那些都是佩洛要拿來自用的,更不覺得佩洛會在出遊前就預先決定要陪他玩些糟糕的遊戲,所以這大概都是備品……單純怕他想要而裝進來的。

 

意識到了這點後,他莫名地就感到有些緊張,看著對方的眼神也不自覺地晃動了起來,然後慢慢地飄到了手頭的紅繩上。

 

「你、你怎麼都不帶自己的東西啊……那些不都是我的……」

 

而且繩索裡還有幾捆是新的……為什麼呀,佩洛是在什麼時候準備的?他怎麼都沒發現……

佩洛憊懶地抬了抬眼,不是很想回答的樣子,但或許是看格雷森很是緊張的模樣,他最終還是勉強給出了回應——將人連抱枕拉進被窩裡,圈在懷中,隨意親了親後低啞道:「我這不是帶了嗎。」

 

「你就是我的……有什麼區別?」他越講越遲緩,很是放鬆地閉著眼,「沒想看別的就在這裡躺著。」

「嗯……」格雷森乖巧地縮在了佩洛的懷裡,稍微、只有稍微,為對方的話感到很開心。

他的哨兵不是第一次這樣說話了,要是平常的話,這種他就是對方所有物的說法也不至於讓他那麼高興,但放到現在,佩洛用這樣緩慢的語氣說起來,卻意外地讓他覺得有點可愛,整個人便也漸漸放鬆下來了,連繩索也來不及玩,就這麼慢慢地溺在了對方懷裡,舒緩地鬆著眉,闔上了眼。

佩洛準時在半小時後醒來。

 

本來在星艦上就已經睡得不少,如今又還不到休息的時候,稍微小憩一會便足夠消除一點積累的舟車勞頓,把狀態調整過來;何況他雖然睡得多卻一向淺眠,要能蒙頭就安穩睡到隔天反倒更難一些,自是耽誤不了什麼時間。

 

他躺著調整了一會呼吸,垂頭看向懷裡還睡得挺香的格雷森,心裡隱隱泛起一股寧和的滿足,微勾著唇又看了半晌,才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面龐,撥弄梳理那頭捲曲的白髮——動作竟和平時陪伴鼴鼠的金雕有幾分相似。

 

看了眼時間,也差不多到了該吃飯的時候,他雖然一點都不記得對方唸叨的行程內容,也還知道他的嚮導對這次旅行有多期待,就算要睡,也不該挑興頭正濃的第一天,哪怕已經沒安排多少活動了,錯過或者延遲以致於步調太趕都可能讓他的嚮導沮喪或是失落,即便他對出遊沒有興趣,答應要給對方的東西或者事情他從來沒有反悔或是搞砸過,更不會在這種時候無端潑對方冷水、讓人失望難受。

 

所以他沒有因為麻煩就任由對方繼續酣睡,以致錯過出門的時機,反倒捏了捏格雷森軟彈的小臉,抽開對方懷裡的抱枕和紅繩,起身自上而下地在那小巧的鼻子和唇上親咬了幾口,難得有耐心而半帶笑意地低聲喚道:「起來,去吃飯了。」

「嗯……」格雷森遲緩地張開眼,看著佩洛的神情,聽著那語氣,幾乎以為自己還在夢中。

 

但即便是在夢裡,他也沒有不遵從對方命令的膽氣,只眨了眨眼,覺得自己稍微清醒了點後,就開口應了聲:「好……」而後就這樣呆呆地又看了對方好一會,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不是在做夢,並且進一步想到他們還在旅遊,吃飯好像也是他約的……就以飛快的速度紅起了臉。

 

他原本想說睡過去就算了……反正了不起叫客房服務就好,雖然有點貴,但他查過了,應該是不難吃。

而且考量到才第一天而已,不只佩洛會想睡,他大概也會想睡,就沒排什麼行程在今天,頂多只為了填塞時間所以暫時排了要去看看長在飯店後頭的花而已。但反正花又不會長腳跑走,也不會突然謝光,今天不看還有明天……其實也不是很打緊的事情。

 

像這樣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懶一天也不錯……於是他剛剛就是抱持著這樣的心情睡著的,完全沒想到會被自己的哨兵溫溫柔柔地叫起來,便頓時傻在了那裡。

 

而且平常也都是他叫佩洛居多……他這樣胡思亂想了很久才想到要跟佩洛說謝謝,便低低地開了口,然後在對方的注視下坐起身來,下了床,「我……我穿個鞋……再幫你調整一下,我們就出去……」

「嗯。」

 

佩洛隨口應了聲,看著格雷森慌亂的背影,不禁又有點好笑地問:「順序是不是反了?先穿鞋,你是要在門口幫我調整嗎。」

 

「慌什麼,時間還夠,慢慢來,該帶的東西別忘了帶。」

「欸……對喔……」格雷森低下頭,怯弱地說完後,又垂著臉走了回去,「那我先調……」

 

他不太敢看佩洛的臉,可又忍不住想要偷看,於是就維持著面朝下的姿勢,抬眼偷瞄了幾次,再慌亂地轉開來,有些羞赧的看著床面和對方的腿,而後摸索著搭上了對方的肩膀,虛虛地摟著人,又伸出了觸支,調整著對方的感官。

 

難得在外面吃飯,味覺和嗅覺上得多注意點……

 

他這麼想著,便在專注的操作中毫無自覺地更往前靠了點,緊緊貼在了佩洛的身上,就像是在撒嬌似的,略瞇著眼,仰著下顎微微地蹭著對方的肩,最後更又閉上了眼,就好似要這樣睡過去似的將臉頰靠在了佩洛的肩上。

 

直到調整結束後,才再睜開眼,看著對方結巴地說道:「然後我……我也帶著你就好了,佩洛……」

 

而後就湊過去,稍微親了對方一下,才再垂下頭來。「反正錢包跟光腦都在口袋裡面……」

佩洛挑了挑眉,手一牽就把人抱到懷裡,鼻尖輕蹭對方耳後,親了口後輕笑道:「繩子不拿了?還有細的呢……還是你想在裡面先綁一個簡單的?」

格雷森本能地顫抖了下,狀似難受地瞇起了眼,低喘著氣,努力地從喉嚨裡逼出輕細的聲音說道:「我……我……」

 

我不知道……他是想這麼說的,因為那發言對他來說實在太刺激了,誘惑力十足,讓他一聽就忍不住想到細繩在身上摩擦的觸感,又想到對方勾著笑在他身上拉起繩結的樣子。

 

那我帶繩子出去……他隨後又覺得自己似乎就該這麼跟佩洛說,因為他並不是不願意帶,只是今天就特別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身上,想要讓佩洛感覺舒適點而已。

 

可是、可是……

 

「如,如果是簡單的……你要幫我綁嗎?」他抖著聲音說:「會……會不會太麻煩了……」

「有什麼麻煩的?」

 

佩洛笑問,將人挪到床上放著坐好,回身去取了一條被他抹過蠟的細繩,確認表面平滑得不僅沒有磕人的凹凸更沒有一絲細毛,保證不會摩擦到對方的肌膚,哪怕是蹭掉一點皮屑……而後便自後脫下格雷森的上衣,以近似於擁抱的姿勢,指尖抵著線繩緩慢而服貼地滑過對方的胸膛和脖頸,微微拉緊了繞圈綁著。

 

「這個又不難……」他一邊綁一邊靠在對方耳邊笑,低聲說:「很快就好了。」

「因為……」格雷森張口想解釋什麼,例如他以為自己已經給佩洛添不少麻煩了,比如擅自拉對方出來旅行之類的、剛剛忘記穿了鞋就不好再進來之類的,或者是弄斷了繩子還要佩洛幫忙準備之類的事……

 

但在那樣或許可以稱得上是自在的笑聲,還有輕緩的撫摸和捆綁下,他很快就忘記了方才思考的內容,停了聲音,將全副精神都放在對方拉著的繩索,還有那隱隱碰觸到他的指尖上。

 

直到綁完了,才低低地喚著「佩洛……」,帶著濃濃的泣音說。

 

「你、你對我……好好……嗚……」

 

淚珠從眼眶邊溢出,一顆顆自頰旁滾落了下去。

其實格雷森也不知道自己幹嘛掉眼淚,他感覺自己似乎是幸福的,只是那樣的感覺太過強烈而陌生,好像超出了他承受的限制,就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

佩洛皺了皺眉,伸手勾了勾線繩,確認鬆緊度沒問題,又左右摸了摸,確定觸感一點也不粗糙,他嚮導蒼白的肌膚也全無被磨紅的跡象,才鬆開眉頭,拿出小毯子包住了格雷森,從後向前穩穩地將人抱在懷裡,沒親眼看見卻也準確地輕柔撫摸著對方的臉,一點一點不疾不徐地擦去那些淚珠。

 

他其實比起被說壞,更不喜歡聽格雷森說自己對他好,因為他從來也不覺得自己有好過,他怎麼會去做什麼好事呢?好這個字跟他一點也不沾邊,說得倒像他會為了誰鞍前馬後去做那諂媚的狗一樣,只讓他覺得噁心……可一方面又覺得既出自於自己嚮導之口,那也沒什麼,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做過了什麼,對自己人也一向有更多的寬容,並不講究這一點細節,只不知該作何反應,便總是當作沒有聽見一樣。可他在這種時候也確實容易為平日喜歡看的哭泣模樣感到焦慮,想讓對方停止,卻總是不得章法,更會因此生出些莫名的煩躁,悶在心底,蒸得難受又發作不出。

 

然而經歷幾次,他的學習力也不弱,對此已熟悉了不少,至少他知道既然自己找不出什麼確實的問題,那應該就是沒什麼問題,不需要找出原因也不需要焦慮,只要好好地抱著人哄好就好了——理論上而言,畢竟這認知雖能讓他控制自己的行為和思維導向,卻沒辦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

 

但他漸漸也能從中感覺到一絲平靜……因為他開始發覺,這般在他看來毫無理由、甚至可能是因自己發生卻不可控的哀泣,也只要他在一旁便能好好地控制住,讓他的嚮導重新笑起來。

 

他輕輕握著對方的手搓揉,不禁更側頭親了親唇邊的白髮,輕聲道:「哭得像掉進了海裡一樣……眼睛等等要疼了。你要是頂著一雙哭紅的眼睛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好好的眼球弄得像血球似的。」

「我……我……」被包在毛毯裡很溫暖,佩洛語氣中的安撫也讓格雷森忍不住往後縮了縮,漸漸地停下了眼淚,但仍稍稍顫抖著,就像是情緒還沒回復正常狀態的證明。

 

因為睡前剛才做過梳理,結合後他對自己哨兵的狀態也比較有把握的緣故,他就算沒有那種隨時探查對方情緒和心思的習慣,在這樣不知該說是集中還是發散,總之腦內的雜緒和思路都牢牢地牽在佩洛的身上,除了對方以外的事物一概都察覺不到的狀態下,便仍不可避免地感覺到了佩洛的情緒。

 

先是像金雕猛然將腳爪插入獵物柔軟的腹部內,將牠撕裂般的銳利。

又像是整群的彼岸花離了鮮血的滋潤一樣萎靡乾枯的悶絕。

後是耐著性子的,似水般柔和的,宛如哄著孩子入睡一樣的情緒,溫潤地好像撫過了他每根發作著焦慮的神經,讓它們緩下來,慢下來,驅除他心中殘存的點點恐懼。

 

他漸漸平靜了下來,不再哭泣,也停止抖動,但似乎仍組織不好語言,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想跟你結婚……」

佩洛挑了挑眉,一時不能領會這句話與現況的關聯,亦無法理解語句本身的意思,難得有些錯愕地沈默了一會,才想明白了似地好笑道:「你把你的記憶都哭掉了?還是要我給你扯一扯精神連結,翻出你的軍證來瞧瞧?」

「嗚……」格雷森縮了縮身子,捏緊了與對方交纏著的手握了握後,才輕聲說道:「可是有結合跟有婚配又不一樣……你想嘛,我們不是總有一天會退休嗎?到時候婚證才是一般人會看的吧?」

 

「而、而且,這樣我出去,大家看到我眼睛哭紅了,我就可以說:『我剛剛跟佩洛求婚了,佩洛是我的法定伴侶!』給他們聽……」

 

「這、這樣就不奇怪了,而且我保證不會再哭出來,這個禮拜都會高高興興的……」他說完,就又撓了撓對方的手,撒嬌著說:「佩洛……你答應我,好不好?」

佩洛低笑一聲,不禁又把格雷森抱緊了一點,親暱地貼著對方的側臉親吻,輕聲問:「保證不再哭了?要是你又哭,我要怎麼罰你,嗯?答應你的好處,我都還沒問你要呢……」

「那你……你罰我、罰我,幫你按摩?」格雷森絞盡腦汁地想著,然後緩緩低喃道:「好處……那我,我一天不要亂問你問題……都正常說話,不要結巴……」

 

因為佩洛平常也沒什麼需求,他自己也沒用得很,排除日常生活的瑣事外,也想不到有什麼是他有能力幫對方處理又能同時達成懲罰或討好的要求的事,最後只得戰戰兢兢地硬說下去。

 

「或者安安靜靜地不要吵你,你想要我說話的時候我再說……我,我可以忍耐的,會乖……或者一天不要玩繩子,什麼的……」

 

「或是,或是,那個……以後——」說到這句話時,他顯然說得很糾結,不僅話音稍稍飄移了下,還偷偷伸著指頭算了算,才垂著眉頭,有些沮喪地垮下肩膀,小小聲地說:「大概、大概十年,都不要帶我出來玩……之類的……」

 

雖然不能出來玩的話他會有點難過,但如果佩洛會開心的話,那就這樣吧?他應該還忍得過去……

佩洛被逗樂似地笑了幾聲,側頭磨蹭著又親了格雷森幾下,輕聲說:「除了最後兩樣,不都是你本來就該做的麼?這禮拜你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懲罰的事,等我真的要實行了,再來想吧……希望你不會給我這個機會,你不會期待我想出來的懲罰的,我說到做到。」他輕輕地將對方臉上的淚痕都擦乾,並仔細地拿著對方的小手穿進剛剛脫於一旁的衣服,將一點點皺褶都抻平了,才抱著人又道:「至於好處……算了,你整個人都是我的,有什麼好我還拿不到?」

 

何況他對自己的嚮導一向寬宏——不論是犯錯、獎賞,抑或是不多計較的部分。

 

「你要想做,排得出時間我們就去把事情辦了,別為這點事哭鼻子,嗯?」他緩慢地搓揉著對方細瘦的指尖,輕輕地左右搖了搖,「你想跟誰說,就跟誰說,我又不攔著你。」

 

他沒等回應便揭過了這個話題,隔著衣服搓了搓底下的紅繩,聽來像是揶揄實則試探地問:「這樣舒服嗎?」

格雷森一被這麼動了,便也顧不上回應對方前頭說的那些話了,就像是鼴鼠平常在金雕身下放鬆的樣子似的,整個人都軟了下來,緩緩往後靠。

 

「很舒服……」他說話的嗓音也好像是被泡軟了似的,洋溢著濃厚的幸福感,「如果每天都被佩洛這樣碰的話,一定會舒服到快要死掉……」

 

說著,也終於像是被哄好了似的笑了出來,努力仰高頭看著對方,蹭著對方的胸口說道:「但是,感覺這樣死掉也好……因為佩洛而死的話,就算痛也會很開心,一點都不會覺得難受……會很快樂……」

 

他勾著佩洛的手指,思緒突然又脫飛了出去,想著以後的事,然後又突然輕輕地笑了幾聲。

他並沒有發現自己在笑,只是想著佩洛答應他要結婚了,想說也都可以說,感覺真是太棒了……而且佩洛不僅沒要懲罰他,還反過來安慰了他幾句,讓他現在,感覺都快要飛到天上去了,想哭的感覺也順便全部蒸發掉了,半點也沒留下來。

 

雖然他好像也是因為太快樂才哭的,但此時此刻卻也全部忘掉了。

被佩洛親了親臉後,更瞇起了眼,拉著對方的手輕輕說:「那我……我們要出門了?」

 

然後又不自覺地扭了下腰,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後,才又開口說道:「謝、謝謝你,佩洛……我……喜歡你,所以不用擔心……」

「死什麼死。」佩洛微微皺眉,咬了咬格雷森的側頸,「我准你死了嗎?」

 

「你要敢死,我一定會先親手讓你死得痛苦萬分,半點快樂都感受不到。」他的聲音很輕,話裡的音調並不陰狠,輕鬆得像是隨口一句閒談,卻隱隱透著股森冷的認真。

 

他感到自己腦中像是突兀地生出了股亂衝亂撞的氣,讓他憑添了幾分想把對方剝皮拆骨吞下肚的怒意,好半晌才想到,他們好歹也算是生命共同體,對已結合的哨兵而言,嚮導的死亡當然代表了痛苦的生命盡頭,自己這般反應也不是沒有道理。

 

一這麼想,那莫名的焦躁總也算是消停了點。他又咬了對方一口,指尖掐著線繩拉了拉,彈在格雷森白嫩的肌膚上,在那細小的噪音中忖度片刻,終是決定寬容地原諒他高興得語無倫次的嚮導,不和對方一般見識。

 

他的嚮導這樣癡迷於自己,肯定是忘記了這件事,即使沒有,約莫也不會捨得失去他的疼寵。

 

他親了親白髮下的後頸,齒尖齧著突出的頸骨輕輕磨咬,沒多久便向後退開了身,聽不出喜怒地低聲說:「走吧。」

格雷森反射性地在那平淡的威嚇下顫了顫身子,卻奇異地沒感覺到半點威脅感。

 

他覺得佩洛的怒氣似乎並不是朝著他發的,便眨了眨眼睛,乖乖地放鬆著脖頸任對方啃咬,身體也不自覺地鬆了些,往後依著對方。

 

一面這麼賴著,更一面暗自希望脖子上的噬咬能夠再大力點,粗暴些,最好弄痛他。

隨後更有些恍惚地笑了起來,在腦內直接將佩洛口中描繪的那種痛苦超譯成了絕頂的甘美,並且衷心期盼著它的到來——就只差沒要對方真的掐死自己了,因為他覺得,為了這種理由把自己心儀的哨兵惹生氣了好像不太值得,而且他確實也捨不得離開他的哨兵。

他愛佩洛,想永遠跟佩洛在一起,他無法想像沒有佩洛的日子。

 

如果佩洛也這麼想就好了。

 

然後他就為了佩洛表現出的縱容而咧嘴笑開了,傻里傻氣地盯著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瞧。

接著更擅自黏了上去,墊腳搭著佩洛的雙肩,往上親著對方的下顎、臉頰和眉心,再往那不帶笑意的唇角親了好幾下後,才眨了眨眼,慢慢停下來。

 

「愛你。」

 

這麼笑著說完,他就用力瞇了瞇眼,像是吃到了最喜歡的食物的倉鼠似的,輕輕放開了手,轉過身去,哼著歪扭的小調走到玄關去穿鞋,穿好後,又守在門口,睜著一雙大大的紅眼睛猛盯著佩洛瞧。

 

看到人愈走愈近,臉上的笑意就愈來愈重,雙眼也逐漸瞇起,笑得彎彎的,還不自覺地在原地踮起腳跟輕輕地跳了幾下,像隻發瘋了的小動物似的追著佩洛的眼睛看,然後更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握好每根指節,再拉了拉後,才又開口說:「等一下會乖……真的會乖了……你不要生氣嘛。」

佩洛靜靜地看了格雷森半晌,忽地伸手捏了捏對方的臉,又使了點力把那頭白髮揉得亂七八糟,再一點一點理順回來,才好笑道:「你這樣,哪裡像是會乖的樣子?現在連我生氣都不怕了,是不是?」

 

他彎下身,親了親對方的眼角,指尖輕輕滑過那小巧的喉結,又向下叼著顎骨邊薄軟的皮肉咬了咬,方再次開口低聲笑問:「再鬧,是不是要我讓你戴項圈牽著出去,用繩子拘著不讓你亂跑跑不見了?」

 

雖然這麼說,他也不是真的有打算付諸實行,便也只是低笑幾聲,摸了摸對方的臉就不再延續這個話題,隨便套了鞋便牽起那溫熱的小手,邁步往外走。

 

「該吃飯了,好好帶路。」

「嗯。」格雷森笑著抓了抓佩洛的手,蹭了下對方的指節,然後就拉著對方往外走去了。

一路上大約是因為心情愉快的關係,難得地一點錯都沒犯,順順利利地走到了半途上,而後才忽然想起了自己好像該回復佩洛的話,就停了停腳步,抱著對方的腰,用臉磨蹭了下,再抬起頭,笑得大大地說:「可是我現在想要你高興,所以一定會乖呀……!」

 

雖然他現在也不想佩洛生氣就是了,但是……那不一樣吧?

 

「還是你想要我怕你?我是說、你想的話,我會努力……」他一邊說著,又一邊蹭起了佩洛的腰,然後努力地用他覺得像是畏懼,實際上卻滿含著信賴的眼神看著對方。「我會怕的,你要給我戴項圈也可以,我想我會喜歡……」

 

他想他會喜歡的,現在的話。

因為他覺得,佩洛好像也跟他有一樣的感覺……那樣挺好的。

所以他要是不小心朝這個方向過分了一點的話……佩洛應該也不會太介意吧?應該?

「乖還不好好走路,還要不要吃飯?」佩洛捏了捏格雷森的臉,好笑道:「我看你皮得很,大概是不想要讓我高興了。你竟然覺得我會是一個熱衷於自欺欺人的人嗎?」

 

其實那都無所謂,他或許是喜歡看他人恐懼著痛苦掙扎的模樣,偶爾貧乏地順勢從中獲取一點毫無意義的樂趣,可就如他自己並不喜歡處於那個狀態一樣,他不會總是希望他的嚮導沈浸在那樣的情緒裡,或是總是對他只表現出那種傾向來……否則以他的手段,哪裡還需要對方「裝」給他看?自己動手收拾鞭子拿了打下去不就得了。

 

他的嚮導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何必浪費在這種隨便找個人也能滿足的趣味上呢?他也不是真的有這方面的癖好,一沒有就渾身不對勁犯癮似的。更何況,他還漸漸發現其實看著對方笑、看著那雙紅豔豔的眼睛和小小的身軀信賴愛嬌地纏著自己,能帶來更為十足的滿意和舒適感呢?

 

至於戴項圈這種事,在家裡玩玩還好,出來還這麼戴,實在有點太高調了,他可不希望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讓所有打量的目光投射在他的嚮導身上。可他除了玩玩窒息,也想不到什麼要給對方戴項圈的理由,很快便把這提議拋到腦後,用膝蓋蹭了蹭對方腿間,輕聲問:「我為什麼要做你會開心的事?你這樣惹我不高興——別讓我後悔陪你出來吃飯,我的耐心很有限的。」

「嗯……」格雷森正想回點什麼,便讓佩洛的動作給鬧了個大紅臉。連忙牽住了對方的手,一邊濕著眼睛看對方,一邊緊巴巴地擠著聲音說:「我、我知道了……你不要在外面這樣……」

 

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資格和佩洛這樣說話,畢竟對方都說了類似於最後通牒的話,他好像是不該繼續消磨對方本就稀有的耐心才對……可是他一急,話就出口了,也收不回來,臉頰頓時又更紅了些,就在幾秒的凝視後垂下頭來,再往旁邊看了看,並接著說:「那……那現在應該是,要往那裡走,我之前查了,那家你應該會喜歡……」

 

他沒有回答他的哨兵說出口的其他的話。

或許是因為他其實並不擅長去定義對方的關係,也或許是因為他總是不敢揣度對方的心意,他愛妄想,而且還是稍微有些害怕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再說佩洛口才也比他好,他又說不贏,有時候只是有個單純的想法而已,卻總是會被說成另外一種模樣。

 

他怎麼會覺得佩洛喜歡自欺欺人呢……想要他不怕就不怕嘛,他只是想要佩洛高興而已,幹嘛要真的拿高不高興來威脅他?佩洛真的很壞耶,動不動就是這樣那樣的……都沒進步!

 

他很沒邏輯地這麼想了一通,正打算要說點什麼時,卻看見了下個街口的招牌,便拉緊了佩洛的手,亮著眼神看著對方,「……到,到了,進去嗎?」

「嗯。」佩洛低聲應著,跟在對方後頭拉著手進了餐廳。

格雷森和往常一樣一進了餐廳就自己看起了菜單,點了幾樣他覺得佩洛會喜歡的食物後,就把菜單推給了對方,讓人看著,再低聲說道:「你……你如果還有什麼想吃的話再點……」

 

雖然這種事不常發生就是了,在他的印象裡,佩洛通常很懶得看菜單。

之前他是覺得這樣滿煩的,現在倒是覺得滿開心的,可以決定佩洛今天要吃什麼總讓他感覺有點興奮……瞧著佩洛的眼神也連帶著亮了點,再眨了眨,菜上了之後也主動把該切的切了,該剝的剝了,然後興致勃勃地盯著佩洛,等著人開動。

見格雷森點的份量差不多,佩洛也確實沒有再多看菜單一眼,更沒有挑剔的打算,中規中矩地把堆到自己眼前的食物吃了。只是吃著吃著,見對方還緊盯著自己瞧,反常地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他便不禁好笑地瞟了自家傻乎乎的嚮導一眼,忽地說了聲:「張嘴。」而後在對方反射性開口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將裝好一口的食物塞進了那小小的嘴裡。

 

他瞧著對方眼中沒有褪乾淨的亮色,指尖揉了揉對方唇角,輕笑著問:「看我吃就飽了,還是要我等你吃飯,嗯?」

格雷森嚼了嚼被塞了滿嘴的食物,好好地吞進去了之後,才張嘴回道:「因為,看你吃比較好吃……的樣子。」

 

說完話之後他就知道他再不好好吃飯大概就要糟了,就嘿嘿笑了幾聲,低下頭慢條斯理地吃了幾口飯,然後又抬起頭來偷看對方一下,傻笑了會後,再縮回去,繼續吃飯。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特地找的餐廳也不可能難吃到哪裡去,他吃到一半後,也遲緩地感覺到了美味,覺得有點開心地揚了揚唇,雙手緊緊地攏著飲料杯,將它捧在胸前喝。

像隻護食的小鼠。

 

但只要他要,就什麼都任由他拿,頂多用一雙紅眼睛哀怨地看著自己,比那隻活繃亂跳到處搞怪的小鼴鼠乖多了,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嚮導……佩洛神色淡淡,心裡卻很是滿意地這麼想著。沒多久,他更想起對方平時窩在自己懷裡的樣子,越看越覺得眼前那縮成一團的小模樣,更該出現在自己的懷裡,不論是被他拿著杓子餵,還是自己捧著吃——只不過這裡也真不是什麼好的場合,即便他不介意旁人想法,卻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關注和麻煩,自然也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下,讓格雷森坐到自己腿上吃飯。

 

他輕輕嘖了一聲,抬手捏了捏對方軟嫩的臉蛋,聊表這點閃瞬即逝的不快,旋即又垂頭慵懶地繼續吃著盤裡切好的食物。

 

等吃完了,他也沒太明白心底這股隱約的躁動,不過這也沒什麼影響,很快便被他拋到腦後了。

格雷森喜歡這樣被捏的感覺,覺得臉頰上有點熱熱的,就笑了下,又低下頭來繼續吃飯……然後悄悄地將身體挪得離佩洛近了點,幾乎是黏在對方身邊,捱著人吃。

慢了對方一拍把飯吃完後,就微微抬起頭來,拿著手帕擦起了嘴,然後將手帕翻到了乾淨的那一面,摺疊起來,湊到對方的嘴邊也擦了擦,再貼上去親了人一口,低聲說:「那、那現在,回去看花嗎?」

「嗯。」

 

佩洛自然地讓格雷森幫他擦完,便起身牽著人往外走,散步一樣地慢慢回到了飯店附近。

 

他很少享受這樣的時刻,於他而言除了他精神域裡的那片花海,其餘給他的都是過度暴力的感受——過度鮮豔的顏色,細到萬千花粉密密麻麻呈現於眼前的景緻,還有那近乎能熏掉鼻子的氣味,無一不在摧折他的耐心。

 

可或許是有了嚮導的調整,又或是根本心態上有了變化……看著格雷森小小的身影興奮地在其中穿梭時,他忽而就喜歡起那般景色來。

 

一如在他的精神域裡時一樣,他的視線便似那些白花一般緊緊跟隨在對方左右。

「佩、佩洛……」

 

接著,格雷森便捧著一個鮮紅的花圈,跌跌撞撞地從遠處跑了回來。

他跑得比平常快多了,也因此搞得自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臉紅得要命,汗也一直往下流。一在佩洛面前站定了,便有些拘謹捏緊了手,低著頭悄悄梳順了下花圈上的紅花,而後才慢慢抬起頭來,捧高了那用幾種花朵和草莖編成的花圈,輕聲問道:「你要……要嘛?我幫你編的……戴上去會很好看……」

 

他顯然也覺得自己這舉動有點傻,所以問完之後,便先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開口解釋了起來。

 

「那個……我們的圖景裡,有花,雖然這裡沒有白色的,我就沒放上去了,可是紅色真的很襯你……我就想,想放放……可以嗎?」

佩洛伸手替格雷森抹了把汗,領著人到一處還算乾淨的長椅坐下,也沒太在意自己一個大男人頂著花圈有多滑稽,輕輕嗯了一聲便算作答應了。

 

等戴好了,他才捏了捏對方的臉,低聲逗趣似地問:「怎麼只有一個?」

「要,要兩個嗎?」格雷森一臉疑惑地歪了歪頭,思考一時沒轉過來,就又伸手碰了碰佩洛頭上的花圈,思索著說:「可是掛兩個在你頭上就不好看了……弄在其他地方也好奇怪……好像會把你裝飾成蟲族……」

佩洛似笑非笑地捏了把格雷森的臉,而後將自己頭上的花圈挪到了對方頭上放著。

 

「裝飾成蟲族是什麼樣的?」他有時也是很佩服自家嚮導的想像力,忍不住在對答案其實沒什麼興趣的狀態下問,「不如你弄給我看看?」

「我?」格雷森拉了拉落到自己頭上的花圈,紅著臉嘀咕了下。「我再怎麼弄都只是顆蟲卵吧……我又不可怕。」

 

他其實也不太想把自己裝飾成他剛剛說的那樣,便伸手拉了拉頭上的花圈,將它拿了下來,拿在手上稍稍比劃著。「你不覺得……像這樣,在頭上或是腰上卡兩個花圈,會很像關節嗎?或者,就像它們身體爆開變成黑洞前的樣子……怪怪的,我不喜歡,還是剛剛那樣好看。」

 

雖說給一個大男人戴紅色的花圈真沒有多好看……可或許是因為他向來品味就差的緣故,竟完全不覺得奇怪,又稍稍擺弄了下花圈就抬起頭來,渴望地看著佩洛的雙眼。

 

「那個……我幫你再戴回去,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睛,縮了下肩膀,不知為何地,還稍微有點羞澀。「因為是給你做的,就想要你繼續戴著……」

 

「可、可以嗎?佩洛……」

「嗯。」佩洛好笑地看著格雷森,由著人把花圈放回自己頭上,才接著又道:「那你把自己扮成蟲卵我看看。」

格雷森頓時愣住了,也不知想到什麼,立刻就紅了臉,那為了放回花圈而騰在空中,尚未收回的手更顫抖了下,過了好一會才慢慢收回來。

 

那紅色的眼睛也跟著轉到了地上去,吞吞吐吐地說:「你……你好壞。」

 

「你不能叫我現在脫光啊……」

佩洛低笑了一聲,把人抱進懷裡,捏了捏對方後頸,「扮成蟲卵為什麼要脫光?」

 

雖然他挺喜歡自己的嚮導露出這樣的神態,但這畢竟是外面,他完全沒有和他人分享的打算,便也沒再要格雷森裝扮給自己看,只貼著對方的耳朵,磨蹭著親了幾下,才輕聲笑道:「你要是個蟲卵,我就帶回家讓他孵出小蟲來……然後天天看著。」

「這樣會被判叛國罪啦……」格雷森象徵性地嘀咕了下後,就停了下來,張開指尖輕輕抓著佩洛的領口,撓了兩下後,便用下巴蹭了蹭對方的肩膀,親了親對方說:「只用看的也不好,要把我好好養大……等我大了就,就可以報恩了。」

 

「然後,因為蟲卵沒有衣服,當然要脫光……這樣不對嗎?」他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後就將臉埋到了佩洛的胸口,仰頭看對方,「剛破殼的蟲也都軟軟的,嫩嫩的,看起來跟沒穿一樣……」

 

「佩洛以前都沒有這麼想過嗎?」

「我想我不會找到第二顆這樣的腦袋。」佩洛好笑道,「至少不會是我自己的。」

 

「除了變成人的時候,蟲可沒有穿衣服的習性,如此說來,蟲卵至少有一層膜,可以算作是衣服。」他屈指搔了搔格雷森的下顎,湊近至幾乎臉貼臉的距離,慵懶而似笑非笑地低聲續道:「又嫩又軟……把你扒光了摁在床上的時候,你縮成一團的樣子確實還挺像的。」

 

「一隻幼小又愛討抱的小淫蟲,嗯?」他輕笑著親了親對方,「你要怎麼報恩?」

「唔……」格雷森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臉也同時紅了起來,像是燒紅的烙鐵一樣,發著熱氣。

 

「我可以……幫你生小蟲?」他其實沒怎麼在思考,或許是因為剛好提到床上的話題,他就接著這麼說下去了。「雖然你可能不喜歡小蟲……如、如果你不喜歡就算了……我可能會努力變成一隻可以保護你的蟲吧?雖然我還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能變成那樣……」

 

而後他就想到蟲是卵生的,要從那個地方將蟲卵一顆顆擠出來的樣子……他頓時想得臉更紅了,有些破罐破摔地親了親佩洛的嘴唇道:「反正我會好好討你開心……真的什麼都做不好就專心當你的小寵物,起碼讓你有得玩……這樣應該可以吧?」

「那不都是你該做的嗎?」佩洛扶著格雷森的臉,用拇指揉了揉對方,片刻後更隨心所欲的湊上去咬了那粉嫩的臉蛋幾口,半斂著眼說,「我不喜歡小蟲,但蟲卵一向是大量產生,孵化後盡可任其自生自滅,甚至作為手下辦事……喜不喜歡又何妨?」

 

「我就負責讓你產更多的卵……一顆一顆地排出來,生到變成蟲母……」他不經意地搓揉起格雷森的尾椎,輕聲笑道:「組成一個巢……那可不就能保護我了麼。」

 

「以你的精神力,想必就算被我弄得一直只能專心排卵,也可以好好管理一個巢吧?」

「嗯……嗯……」格雷森忍不住低喘了喘,軟著腰靠在佩洛身上,因為話語的刺激而濕了眼框,腦內不斷地重播著那一幕又一幕過於情色的妄想,望著佩洛的雙眼裡滿是迷戀。「可……可以,我喜歡幫佩洛一直生蛋……」

 

「想幫你生很多很多……一直,為了你這樣,感覺好像很幸福。」雖然腦海裡還隱隱記得自己不是蟲,但奔騰的思緒還是先一步鑽進了那個情境裡,驅使他說著平時說來會覺得羞恥的話。「可以保護你……還可以一直在一起,好棒……」

 

「而且,我好喜歡你發號施令的樣子……想、想一直看……」

佩洛靜靜地看著格雷森,微勾的唇彷彿一直帶著淺淺的笑意,片刻後抬手輕輕撫著對方的臉,垂頭柔而長地親吻那薄軟的唇,摩擦間在嚮導微弱的輕吟中漫出了點細小的水聲。

 

他安撫似地摸過格雷森的背脊,最後完整包覆在對方後頸,將人壓在懷裡於額上落了幾個吻,才輕緩地說:「再去弄個來,讓我看看我穿著衣服的小蟲,嗯?」

「嗯、嗯……」格雷森被親得縮了起來,又緩緩垂下肩頭,迷離地看著對方。

他試探地摸了摸對方的臉頰,摸著那微勾的線條,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卻又覺得自然得過分了,好像他們一開始就該如此似的。

他覺得他似乎該放棄這違背邏輯的思緒,將他們視為分離獨立的個體看待,卻又覺得他們就是連在一起,不需要哨嚮的連結也可以互相理解。

 

需要的只是一個眼神,或一個吻。

那就足夠了。

他忽然就聽懂了佩洛試著和他表達的意思,把臉挨在對方肩上蹭了蹭後就努力伸手往前,搆了幾支花來,輕巧地編了一個略小的花圈,塞到他的哨兵手裡,還順道勾了勾對方的掌心,低低地說:「那你、你幫我穿……」

 

「這樣,我們就一樣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或許就是開心的本身就很開心吧?

他對佩洛笑,然後再碰了碰對方的鼻子,摸了摸那鑲了一對藍寶石的眼眶,就又笑了起來。

 

一點都不想停下來。

佩洛頓了一頓,不禁疑惑起自己一直要給格雷森戴花圈,是不是也是出於這樣的原因——想要彼此是一樣的?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閃過一瞬,他很快便拋到腦後——對他而言,什麼原因一點也不重要,何況是這種事情,他更是一點都不想知道。

 

他依言將花圈戴上格雷森的頭頂,紅花在白髮上顯得特別艷麗,襯得彼此顏色都明晰了幾分,煞是好看。他看了一會,才握住那不斷在自己臉上摸來摸去的手,垂眼看向格雷森亮閃閃的紅眸。

 

那比花還要好看多了。他忽而這麼想著,不禁捏住對方下顎抬起,親了親那彷彿飛了一抹粉色的眼角,而後更用指尖揉搓對方總因傻笑而彎著的唇,片刻後才輕聲問:「花園看完了?」

「看完了。」格雷森乖巧地應著,又同時下意識地想要將注意力集中在佩洛的身上,並因此收起了笑,眼裡卻依然滿載著快要溢出來的傾慕。「現在在看你,你好好看。」

 

想跟你窩在一起、你窩在床上睡著的樣子也好好看、我們可以回去了。

他努力思考了下要不要說出這些話,但沒想多久就放棄了,因為他猜佩洛一定覺得前面兩句都不太重要,只在乎他玩夠沒想不想回家。所以他就低了低頭,把自己埋進佩洛懷裡,緊緊抱著對方磨蹭,再親了人一口之後,才輕聲說道:「想回去了……佩洛。」

 

「今天好好玩,好開心,想讓你休息了。」他不知怎麼的又有點想哭,結果後來又不小心笑出來了,戴著花圈磨蹭對方的脖頸,差點沒把花粉都蹭到對方身上去。「喜歡佩洛——好愛你,最愛你了……」

 

他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喝醉酒,又有點像是飄到天上去了,最後再遲緩地認知到自己還在佩洛懷裡,就縮了起來,繼續親著對方,過了好一會才消停,眨著眼睛準備爬起來,抓著對方的手一起離開這個地方。

佩洛捏了捏格雷森的臉,沒多做什麼表示,只由著人牽著自己的手回到飯店。

 

沒有預想中的許多不耐,他想。這樣的旅行其實挺不錯的,哪怕他依然要多走這麼一下午的路,忍受那些周遭不斷發生的雜音和刺眼的人和景。

 

他喜歡看他的嚮導這樣的反應。

並且在他懷裡。

隨後的行程便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隔天早上,格雷森拉著佩洛到雪山上玩了雪,在對方的注視下堆了兩個雪人,拿紅色的線團給左邊的小雪人做了對眼睛,又找到路上隨意亂買的藍色玻璃珠(他絕對是想著佩洛的眼睛才買的,正好拿來堆雪人。)塞到了右邊雪人的眼眶裡,再撿了幾根樹枝折成數段,給左邊雪人擺了副圓眼鏡,就笑了笑,到附近去找了些枯葉來灑在右邊雪人的頭上,輕輕扳弄了下。

 

「佩洛之後要不要換髮型?」他將樹葉喬到了一個定點,又攏著手將它們圍成另一個形狀,自顧自地對著雪人低語。「這樣也不錯……那樣也不錯,還是梳上去比較好……」

 

他玩得有些專注,直到兩手都凍得發紅,手指也不斷顫抖時,才停了下來。

佩洛皺了皺眉,握住格雷森的手,直接就往對方衣服裡塞,緊緊貼著腰的位子,而後不等對方反應就將人撈到懷裡,不滿地在衣襬處扯了扯今天綁在對方身上的細繩。

 

「你是打算以後學著用腳做事嗎?」他咬了咬那小巧的鼻尖,呼了一小口熱氣上去。「還是想要體會螞蟻爬在你手上啃食的感受?愛玩到手都不想要了,嗯?」

「……唔啊啊!」

冰冷的手直接碰在溫熱的腰間,一下子就讓格雷森凍得狠狠竄了一下,在佩洛懷裡掙扎地扭了扭,有點可憐地縮著肩膀看對方,看了半晌,才似是畏懼又似是不滿地說了句:「我又不會不要手……被這樣才會感冒吧,而、而且,你要是害我生病的話,你就沒有嚮導了喔……你不可以這樣……」

 

說完後,便紅著臉將已經變暖了的雙手拔了出來,搭到對方身上去緊抓著,然後繼續那卡頓的發言。

 

「我還要幫你……才不想隨隨便便就變虛弱呢……」

「誰先把手凍成這樣的,嗯?」佩洛挑了挑眉,握著格雷森的手搓揉,好笑地問:「你看起來像是很不隨便對待自己的樣子?既然都不稀罕自己的手了還稀罕腰嗎?再說,傻子也不會感冒啊。」

 

「你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他說著,神色和語氣都冷了一些,目光沈沈地籠著對方,「有沒有嚮導,是我決定的事,你最好是不要擅作主張……」

 

短暫的停頓後,他不帶笑意地勾了勾唇,用已經許久沒有在對方面前出現、甚至較之更為冷厲的聲調,過份柔和地問:「明白嗎?」

「明白……」格雷森本能地打了個冷顫,心底卻沒有多少害怕的情緒,雖然清楚佩洛就快要生氣了,但先一步凌駕在這之上的,卻是察覺自己受重視而產生的欣喜。

 

他小心翼翼地握了握佩洛抓著自己的手,又抬起頭來,親了下對方那勾得冷冽的唇角,小聲說道:「我笨……我都聽你的,不會擅作主張,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以後也不會凍到自己了……我保證,你別氣……」

 

只是因為螞蟻咬手聽起來好可怕,他才故意說話氣氣佩洛的……可是真的氣到了,他又覺得自己太過分,有點捨不得佩洛,又有一點點高興……他的性格應該很差勁吧?

 

「你……你看,我做了你。」隨後又抓著對方的手,一起指向那兩個雪人。「我也在旁邊,你看,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佩洛跟著看了雪人一眼,面色又漸漸和緩下來,片刻後摟著格雷森親了親那和雪一樣白的髮,牽住了彼此的手,輕輕地揉了揉。

 

他還記得他的嚮導說的那些喜歡,此時順手做來,自然不是為了討好對方,不過是對那些順耳的話給予一點獎勵罷了。

 

「雪可是會化的。」他好笑地說,「不過看在你還算有誠意的份上,我就當作是那樣吧。」

 

他垂著眼摸了摸格雷森的臉,再往下以涼冷的指尖磨蹭頸側和鎖骨上凹下的溝痕,接著撥了撥被衣物好好遮住了的紅繩,而後緩慢地滑過微微凸起的喉結往上,輕卻強勢地捏住對方的下顎,稍稍往上抬了一些。

 

「別忘記你說過的話……」他輕而緩地吐著字,那些音節像是一陣風吹起就會毫無蹤跡地消失在空氣裡,此時卻又因靜謐而顯得清晰,「我想我的嚮導,還沒到得阿茲海默症的地步吧?要是有那時候,我會建議你一餐吃一筐銀杏果的。」

「銀杏不好吃……」格雷森馬上垮了臉,接著又愣了愣,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地張了張嘴,腦內閃現了十秒的空白。一下子覺得高興一下子又有點失落,臉上的表情卻和混亂的思緒相反,快速地紅了起來,在對方的觸碰下升溫。

 

他有些羞赧地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再開口說道:「我……我不會忘,畢竟……佩洛……也是為我好,那個……謝謝……」

 

「我,我……我能,成為你的嚮導,真是,太好了……」

 

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來的這句話又細又小,可又充滿了情感,和他們之間相處的記憶。

例如那在他人介紹時見面的不情願、看見對方圖景裡的彼岸花海時的驚艷、頭一次被威脅時深刻入骨的顫慄、結合時的滿足,和之後的愛慕……而促成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就是一開始他去找佩洛時,從那半帶戲謔的嘴角發出的、餘裕十足的答允。

 

「謝謝你那時候,答應我……」他極其緩慢地才意識到,他想說的似乎就是這件事,但說了之後,卻又擔心自己說得太混亂了,對方會聽不懂,便睜大了眼注視著佩洛,又說了遍:「你看,我、我還記得的,你要我搬過去跟你住在一起,還要我聽你的話,還不喜歡我得寸進尺……雖,雖然我之前有段時間不是很乖,但我都記得……」

「你還知道你不乖?」佩洛失笑著吻了吻格雷森,垂著眼沈沈的看著對方,目光卻並不顯得冷肅,反倒還有些促狹,「知道我不喜歡還要做,嗯?」

 

雖然這麼說,那話裡倒沒幾分真正動怒的意思,片刻後又玩味道:「謝我做什麼?如果你都還記得,那就應該知道,不用為了這種事謝我。」

 

畢竟當時,本就是他自己找上了對方,是他設了一個圈讓人一步一步走進來……所有的結果都是他要的,又有什麼好不答應的呢?

 

他似笑非笑地瞇了瞇眼,最後抱著人屈指刮了刮對方鼻頭,輕聲笑問:「還玩雪嗎?」

「你不是說不要凍到我自己……」格雷森呆呆地應完,又下意識地親了親對方後,才試探著問:「真的可以再玩嗎?還是我先去找手套戴,再、再繼續……我還有鼴鼠跟金雕沒堆……」

 

雖然那隻頑皮的鼴鼠常闖禍,可好歹也是他的精神嚮導,順位也就只排在佩洛和金雕之後而已,他還是偶爾會想起牠的。

然後他就稍微偏了偏頭,讓自己的鼴鼠出現在肩膀上,順著他的手臂爬到了佩洛的身上,輕輕地捉著佩洛的肩頭,窩在那兒。

 

「而且……你要我不說謝謝的話,我就會說我喜歡你喔……」他一邊歪著頭觀察鼴鼠的模樣,一邊和佩洛重申著他那毫無意義的主張。「你每次聽到,明明都會愣住,還會不好意思……害我都跟著不好意思了……」

「每次?看來,還是需要給你準備點銀杏,是嗎?」佩洛好笑道,「就別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了,親愛的嚮導。」

 

他似乎原本並沒有想到要讓金雕現身,只由著鼴鼠在自己肩上磨蹭撒嬌,可當他一看到那兩個雪人時,便又想到什麼似地,讓金雕出來把鼴鼠叼到一邊玩雪去了。

 

「為了避免你過度損害自己的手,還是去買雙手套吧,牠們倆就留下來看著你的雪人。」他勾唇就這麼下了決定,旋即牽著對方的手一步一步走回遊客中心,在商店挑了一副手套,又買了一個隨身暖器,才回到這裡,給格雷森戴上新的絨毛手套,繼續看對方堆雪人玩。

 

等格雷森像是堆好了走回來,他便將開好的暖器放進對方口袋,幫著脫了手套把還是有些涼的手塞了進去,領著人握住了那球一樣暖融融的隨身暖器,而後收手自己往前走,用腕上的智腦掃描那一堆雪人,片刻後格雷森手上的智腦就發出一聲收到訊息的聲響。

 

「我傳到你的個人空間裡了。」他摸了摸對方的髮,看向那盯著和自己一個模樣的雪人而有些呆愣的鼴鼠,笑道:「你有用擬真網路吧?回去自己看要擺在哪。」

 

擬真網路作為另一個次元面的存在,裡頭的東西雖然都不是真的,卻在意識進入後能帶給人和真實一樣的感受,只要能將物品的環境數據在裡頭建構好,某種層面上可以說是一種完整的保存了。

「嗯……」格雷森聽著,就點開了光腦,將佩洛剛剛掃描的雪人投射在空中,有些著迷地將它轉了幾圈,然後就笑了起來,關了光腦,拉住佩洛的手臂,輕輕地搖晃著,然後張口急急地說道:「有、我有用,等我們回去之後,我就要把它們裝飾起來,放在家門口……可以放很多很多,跟行道樹一樣,看起來一定會很有趣……」

 

他感覺自己的手被對方買的暖器哄得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忍不住就往前埋進了佩洛的懷裡,捱著對方的胸口不停磨蹭,「我好高興……佩洛……好愛你……」

 

他會用擬真網路,一方面是因為要從軍的關係,一方面是他就喜歡買買繩索、研究新的繩結打法,如果每次都要買真的過來堆在宿舍裡,那宿舍一定會爆掉。在這種時候,虛擬實境的空間就很方便了,可以把喜歡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扔在那裡,又省事又不佔位,要是空間真的不夠了,還可以一鍵刪除,清空雜物重來一次,在遇見佩洛之前,大概也算是他少有的娛樂的其中之一。

雖然也好一陣子沒玩了,但他的哨兵存下他胡亂堆的雪人,再為他保存起來的做法……真的讓他覺得很窩心。

 

開心得又傻笑了一會,才開口問:「你……會不會也想要禮物啊?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然後我送你好不好?」

「自己想。」

 

佩洛毫不思考地給出了和之前相同的答案,捏了捏格雷森的臉,又低頭咬了那軟軟的鼻尖一口,才又伸手探進對方口袋裡,確認溫度都正常,便滿意地笑道:「玩夠了?你要還是想玩,下面還有坐著板子滑雪玩的地方。」

「玩夠了、也想好要送你什麼了……」格雷森尋到了佩洛伸過來的手,用指尖蹭了蹭對方的指節後,就心滿意足地穿入指縫間,與對方十指交扣,笑說:「你可以、可以期待……回去就給你,嘿嘿……」

佩洛挑了挑眉,也不是很介意禮物的內容,便沒去想為什麼這麼快就可以送了,只牽著人往回去的路上走。

之後幾天的旅程相當順利。他們先是一起欣賞了星球上美麗的景色,吃了點當地小吃,就懶洋洋地在飯店裡待了幾個夜晚和午後,看著星星出神又或是睡覺。

 

時間好像就這麼慢了下來,半停滯地凝聚在這一刻。就好像有人也調整了他的知覺,把他浸到安適而溫暖的海洋裡,撫平了他的焦躁……又像是將甜美的糖蜜刷在他身上,麻痺所有緊張和畏懼似的……格雷森是這麼想的。

他挽著佩洛的手,覺得心底滿是信賴,雖然有點不捨得離開,可是佩洛都答應了,他們未來一定會有很多很多次像這樣的旅行。一想到這點,他就連這最後一點不捨都沒了……安分地靠著對方,闔上了眼。

 

在搭乘星艦的前一刻時,更直接當著自家哨兵的面買了幾捆細毛線,然後就在航程中織了一條觸感柔軟的圍巾,在回到殖民星的同時圈到了佩洛的脖子上,緩緩地替他圍好,然後又高高興興地拉起佩洛的手,磨蹭著它。

 

「之後……再做手套送你。」他調整完對方的感官,確保圍巾上身之後是舒服的,才有些羞澀地說道:「你應該用得上……?在天氣冷的時候,或者就當個裝飾……」

佩洛勾著唇捏了捏格雷森的臉,拿起圍巾一角看了看,品評似地上下翻動著搓了幾下,見長度夠長,更調整著將一半圍在了對方頸上,也不管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導致有一長段的圍巾懸在彼此中間,看起來頗有幾分怪異。

 

這是他一路看著他的嚮導一針一線從無到有做出來的東西,在某種層面上極大地滿足了他,面上儘管看似不置可否,可那股愉快的感受,就是不用嚮導的精神力去感知,都能夠從週身褪去的凝滯氣息察覺一二,何況是已和他深刻結合的格雷森呢?

「喜、喜歡就好……」格雷森滿足地看著佩洛的動作,而後踮起腳來親了對方,再把繞在兩人肩上的圍巾繞緊了點,就正大光明地巴著自己的哨兵好一陣子,過程裡還不斷傻笑、磨蹭對方。「這樣就是情侶圍巾耶……」

 

他簡直要樂瘋了,覺得佩洛真的可愛到不行,然後又笑著把圍巾解了下來,輕輕繫回佩洛的脖子上,替對方理了理,然後劃著對方的脖頸輕聲哼道:「紅色的果然很適合你……下次,手套我想做黑色的,平常戴很適合,還想做帽子給你,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想了一下佩洛戴毛線帽睡覺的樣子,覺得也挺可愛的,就又笑了一下,在對方默許的態度下問起了帽子的花紋和配色……就算得到「你自己想」的答案也毫不氣餒,自顧自地說了好一陣子後,才在佩洛發出略微不耐的信號時停了下來,拉著對方的手開始撒嬌,然後蹦跳著賴著顫抖著低聲求饒又或是嘟嘴耍賴,換著方式各種求饒了之後,又親了親對方求原諒,一時間竟顯露出了有點天不怕地不怕般的氣場。

 

可能他就是有點袪除不了的劣根性,沒事就喜歡煩煩佩洛,看看對方的反應,就算被罵也好、被揉捏臉也好,反正就是想湊在對方身邊打轉,只要能黏在在對方身旁,無論是繞著圈瞎忙,又或是被威脅打罵,大抵都是開心的。

 

……反正佩洛現在也不會亂罵他了。格雷森樂天地轉著眼睛這麼想完,回頭又闖了個小小的禍,低聲和佩洛賠罪完又做了點事來彌補之後,轉頭又故態復萌……反覆幾次後,才終於記住了這件事不能幹,然後就又覺得自己過份了,跑去找佩洛道歉,哭著答應了好些不平等條款後,又在達成了協議的當下快樂地蹭了蹭對方。

 

大概,他就像那隻總是放肆胡鬧的鼴鼠一樣,總是有些不管不顧地追求眼前的目標。彷彿只要一直挖掘、一直挖掘,無論方向,最終就能達到他想要抵達的目的地似的,相當無厘頭、樂觀,而且缺乏建設性,但又有點傻得可愛,而且瘋狂,對於自己相信的事情相當地堅信不移。

 

只是那隻鼴鼠從來無須面對生活的艱辛、欺壓或凌虐,所以活得一點也不膽小怯懦就是了。

他這麼想完之後,就把這事忘了,又樂了幾天。

 

就在回到了平時朝九晚五安安穩穩地在各自部門上班的日子後,他又收到了一個禮物。

 

「咦?」

 

格雷森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一邊望著佩洛,一邊在對方的示意下乖乖地拆了那個有點兒大的包裹,然後忍不住發出了長長的驚嘆聲,顫著手抱緊裡頭的物品後,就抖著身體抬起頭來,張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向對方,「你……你怎麼、是,是什麼時候……訂了這種東西,不會很貴嗎?這樣的……欸……」

 

那被他牢牢地保護在懷裡的,是個和他們在飯店裡看到的圓形花器類似的陶器,只是外觀換成了一片通紅的、在水墨渲染出的黑白底色下盛開著的,盤滿紅色繩網的彼岸花海,偶爾的鏤空和雕刻使它就像是個球狀的窩巢似的,讓他很是驚嘆地摸了會,又滿足地將它抱在懷裡搖了搖。

 

這麼抱著看了會之後,才遲緩地想到要道謝,就小心地將花器放到了柔軟的床上去擺好,再快走幾步,往前抱住佩洛,低頭軟軟地說著:「佩洛……謝謝你……特、特別,去弄這個,給我……」

 

「我……我好喜歡……就是,你跟我的……圖案……」雖然精神圖景被這樣曬出來的狀態,讓他覺得異常羞澀,可心臟卻瘋狂地跳個不停。蹭著佩洛摟抱的手也劇烈地抽顫著,失控地停不下來,只得使勁捏住對方的肩,試圖阻止這狂亂的抽動,結結巴巴地說:「那個……那個……最喜歡了……好愛你,嗚……」

 

就像是超載了一樣,他說不出什麼更動聽的話,也有瞬間完全沒有去揣測對方的想法,只是吸著鼻子哭了出來,像要溺水似的緊緊抓著對方,啜泣著發顫。

 

他覺得他好像就要被對方表現出的愛給捆得窒息了,可他又天殺地喜歡極了這種感覺,就忍不住打著哆嗦,哭著去親對方,然後又摸了摸對方的臉,紅著鼻子說:「你……太,太壞了,我會,會珍惜……要拿來放,放毛線……」

「這樣也叫壞?」

 

佩洛好笑道,捏了捏格雷森的臉,垂頭抱著人蹭著鼻尖接了幾個短暫的吻,而後維持貼著的姿勢輕聲調侃:「不想要了,嗯?」

「想要……想要……」格雷森蹭著佩洛,也抱著人親了親之後,才小聲地說:「……而且……就……就很好呀,你對我來說,本來就是最好的壞蛋了……佩洛……」

 

他想了想以後,又動著手指攏了攏佩洛的臉,親了幾口之後,再輕聲哀鳴道:「反、反正,就只是小語病……你,你就原諒我嘛……不,不要把它收走……」

佩洛笑著將格雷森抱在懷裡,舒緩地摸了摸對方的背,又在額頭上親了一口,才低聲應道:「收好了,沒有第二個了。」

 

即使不說這是特別訂做的,自然獨一無二,他自己都不明白是出於什麼原因才特意送了這份禮,一開始可以憑藉一股衝動毫無理由地去做,再來一次就沒有多少可能性了。

 

儘管他樂於看他的小嚮導這般窩在自己懷裡的反應,要說是獎勵也是可以的……可這樣大費周章,也實在不符合他的風格。

「嗯……」格雷森忽然也笑了,看著佩洛的臉,高聲說道:「會……會把你收好的,我的……我的寶貝,哨兵……」

 

他覺得對方抱著自己說那種話,就像是要他好好注意對方似的,忍不住就笑得有點開心,伸手摟著對方的脖頸蹭著,也學著拍了拍對方,而後再低頭埋在對方肩上,撒著嬌。「你送的東西,也一定會好好珍惜,不會弄壞……」

 

雖然他並不覺得這樣不像他的哨兵的風格……畢竟佩洛偶爾也是會給他一些驚喜的,只是這次稍微給得稍微大了點、難得了點,也特別了點,讓他開心得要死,整個人都快不好了……

 

「所、所以。」他說著,就扒了扒佩洛的心口,放輕聲音說:「你,你也要把我收好……放在這裡,知道嗎?」

佩洛的動作都給那聲「寶貝」說得停了一停,瞬息後才又捏了捏格雷森的後頸,貼耳低聲問:「你這是在命令我麼,嗯?」

 

可那聲色中卻並無半點不悅,反倒多了幾分柔軟,涼冷的指尖跟著探進對方的白髮裡,一下一下地搓揉著。

 

「你覺得自己什麼時候沒有被收好了……『寶貝』?」他笑著咬了咬對方的臉,輕聲問:「難道不是你自己亂跑亂蹦的時候?」

「你都說我是寶貝了,怎麼可以放我亂跑亂蹦……」格雷森戳著佩洛的胸口回答後,又放軟聲音,慢慢回道:「我……其實,也不是要命令你,就是、就只是……想……想跟佩洛你,那個……」

 

他抬頭看了看對方,眼神稍微帶了點侷促的感覺,可又很快就消失了,提起勇氣說:「撒嬌一下,也……不可以,嗎?」

佩洛斂著眼親了親格雷森,又舔了舔那顫動的眼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聲帶著笑意地問:「又想被綁起來了,嗯?這麼想被我關起來,做什麼都要經過我同意,是不是?」

「是……是想被綁起來,可是關著的話,還好,我現在比較再想去一次旅行……」格雷森紅了臉,輕輕地說了幾句後,又轉了話題。「但是你不同意我也不能做啊……而且,比起關起來,兩個人一起出去玩比較好……雖然這些事都會讓你累……」

 

「你不喜歡的話,可以都不要做沒關係,就是,我也希望你開心……所以,嗯……就是這樣。」

 

「你如果真的會喜歡把我關起來的話……等退休之後就可以做了。我、我覺得,到那時候我應該也會很喜歡,就是,比旅行更喜歡,因為就可以一直跟你兩個人待在一起,沒有其他人來煩……那樣,感覺好像很棒……」

佩洛垂著眼沈默了一陣,忽地捏住了格雷森的臉,還搓揉了好一會才放開,旋即又湊上前用齒尖接著咬住了磨蹭,在那粉嫩的臉蛋上留下好幾個牙印。

 

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有另一股力道在催促著搏動,一下一下打在胸膛,陌生而沈重,隨之湧起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而又彆扭的滿足。

 

「小傻子。」

 

他不禁含糊地低喃,將人抱在懷裡撫摸背脊,連金雕都跑了出來,站在對方肩上側頭輕輕磨蹭。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穩,不是結合時那樣明顯而直接的,而像是種子生根般細小卻深切的感受……彷彿他終於除了落腳歇息的港灣,也有了立足生長的穩固土壤,供他安身。

 

他一下一下摸著對方的頭,又親了親額角,才輕聲說:「想被綁著,就去拿繩子來。」

格雷森快樂得不得了,連點了好幾個頭後,便拿了條光滑的紅繩來,用兩手握著,恭敬地呈到佩洛面前去。

 

他著迷地看著佩洛,隔著空氣,用黏連的目光舔舐著對方的手指。他有些興奮,可興奮過了頭之後,反而鎮定了起來,像是知道放肆的旅行時光已經結束,又像是心疼對方在旅程中包容他的作為,所以乖巧地低下頭來,溫順而謹慎地伸出大量的精神觸支,將面前的哨兵包裹在自己精心編織的網下,仔細地梳理著。

 

他得對佩洛更好一點——無論是為了報答,或是為了別的——就算只是自我滿足的行為,也想試著做做看。

 

畢竟只有他能碰觸到這個男人長滿棘刺的靈魂,好好擁抱它,讓尖刺穿過他的血肉,感受底下的溫暖和情感。雖然他一向怕死、怕疼、怕威脅。可更怕的,還是自己一個人。明明在遇到佩洛之前,還不知道什麼是寂寞的時候,無論一個人待多久都沒關係的,像這樣知道了對方是多麼包容他,甚至願意花心思在他這種人身上時,卻無法忍受了。

 

不會有第二個人,能給他這種幸福。

 

所以他得給佩洛……更多,更多的愛。

精心編織的圍巾可以讓對方感到高興,坦白地說出愛語的話,能讓對方的身體僵硬,說想死的話,對方會生氣。他很愚笨,總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他的哨兵才好,但是他還想多嘗試幾次,如果也能讓佩洛感到安全,感到幸福的話,那就太好了。

佩洛熟練而緩慢地將紅繩綁到格雷森身上,輕輕拉動確認鬆緊沒問題後,便將人抱到自己腿上,一邊貼在對方頸邊嗅聞,一邊輕聲道:「我們現在可是『伴侶』了。」

 

他因妥貼的梳理而十分放鬆,沒骨頭般慵懶地靠在格雷森肩上,時不時若有似無地啃咬那處,而後在對方顫抖的反應中滿意地笑了起來,漫不經心地說:「既然是伴侶,你要是去替我遞呈假條,來場家庭旅遊,想來別人也不能多說什麼。」

 

「只要你求我,我什麼時候拒絕你呢?你既聽話乖巧,我便多有縱容……是不是?」

 

他的嚮導滿足了他的所有需求,上一次出遊又確實沒讓他多費一點心,玩得都還算令人滿意,那麼何妨應允那個「還想出去玩」的願望呢?

 

他喜歡他的小嚮導像這樣全心全意地窩在自己懷裡,那麼想必在應允後,他也能得到足以取悅自己的反應吧。

「嗯……是。」受綁縛的快感湧了上來,格雷森低低地呻吟著,在佩洛偎過來啃咬自己脖頸的同時,也往前靠著對方,在顫抖中依賴地蹭著男人的軀體,感覺身體和心靈都被對方掐緊了,牢牢地握在掌中。

 

「我……我學會了,下次會那麼做。」

 

他覺得有些飄飄然,出口的話音又輕又軟,還帶點泡了蜜似的甜膩,就像是不自覺地在和佩洛撒嬌一樣,還另外頗有自覺地降低了音量,免得他的哨兵心煩。可說完話後,卻又難以自抑地輕笑了起來,將柔軟的唇貼到對方的髮上,像是小雞啄米一樣地回親著,大概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愛意了,而顯得有些笨拙,卻也真誠極了。

 

又捱著人蹭了一會,再低低地說道:「謝謝老公……」

佩洛親了親格雷森面頰,微勾著唇像是頗為滿意的模樣,又抱著那小小單薄的身軀好一會,才起身一邊將花器挪到床頭,一邊將人放到床上,用棉被蓋住彼此,近似安撫寵溺地輕輕摸著對方的背。

 

他在安寧中鬆懈精神,沒有去想自己不知不覺間,竟也有活得這麼像「正常人」的時候,會願意對一個人好,看對方開心撒嬌時比起煩躁更加愉悅,甚至組成一個正常意義上的「家庭」,聽一個人用滿懷愛意的稱呼叫喚自己,竟也能感到幾分心甘情願的滿足。

 

所有曾經遺失的東西,都隨著他瘦小的嚮導靠近而一一填補回來,哪怕他並不期望,也沒有發現,或許更永遠不能回到最初的模樣,可那一顆殘破變形的心,卻切實地被仔細地捂得漸漸溫暖豐滿起來,再一次學會裝進一個人,並為之牽動,不再沈於一片死氣中封凍成冰。

 

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呢?即使讓他自己來評判,恐怕也難以定論,只是一如花器上描繪的場景那般,自從他將天火竊取至掌中開始,他的世界就再也離不開那唯一的一道光芒了。

 

誰也不能再次從他手中奪走,即便要他付出任何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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