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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 仲 x 安其羅

-脆弱與堅強-

鍋子裡的水咕嚕嚕地滾,砧板上整齊地列著切好的食材,平底鍋正在加熱,將上頭的油燒出了響亮的滋滋聲。葉仲寬大的手持著木製鍋鏟,將洋蔥丁倒入鍋內,就翻炒了起來。

 

他的眼神很是專注,盯著鍋裡的洋蔥漸漸從白色變至透明,辛味也逐漸轉為甜味後,才停下了拌炒,加入了切好的蘑菇丁,拌炒至汁水收乾,起鍋。然後原鍋不洗倒入冷凍過的白米飯,淋點橄欖油,炒至粒粒分明後加入蛋汁、鹽和黑胡椒,再次翻炒。

 

自從那天起他就常常給安其羅做菜,煮得通常都是粥、湯、易消化的麵點一類的料理。肉類和油也放得少,生怕對方吃著不適應,身體不舒服。

 

「……」第四次「不經意」地瞥過放在流理台附近的手機螢幕後,葉仲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揪得死緊。

 

他盡量維持注意進行著烹飪的動作,倒回炒好的配料均勻拌炒後,灑鹽、黑胡椒、香芹,然後盛盤放涼。然後就洗了手擦乾去拿手機,焦躁地傳著訊息。

 

:在做什麼?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不回我?

:明天要去野餐,你還記得嗎?

:安其羅

:你再不回我,我就要打過去了。

:你不是討厭接電話?

:我要打過去了。

:真的要打過去了。

:你記得接。

 

就連幾條訊息都像是沉底了,沒有回應。他難掩煩躁地往上滑了滑前幾天的聊天記錄,明明安其羅一向是幾分鐘內就回應的人,再不濟,半天以內也能收到回音。他不是不能體諒也許對方臨時有事要忙,但明天就要出去了,現在是晚上十點多,他們只約了地點沒約時間,明天該怎麼碰面?

 

還是他在逗他?葉仲不免想起了安其羅上回親他臉頰,笑稱「可愛」的模樣。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些,也不知是臊的還是煩的,便顧不得再想幾個可能性,還下意識揮去了「是不是生病了?」這種不吉利的猜測,沉著臉撥了號碼,等著接通。

電話鈴聲斷斷續續響了好一陣子。

 

安其羅蹙起眉,有點受不了這不依不饒的噪音,然而陷在高熱裡的理智混亂中隱約想起了點什麼,讓他覺得自己好像不能就這樣把電話掛掉……

 

是什麼事呢?有什麼事也不該在這樣寧靜的晚上……

 

他喘著氣,將按摩棒稍稍用力往深了插,調低震幅後,掀開了一點棉被去撈手機。

 

螢幕上閃爍的名字讓他在一秒的反應後勾起了笑,想起明天的約定,心想自己發情期提前了,是也該告知對方一聲,以免讓人白跑一趟,便放鬆地窩在被褥裡,滑開了接聽鍵。

 

「喂……嗯……」他稍稍轉了個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柔軟的棉被摩擦在肌膚上激起一陣酥麻感。他難忍地蹭了蹭雙腿,不知是否因為意識到另一端是個他還頗有好感的Alpha,身體竟比之前還敏感了些,心裡也燃起一股渴望,很想被擁抱撫摸。

 

「你可真會挑時間……」他嗓音低啞帶笑,忍不住自己摸起了腿跟性器,不怎麼刻意壓抑呻吟地說:「上次還開玩笑……你就真的碰上了、啊……」

 

他指尖磨蹭著濕潤的鈴口,旋即握著套弄起來,沒多久便在急促而壓抑的喘息聲中射了精,跟著擠出一串黏軟的鼻音。身後被襯得更空虛灼熱的慾望讓他又哼了半晌,才翻了個身續道:「你是要說明天的事嗎……我發情期到了,只吃了一顆藥,明天不方便去了……」

 

「好可惜……好不容易能一起野餐了……」

 

他伸手想抽動身後的按摩棒,卻說著說著不知怎地湧起一股難受的酸澀感,一雙眼頓時濕了,嗓子裡都蒙上一層模糊的泣音。

 

「我也想去……嗯……」他忽地不想動了,收了手在棉被裡蜷成一團,可一想到對方結實的懷抱,根本不是這環境可以比擬的,便又覺得委屈,小聲地嘟囔,「……想抱抱……」

 

他曾經因為不想對葉仲產生過多的本能依賴,就想遠離對方自己熬過最難捱的那一段時間,可自從認為可以當朋友之後,他便不再刻意收斂,想著一點點的放縱應該也沒關係的,只是靠近一點汲取信息素而已,可以止於朋友間的親近,不會再有更多了……平時該如何就如何,他還是那個堅韌而不向任何人屈服的Omega。

 

卻沒想到在這種時候被輕易擊潰了防線,露出沒有防備的內裡……也許因為葉仲是「無害」的,他信任對方不會要他「屈服」。

 

但他此時連發現這一點的餘裕都沒了,只覺全身酸軟難受,心裡也難過得緊,抱著電話都快忘記自己剛剛在說什麼了。

「……吃過飯了沒?」對方發出的柔軟呻吟讓葉仲莫名有些臉紅心跳,他輕咳了一聲,操著沙啞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做好明天要吃的餐點了,你不嫌棄的話,我拿給你。」

 

既然發情期到了,那就表示他們得有一陣子不能見面了。難得在家族中有個能說話的對象,他心裡其實是有些遺憾的。當然也擔心安其羅一整天沒吃東西會出事,原本就虛弱的身體被生理反應折磨得更削瘦無力。

 

「你家在哪裡?」他一邊用肩和臉夾著手機,一邊在這樣偏著頭的情況下裝著餐盒,然後削起了水果,從冰箱裡拿出下午做好的調酒,鬆開眉頭道:「我去找你,你若是不方便見我,我放在門外就走,不會打攪你的。」

 

相較擔憂對方身體的想法,那聽到了喘息聲而產生的動搖就不那麼強烈了。或許手頭有事情能分散注意力也是一個要點,否則那煽情的低吟大概能讓許多Alpha直接聽硬。

 

葉仲將冷熱餐點一樣樣放進兩個不同的保溫袋時,隱約想起了安其羅在執行任務時,貼在自己身上嬌嗔著誘惑的模樣。

 

「……咳。」他忽然輕咳了一聲,拿下手機,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要順便帶幾支抑制劑給你嗎?」

 

「只吃藥夠不夠?」

「嗯……不想吃太多藥,忍一忍就好。」安其羅又翻了個身,小聲笑道,「本來想說明天打營養針就算了,但是你煮的東西那麼好吃,一想到就好想吃,肚子都叫了……很難嫌棄呀。」

 

他輕吟著彷彿思考了一會,才又低聲說:「你……真的要來啊?」調侃對方會不會趁人之危的話在嘴裡轉了幾圈,想著葉仲矜持自律的樣子,便像是塞住了,說不出口,最終轉而道:「我要是捨不得你走怎麼辦……發情期的Omega,可是很蠻不講理的喲。」

 

他笑了幾聲,心裡挺想對方來的,便有些懶得再說些矯情的話,旋即小聲道:「當我沒說。」然後把住址告訴了對方。

「嗯。」葉仲沒和發情期的Omega較真,再簡單整理了下檯面,收拾收拾,就出門了。

 

他騎車抵達安其羅的家門口時,先是放下了那兩個保溫袋,然後走到對街去,再撥了一通電話給他,輕聲說道:「我把東西帶來了,放在你家門口,現在人站在對街,聞不到你的氣味,你可以出來取餐了。」

 

「大的保溫袋裝熱食,小的保溫袋裝沙拉和水果,還有幾杯調酒,藥效退了再喝,身體應該會舒服些。」

安其羅懶洋洋的,不是很想爬起身,但是想到那些美味的食物,是葉仲辛苦做了又大老遠給他送來的,便在一陣掙扎後仍是勉力爬了起來,稍微擦過身整理好衣著,很快邁著因虛軟而有些搖晃的步伐,在門口平復了一下,才謹慎地開門,儘速將東西拿進來後再度緊閉上鎖。

 

他沒有掛掉電話,不知為什麼葉仲也沒有掛,一時只有呼吸和動作的聲音。他抱著保溫袋坐在門邊,竟真的有些捨不得了,迷糊地猶豫了好一會,突然忍不住問:「你可以……再陪我一會嗎?」

 

他有些不安地垂下眼,抱著膝蓋縮成一團,掩住了沒有人瞧見的動搖,有些悶卻又彷彿釋懷地接著笑道:「有些晚了,讓你跑這麼遠……本來應該請你進來休息。你早點回去也好,餐盒等我好了,再找你還……」

 

「等等拍吃飯的照片給你,放心吧。」

「你不是要我陪著?」葉仲走回了門前,靠著門板慢慢地坐下了,然後將手機拿遠,回頭問:「我這樣說話,你聽得見嗎?」

 

他不介意留下來陪對方,一是因為明天空下來了,現在相當有空。二是因為安其羅的話音聽起來相當難受,透著令人心軟的孤單和寂寞。他既然不是有事,就做不到無視這些,讓人獨自留在屋裡和生理反應抗爭。

 

「聽得見就應一聲,吃了什麼直接告訴我就行了,不用請我進去。」

 

淺淡的百里香味似乎自門縫裡飄散出來了,他咬緊了牙根,抵禦著被挑起的微弱本能,貼在門上的背脊也跟著緊繃,聲音沙啞。「你房子裡都是香氣,我會忍不住的。」

安其羅笑了起來,輕輕應了聲,但也沒關掉手機,放在腿側後便靠在門邊慢慢地拆保溫袋,把盒子一個一個放好,再打開來看。

 

「看起來好好吃。這個……也是稻米嗎?這麼多種煮法……嗯,好吃。」他吃了一口,開心地讚歎道,「還有沙拉……和調酒,好豐盛啊。」

 

幾乎都是他喜歡吃的東西。

 

彷彿心裡最堅硬的那一部份都被哄得柔軟了,他半斂著眼,沒再挖第二口,而是貼上門板,不自覺地輕蹭,向或許就緊鄰在另一邊的葉仲問:「你吃過了嗎?希望你是吃了才來的,不然我這樣吃給你聽,好像很不道德……」

 

「你……怎麼這麼好啊。」或許是看不見人,又在這種特殊時期的緣故,他不禁講出了心裡話,望著牆面傾訴一樣地說,「其實毒品的事,真的不是你的責任,如果你對我有歉疚,覺得有義務要照顧我,那大可不必。」

 

「這些日子你幾乎天天要給我送飯,這麼晚了還特別跑一趟,就為了做東西給我吃,讓我不要餓著……Alpha追人都沒這麼殷勤,我想想都替你累。」他小聲說,「雖然我們是朋友了……你對朋友那麼好,排隊要當你朋友的人龍一定很長,我這算是好運撿到的吧。」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些,說了又要做什麼,彷彿只是將一些沈積的東西倒出來,填補夜色中兩人之間的距離,舒緩他既安心也焦慮的神經。

 

「你對我這麼好,我要是太依賴你怎麼辦?」他有些茫然地說,忽而又笑起來,「你好壞啊,你可不能嫌棄我……」

 

「好像沒和你說過,我覺得你的聲音好好聽,剛剛接到你電話的時候,就後悔了,想讓你多給我打電話。」他哼了哼,嘟嘟囔囔地說,「氣味也好香……但我也不能聞太多……嗯……」

 

他磨蹭了一會大腿,想起自己要吃飯而停了下來,休息片刻後伸手去拿沙拉。「我要繼續吃了,從沙拉開始……唔,是我喜歡的味道。」

「喜歡就好。」感受到門後的動靜,葉仲也將身子緊靠在門板上,低聲說著:「我吃過才來的,你不必擔心。」

 

「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也並不認為毒品的事是我的責任,自然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才如此幫助你。」他沉默了下,才繼續開口道:「我是外地人,幾年前才剛來到這裡。陌生的環境讓我無所適從,既要適應,又得逞兇鬥狠,像個『真正的Alpha』一樣,讓我幾乎無法喘息。」

 

「既疲憊,又厭倦這一切,卻不得不繼續,暴躁地佔據地盤,或者時刻繃緊神經,提防所有可能造成威脅的人,努力爬上去。畢竟在這裡,誰都是這樣活的,為了地位又或是為了向家族證明自己的價值,拚死拚活地衝進血坑裡打滾,像群徬徨的野犬,在夜晚裡宣洩著,模仿狼的獨傲。」

 

「我討厭這種群體,討厭這個環境,討厭毫無意義的行為。」

 

平淡的話語由他嘴裡吐出,摻雜著些許無傷大雅的謊言,穩穩地越過門板,傳到對方的耳膜裡。

 

「或許是因為如此,看到你逆行著,不屈不撓的模樣,我才會感到些許安慰。」

「一個人太寂寞了,有第二個人在,心情就會好一些。人類也不過就是種上千萬年來都未曾改變的生物,能找到同伴,能群聚在一起,就會感到心安。」

 

「我不是在追求你,只是偶然看見了相似處,所以不希望你被擊敗而已。」他垂下頭來,沉聲道:「我想你不需要這樣的憐憫,也不需要依賴我。」

 

「等身體好了,無論是氣味或是現況,都一定阻礙不了你,我是這麼相信著的。」

 

「這只是暫時的脆弱而已,安其羅。」

安其羅吃沒幾口,又停了下來,靠在門上望著天花板,一雙藍眼漸漸變得像洗過一樣透亮。

 

「……你真好。」他輕聲說,低柔的嗓音帶著觸動的微顫,半帶鄭重地說:「謝謝你,葉。」

 

他不會去過問葉仲既然討厭,為何還要來到這裡。每個人都有各自的故事和苦衷,就如同他自己存在於這裡一樣,不需要別人的評斷與認同,尤其是他們這樣的人,過去更不是個可以追根究底的談資。

 

只知道現在,就夠了。

 

「你是我見過最帥的Alpha了。」他笑道,「即使不爭強鬥狠,不像個『Alpha』,也一樣。我是我,你是你,我們都只是我們自己,不只是一個性別的符號。」

 

「很抱歉曾經誤會過你,說你只是想取笑我。能認識你,我很高興。」

 

哪怕其實他獨自一路走來,不認為自己需要同伴,也認為不論如何,他都可以僅憑自身毅力再站起來;可此時此刻,他仍是從葉仲的話語和身上,獲得了莫大的力量與支持,一時更多了些勇往直前的豪氣,也彷彿治癒了某些陳舊而被他忽視的傷。

 

「雖然我對你好像一點魅力也沒有,有點可惜。」他笑了起來,嗓音裡沒有不甘,滿是真誠的開懷,「但這樣作為同伴一起,也很好。」

 

「真好。」他又輕輕歎了一聲,「我感覺自己像是全新的一樣。」

 

「我樂於和你一起分享,作為彼此喘息的餘地,不過要是你覺得我對你的地位毫無威脅,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他得意地笑著,額頭靠在門板上,指尖輕輕敲了幾下,「現在,我要打起精神去把你美味的料理都吃個乾乾淨淨,你回去等照片吧!」

 

說著,他便把東西收一收,起身將內門也關起上鎖,在手機掛斷前說了聲再見,就移動到客廳吃飯了。

 

等將葉仲精心準備的食物吃完,他拍了個空盒子和酒杯的照片傳給對方,又再補上了一張肌肉男的照片,和一個挑眉笑的表情。

就算電話掛上了,葉仲也沒有離開。

就這麼靜靜地倚在門邊,抬頭望著天上的雲出神,綠眼映著路燈照來的黃光,顯得有些晦暗,直到手機再度亮起,才低頭去看安其羅傳來的訊息。

 

吃光了。

他下意識為這件事翹起了唇角,又在意識到這一舉動後壓了回去。

 

:吃飽了就好。

:早點休息。

 

簡短地回了兩則訊息後,他就收起手機,騎著機車一路奔馳,回到自己的住處,拿起了流理台上早就放涼的晚餐吃了起來,時不時也停頓一會,思索著安其羅方才和他說的話。

那大約是他人生中頭一次,從頭一個人口中聽到如此多的讚美。哪怕那些話確實令人心動、快樂或雀躍,他也覺得那並不是他應得的。即便他想幫助對方的心意並沒有任何虛假,他的身分卻橫在這之前,抵銷掉了他的喜悅。

 

那是比標籤般的性別更涇渭分明的東西。

他沒有資格,在這裡尋求任何同伴。

比起自己往上攀升,他更寧願安其羅能爬得上去,他知道那是對方的宿願,而且,他也是真的累了,不知道該如何前進才好,所以才會將心願寄託在別人的身上,尋求暫時的寄託,如此逃避著。

 

「這天殺的日子。」

 

他焦躁地拿起另一支外表樸素的手機,檢視並刪去了幾則新訊息,再將它扔回沙發上,自己也歪歪斜斜地躺倒在那裡,一面罵著髒話,一面粗暴地將穿皺了的外套甩下來,蓋到臉上去,遮住日光燈的白光。

 

姿態歪曲得和這被整理得整整齊齊、幾乎像是樣品屋一樣的客廳,一點也不相襯。

 

但他顯然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只是疲憊地被倦意拉入睡眠。

偶爾在夢見那個Omega肆無忌憚的笑容時,鬆開緊皺的眉頭,再在見不著他時蹙起。

 

如此反復著,直到黎明來臨,再次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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