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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

賓這些天來幾乎沒能闔眼,所有與他相熟的二等兵、女僕和囚犯都發現了他的異狀,唯有在軍官面前時他會稍作掩飾,假裝一切如常。可當被其他人問起時,賓卻總是冷硬地回答「失眠」兩字,而後閉上嘴來,不對這顯而易見的表象的形成原因做出更多的描述。

 

對於他這與平常全然不同的作派,旁人多少有些訝異,抑或是揣測。可近來港內怪事愈發得多,政治犯李蘭似乎連去個礦場都不安生,聽說遭暗殺後又大難不死,現在正在醫院裡養著呢。

 

比起這驚天大事,那小小二等兵因神經質而導致的失眠又算得了什麼呢?刺殺李蘭的兇手總不能是遠在另一個島嶼的他吧?眾人很快就轉移了八卦的目標。

 

而賓也在這陣騷亂和躁動中,令思緒飄蕩進島上的醫院裡。

 

他想他的路了,很想很想。

 

從牢房裡離開的那日過後,路就隨著犯事的李蘭一同被派往礦場做工。初從上級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時,賓差點就要在對方面前露出擔憂的表情,然後又即時收住了,在萬用的撲克臉的遮掩下想著對方傷口在礦場環境下的惡化程度、想如果對方就這麼死在礦場怎麼辦?又想那日的談話說不定就是最後一次與對方相見了……可自己卻沒能說出更好的話語,來表達所有情感和情緒……便禁不住地感到後悔。可同時,卻也未曾停下蒐集情報的動作,只是將手腳放輕了點,迂迴而隱密地探查著,想著若是對方安全回來了,那這幾天的努力或許能為逃獄的計畫做出一些貢獻。

 

現下回報來了,他一早便得到了路還活著的消息,更知道對方今早回港時已經進到醫院裡去了,便忍不住翹了翹唇角。

 

而受了傷的李蘭雖然也短暫地待在醫院裡過,卻又馬上被轉入舊屋裡歇息了,倒是暫時接觸不到。賓盤算著,可路說不定和李蘭接觸過,這幾天下來,他和曾待過醫院裡的女僕聊了很多,知道了醫院內大致的構造和繞開守衛的方式。只需等到晚上潛入,便至少能和許久未見的情人碰頭,看看對方的狀況,順道交換情報……可大半夜時發生的事,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先是李蘭出逃,紅鬚港內燈光大亮,四處都是追捕他的軍人在奔跑。接著首先找到李蘭的軍官,更意外發現李蘭已經身中數刀,幾乎能算是重傷了,便又發布了追擊的命令,要求他們二等兵動員去尋找兇手。

 

賓原本打算趁夜晚潛入醫院的計畫便因這臨時集合的舉動而宣告破滅,很是鬱悶地加入了追蹤。

 

可在這次事件中,卻有個相當大的疑點。

 

召集他們的上級軍官對他發布的指令是:「不用全力搜索也無所謂,做做樣子就好,反正逃出了紅鬚港的話,我們也搜不著,獄長說他已經讓威登鎮那一帶的軍官也多加注意了。」態度很是消極,似乎允許他們怠工。

 

傑克指揮官卻截然相反,表現地相當急躁、激進,情緒顯然並不大穩定:「一定要抓到那個傢伙!那人一定就在紅鬚港裡,如果抓到犯人的話,直接給我殺了!處理得乾淨一點,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這使賓留了個心眼,暗自按著指揮官的命令搜尋,隱約覺得自己要找的莫約便是那名一直追著李蘭跑的殺人鬼……而且從指揮官的態度來看,殺人鬼或許還和指揮官有著相當個人的利益衝突,而且這衝突與殺人鬼無關,比較像是不利於指揮官的事件——他便不免覺得大約是這倒楣的殺人鬼撞破了本旦夫人和指揮官的偷情現場……否則指揮官就和他的上級一樣無視對方就好了,又何必偷偷摸摸地抓出一小部分人來秘密搜捕呢?

 

在眾人一片混亂地搜索著時,賓暫時進入了醫院一陣子,並特意趕到李蘭所居住的病房附近,試圖尋找潛伏在暗處的殺人鬼……可卻遍尋無果,連一點線索也無。

 

他因此多少有些喪氣,卻也暗暗默記住了醫院的建築平面圖,又順手拿了些止痛用的藥錠,藏在了暗袋裡,充作今日的戰果。

 

經過他的囚犯的病房附近時,才稍微觀看了下,而後快步走了進去。

 

或許是李蘭的事真的鬧得太大,又或是夜深了的緣故,醫院裡幾乎沒有多少巡邏的人員,使賓走得相當輕鬆。

他真的很想念路了……就想繼續那天未說完的話題,想鄭重地回應路的想法,也想和對方親暱,還想和對方說他有好好地按他們說好的做,手腳麻利地收掉了違禁品、試著去接觸李蘭、隱密地收集情報和必備的物資,為逃離做準備……所有的事他都做好了。

 

所以能不能讓他好好抱抱他、親親他,回應那個關於家的承諾,還想在親吻和擁抱中……告訴路別害怕接觸他。

 

說他再怎麼吃醋、再怎麼難過,又或是被路身為殺手的事實給嚇到了,也不可能真的討厭對方的……

 

抱著這樣的心情,賓輕輕地推開了房門,潛行似的走到了路所屬的病床旁,輕輕地望了一眼。

然而病床上空無一人。

 

康納里惟斯正好前後腳和賓錯開,正往李蘭的病房去。

 

他在李蘭的床邊坐下,看著對方昏迷的模樣,覆上了那橫置身側的手,按了幾個穴道。過了一會,李蘭悠悠轉醒,盯著他一雙沈靜的藍眸半晌,神色似乎鬆動了些,張口想說點什麼。

 

他湊過去,就聽見對方虛弱而吃力地道:「我、我會死的,我不能待在這裡……」

 

他等了一等,見對方不再說了,只定定地看著自己,便頷首道:「我知道,我信你。他們降低了醫院的守備,想必就是為了方便那個人來殺你,人是他們放進來的,但他們也想撇清關係,該有的醫治不會故意不給你。正好前幾天傑克指揮官大肆鞭刑,醫院裡不只有醫生護士,還有很多女僕和囚犯,這是他們沒意料到的變數,他沒那麼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手。島上哪裡對你來說都不安全,醫院已經算是不錯的地方,你且呆著,盡量別自己單獨一個人。」

 

李蘭動了動眼,反手抓住了他,像是抓住了汪洋大海裡的浮木,啞聲道:「你一定要幫我……29號的凌晨來找我,如果我能活到那天……咳!」

 

他斂眼收住了一瞬間閃過的異色,握穩對方的手,肯定地道:「會的,你會活到那一天。」

 

他當然必須得讓李蘭活到那一天,為了他的男孩,也為了他們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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