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恩・沃爾德中尉的歡迎無疑是熱烈的，在這被分為三區的紅鬚號中，他們給予次要的科斯帕克斯島的設施和待遇似乎並不怎麼差勁，身為主管的沃爾德中尉才能如此拿著紅酒站在他們面前和喝著果汁的他們炫耀——如果這一切不是那些上級軍官為了更好地觀察他們而做出的差別待遇的話，他可能會感到更開心點。

 

「你們知道嗎？上世紀最偉大的畫家已經成為了當代藝術家口中的笑柄，他那號稱用上千年前的地球技法描繪星辰的作品被當今學者和評論家斥為荒謬無稽的幻想產物，他那在當時蔚為風潮的星際文藝復興式風格被作為宗教崇拜的證據，他所製作的畫作的價格也隨之跌落谷底……但不得不說，他的作品還是有其可看之處的。」

 

「怎麼說呢？」

 

「嗯……除去宗教性質外，他那旋轉的星辰和建築物以及大地，仿地球古畫家的拙劣筆觸在當今美術界中可說是獨樹一幟，所使用的顏料也是用宇宙中數一數二的稀有貴金屬來仿古製作的特殊塗料，從每個角度看都綻放著絢爛的星芒，比最絢麗的珠寶還要名貴，任誰看了都忍不住要讚嘆一番，這可不是我在說，親眼見過就知道有多厲害了！簡直比β星系裡的活體孿生石英花還要閃爍，比γ星系裡的人魚菌株叢還要清麗，唉，和沒見過的人說，你們可能也難以理解那無上的美……」

 

「哈哈，我也這樣想。」

 

雷克斯一面嘻嘻哈哈地陪著笑，一面揉著賽西爾靠在他肩上的淡紫色腦袋。

 

賽西爾瞇著眼看他，也看著一點也不在乎聽眾感受的沃爾德中尉，便昂著下顎蹭了蹭雷克斯的肩膀，再將掛在對方另一個肩頭的手也彎起來，張嘴朝自己口中指了指。

 

渴。

 

不到一秒後，雷克斯就完全意會了，在中尉滔滔不絕的花式炫富史分享中一面傾著玻璃杯餵了對方一口果汁，又一面笑著朝中尉點頭，表示自己還在聆聽。

 

真是敷衍。賽西爾想。可他正喜歡那樣的敷衍，不喜歡任何事物侵佔竹馬的注意力，就算他們真的需要討頭頂長官喜歡也一樣。整個人便更加懶散地掛在雷克斯身上，看對方綠褐色的眼睛轉動著，富有親和力的五官帶著笑，雖然頻繁地回應著沃爾德中尉，目光卻依然持續留了絲鎖在他身上看顧著的樣子。

 

不知出自什麼念頭，也可能只是太無聊了，他便用指尖戳了戳雷克斯的手掌，那根指頭當然立刻被包住了，捉在手裡握緊。就又用頭去蹭對方，於是滑順的長髮又遭到對方一頓狂嚕，轉瞬間就被輕柔而熟練的手法給摸得格外蓬鬆，傻傻地堆在頭上。

 

……太醜了吧。

 

賽西爾瞇了瞇眼，挑著眉捏了雷克斯的手臂一把，然後換得了對方一個縱容的笑，頭上的髮也接著被對方一下下細心地全部梳好了，自然地垂在肩上。

 

舒服。

 

他又捏了下雷克斯，小小力地、輕輕地，幾乎沒有往指尖施力，便又在竹馬的輕笑聲中被摸著頭安撫了遍，好半刻沒聽到雜音，就抬頭看向了因為無人回應而終於停頓了會的中尉一眼。

 

「中尉喜歡新印象派的風格嗎？您眼光真好。」他慢悠悠地開口說了話，然後又把下顎埋回了雷克斯的肩上，挽著對方的手臂蹭著對方。「價格那麼昂貴的畫作，像我們這種人真的欣賞不起，況且美的事物只有到能夠鑑賞它的人手中才能真正發揮價值，而中尉您無庸置疑地肯定符合這嚴苛的條件……」

 

沃爾德中尉似乎是被捧得有些得意了，抓著賽西爾連續講了好久的話，講到賽西爾又有些乏了，拉著雷克斯的衣袖用求救的眼神望著對方。

 

他又被摸了摸頭，外加雷克斯的一聲笑。

 

好像是被小看了。賽西爾想。不過如果可以不那麼麻煩地和主管套好關係的話他也真想一直這麼懶下去……他低低打了個呵欠，卻被雷克斯抓到了，趁中尉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給輕輕捏了下鼻尖。

 

賽西爾皺了皺眉，卻沒做什麼，只是輕得不能再輕地哼了聲，就抓著中尉的視角盲區埋在雷克斯肩上眯起了眼，又打了個呵欠，然後安安靜靜地靠了上去。

 

來到紅鬚號上的第一天多少有些疲累，他的嗜睡症雖然治好了，基礎體力卻仍舊挺不行的，又有點兒擔心之後的事，就這麼鬧著鬧著，也有些睏了，便又縮了下身子。

 

「那種原生的橘光蕨類植物確實很特別……」模模糊糊地，他聽到了雷克斯開口和沃爾德中尉討論動植物生態的聲音，眉頭也因此舒展了開來，覺得有些快樂地抓緊了對方的手，又蹭了下。「濕度和溫度以及行星風帶都得十分完美才能生長出這樣的狀態，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意識模模糊糊間，彷彿有人對他說了「晚安」似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