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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 仲 x 安其羅

-潛入-

煙霧瀰漫,霓虹燈般刺眼的彩光閃耀在舞池內,電子音樂、菸蒂,酒瓶和交纏的身體,男男女女放蕩的笑音,偶有爭執的聲音,以及「適量」的毒品。

 

葉仲費了點勁才將視線從眼前糟心的環境中脫離,轉而望向身邊高挑的Omega,他本次的搭檔。

 

淺亞麻灰的直髮整齊地依在頸側,前髮長而後髮短,有一點像是燕子的尾巴,又不那麼鋒利。深藍又帶灰的眼眸微圓,有點兒狡黠如狐似的氣質,又似乎並不那麼絕對。

再加上那偏小而削長的臉蛋、稍高的眉骨,以及深邃卻又不失柔和的五官,連沒有在笑時也微微揚起的唇,還有那彷彿澆上了層蜜,帶點微微的棕褐,卻又明亮無比,在陽光下會透出點光潤感的肌膚。

 

像是埃及的貓或尼羅河上橫倒的女神像那樣慵懶,又有如希臘崇尚的美少年般俊俏,往前走動時腰桿挺直,脖頸上薄而流暢的肌肉微微拉扯著,收著下頜的自信模樣,又有幾分與草原上的駿馬相仿。

 

若是套上舞裙,又或是穿上那鑲著點亮粉,滑冰選手般的緊身褲,襯出臀部挺翹的線條的話,就算當場來支拉丁風的熱舞似乎也不奇怪。

 

葉仲其實對這位怎麼看都稱得上是美人的搭檔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只是藉這毫不掩飾地注視著對方的舉動,為自己瀕臨抓狂的神經取得了一點喘息的空間,鬆下了從踏進這聲色場所裡就一直緊皺的眉,而後又皺了起來,綠眸掃過坐於遙遠的沙發上的目標後,又轉向地面,然後狠狠瞪了下去,臉色陰沉。

 

比起由性別歧視所構成的權力支配關係,他更厭惡販售毒品,操縱人心,散布著癮的鼠輩。

 

「……得再靠近。」

 

他喃喃唸著,牽著對方的手走在人群密集的舞池一側,像是真正的情侶似的緊挨著,舞池裡很混亂,人流熙熙攘攘的,時不時就有人故意或無意地靠過來,想要觸碰對方。而那些順道沾染過來的菸、酒、毒物,或甚至是某種淫糜的氣息,都讓葉仲相當地不快,一個錯身就為懷裡的搭檔擋去了意圖揩油的過路人,用那極其兇惡的眼瞪了對方一眼,就像是隻看守著地盤的狼似的,眉宇間充斥著狠戾,視線牢牢地鎖著那人,彷彿要將其碎屍萬段似的看著,直到人被嚇得走遠了,才收回視線,微微鬆開收緊了的手臂。

「嗯……親愛的,我就喜歡你這兇狠勁……」

 

安其羅適時地伸手勾住了葉仲的後頸,身體緊貼著蹭了蹭,鼻尖埋在對方頸邊淺吸了一口,由著肌膚隨著那淺淡的松香泛起粉嫩的情潮,一雙藍眼濕潤地凝望著對方,每道吐息都帶著勾似地。

 

他們的任務很危險,葉仲的表現顯然不夠令人滿意,但他同樣不喜歡這裡,也厭惡做這些事,這一點點的抗拒反倒讓他多了點莫名的安全感。反正偽裝的重點一向不會是Alpha,由他來主導並不意外,只希望作為一名善後的打手,對方不至於讓他失望……

 

至少,他確實喜歡這股木質調的味道,像是天然自帶的香水一樣,是這糟心的任務裡難得不會令人噁心的部分了,而有此作為定錨,他對其他來路不明的Alpha抗性也容易提升。即使他仍難以完全信任對方,但畢竟是組織千挑萬選出來的角色,立場身份都一致,比周圍這些真正的純人渣要好上太多了,自制力都不在一個層面上,沒道理不好好配合;何況除了藉助這個「同伴」掩護,他其實也別無選擇。

 

菸、酒、發情,甚至是交媾的味道融合在一起,燻得他發暈,哪怕他訓練過,足以保持自我不被帶得沈淪淫欲,此時也沒有時間讓他繼續「清醒」。要一邊悄悄抵禦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邊做出臣服本能的醜態,已經很不容易了,根本不可能一個人全身而退完成任務,只能將一半的安全賭在對方的潔身自好上,否則就是被趁機做點什麼,他也只能自己想辦法,好不容易達成任務,也不一定能獲得應有的報酬……

 

這就是Omega的宿命。

他不願意妥協,也不願做菟絲攀附,只能付出更多來試圖謀求自己要的地位和尊重。

 

闔眼斂去多餘的思緒,他像蛇一樣抬起腿纏在葉仲身上,甜蜜黏膩地撫摸對方的臉,近得像是要親吻上去一樣,調笑著低語:「讓我全身都像要燒起來一樣……你快點嘛,我後面都濕透了……好想要被熱熱的大肉棒插……」說完,便湊到葉仲耳邊,潮潤地含著那薄薄的耳垂,細聲道:「後面還有位置呢……去那邊幹我好不好,我的國王?」

 

那裡是很靠近目標的地方,足夠讓色慾薰心的對象留意到……而他並不擔心自己的表現足不足夠對方轉頭搶人,只擔心他今天的搭檔會不會掉鏈子。

 

於是他用指甲在葉仲肩窩掐了一下,用細微的痛感提醒對方記得之前商量好的劇本。

那挑逗的神態,讓葉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難掩焦躁地「嘖」了聲,滿臉怒容地瞪視著這盤在自己身上,真如同聖經裡那誘使人偷嘗禁果的罪惡象徵一般,放蕩無畏的Omega。

 

「……好啊。」

 

他壓低聲音,狠狠地說著,可同時,赤紅的色彩卻迅速地從他的下頜漫至了臉頰,再衝上雙耳,暴露出了他就是個不諳情事的愣頭青的事實,原來兇惡的相貌更因這羞惱的反應,顯得彆扭而青澀了起來。

 

但這依然無法掩去,又或是說,阻止他正在生氣的現況。他狠戾地注視著安其羅,嘴角和眼角更因盛怒而有些失控,微微地抽搐著,又或是泛著青筋,出口的聲音雖然壓低了,卻因怒氣而帶了點像是被砂磨過的重音。

 

「幹死你,怎麼樣?浪貨。」

 

他掐緊了對方纖細的手腕,將人從腰上拆下來,又往上抱緊,死死地鎖在自己懷裡,雖然目的不同,可模樣倒是正巧和那些耽溺於進犯本能中的Alpha沒有兩樣。

 

與此同時,他的理智卻又是絕對清醒的,再沒有被身前的芬芳,又或是周遭的惡劣給轉移注意,那深掐入肉的軟甲帶來的痛感是最好的醒神劑,他想起了任務前他和安其羅約定好的劇本。便就著這個姿勢擁著對方往目標靠近,為求真實,更開始大力搓揉柔韌的腿根,又啃咬似的同樣欺上了對方的側頸,深嗅著那股百里香的氣味,淌著唾液張嘴舔弄了下,輕易就發出了嘖嘖的水聲。

 

並沒有咬到腺體上,可這樣的舉動,其實也相差無幾了。

 

他草綠色的眼瞳晃動著,顯然還是有些動搖的,畢竟相性不錯的Alpha和Omega之間必然存在著強烈的性吸引力。這縈繞於鼻間,芳香、溫和而略帶點苦的草葉味,對他來說便是最為灼烈的酒或春藥,只消幾口就能蝕去他的所有理智,在這僅僅幾公尺的距離裡讓他從人類化身為毫無理智的野獸。

 

一步,兩步。

目標所坐著的正後方,就要到了。

 

與亟欲崩潰的生理狀況相反,葉仲的腳步很穩,鞋尖與跟一落一起,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他的吐息聲雖然是粗重的,卻也極力壓抑在微小的範圍內。

 

而在這狂風巨浪似的波瀾裡,維繫著他的神智的。

 

大概便是,他平時遠遠望著的那個身影。

總是疏離地望著湊近的公獸,並自信地昂起首,以巧妙的譏諷作為武器,靈巧地閃避著、反擊著,卻從來不逃跑。

 

從來都是那樣堂堂正正地回應著、調侃著,與這糟糕的現實博弈,發起挑戰。

 

那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這個地方,這樣的身份,或許也沒有多難受,和他同樣扛著風雨,在其中拚命逆行的人……

 

朱利爾斯。

安其羅・朱利爾斯。

 

葉仲咬緊了牙。

 

他不想承認,也不會承認,現在攀在他身上,用低俗的方式勾引著他的Omega,就和他在組織裡偶爾會關注的那名成員是同一人。也不會坦承,他已然升起了深厚的慾望,被熾烈的性欲給折磨得有些恍然。只是在到了定點後,有些抓不到方法而笨拙地吻上了對方的唇。

「嗯、唔……」

 

安其羅熱切地吻了回去,按著葉仲後背的指尖卻用力得泛白,堪堪掩飾著側頸被舔時差點衝動揮出的拳頭。

 

他近距離凝望那雙草綠色的眸子,在彼此眼底瞧見不同於軀體的溫度,可又在周身濃郁的松香裡覺出一絲不一樣的滋味,既張揚又隱晦,似進犯又收斂,純粹而濃烈。

 

不只味道,連這一點,他也算不上討厭。

 

若不是被堵住了嘴,他也許會忍不住因為這點感受在那蔓延至耳根的紅中笑起來,然而便是如此,被吻得變形沾滿唾液的唇角依然掩不去這點微微揚起的弧度。

 

真有意思。

他不合時宜地想。而後一點一點鬆開了指尖,向上蹭進那一頭灰金色的髮裡,像是沈浸在這個又長又濕的吻裡,勾著對方和自己氣息糾纏,更刻意做出許多響亮的水聲。

 

「嗯……好棒……好舒服……呼嗯……再來……」

 

可這麼肢體交纏著熱吻片刻,他恍惚間竟彷彿真有點沈溺了……這味道實在是太香了,香得他的心都飛揚起來似地,差點忘了他們還在這骯髒又危險的地方,還在生死交關的隘口,而等等他勢必要擺脫這討喜的氣味,轉而去取悅一個令他噁心至極的人。

 

僅存的理智讓他在隱約聽見腳步聲時悄悄給自己擦了點干擾劑,使他的味道漸漸變調走樣,與原本的百里香不再相似。他的賣力演出不負期待,雖然帶來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也總算將目標引了過來。

 

那人清了清喉嚨,從後點了點葉仲的肩,仗著他在這裡的地位無人不知,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被拒絕地抬著下顎提議道:「這位兄弟,跟你要個人……你應該不介意吧,嗯?」

 

「這妞叫得我心頭火起,不親自處理他實在說不過去,事後我再拿點別的補償你,別說我對你不好啊?」

「行啊。」

 

見著目標被誘來了,葉仲雖有些不悅,卻還是結束了纏吻,將懷裡的安其羅托了起來,推到對方的懷裡。「記得給我點好的。」

「那就要看這妞活怎樣了,嗯?」男人摟過安其羅,挑起那削薄的下顎瞇著眼打量幾番。安其羅迷離地望了對方一會,忽地伸手往男人褲襠摸去,用極盡煽情的手勢蹭了蹭,片刻後咬唇嬌笑道:「好大……我喜歡……」

 

男人大笑,打著安其羅的屁股罵了聲婊子,就摟著人走了。畢竟身份不一般,他就算有什麼性癖,也不至於跟一群他看不起的人攪和在大廳,太不體面了。

在這充斥著男歡女愛的淫糜,還有腦子吸壞了的毒蟲的場合裡,這樣以人易物的交易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了,自然不會引起什麼注意。既有利於隱蔽,也正巧可以讓搭檔更靠近目標一些,用色誘的方式來達成目的。

 

這是他們在進來前就制定好的劇本,葉仲再不願,也得按照計畫來執行,可在那股誘惑著他的百里香氣味遠去後,他的心上卻又湧起了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焦躁。

 

想扯開目標掛在那窄腰身上的手,想撕爛那一張說著下流話語的嘴,想拔出槍枝,往那人的腦袋上轟一擊讓血花噴滿其它爛人的臉,用汽油或是機關槍讓這該死的毒窟變成一座火海……他已經許久沒有如此不理智的念頭了,牙和牙絞得死緊,拳頭也掐出了凸起的青筋,他低下頭來,佯裝是要喝酒,趁理智尚存時往後旁走了幾步,拎了一瓶香檳,拿起來灌飲,卻幾乎全都澆在了衣服和身上。

 

任務期間,他不會喝酒,可在還未完全習慣這腌臢之地的風俗以前,他在心理上還是需要一點酒精的慰藉,便索性淋濕了自己,在離開目標的視線後,隨意找了個與安其羅身形差不多的Omega攀談了起來。

 

三言兩語地拉近關係後,就挽著對方的腰,走入了某一間包廂裡。

安其羅也被帶進一間隱密的包廂,是專屬於這個目標使用的,位置他們早在出發前就查清楚了,也為此商量了好幾種逃生路線。

 

一進門他就被粗魯地推到床上,衣服發出輕微的破裂聲響,一轉眼猴急的男人便緊接著貼了上來。他沒有閃躲,主動伸手勾住了對方,忍著心理不適熱切地獻上熱吻作為回應,男人像是被取悅了,笑了一聲就由著他動,只若有似無地握著他的腰又搔又刮。

 

他不怎麼喜歡男人嘴裡的味道,泛著股陳舊腐壞的氣息,不像他的搭檔,嚐起來帶著讓人幾乎要心軟的乾淨,越兇越甜。他不知怎地比較起兩人的差異,好半晌才覺得好笑地拋開了這些零散的念頭,專注地應對自己身體裡的變化。

 

或許是想洗掉他身上其他Alpha的氣味,男人故意釋放了濃郁的信息素,他一度感到窒息和暈迷,情慾被強行拉扯而出,令他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又濕又軟,連叫聲都越發柔媚,每個轉折都含著恰到好處的浪蕩和隱忍。

 

「啊……要……」

 

他一邊磨蹭身下蟄伏的性器,一邊小心地控制著,要做出被本能控制驅使的模樣,又要時時確保自己還握著主導權,一旦需要就能掙脫無力和臣服的表象,不被拉進泥潭。這個過程不只煎熬,心理上也是一種折磨,撇開被標記支配輪奸虐殺的危險不談,即使他不介意一夜情,那也是挑對象的,不是隨便這種貨色就可以。

 

「第一次看到不用上傢伙就這麼浪的,還這麼乾淨沒有被玩爛?可惜啊……」男人揉著他的屁股,指尖輕輕滑過後頸的腺體邊沿,撩起了滑順的長髮,又再落下。「給你點甜頭。」

 

安其羅感覺到自己被脫了褲子,屁股一涼,一陣窸窣後忽然一陣刺痛,有尖銳的東西戳破了肌膚,沒多久他的神經和血液都沸騰了,恍惚而歡悅,興奮得戰慄,神智彷彿在清晰和迷離之間擺盪,而他的思緒卻在飄忽間強硬地壓下,憤怒得發抖。

 

「……這是什麼?好厲害……怎麼那麼爽……啊……」他忍著沒直接把男人揍下地獄,而是壓在床上磨蹭,狀似癲狂又饜足地挨著對方,聽上去很是崇拜的樣子。

 

「白粉,純的,多少人要我都沒捨得給,就餵給你了,滋味不錯吧?小妖精。」

 

安其羅浪叫著在激烈的吻中伸手要去給自己擴張,卻從柔軟的穴裡掏出一早塞好的摺疊刀,耗盡所有力氣迅雷不及掩耳地對準要害連著體重一起壓了下去。

紅色的信號燈在簡易的拋棄式通訊器上閃耀著,宛如鮮血一般明艷。

 

葉仲瞥見後,便將方才搭上話的那名Omega給摟在了懷裡,佯裝出曖昧的模樣,一面吻著對方,一面走了出去。

因為一進門就用了藥將對方迷昏了的關係,他並未來得及聞見對方信息素的味道,可那噴得過於濃厚的香水卻有些薰鼻,令他必須極力控制表情,才能在不皺眉的情況下,將這人拉近安其羅所在的包廂裡。

 

幾乎用不著開門,他就能聽見裡頭隱隱傳來的曖昧聲響。他藉著Omega的掩護皺了皺眉,帶著些許焦灼的情緒將門給揭了開來,走了進去。

 

「啊、啊……你好棒……好大……還要……」

 

首先迎接他的自然是他的搭檔熟練而嬌媚的叫聲,再來則是對方橫躺在床的左側,蜜色的肌膚在霓虹燈光的陪襯下顯得格外冶豔,修長的雙腿不停扭動著,立起的性器也微微顫抖著,吐出一點清液,勾人的藍眼有一些渙散,彷彿正沉醉在快感裡的模樣。

 

可感受到他的到來,並聽見門上鎖的聲響後,安其羅的表情便又變了,雖然臉上的潮紅依舊,身體被挑逗出的情慾反應仍在,那眼神瞧上去卻相當明晰。

 

葉仲望著他將手指抽出,搖搖晃晃地下了床,露出身旁那具被折疊刀狠狠刺入了要害的屍體後,神色便稍緩了些,又立刻緊繃起來。

 

他光望著搭檔,光想著任務,全然沒注意到那濃郁的百里香氣味,已然佔據了這整個包廂。

 

比花香還要馥郁,比藥品更加令人上癮的味道,讓他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幾步,渾身都在亢奮,都在期盼,卻又在神智陷入昏茫前轉醒,將那昏迷的Omega甩開來,扔上床去。

 

隨後更伸手將安其羅拉入懷裡,死死地、緊緊地、徹底地,鎖住了對方柔韌的腰身,如同獸類在捕獲獵物似的狠狠困著人,不讓其動彈。

 

「……太濃了。」他狠狠地咬緊了牙關,從牙縫裡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雖然努力放鬆手上的力道,卻仍是被那幾乎失控的信息素給襲得瀕臨瘋狂,不僅將指尖狠狠地按入了對方腰際的軟肉內,掐出了鮮紅的印痕,下身更被誘得勃發了起來,猙獰地將褲檔撐出了一處誇張的鼓脹。即便勉力對抗著,卻也只是讓額上的青筋高高鼓起,鼻息也更加粗重罷了,一點改善的跡象也無。

 

是僵持了數十秒後,他才艱難地掙動了手指,讓它沿著掌下曼妙的線條,攀爬按上了安其羅的頸後,抵在正發著熱、促使對方動情的腺體上搓揉,而後在額角錚錚的跳動下張口咬上了自己的手背。

 

讓牙尖深深地往裡紮,紮出了一股外流的鮮血,也釘入肉中後,才在疼痛所造成的一瞬清醒中鬆手往後退,紅著眼瞪向對方,嗓音嘶啞地吐出了聲:「……抑制劑。」

 

「或者,讓我標記。」

 

他不想這麼做,可卻已經沒辦法了。

 

「快……」

 

那雙平時就相當狠戾的綠眼此刻更彷彿燒著火似的,比鬼神還要兇惡,死死地咬在安其羅的身上,一眨也不眨。身上的腺體也在發著熱,木質調的氣味散了開來,混入空氣中的草葉香裡,在香氣交纏的同時也狠狠地挑動著他的神經,讓理智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變得越發稀薄,無限加深著交合的慾望。

 

下身硬得發疼,外頭的狀況也不容樂觀,他們時間有限,除了要收拾這真正的殺人現場,將那名被迷昏的人扛到屍體面前,佯裝出對方殺了人的假象,藉此規避嫌疑以外,還得同時阻止安其羅散發出的信息素失控,以免惹來外頭的人注意。

 

要解決這個問題,最直觀的方式是啃咬,是親吻,是藉著唾液將足量的信息素灌入對方的腺體裡,平復彼此熱烈的性衝動,也就是所謂的臨時標記。

 

可如果對方不願,他是怎樣都不會出手的。更不可能擅作主張,趁人之危直接出手,哪怕只是暫時性的結合,也無法接受。

 

除非對方同意,而且明明白白地說出口。

 

否則他和他的自尊,都不允許。

安其羅愣了一會,方神色複雜地往後退至牆邊,脫力地靠著低喘,努力穩定聲線道:「沒有……抑制劑。」

 

其實他們都知道不可能會有,來這種場合身上帶著抑制劑,根本是明擺著告訴門衛「我有問題」,這樣無意義的對話大概也只是留個餘地,圖個心安,正如那適可而止的失控和碰觸。

 

他本該被葉仲的動作冒犯,尤其是頸後的腺體被暴露拿捏,那是他的禁區,試圖碰過的Alpha都沒有好果子吃。可對方緊接著咬破自己手背的動作讓他來不及反應,而且事實是,哪怕他再不想,現在的情況也由不得他選擇,確實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他自己都承受不住,怎麼去要求對方要能忍住。

 

葉仲到底不是主動故意來招惹他的。

 

「哈嗯……」

 

好香。

 

他又聞到了那股宜人的松香味,本該有鎮定作用的氣味此時卻強烈地刺激著他深陷情慾,神智不斷被恍惚網羅,一陣一陣地侵蝕。想被搓揉,想被擁抱,想被包圍著狠狠地進入……毒品和本能交相輝映,他興奮戰慄,同時因不信任而生出了些許悲哀。

 

可刀口舔血的是他,技不如人是他,沒控制住自己的是他。他做過抗毒訓練,做過在信息素下維持理智與基本行動力的鍛練,他以最嚴格的高標準要求自己,再苦再難都堅持了,此時卻仍不足以讓他們全身而退。他不得不承認,他需要葉仲這一名Alpha的幫助,能力不夠就是不夠,即使考驗來得再難再沒道理,自己選擇的路就沒什麼好擺出可憐的樣子,哪怕總有那麼幾個瞬間,他也會感到委屈,不甘於世界的不公,可不是現在。

 

至少、也許,這個人的氣味他喜歡,看起來也還算紳士克制,否則剛剛就直接做到底了……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做好最壞的打算,他閉了閉眼,等那一陣暈眩過去,復又盯著葉仲還在緩緩淌著血的傷口看,帶著微顫沈聲道:「我鼠蹊部被注射了大約一毫升的海洛因,可能是很純的那種,出去後我必須盡快去找家族醫生。」

 

他盡量穩著步伐重新靠近葉仲,俐落地貼了一塊醫用紙膠布在對方傷口上,而後摸了摸自己腿側濕了的褲面,抬頭說:「我們不能把體液和血液留在這裡……還有氣味,你有帶消除劑吧?我之前擦了點干擾劑,現在大概沒用了。」

 

他瞇了瞇眼,半是恍惚又半是謹慎地緩緩伸手攬住葉仲的脖頸,湊近了輕聲說:「臨時標記我吧……臨時。」

 

那輕軟的聲線幾乎帶了點鼻音,他似掩飾又似配合這氣氛般地更往前貼住了彼此灼熱的唇,廝磨都因而多了幾分溫柔。

 

「……求你……」

「……東西都在。」

 

用不著求,他也會克制這被撩起的生理衝動,盡量緩和地標記對方。

被貼上的傷口傳來微微的痛感,卻又不足以讓葉仲從沖腦的百里香氣味中清醒,思緒因為慾望而變得模糊,他只能夠在謹記著「得溫柔」的情況下努力地壓抑Alpha與生俱來的本能,試著讓出口沙啞的嗓音顯得不那麼焦躁。「我都清楚,能處理好,不用你擔心。」

 

不,他現在恐怕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剛才咬破自己手背時也沒有考慮到留下體液會招致如何嚴重的後果,光是要對抗那信息素的勾引、或者是它所造成的狂躁,就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的理智。

 

但是海洛因?

 

在張口咬住那脆弱後頸上的腺體時,葉仲頓了頓,綠色的眼裡流露一絲複雜,像是有些憐憫,又像是感到荒謬似的,即使莫大的愉悅感在腦裡引爆,絢爛的煙花一口氣壓過了其他感官,仍不由自主地感到憐憫,且悲傷。他摟在懷裡的Omega為了突破階級做了多少努力,他雖然是不甚清楚的,卻不是沒有望見過那副模樣。他收緊了臂彎,下顎在輕顫,像是就要忍耐不住力度往下狠咬了,卻又勉力控制住了,激得額角處都流下斗大的熱汗。

 

他活了二十餘載,從未和任何人如此親暱過,更因此產生了自己是在擁抱一團棉花的錯覺,緊張得手足無措。腦海中有一處在叫囂著停下,記得身負的任務,記得不遠處還有一具屍體和一個昏迷的人,外頭還有數不盡的敗類和人渣,毒蟲妓女流氓和拉皮條的賤人。

 

百里香的味道甜美得嚇人,他的口開始乾渴,渾身上下都在叫囂著佔有,可看著安其羅紅著臉窩在自個兒懷裡,一副異常脆弱的模樣,就下不了手,直到自己的信息素充分地渲染了對方的腺體後,才將人放了開來,粗重地喘著氣,又把人回懷裡,死死抱著。

 

「清醒點。」復又將人抱向一旁,靠著床角坐好,然後輕拍對方的臉,沉聲說:「……看著我。」

 

他不吸毒,不喝酒,也沒有任何幫助吸毒者的經驗,無法良好地處置對方,就只得加快收拾現場的動作。畢竟日日受訓,又身為Alpha,體格本就精壯,力量也足。一個人將昏迷的Omega嵌在屍體的懷裡,再用手帕自口袋中摸出方才隨意摸來的水果刀,塞進Omega的手裡,也是輕而易舉。

 

水果刀的大小、刃長都和那把折疊刀相仿。

葉仲謹慎而迅速地將刀刃沾滿了死者的血,再握著Omega的手,慎重地調整角度,然後一刀紮進那看來相當薄弱的項頸裡,佯裝出殺人後自殺的模樣。

血液飛濺出來,灑到周遭,他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而後起身繞過兩具屍體,收拾著那些足以讓人看出破綻的痕跡,順道將可能遺留在現場的證據也蒐集起來,妥善保管好。哪怕只是一根髮絲,也沒有遺漏。

 

接著拿出消除劑,在房間裡到處都噴了些,然後用自己的衣袖蒙住了安其羅的口鼻,將人再度抱入懷裡,啞聲說:「忍一忍。」

 

隨後便在擦去門把上的指紋後,將大衣脫下來蓋到對方身上,而後一路帶著安其羅走了出去,按照事前準備的路線遁逃。

安其羅陷入被標記後的脫力感中,原本就不好的狀態讓他光是要保持清醒就有些困難,在葉仲懷裡更感到一絲出於本能的安寧與依賴,便靜而乖巧地輕輕抓著對方胸前的衣料,半睜著眼倚靠在鼓動的心跳上發呆,也沒能再多檢查一下現場。

 

他想起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這麼依靠過什麼人,也曾經覺得即使未來真的要和一個Alpha在一起,可能也不會生出這種情緒。他不知道是自己太輕忽了本能的厲害,不明白被標記後無堅不摧的影響;還是太高看自己,誤以為自己至少總能保持一份理智;又或是這樣的時機和對象本來就難得,其實不是其他原因,只是遇見了……他像是被揉皺的紙團,卻又被一個人妥善地安放在懷裡,輕柔地展開。

 

忽然就覺得鼻間酸澀得難受。

 

後來路上發生什麼事他都記得不是很清楚,但葉仲很是符合他期待地將兩人順利送回了家族,並將他安穩地送去醫生那裡。

 

是熟悉他、也幫著他做訓練的醫生,見他這模樣嘆著氣搖了搖頭,很是明白他心情地請葉仲回去。

 

兩人似是爭執了幾句,他沒聽清楚,只記得葉仲剛離開的時候,他忽而難受得像是天都塌了,差點沒忍住哭著求對方留下來,拼盡全力才將本能壓抑在軀殼裡,整個人繃成一根弦,彷彿再多一點就會完全斷裂,渾身肌肉都在細微地打顫。

 

清醒時是在熟悉的小白室,所有家具都一體成形,沒有任何能夠拿起來自殘的東西,空間不大也不小,不至於難受但也沒有多舒適。他抑鬱地坐著,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緒,和抓撓自己大聲哭吼的慾望拉扯掙扎。

 

他不想在這白色之中顯得自己很髒,儘管他其實也已經不乾淨了。

 

盜汗、涕淚不止、厭食、噁心、嘔吐、腹痛,還有不見Alpha的強烈焦慮一天一天地折磨他,他強忍著沒做出太不得體的事,卻還是差點在掙扎間摳斷了指甲,並無可避免地瘦脫了相。為了排毒,他必須常常待在蒸氣房裡,將自己熱出滿身汗,再把那些髒東西洗掉,這雖然讓他漸漸脫離了對毒品的渴望,過程卻仍舊難捱。為期二週的密集戒斷治療期過後,他像是剛死過一回,精氣神雖是恢復了大半,整個人看上去仍有些陰鬱,狀態也絕對說不上好,像一把斷了更鋒利的刀,努力將自己放進不怎麼穩固的刀鞘裡。

 

接下來他必須自己抵抗殘餘的藥性,逐步回歸正常生活,嘗試去做所有日常的活動。

 

他身上的臨時標記已然失效了,卻仍偶爾會想起葉仲,想起那個溫暖安穩的懷抱,說不清什麼感受,很快便又會將那些零散的念頭拋到腦後。

 

只要好好地自己養一陣子,一切都會回到原本該有的樣子。他告訴自己。

一切應該在那一天結束。

本該是如此的才對,對於葉仲來說,待在家族裡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荒謬的夢境一樣。在夢境裡殺人又或是為了「正義」去犧牲被社會給遺棄了的那些渣滓,都是理所當然,不需被質疑的。

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為此犧牲的覺悟,從踏入家族的開始他就不再是他自己,而是眾多混混的一員,成天鬧事打架傷人,偶爾為組織賣命去收割幾條性命,為了升上幹部天天勞碌,會被派去執行那樣艱困的暗殺任務也是因為過分進取,礙了別人的眼。

 

他當然知道黑手黨是當地的社群,知道有人受這樣的組織庇護,知道黑不全是黑,白不全是白,二元對立的論點並不適用於現實世界的事物,只是易於明白,才被人們喜愛。

 

可將人以群分,定義Alpha擁有優越地位,Omega只能是附屬、奴隸,在現代社會中操弄階層和歧視的群體,恰恰是他最無法忍受的團體。

 

他活在這裡,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覺得噁心。所以才更說服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境,等到噩夢過去,他還是他,一切都不會改變。

 

直到那一天,安其羅的淚水沾到了他的前襟上,濃郁的百里香內混了眼淚的鹹,讓他有些恍然,像是從鐵鏽色的夢裡被拉了起來,澆了一頭冷水般的清醒。

 

我在做什麼?

他抱著對方,咬牙自問著。縱使是再強大的自我欺瞞,也敵不過那一瞬間轟進他心底的觸動。

 

不只是這個國家,這個地區,Omega想自由地活在這世界上本就是困難的。然而對方卻從未放棄這個念頭,活在滿是淤泥的地方,艱難地生長著。他知道這樣的人有多維護自己的尊嚴,又或者是對這樣近乎傻氣的堅持而感到驕傲。因為他也是這種人,即使現在只不過是個混在黑手黨裡汲汲營營的打手,曾經他也是連警察都不願做的,一個固執而天真的普通人。

 

不是黑也不是白,他拒絕審判。拒絕將自己的定義強加於他人,當然,他有他的脾氣,他總是會想他不被理解,所以禁止他人闖入他的領域,在那裡對他的態度大書特書,描繪成另一個樣子。

 

曾經他是那種人。

現在卻不是了。

 

大片落地窗前,陽光透了進來,在家族據點附近的餐館用餐時,葉仲注意到了邊角的陰影下,有個熟悉的身影。

 

才不過半個月時間,靈動的眼睛就蒙了灰,艷麗如鳳的容貌也像是被抽去了神韻似的,顯得格外的呆板,那機械性地往自己口中塞食物、手腕還微微顫抖著,像是沒辦法好好控制自己似的動作,更讓他幾乎無法忍受,蹙眉遠看著對方。

 

……安其羅。

 

還下意識動著口型,連坐在對頭的家族成員說的話都沒聽見,好不容易才讓對方喚得回了神,隨意應了幾句,然後再轉頭時,就看到了一張空蕩蕩的椅子。

 

他立刻沉下了臉,站起來,往外走了出去,追著人往前奔跑,不一會就按上了安其羅的肩,兇狠地望著對方。

 

「跑什麼?」他的手指完全不敢用力,生怕傷了人,語氣便補償似的重了點。「你桌上的飯都沒吃完,是在躲我?」

 

「臨時標記都退了,為什麼不見我?」

 

都瘦成那副德性了,還成天在這個封閉組織待著,要是遭襲時不能自保,那該怎麼辦?

「你會不會太自我感覺良好了,我不想吃飯,跟你有什麼關係?」安其羅微微蹙眉,一矮肩向後退了幾步,試圖保持基本距離,可旋即又像是被當作要逃跑似地抓住了手。他往回收手,想掙開葉仲灼熱的拿捏,使出的力氣卻比對方收斂許多的力度還要更小,於是一雙手只晃了幾晃,又懸在彼此之間,像一個不小心繫上就解不開的結。

 

「你要做什麼?」他抬眼望向葉仲,視線和聲音裡彷彿都帶著顫抖,氣勢明明是倔強強硬的,一雙深邃的藍眼卻像蕩漾的湖水,驀地慢慢紅了。

 

他咬著下唇,盡量穩住那一嗅著松香便想靠近又瀕臨崩潰的情緒,聽不出是哀求抑或是抗拒地輕聲道:「……放開我。」

「不想吃?」葉仲將眉頭皺得更深了,狐疑地與對方對視了會後,便伸手摟了下那纖細的腰。「……你瘦了,應該多吃點。」

 

他沒必要和安其羅解釋吃飯與他之間的關聯性,說自己只是無法忍受對方變得如此虛弱,那對誰都沒有意義。便抬眼望向對方,看著那削瘦的臉頰,沉聲說道:「回去餐廳,或者和我走。」

 

「你不逃跑,我就放開你。」

「……你,」安其羅不自覺繃緊了身體,像是遇到捕獵者的應激反應,愣了片刻才無法理解地又問了一次,「你到底,要幹嘛?」

 

不過是一次搭檔的關係,即使在這之前也曾有幾面之緣,同一組的也都認識,到底沒有多熟,他實在沒明白葉仲的反應,他吃不吃飯、瘦了沒瘦又如何?難道就因為臨時標記過一次,他就該被管著嗎?

 

他在心裡默默推測著對方的佔有欲,一邊眼神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那什麼眼神?

 

「讓你吃飯而已。」葉仲望了回去,而後漸漸鬆開桎梏,收回了手,再將視線投向別處,有點兒彆扭地繼續說:「沒別的意思,我對你一點想法也沒有,作為成員,覺得你比其他人要好相處一點而已。」

 

他不想解釋,畢竟在這種組織裡談「相處」也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但若是不解釋就會被當作和其他Alpha一樣自大噁心的貨色的話,還是有必要解釋的。

 

「戒斷反應難熬,你要是一直這麼瘦弱,說不定哪一天就遇上歹事了。這樣也無所謂?」

安其羅滿腦袋的疑惑,不知道要先懷疑自己的魅力,還是先懷疑對方的「能力」,雖然是不可多得的關心,卻也因為來得太莫名其妙而讓他只有些滑稽的荒誕感。

 

荒謬得他都忘記那些叫囂著撕扯他的情緒了,不論是焦慮、或者是委屈難受的部分。

 

他很想再說一次「和你無關」,可話到嘴邊,終究沒能說出口,便只是抿唇,微蹙著眉問:「所以,你要盯著我吃飯?」

「……對。」葉仲盯著安其羅的雙眼看,即便自個兒也知道牽強,但還是乾巴巴地擠出了一聲:「監督你進食。」

 

「作為交換,你可以點餐。」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提出這種把自己當飢餓熊貓似的爛主意,而且也不曉得對方聽不聽得懂他的意思,或者只是把他當成單純的神經病——無意冒犯,只是在他的眼裡會主動加入黑手黨的人大部分都是神經病而已。自然也覺得安其羅會這麼看他。「距離不超過五公里都能送給你。」

 

畢竟對於Omega來說,Alpha也是最容易失去理智的存在,他可以理解對方的反應。

 

「料理的費用就算我的,我請你。」

「你……」安其羅一言難盡地開口,沒多久卻笑了出來,側頭半掩著嘴,笑得眼睛都彎了,再次望向葉仲時更像曾經那個神采飛揚的Omega,若不是臉頰肉還沒長回來,先前的陰霾就像夢一樣。

 

「你好奇怪啊。」他笑著小聲說,話語因促狹而染上了些溫度,「你怎麼管那麼寬,就因為標記過我?」

 

「還是……」他瞇了瞇眼,指尖點著下顎,歪頭打量葉仲,勾著唇問:「你對誰都這麼好?」頓了會,又再補上一句,「你真的對我沒什麼想法?」

「除了餵胖以外,毫無想法。」葉仲皺起眉來。「只不過是看你還像個樣子,幫一把而已,能有什麼想法。我可不是那些聞了信息素就走不動路的種馬。」

 

家族裡的確是有那麼幾個成天摟著不知哪來的Omega尋歡作樂的人,光是看到他們的臉,就讓葉仲厭煩得要命,比看到十指套滿鑽石的暴發戶還要煩躁不適。

 

「標記不過只是個意外罷了,我不喜歡當時的感覺,也並沒有因此對你產生好感,請你搞懂這一點。」

安其羅莫名有些煩躁。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這種感覺,大概就像一個人靠近自己不是為了浮於表面的外貌和好感,卻又老說自己醜吧,他自認又不醜,被這樣說怎麼也不會感到高興……但彷彿又對這般靠近多了點安心。

 

「我自己一個人也好好的,不需要你幫忙。」他收起了笑,微皺著眉頭看向了別的地方,像是一個不想繼續對話的訊號。「既然這麼不喜歡,就不要再貼上來,你怎麼知道你不會正好就是『歹事』之一呢?」

 

「而且我還想維持身材呢。」

葉仲上下掃視了對方一眼,然後嗤了聲,眼神裡還帶著薄薄的嫌棄,挑眉說道:「就憑這瘦成雞骨頭的樣子,你想說你在『維持身材』?」

 

「一個人也好好的?你是當我沒長眼睛嗎,你根本沒有力氣,連我輕輕握住你的手都掙不開了,要是真遇到那幫喜歡動手動腳的種豬,肯定會出事的。」

 

他說著,自己也皺起眉了,像是不喜歡那樣的猜測,又頓覺有些失禮,微微煞住了車,頓了下,才環著手臂續道:「總之,你需要多吃點。」

 

「喜歡吃什麼?我從明天開始帶給你。」

安其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頓時寒毛都豎起來了,每一吋肌肉都充滿抗拒的攻擊性。

 

「所以,你是要來當保鏢,還是要來嘲笑我?」他冷笑著問,「看一個被你標記過的Omega從身體上拒絕不了你,是不是很有優越感?我看著你就沒胃口,你要我吃飯,怎麼不知道離我有多遠就滾多遠?跟蹤狂!」

 

他失控地說著,整個人發著抖,一雙眼頓時又紅了,卻倔強地一絲水氣也沒凝聚出來,難堪地僵持著。半晌後他抬手扶著額,淺而長地吸了幾口氣,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話重了,更不想像個潑婦似地罵街給別人充當笑料,便退了一步,低聲說:「我不想吃,可以放我走了嗎?」

 

「看在你還算紳士的份上,我沒一見面就豁出命了打你,希望以後也不會。」

「……」葉仲皺眉望著安其羅的反應,幾次想開口,都半途停下了,而後低聲道出一句「那裡是我常去的餐廳。」就轉身離開了,並且捏緊了拳頭。

 

是想當保鏢還是嘲弄?都不是。

 

那不過是一種以介入為形式的關心,對,或許是下下策吧。可如果他能有更好的方法,就肯定不會在大街上攔住對方,試著交談了。他對安其羅顯然是一無所知,不知道這人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聽了什麼會生氣,又或是會開心。即使知道了,他本來也就不是能按照說話對象來調整話語的那類人,面對那讓他感到無所適從的陌生感、還有彼此間不甚熟稔的關係,他恐怕還是會按照他的性子來,說出那樣侮辱人的話。

 

「媽的……」他一拳揮在窄巷內的牆上,神情陰鬱地看著地面。

 

他要是一開始就知道對方吃不下飯的原因,那他打死也不會往那裡靠近。

 

那一雙倔強的藍眼看著就像是要哭了,偏偏沒有落下淚來,讓他即使閉著眼,也會忍不住想到那個瞬間,而後焦躁地睜開眼來,咬牙切齒地望著前方,像是要咬上去一樣。

 

他惹哭安其羅了。

這個認知讓他非常不愉快,即便回到了住處也沒有好轉,熬到了凌晨都沒睡著,便乾脆起來開了廚房的燈,順手熬了點爽口養胃的粥,然後在隔天望見安其羅的身影時,緩步走了過去。

 

「拿去吃。」他將一個附有掛帶的保溫瓶掛在對方的手臂上後,便立刻轉過身去,和昨日一樣,飛快地往前走。

安其羅有些莫名地看著葉仲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保溫瓶,一下子也忘了自己昨晚還賭氣想著「憑什麼我要自己避開你,我就偏要到那間餐廳吃飯」的念頭,更免了一頓比毒品還難受的折磨——畢竟毒品是外來物,只吸一點都有傷害,可本能卻不可割捨,而靠近葉仲這個人一點,又能有什麼損害呢?要讓理智強迫自己看著人卻不准靠近也不准離開,就像在餓了多天的人面前放香噴噴的美食不准他吃又必須看著一樣,艱難且殘酷,更別說還沒有一個拿得出手的好理由。

 

或許是出於一小部分的補償心理,又或是對那笨拙而強硬的關心有一絲好奇與觸動——冷靜下來回想,他也大概知道對方沒有取笑自己的意思,只是心情上還是不太能接受彷彿有這個意味的發言——他沒有將手中看來是自製的心意扔掉,而是憑著幾次相處不曾被糟蹋勉強所累積的信任,有些恍惚地帶回了家裡,放在桌子正中央看了會,又反覆檢查門窗一切堅固安全後,才小心地打開了保溫瓶。

 

一股糯軟的香味飄了出來,他這陣子一直難受的胃像是被勾出了饞蟲,咕嚕咕嚕地叫。他好奇地往保溫瓶裡看,卻看不出所以然,拿了碗倒出來後,更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食物。

 

白醬……?看起來不太像,啊,有蘑菇丁,是義大利米麵?怎麼煮成這樣……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很有可能是地獄料理的東西吃下肚,到底是被那香味勾得忍不住試了口。

 

……真好吃。

 

新奇的滋味溫順地滑下食道,溫暖了他的胃,亦給了他精神,小太陽一樣地滋潤身體並給與能量。

 

彷彿帶著新生的味道。

 

他吃得不快,卻仍比往常早很多吃完了,碗裡乾乾淨淨的,一點汁液都沒剩下。他看著有些發愣,忽而想起葉仲像是怕惹他煩匆匆離去的樣子,又想起昨天那些話,一邊想或許是因為自己是Omega,對方本能覺得他需要被保護,又把任務的結果當作是自己的責任,才總想幫助他吧,該死的大A主義;一邊又想,但不討人厭,其實挺可愛的,居然還會下廚呢。

 

原來家族裡,還有這樣的Alpha啊。

 

他趴在桌上指尖貼著碗滑了滑,休息了一會,才起身把碗和保溫瓶拿去洗了,還心情不錯地哼起了歌。

 

那……交個朋友也不是不行嘛。

 

隔天,他將晾乾了的保溫瓶還給葉仲,態度顯然親近了一點。「你下次得裝多一點,不然我可吃不胖。」

 

儘管他不想被同情救濟,但再怎麼想吃也說不出「我出錢你做給我吃」這種話,畢竟人家又不是廚子,願意給他這個臉面,當朋友間的勞動交換還可以,淪於買賣就太難看了。

 

「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你再跟我說?」於是他這麼提議,「你不在的時候幫你打掃房子,還是整理下花園,或者……」他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看著對方明顯青澀的樣子,打趣道:「你有需要的時候,親個嘴什麼的,也不是不行噢。」

「你他媽腦子是被撞到嗎?」葉仲沉下眼來,神情猙獰地吼道:「用親嘴幫我?一頓飯換一個吻?你覺得我是敗類人渣垃圾還是那些全憑下半身思考的Alpha?我會需要你這種『幫忙』?」

 

「你真是個不可理喻的白癡——」

 

那平時低沉的聲音裡滿滿都是不耐,再加上眉頭深鎖、暴戾地倒豎了的狀況,還有那扭曲的表情,無論怎麼說,都令人覺得可怕極了,就像是個令人退避三舍的惡鬼一樣,見著就想逃離。

 

可葉仲臉上無自覺浮現的紅暈,卻徹底出賣了他的心緒。

 

這個Omega在說什麼?

親吻是能隨便開的玩笑嗎?

什麼是「有需要的時候」?

怎麼能幫他掃房子?要也是他幫對方掃。

為什麼上回跟這回的態度轉變了?

一頓飯有那麼厲害?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安其羅到底想表達什麼?他無法理解,完全無法理解……

 

他慌了,而且顯然有點無措,羞赧的紅都泛到耳根去了,便抬手掩住了自己發熱的臉,咬緊牙關,試圖鎮定。

明明擺出一副很兇的模樣,怎麼卻讓人覺得這麼可愛啊,像隻發出獅吼的小貓咪,咬人都不伸牙齒,還一副迷路了不承認的樣子。安其羅好笑地想,也太清純了吧,這不是讓人更想逗了嗎。

 

「幹嘛這麼兇嘛。」他歪著頭笑道,「不就是因為不是,才只是親嘴而已嗎?Alpha和Omega生來就因為基因問題有不可避免的生理需求,你也要正視它呀。」

 

雖然如果能夠保證不進行到最後的標記,他其實也不介意跟葉仲這樣的Alpha上床解決需要就是了。

 

「你都沒有想要碰一下Omega的時候?這樣一直憋著,以後你一旦碰到了,那不就是一次性的爆發了,Alpha力氣這麼大,你會弄疼你的Omega的。你不是跟其他下半身思考的Alpha不一樣嗎,好好控制住尺度,既不違背你的人格,對身體也好啊。」他彎著眼凝視葉仲,稍稍湊近了點繼續俏聲打趣道:「那如果我需要幫忙,你幫不幫呀?」

 

「你看,我都獨來獨往的,沒什麼可信的朋友,難得碰上你這樣可以當朋友又關心我的人,看我戒毒狀態不好還做料理給我吃,督促我吃飽,這點小忙你會幫我的吧?」

 

那一雙藍眼睛狀似可憐依賴地看著對方,眨眼間卻又帶著幾分促狹和惡作劇的光,或許是因為葉仲幾次不越界的表現確實給了他信任和安全感,便一時順著心意在邊緣試探起來,沒有考慮過玩脫了的可能性。

 

他其實也不會真的這麼飢渴,一有慾望就要找人親吻上床似的,不介意是一回事,會不會那麼主動追求又是一回事,哪怕葉仲願意幫他,他也不一定就真的要定期找對方親吻了……還不就是看這人反應太有趣,就想耍個嘴皮逗弄一下嗎。

「……你在鬧我?」葉仲撐開指縫,咬牙切齒地說著。「別煩我,我不需要你的建議,基因不過是被編造累積出的程序,只要在屋裡放滿抑制劑的屋子,把自己反鎖,塑造出對抗的環境,剩下的靠意志力就能應付。」

 

「我不想過其他Alpha過的生活,你不也一樣?不想被當成Omega來對待,受夠了為性別而遭辱而拚命往上爬,還是說你真的喜歡貼在其他男人身上磨蹭?喜歡用魅力引誘那些你壓根看不上眼的東西再殺了他們?那怎麼可能?」他的眼神變得肅然,更接著退後了一步,拿開掩在臉上的手,蹙眉正視著人道:「你沒有選擇,我也沒有選擇,我們都一樣。」

 

「如果你是因為我先前否定了你的魅力才刻意這麼做的,那我和你道歉,你的長相和身材都相當好看,無關性別,非常迷人。」

 

「可我不喜歡別人碰我,也不需要藉由標記或互相撫慰所構成的關係。你可以是我的朋友,如果你願意,我當然可以為你料理,或者在限度內幫你點小忙。」

 

「其餘的。」他湊近對方,瞪著一雙綠眸道:「你想都別想,聽懂了?」

 

如果他不是依然在臉紅的話,這模樣或許是挺能唬人的。

「噢,好吧。」安其羅眨眨眼,微微垂下頭,對葉仲嚴肅直白的誇獎像是也有點感到不自在了,見對方不太接受的樣子,便也不打算再說些捉弄的話,只仍是笑著輕聲道:「不過我還是得說,不是任何人、任何地方,都能有那樣的環境的,得有錢有條件才行。而且說了是壓抑,就不會是紓解、消除,抑制劑畢竟對身體不好,久了真的會出問題,適當的抒發是必要的,不全是我故意戲弄你。」

 

「而且我不討厭Omega,我接受自己生而如此,只是不喜歡被標籤化、不喜歡社會對這方面的階級劃分而已。雖然性別有別,我們天生就有不同的稟賦和一些小習慣、小問題,譬如Omega身體相對脆弱,要懷孕生子,譬如發情期……Alpha也有自己的課題,但在那之前,我們同樣都是人,有自己獨立的個性,不同的價值,對自己握有主權,沒有誰高誰低,對吧?」

 

「你這樣很好,但我希望你不是厭惡了自己的性別和天性,畢竟若你不接納自己,還有誰能呢?」他笑了笑,似乎也有點不明白自己說這麼多交淺言深的話做什麼……也許是被葉仲的認真感染了吧,也或許是難得遇見這樣一個「朋友」,既能有淤泥不染的品質,他便真心希望他好,不要被誰慢待了,哪怕只是一個使不上力的念頭,說一句心裡話還是夠的。

 

他忽然感到有點可惜,可惜自己永遠不會擁有這一個優良的紓解對象,能彼此理解尊重且惺惺相惜,可這又是理所當然的。如果是能隨便和他一起相濡以沫的人,就不會是這樣可愛耀眼的葉仲了。

 

「不過,如果是討人喜歡的對象,我當然不討厭貼在他身上磨蹭,發揮Omega的天性賣力引誘一番呀。」安其羅忽而俏皮地笑道,很快又轉移了話題。「親嘴你不喜歡,那我有什麼能幫助你的呢?你又對我沒興趣,我總不能只接受你的付出呀,那顯得我多沒用啊,就算是嬌弱的Omega,我也不能把對我好的人當工具人用,做我討厭的小白蓮公主,對吧?就算是朋友,也沒有只讓你幫我忙的道理。」

 

「話說回來,你做的那是什麼料理啊?我都沒看過,但是很好吃,你看我今天氣色是不是好多了?」他顯得有些雀躍地轉著臉讓葉仲審視他紅潤了些的兩頰,指尖點了點,「多虧你,我很久沒吃這麼香了,胃痛彷彿都好了些呢。」

「……和我聊聊不就得了。」像是為安其羅的誇讚而緩下了脾氣似的,葉仲漸漸鬆開了緊皺的眉頭,望著對方說:「你自己都說了可以做朋友,又為何要在意親不親嘴。我來這裡本就是為了錢,有了錢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能壓抑就先壓抑著。」

 

似乎是冷靜下來了,他臉上的紅暈也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發認真的凝視和平穩的語氣。「要是我能坦承面對這一切,我也不會到這裡來了。人生不就是由一連串解決不了的問題所組成的?無論願不願意,我們最都會被時間或命運逼進一條小徑、死路,或者一座獨木橋上。你應該懂我的意思,總之,我不是那種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的人,即便我願意嘗試也做不到。」

 

「所以我不再花費時間在我抵抗了也沒有用的事,只做那些看起來還有效果的。在這一點上,抑制劑顯然非常地符合效益。」

 

而後又皺了皺眉。「如果引誘我可以讓你開心的話,我不是不能容忍你這麼做,但我脾氣不好,被惹急了就不會說什麼好話。我從不打女人或Omega,可換作是你,我不確定會不會對你動手。」

 

「畢竟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柔弱。」他的眼神柔和了點,語氣也輕了些,視線隨著安其羅的指頭晃了晃,又定在了那終於稍微有點血色了的臉頰上,微微勾唇笑了,神情裡的緩和頭一次多過了狠戾或僵硬。「不像小白蓮,也不像公主,像是比公主俊美多了的騎士,或者女王。」

 

「你想的話,多和我說話就是幫我忙了。我討厭家族裡的那些人,就覺得你正常點,還可以溝通。」然後又偏過頭去,拎了拎空了的保溫瓶說道:「這是粥,稻米和蛋還有高湯熬成的,你可能沒吃過,是亞洲料理,對胃很好。」

 

「我原先還怕你吃撐了更傷胃,所以準備的份量不多,既然你喜歡也吃得下,明天就多準備一些……你明天會來吧?」他抬起頭,望了對方一眼。「還想吃什麼?你可以把這一週的菜單都告訴我,我順便記起來,方便備料。」

安其羅像是愣了一下,又彷彿只是停了一個反應的空間,忽地彎著眼笑了起來,湊上前飛快地在葉仲頰邊印了一個吻,帶著禮節的距離,卻又似是有著更親密一點的溫度,一瞬間的碰觸仍將風一般的呼吸抓進了肌膚的記憶裡,在察覺之前隱去,說不清也道不明。

 

「你怎麼這麼可愛呀。」他又笑了笑,旋即擺出不小心的表情,指尖覆在輕咬著的唇邊,俏聲問:「啊,不會連親臉頰都不行吧,你應該習慣這樣的禮儀了?雖然對Alpha跟Omega不算適用,但你應該不介意朋友這麼做吧。」

 

嘴上這麼說,他分明沒有要詢問意見的意思,瞇著眼舔了舔唇接續道:「我是覺得可惜呀,難道你不覺得,上次親吻的感覺很好嗎?你要是動手的話,我們就正好打一架,活絡活絡筋骨,雖然你是Alpha,我可也不一定會輸你喲。」

 

說著,他收起那些鬼靈精,很是純粹地笑開了眉眼,嗓音跟著柔軟了些,輕聲道:「你既然要盯著我吃飯,不如就找個地方一起吃吧?你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和閒言碎語的話,這樣還可以一起聊聊天。現在讓我想要吃什麼,肯定沒有你的粥以外的答案了,我也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我的胃好受一點、有多一點食慾,不過等情況好點了,我想吃乳酪蛋麵。」

 

「你聽起來就像一個什麼都會的神廚,『菜單隨便你開』,好厲害啊。」他用淡漠睥睨的表情鸚鵡學舌了一句,而後歪著頭,望著葉仲笑道:「這樣很好,你也該有這樣的自信,就像你自認是個討我喜歡的傢伙一樣,獨木橋也走得抬頭挺胸。」

「……」葉仲被親得再次紅了臉,像個熟透的番茄,粗聲粗氣地回道:「你又在逗我?」

 

他想生氣,卻又不知這股羞多於憤的情緒應該發洩到哪裡,安其羅的輕笑讓他有點無所適從,同時他也未曾忘記對方是個病人,身軀削瘦,胃還脆弱得很,心理恐怕也是,就算嘴上不說,可還是需要被體恤的……何況這人還嘻笑著向他示弱,又或者該說是撒嬌?

 

「我還不習慣這樣的禮節,但無所謂,別說我可愛就行了。說這話的時候,你應該先回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才對。」

 

「想打等身體好了再打,你現在禁不起折騰。想吃飯倒是可以,要去哪裡?回根據地?我對別人的意見沒興趣,但我討厭嘈雜的環境,你最好找個有廚房又安靜還安全的地方,否則就得明天再見了。」

 

「還有別學我說話。」他認真地瞪了對方一眼,緊皺著眉。「分不清是褒還是貶,而且不適合你。」

 

「死氣沉沉的,我不喜歡。」

「嘻,你怎麼這麼會誇人?」安其羅笑瞇瞇地問,被誇得挺開心的樣子,「還那樣說你自己,你笑起來明明很好看嘛,像冬天裡的太陽。」

 

他轉著眼,思考了片刻後,顯得有些可惜地說:「有廚房的地方……除了你家我家,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但以我們的性別來說,只有兩個人待在一個密閉的空間裡也不好,何況是家裡。我本來想著可以去附近一座公園,那裡有片大草皮,很多人會在那裡曬太陽或是野餐,有時候還會有臨時的小音樂會,會提供一些開放式的茶點,我們可以帶墊子去那裡用餐,擁有一個美好放鬆的下午……我自己一個人肯定不能去,有你一起倒是不用擔心了,不過你又不喜歡吵雜,雖然公園很大,周遭的談話聲應該不會太吵,也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接受。」

 

「但不管怎麼樣,看來我今天是與粥無緣了,唉。」他露出十分遺憾的表情,彷彿很是失落,又悄悄抬眼覷向葉仲。

「我也是這麼想的。」葉仲沉下眼,大約是為對方失落的模樣所觸動了,猶豫了會後,便將手放到了對方的頭上,輕輕地碰了碰。而後安慰道:「我煮多一點,冷凍起來,明天帶給你。」

 

「你不像是那種連食物都不會加熱的人,在家記得好好吃飯,別餓著了。」他未曾被形容過像「太陽」之類的存在,或許人都容易因為誇讚而感到隱隱的欣喜,無論那是否現實。或許也是因為如此,他的語調又放緩了點,帶著點沉穩的感覺說道:「公園下次再去,你現在也不能吃那些點心,胃會受不了。」

 

「我不討厭綠地和音樂會,反正和你這樣鬼靈精怪的人聊天,也很難分心,倒是不用擔心我不喜歡。」

 

「那麼。」像是終於發現能談的話由都用罄了,又不那麼擅長延續話題似的。他只遲疑了下後,便沉聲說道:「……明天再見?」

「可以不吃點心只吃你準備的食物呀。」安其羅先是為頭上的觸感愣了愣,旋即忽略般歪著頭笑了笑,很快又似想到什麼地啊了一聲,掏出手機來解鎖,「我們加一下聯絡方式吧,之後約也方便一點。」

 

「當然,你隨時想傳訊息給我聊天也可以,但不要打電話。」他加完了葉仲的電話和社群軟體的帳號,便收了手機俏皮地朝對方眨了眨眼,「不然要是碰到我在發情期的時候,我可不保證你會聽到什麼喲。」

 

不等葉仲聽了羞惱起來,他飛快地又嘻笑著親了對方臉頰一下,而後迅速退開,小跑了一段才轉回來,揮了揮手,用恰到好處的音量朗聲笑道:「明天見,記得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去野餐!」

 

說完他就腳步輕盈地離開了。然而人影才剛消失不久,葉仲的手機便緊接著響起,打開通知,只見剛成立的通訊對話框裡,靜靜地露著一張大大的可愛笑臉。

「……」葉仲捂著臉,擋去了又飆上來的紅暈,情緒像在坐雲霄飛車似的,被拉扯著晃蕩,「是能聽到什麼,這傢伙……」

 

大約又是一個拿來逗他的玩笑。當然,他也不是會隨便打電話過去溝通的人,因為個性使然,比起溝通,他一開口就像是要找人吵架似的,根本無法好好說話。所以本來就更習慣用文字訊息表達想法。

 

隨後葉仲就這麼看著安其羅傳過來的大笑臉一會,才動手給對方改了個看得出是誰的暱稱,而後抿著唇連戳了一排「怒」的表情,然後扯開笑容傳了出去。

 

回應他的是一排哈哈大笑的表情。

 

他又沉下臉來,瞪視著螢幕瞧。

 

過了許久才打出了「什麼時候胃好了就出去,只能看不能吃太難過了,懂嗎?」

 

隨後又勾起了笑,將手機放進口袋裡,提著保溫瓶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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