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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廳偶遇-

為了更廣泛全面地探聽消息,康納里惟斯會利用的場所並不止酒吧一處,只是根據資訊量及便利性決定地點選用的頻率後,酒吧高居榜首而已——何況他本身好酒,提供酒保知識之餘,也能獲取一些免費酒水,一坐便能坐上一天,成本亦是其中最低的——他偶爾也去其他一些人口較密集的地方,或四處逛逛或靜靜待著,視情況選擇適合的方案,以期能盡量融入背景而不引人疑竇。

 

這天他便是難得換了個地點,到咖啡廳去了。這樣的店也許一個月來不了幾次,坐也頂多坐上一個下午,便是如此,他也與店員多少混了個臉熟;於是在看到那男孩取而代之、身著制服穿梭其中點餐送餐時,他是有些意外的——即使一閃而逝。

 

對於男孩選擇打工的原因,他並不好奇,甚至自己便能想出數種理由,不過不論哪種思緒都停留不久。他只是純粹地看著男孩,端詳那一套修身的侍者服,似是無聲品著自一舉一動間難得流露出的專注姿態,直到對方彎著一雙眼朝自己走來。

「格雷海姆先生。」賓噙著笑喚了聲後,便張手引著人往座位上走,那雙紫晶似的眼珠平視著他,眼裡的光點幽微而淡麗,像是把夜裡的那些興致全都藏住了似的,顯得分外禮貌。「這裡請。」

 

他一眼就猜到了對方到來的原因。

除了蒐羅資訊以外,還能有別的理由嗎?他對自己的臆測向來充滿信心,也或許還夾雜了些對男人的認識。

自初次談話到現在已過半年,這段期間,他們偶爾會在吧台前碰頭,酌飲幾杯、聊點不著邊際的天——這卻是他頭一次在外頭遇見康納里惟斯。

 

無論如何,少見的總是新奇。

 

對方的穿著雖然一如既往地俐落,坐在暖色調的咖啡廳裡卻似乎少了點不近人情的味道。

那雙遠望著他的冰藍色眼瞳並未含有任何意涵,卻挑得賓玩興大起,繼而靠近,原想說點甚麼,可意識到把打工的地方當作酒吧一樣廝混絕非明智之舉後,他便只在心裡遺憾了一瞬,就將胸裡竄起的驚喜感和招呼語都給壓了下去,規矩地走至桌邊,彎身在男人面前放上菜單,再倒了杯水,再指向著桌上的紙本,制式化地問道:「需要為您介紹本店的餐點嗎?」

「嗯。」

雖然來過不少次,康納里惟斯實際並未仔細看過這家咖啡廳的菜單,蓋因他並不用餐,對於咖啡等飲品也並未有太多興趣,於是每次都只瞅準一杯最標準便宜的經典美式,從來沒有變化,呆板到他一進門店員就可以直接為他送餐的程度。

會應下男孩介紹的邀請,或許半是可有可無的業務配合,半是為了延續那專注得敬業的姿態——哪怕那雙瑩紫裡滿是興味,那身分明能夠風情無比的軀殼卻堪堪拘成了標準的形象,似不經意又似刻意地展現不一樣的自己。

即使不詫異於男孩的這一面,在看到的時候,多少仍是因著與以往常見模樣的差距而再次被引住了目光。他想,這樣的男孩同樣是享受的,也一樣令人享受,而他樂於體驗一向顯得孩子氣的對方精心準備的介紹詞,更不會吝於讚賞哪怕是刻意表露的專業姿態。

 

既新鮮亦令人感到舒適。

 

「勞煩。」他看了眼桌面上的菜單,很快抬眸將視線再次凝向男孩,沉著的聲音如自低音琴弦震動滾落,而後趨於無聲。

「好的。」得了首肯,賓便彎起笑來替對方展開桌上的紙本,逆著方向指著上頭的條目,以食指大略圈出了幾個區域。「本店販售的餐點一共分為輕食、甜點及飲品三類。輕食以麵點為主,而其中的這道香蒜義大利麵更是本店的自信之作,即便材料簡單,僅以橄欖油、辣椒及蒜片清炒而成,卻能嚐出廚師在火候控制上的熟練與精準,若您感興趣的話,不妨嚐嚐。」

 

並於話與話之間的空檔凝望了康納里惟斯一眼,觀測著對方的反應。同時也將修長的手指再往下點,押著菜單的一角,繼續輕聲講述。

 

「甜點則多為口感較為濕潤的蛋糕、以及少量的水果塔和鬆餅。」

「在這之中,我個人最為推薦的,則是以浸過果乾的紅酒做成了紅酒凍,再疊上一層巧克力生乳酪,所製成的酒香可可生乳酪蛋糕。」唇瓣在這時勾了勾,似是憶起那份滋味。「紅酒的酒勁在每一次咀嚼後越發深刻,酸甜馥郁的果香則使濃厚的巧克力更富層次,糅合出獨特的風味。」

 

「飲料的部分則要看看客人您的喜好了……但我能告訴您,本店的冰滴咖啡幾乎能和所有餐點搭配,忠實呈現了咖啡最佳的原味。」

 

說完後,便輕輕地朝康納里惟斯眨了眨眼,並收回了手。「或許您能考慮一下?」

康納里惟斯的視線隨著賓的指點移動,一一將那些餐點看過。聽著對方細心的推薦與介紹,他亦難得生出了些興致,在話語尾音落下後抬眼正好對上那雙眨起的紫眸,很快接續道:「就依你說的上餐吧。」

 

他既不缺這個錢,便也無妨這般臨時起意,給男孩捧場的同時,也嘗試些無關緊要的新東西——這彷彿就是男孩的拿手好戲了,自從認識後,他也時不時如此,讓對方給自己單調的網路生活細細增添幾分新鮮與享受的色彩。

儘管盡是些微小的事物,那些細節也如墨渲染進白紙的纖維紋路,不知不覺間便滲透成了自己的一部份,前行的軌跡甚而因此生出了些許變化。

 

他闔上菜單,除卻對方的介紹外並未再多看一眼,不帶一絲好奇地將那疊紙推回桌沿,方便男孩收走——哪怕這是他這一年來,第一次嘗試「吃」點什麼。

「我明白了。」賓便麻利地將桌沿的紙攏好收回,持在胸前,端著制式化的架子客氣地道:「那麼,還請稍等一會兒,餐點待會就為您送上。」

 

即便心中積存了不少驚訝與驚奇,也罕見地有了幾分期許。他走回內場的腳步卻仍舊從容,面上也半分不顯,與平時無異。

唯有到了外賓無法進入的場所,那亮紫色的眼中才多了些促狹,並趴在與廚房相連的窗口外,探身如此傳達,「二桌一份香蒜義大利麵、一杯冰滴咖啡,一個生乳酪。」

 

隨後便接過其他客人的餐點往外送,在店內忙碌著,時而用餘光望望康納里惟斯,以眼尾送著笑意。

比起往常還要單純,也或許還要隱晦一些。

 

其實嘛。在他最初的預想裡,這個冷峻的男人最多最多不過也只會點杯咖啡來嘗試罷了——畢竟他從未在酒吧內看見對方享用食物,酒倒是從未少過——便背出了往常待客時通用的菜式:唯獨主餐的價位在中等位置,另外兩樣則屬於價位偏高的餐點。

而若只有選擇麵類和咖啡也就罷了,還偏偏連蛋糕也涵蓋著一同點了。就算這三樣商品確實是不錯的搭配,對方那陽剛而淡漠的臉孔和桃紅色的精緻糕點卻半點關係也無,光是想像那畫面,便覺得古怪極了。

 

要是讓他們都認識的那位酒保看到了,必定也會忍不住發笑的吧?

並未留意賓的去向,自對方離去後,康納里惟斯又沉靜了下來,視線收斂著落於身前桌面上,很快又投向窗外。外頭來來往往的景象未能牽動他的目光分毫,便似那焦點去往了更遙遠的地方,在近乎虛無的一處落腳,將最後一絲生氣消泯,整個人如一塊矗立的石碑,時光都無法於其上刻下痕跡。

一如往常酒吧中的一景,又因失了那點酒水的聯繫而較之更為疏離了些。

 

彷彿他所有的失序都在點完餐的那一個瞬間完結,而之後種種,皆與他無關。

不論是他人眼中作何想法,抑或是還未送上來的餐點。

「您的餐點。」但這樣的靜謐卻又被賓打破了,他笑著將冒著熱氣的義大利麵端上桌,裹上一層淡金色的蒜粒與紅豔的辣椒混在易附著味道的寬麵中,散發著濃郁的香氣。「請慢用。」

 

「另外,您點的咖啡要與甜點一同送上來,還是現在就先上呢?」

 

他並不討厭康納里惟斯那生人勿近的模樣,反倒覺得這種姿態十分適合對方。以至於在等候對方回覆的這時,任眼波流轉著扣在對方身上打量。

他欣賞這份獨特,但畢竟不到喜歡的程度,這份欣賞,就僅只於表面上的觀賞罷了。所以一旦對方做了甚麼不合他預想的事——他看不順眼的事可多著呢——或許透露出一絲人氣、或許舉止稍微流俗了點,他便暗自竊笑不已,覺得康納里惟斯或許也與其他人無異。

 

因此,即便心底未嘗不曾浮出希望對方用餐愉快的單純祝福。

受劣根性所支配的惡念及嘲諷,或淺薄的忌妒,卻仍是壓倒性的存在。

康納里惟斯只在男孩說話時看了對方一眼,接著視線便穩穩落在那盤冒著蒸騰熱氣的義大利麵上,不再動彈。

「後上即可。」

薄淡沈著的嗓音平板滑出喉間,似不認為這般公式對話還能有破例延續的可能,他未等人離去就直接執起叉子,機械而高效地吃了起來,與一名食用壓縮餅乾的軍人無異。

只於間隙中冷淡地稍微品評了下短暫留於口中的味道,確實與男孩介紹的相去不遠,足稱美味,哪怕此時也不過是電子資訊組成的感官刺激——而不論真實與否,於他都沒有太大區別,不過品嚐本身,即使只有片刻,也已是一次新鮮體驗,他雖未沉溺,也並未感到厭煩。

這樣淡薄的反應沒跳出賓的預料外,他便也將往常的笑容配在臉上,僅存一雙眼略帶銳意地觀測了會,就應了聲好,再轉身繼續工作。

這個時段生意不錯,在康納里惟斯機械性地吃著麵條時,大門也開關了數次,客人來來去去的,服務生不斷在內外場往返著,如同徘徊在玻璃盒內的魚群。每一次的迴轉都有序極了,色彩斑斕的食物躍上桌面,待見底時再被撤回廚房。

連續替幾位客人點了餐後,賓便獲得了一小段忙碌地未能將注意力往康納里惟斯那頭分散的時間,而當他結束手頭的事務時,要送往對方桌上的甜點和飲料也備好了。

 

「您的餐點。」

他就和方才一樣,輕穩謹慎地將食器放在對方眼前。

 

細長的咖啡杯杯身有著許多細微的水滴,呈現出冷涼感,最頂層的液體邊緣則透點薄暮似的淡黃褐色,與下面深褐色的主體形成對比。

蛋糕的外觀則四面鋪滿濃郁的可可細粉,上綴幾顆莓果與同時立於盤面和蛋糕的彎曲巧克力片作為裝飾,莓果下更有輕盈而細緻的鮮奶油墊著,最後點上少許的碎薄荷葉,增添風味。

 

「請享用。」

儘管餐點的視覺效果十分不錯,康納里惟斯的神色也並未因此產生變化,與看著一杯涼水無異。他視線平直,這次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特別挪給賓,只在掃過咖啡杯後落於那盤精緻的甜點上,用與方才同樣機械式的動作調正了下餐盤,便拾起餐叉準備進食。

在叉子的尖端正要破開蛋糕平滑的表面時,他忽地意識到什麼般頓了一下,抬頭再次看向還站在桌旁的男孩,眼中浮起淺淡的不解,放下叉子想了一會才道:「要吃嗎?」

 

雖然並不覺得男孩會缺這麼一點甜品,可除此之外他也暫時找不著其他合適的緣由,來解釋對方遲遲沒有離去的舉措——便是心血來潮想說點話,怕也不會是比這更好說出口的目的。

賓的神色有瞬間的鬆動,似是訝異於對方的問句所做出的反應——那是哪來的點子?他看起來有這麼愛吃蛋糕嗎?

他雖沒想過康納里惟斯會提出這種邀請,卻也接著意識到了潛藏在話語之後的意涵,便只輕輕一笑,就搖頭回拒了。

 

「不用了,還請您慢用。」

 

「不過……」他原先確實是想認真工作,順道問問這個對酒講究的男人對餐點的心得,才如此有耐心地佇在這裡的。可被那問題打了個岔後,便徹底變了心意。先是端著笑彎腰接近對方,再附上耳邊細細低語。「你今晚有沒有空呢?」

 

「我想約你出去。」

康納里惟斯雖不明白男孩的用意,也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有些意外,但在晚上本就沒有安排的狀態下,基於兩人半年來的交情,實在沒有拒絕的必要,便也不問緣由,只答了聲:「可以。」

至於對方過於親密的舉動,卻是習慣了,只覺平常。

 

語畢,他反射似地看了賓胸口的名牌一眼,很快又將視線對上那雙笑得明亮的紫眸,問道:「等你下班?」

「謝謝。」賓雖已注意到了那抹目光,卻刻意再往前吻了吻對方的面頰,就如上次一樣,蜻蜓點水地留駐一下,便又走了。慢悠悠地立直腰桿,故作端正,還在臉上舖上了一些感激的情意,延續著方才的笑道:「你幫了大忙呢,格雷海姆先生。」

他知道男人原本就會待到晚上,或許是打烊前。蒐集情報總得花上一段時間吧?

而自己只不過是讓對方離開的時間再提早些而已,稱不上多麼重大的影響。
反正康納里惟斯今晚一定會過得像從前無數個於酒吧裡荒廢的夜晚一樣,他這麼想,除了不斷地積累著無用的資訊和疑惑,半點進展也沒有,那還不如和他一起出去呢。

又反正,他空著夜晚原本就是想去找個玩伴陪的。
會瞧上對方也不為什麼,就是突然碰見了,又看上對方回應乾脆的特點,想這人發言從不帶半點廢話,聽著過癮,聊著也許能讓他愉快吧。


就只是僅此而已。

朝康納里惟斯笑了笑後,賓便輕聲補上了自己的下班時間,並請對方繼續等候,就安分地走回後場工作去了。

不明白賓因何道謝,也不明瞭所謂的幫了大忙是指什麼,康納里惟斯微微蹙了下眉,不過很快又不放在心上地歸於平靜;而對於印在頰上的吻,哪怕對方帶了點調笑,也只習慣地當作半是玩鬧半是禮節式的親吻收下,沒有半點多餘的反應。

 

聽著那告知時間的細小話音,他頷首低聲應著記下,一貫淡漠的冰藍色目光卻在瞥過的那瞬,於男孩的笑容上凝了凝。

男孩的笑有很多種,搭襯著眼尾唇邊的痣,每一次不同的弧度都是一種別樣風情,若不最終陷入糖與毒編織的網,俱是賞心悅目的風景。他一向是看習慣了的,也確實欣賞著,可卻還沒見過這般不帶任何意味與設計、僅僅只似條件反射的輕柔笑意。

 

他喜歡男孩這樣笑。

一如他欣賞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樣。

 

或許直至此刻,男孩的稚氣也才不再只是頑劣可愛的那部分,更帶了些不設防的清純,又或是越發成熟而自然而然的東西。

 

康納里惟斯目送了賓的背影一小會,也未有其他更多的情緒,便斂下眼繼續單調地吃起那塊與他格格不入的蛋糕,同樣只稍做品評、並認同男孩的推薦後,就不再關注,轉而抿著咖啡,看起窗外的街景。

 

他自聲聲絮語中一一過濾自己需要的資訊,視線流轉間,偶爾掃過咖啡廳內,總能將男孩敬業工作的身姿納入眼底。

時間便在這般交替間流逝。

當那虛擬的夜幕低垂,賓也換下了服務生的裝扮由後場走出,並輕輕地叩了叩康納里惟斯面前的桌子,為自己的到來增添兩聲木質的聲響。「走了?」

 

「這段期間,有什麼收穫嗎?」接著便令手指爬上對方的手,玩笑似的輕點了兩下,嘴上語氣輕快,眼裡更裝著滿滿的趣味,就和平常在酒吧裡見著時的輕佻模樣毫無差別。「除了你瞧我的那幾眼以外。」

 

「我很好奇呀。」

康納里惟斯凝視著賓熟悉起來的神色,並未對手上的碰觸有任何反應,僅只是就事論事地平靜道:「沒有。」想了想,又補充了句:「今天就只收穫了不一樣的你。」

隨後也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奇怪的話,便收拾著站起身,朝賓頷首道:「走吧。去哪?」

不一樣的?

賓玩味似的將手指抵在了唇邊,斜望著康納里惟斯並哼笑了聲後,才說道:「尼克博克酒店的露台上有個高空酒吧……需要我給你座標嗎?」

酒吧?

康納里惟斯聞言有一瞬的困惑。然而雖不明白男孩特意約另一個酒吧相見的因由,他倒也沒再多想,只低低應了聲:「嗯。」便靜候著對方給予座標。

儘管大概聽說過這個地方,實際上卻沒怎麼去過,與其到時錯開了位置,不如一開始就與男孩確認好來得乾脆些。

一聽見康納里惟斯的回應,賓便笑著將座標傳了過去,並接著為自己選取了傳送選項,按下確認。

 

他的意識與身軀在這瞬間內化為了數道盤纏流動的電子束,整齊地往目的地馳去,停於指定的座標上,而後重組。伴隨著跳動的瑩藍色數位訊號和雜訊,他的身影在建構中逐漸清晰,而後穩固為實體,被一件靛藍近黑而剪裁修身的大衣包裹著,踏著和以往一樣有著靴跟、踏在平滑而堅硬的表面時會踩出脆響的長靴,由酒吧的入口往前走。

 

或許該說是由酒店內部往外走才更正確一點——這家St.Cloud高空酒吧位於尼克博克酒店的露天露台上,建於高樓之外,沒有屋頂遮蔽,往上便能看見天空、和四周高聳而又略有高低的建物分別展現出的樣貌,以及那天際線下因光滑的建材和燈光互相輝映,而反射出的黃光、白光、藍光,或者綠光,它們全都絢麗而迅速地變動著。往下則能一覽時代廣場的全貌,看著馬路上的燈號閃爍、小如螻蟻的行人和行車及車尾燈在地上劃出似線的色光,將一切都市夜景所該有的景象一一呈現於客人的眼前——而後,賓熟門熟路地踩著流暢的步伐往邊緣走,穿過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到與時代廣場最接近、而又與鄰座有些距離的隱蔽位置,看著那兩張白沙發,轉頭和康納里惟斯說:「請坐?」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了,八成還跟誰來過,才能這麼熟悉地帶著人走動,又或者是身為侍者的習慣作祟。總之,他笑看著對方遂他的意坐到了左邊的白沙發上後,自己才慢慢坐下,直接由手邊調出電子列表,快速地挑了兩杯調酒,使其顯現在桌面上後,便握著杯頸將酒拎了起來,張著薄唇,直接開了口。「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麼要和你約在另一個酒吧見面,而不在原來那間,其實……」

 

「我只是有件私事,想找你談談。」

 

露台上的照明相當昏暗,不比外頭的燈光要亮,賓精緻的面孔便因此被籠罩在一襲陰影之下,唯有紫色的雙眼和唇瓣上的亮澤稍微清晰一些,再時而讓外頭溢散過來的無機質色光給照亮了臉緣,時綠時紫,時而帶點紅色,單在這短暫的數秒內,便進行了許多次的變化,絢爛而精彩。雖不至於閃爍得刺眼,卻也足以屏蔽掉一些細微的表情了。將一說到「私事」,便不受主人控制而略微皺起的眉頭、稍稍抿起的唇角,還有眼神裡漂浮不定的不安,全都遮蓋過去,只存冷漠而雅致的外殼停留在這裡。

 

像個易碎,又質硬的瓷娃娃似的,他微微笑,歪著頭舉起酒杯。

 

乾杯。

 

他動著嘴唇輕聲說道,卻自己先喝了一口,待酒精入喉,臉上的笑意總算穩固後,才托著臉頰,慢慢說出了他今晚邀約的主因。

 

「你上次和我說,你想在這偌大的迷迭網路中找一個已經失蹤了的人,我原以為是個笑話,可我昨晚無意間從我父親的通信紀錄裡發現了,我的母親似乎也是這樣一個……自我們進了迷迭網路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人。」

 

「我一直以為她死了。」他不算自然地頓了下,又笑了聲。「這感覺很複雜,說實在的,也許我無需和你說明我的感受,可被瞞著還是相當……」

 

「我能這麼說吧?『令人苦惱。』儘管我不再是那樣只追著父親的背影跑的孩童,但他畢竟是我的親人,我認為他不該瞞著這麼重要的事,就算我無法解決,或許也無法找出母親。他也應當要告知我有關她的訊息,而不是隱瞞一切。你知道的,謊言無法解決任何事情,即便他也許是想保護我也一樣,我討厭這樣。」

 

「會讓我感到孤單……和寂寞。」

 

賓瞇了瞇眼,轉眼又收了笑容,神色中除了落寞外,還隱隱多了些慍意,咬字也越發重了起來。

 

「……他不能這麼對我。」

 

他著實不想在有著諸多「熟人」,和那名酒保的酒吧裡露出這種模樣,他不喜歡事情脫離掌握,讓熟人吃驚於他的不成熟,或是成為那名酒保放在心裡暗嘲的笑柄——他知道他們不合拍,就算那是他蓄意搞砸的關係也一樣。

 

實際上,「母親」這個人物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或許根本無足輕重。他有一件隱瞞著未說的事,那才是今晚他邀請康納里惟斯的理由。可那又如何呢?他不想看對方得知他真正的樣貌、聽聞他卑劣又狼狽的一面後,有極大可能性會露出的厭惡神情……又或是更多的無言以對。他不要這樣,他今晚就是需要一個沉默的聆聽者,一個會沉穩地接住他所有不滿情緒的傢伙……若是如此,那麼他便必須拋出一個,對方肯定會接下的誘餌。

 

他得讓康納里惟斯對自己述說的事感興趣。

他得說些無關緊要的小謊,吸引對方的注意。

關於失蹤者的事……或許是個最好的引子。

 

畢竟他知道對方在乎這事,卻又一無所獲。

 

「……如果你需要這方面的情報。」他試著以呼吸來平復情緒,可手指卻緊捏著杯頸,眉頭也稍稍蹙著。「我或許能提供一些。」

 

「這對你來說,也許是件不錯的事?格雷海姆先生。」

康納里惟斯沒有馬上回答。

 

他不想也沒興趣去猜測男孩的心思,可這不代表他失去了觀察和判斷的能力。從最後一句話他至少可以推知,對那所謂的「母親」男孩想必沒存有多少關心,否則最後不會用這一點來問他;而對父親的隱瞞男孩或許確實有不滿,氣得也是父親的行為本身、或其他的什麼,而不是出自於對母親的擔憂,或者對曾經荒唐以為完全失去母親而絕望所生的憤怒。他甚至想會不會是男孩父親做了這樣被對方稱之為笑話的事,才使這小傢伙苦惱、憤懣、不悅,又或這一切只是一個毫無根據的說詞而已……

 

可不論男孩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他都知道那一句寂寞是真的,或許因為類似的事男孩被父親忽視了,所以才無法接受,想盡辦法地索求注意,甚至利用這一點來和他產生聯繫,像個倔強要強的孩子,扯著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掩蓋自己的難受。

 

他無意尋知真相,也不想介入男孩家事。

他只是對此時此刻的男孩,產生了些許憐惜。

 

如果男孩能從他身上獲得所求的滿足,那麼他便給了又有何妨呢?左右他也不過孤身一人,除打探消息外無事可做,順手的事情而已,打發時間都沒這來得有意思。

 

他搖了下頭,伸手不輕不重地緩緩摸了摸賓的頭,像是安撫安慰,又單薄得似是單純想這麼做而已,半晌幾乎聽得出有些無奈地道:「你想提供我什麼情報?」

「我在通訊紀錄裡看見,無故消失的人也許會出現在……史坦登島。」

 

對方突如其來的碰觸其實讓賓有些意外,甚至還少見地閉了閉眼,再顫著眼簾緩緩睜開,就像是被驚著了而做出的下意識反應似的……可他卻清楚,他只是讓對方聲音中透露出的那麼點無奈給驚著了,害怕對方敏銳地察覺他有意欺瞞,才表現得如此懵愣。說出這彌天大謊時,更特意勾出了個淺笑,配著平穩的話音,緩慢地敘述著:「或許是在進入睡眠艙後,因為定位地址錯誤而發生的意外,除此之外,被消失者的框架和檔案似乎也出現了彼此分離的狀況,樞機會似乎正在對此進行調查。」

 

「雖然我無法證實這項消息的可信度,可或許能讓你多一個找尋的方向?」

 

他像是貪戀這樣的安撫似的又閉上眼,以頭輕蹭著對方的掌,而後就這麼持著對方的手,將它捉下來,握在掌裡輕扣著,再睜眼微笑,連帶牽動了唇邊的痣。「如果你方才向我搖頭是指我的消息或許也無濟於事的意思,現在又如何呢?」

 

「我該向你賠罪嗎?格雷海姆先生。」

「我的意思是,讓你難受的事,不會是對我來說不錯的事。」康納里惟斯低聲緩道,寬大的手掌微收,用指腹撫了撫對方的手。「我不以他人苦痛利於自身。」

 

他沒想再解釋,只用另一手摸了摸賓的臉——他知道且在剛剛確證了對方喜歡這樣——像是一種獎賞又或是一種肯定,更不甚明顯地輕輕擦過那綴在瑩紫色眼下的痣,而後用那萬年不變的表情平靜卻專注地說:「知道了,我會留意。」

 

可他其實是存疑的。他很難相信這樣的消息他完全沒聽聞,卻由對方父親掌握了,尤其是這前後男孩的動機和態度,很可能只是隨口一說,用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已。反正也說了是不知真假,若他查到最後發現是假的,一切只是白做工,他也不能說什麼,對方想必也不會生出多少愧疚。

 

但這對他來說也並不重要。如同他四處探聽消息,不論說者刻意無意,本就是有真有假,他自己必須做出判斷和查實,不因消息來源是男孩而有任何改變。而男孩所提,本身也是一個思路,他確實也可以朝這方向多留意思考一番。

 

「若真發現了什麼,我會告訴你。」

 

雖然他知道賓對於母親的事並不在意,然而對方既特意提起這些,他想自己便至少需要給出一個交代,來回應這提示。

 

「作為交換,你想要什麼?」

 

他靜靜地凝視著賓,等待對方說出這一次相約中,在這些或真或假的言談背後真正藏著的目的。

「或許你可以抱抱我。」賓側了側頭,將自己的臉枕在對方的手掌裡,臉上難得現出了一絲淡淡的沉醉,指頭也反過來勾了勾對方的手指,搔著對方的指側。「或是誇讚我,那能使我心情好點。」

 

他其實沒什麼目的,只是不想一個人待著,在這個時刻。

否則他會被孤獨感淹沒,感覺自己一無所有。他人的體溫和撫慰以往通常能讓他好一些,但今天顯然不夠,所以他提出的要求比從前要來得含蓄多了,他只要擁抱、誇獎,或者……比那再稍微進一步的,淺而輕的……

 

他盯著康納里惟斯的眸子,將臉自對方的掌上抬起後,身子便稍稍傾了過去,抬腿橫過兩張沙發的邊際,臀部也連帶著稍微抬高了些,手臂更順勢掛在了對方的頸旁,平視著這比自己還高一些的男人,臉上的笑又深了些。

 

「你想自己給我,還是想我向你討呢?」

康納里惟斯有些好奇,若讓這小傢伙自己來討,會怎麼討、又討些什麼?

 

然而當他想起酒吧裡每個燈光迷炫的夜晚,又對此失去了所有好奇。

 

不論討的是什麼,大抵……都是因為寂寞吧。

他在心底輕聲嘆息。

 

但那也只是瞬間的事。沒有讓賓多等,他很快挪著手往下扶住了對方的臀,本來打算往旁坐一些、空出位置再讓人自扶手上坐下來,現在既被勾著脖子,他索性就直接往自己腿上帶,順道不輕不重地攬過對方的腰,讓人靠在自己肩上。

 

他沒有抽開彼此交握的手,只以另一手緊了緊懷抱,又鬆開了轉而輕撫著對方的背,而後沈沈地、似是嘆息般地喚了一聲:「賓。」

 

他想起艾拉小的時候,要是哪天睡不著了,也是這般坐在自己的腿上,彷彿就能獲得所有的安全感似地,或者不再焦慮地安靜下來望著自己,或者終於陷入平穩的睡夢裡,像是在他懷裡便能以他一身血肉之軀,建構起一方避風港般的小世界,從此與外界的傷害隔離。

 

他並未多做聯想,仍因回憶不自覺地微微勾了下唇角;可便是沒有因此走神,他也沒有開口說出對方期望聽見的話。他只是低下頭,在賓露出的光潔額面上,輕輕柔柔地印了一個吻,而後聲色中恍惚帶著些許溫柔地淺聲問道:「心情不好?」

「嗯……」賓輕哼著應道,又仗著被抱入了懷裡,而刻意抬頭,湊得離對方的臉極近,在唇幾乎就要擦上對方時笑了一笑,張開嘴說:「你這是要安慰我嗎?格雷海姆。」

 

哄和安慰是有區別的,他清楚得很。於是他當然也知道他正在曲解對方的意思,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動搖了,為對方忽然沉沉地喚了一聲他的名,也為了句末那低輕的詢問,他不知道他為何不對康納里惟斯此刻表現出的關注感到抗拒。除了和父親相處外,他並不常以這樣負面的表現獲得注視或關懷……除此之外,康納里惟斯的反應、氣息、抱著他的方式,都與他的父親不同,迥異極了。他無法將這兩人聯想在一塊,卻又意外地不因被這麼對待而感到厭惡,更甚至有種緩和的、被舒緩的感受。

 

這令他有些迷茫,而且不解。

 

「那不然你親親我吧。」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開口和對方撒嬌。「嗯?」

 

像是要蓋掉那細絲般衍生出的異樣情感似的,他彎著眼玩笑似的將唇印到了對方的唇上,而後略微瞇了瞇眼,在對方還未有什麼反應之前,將唇給挪到了對方的頰上,輕輕地啄了啄。

 

他想從那冰藍色的眼底看見一絲訝異,因此又笑了笑,便微微垂下頭,伸舌舔舐起對方頷下的喉結,再以齒輕輕啃咬著它,而後才揚首上看,狀似乖巧地收斂了下眉眼。

 

「喜歡嗎?」

康納里惟斯感覺自己的喉口緊了緊。

 

那些親吻雖不是意料之外的舉動,突如其來也應當會令人反應不及地愣住,哪怕再平靜無波如他,都應有片刻的凝滯;可賓卻連這點時間也沒給他,很快地展開了下一步的侵襲。

 

他雖冷性冷情,基本的性需求還是有的,便是不特別主動產生,被撩起了感覺也不會刻意壓制,甚至可以說是縱容。即使忍耐不難,他也無意為難自己,往日裡沒少和找上門來的人共度春宵,遑論被這般撩人的對象以如此曖昧旖旎的姿態,親暱地舔咬了隱密敏感的部位,直接滾上床都不為過——尤其自打進入迷迭網路以來,無法掌握的環境與人讓他因著謹慎許久未曾宣洩過,此時更是輕易地便被挑起了念頭。

 

他不算什麼古板的正人君子,只要你情我願,談不上什麼感情基礎,在確認安全的前提下,他甚至和一面之緣便迷上自己的人都有過關係。

 

然而他沈了沈眸眼,找不到其他更為確切的邀請意圖,便只能歸於男孩平素胡鬧般的任性,壓下那點被催生而出的情慾,半點看不出端倪,唯獨喉間含著的那一點模糊沈響,還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沙啞。

 

他忽而起了點調笑的興致,沒有回答賓的話,只親在了對方的眼皮上,摩挲著交錯在自己掌中的指腹,而後以染了些調侃笑意的嗓音低聲問道:「先生呢?」

「你很在意嗎?」賓垂著眼受了對方的吻,再操著黏軟的語氣回勾了勾那寬厚的掌指數下後,便笑了起來,將臉埋進了對方的胸口,膩在那兒說話。「……都已經這麼擁著我,就讓我叫得更親暱些吧?」

 

「康納里惟斯?康納?嗯……還是喚你格雷海姆要來得順耳點。」

 

「不過……」大約是被對方縱容的態度給寵慣了,他邊說,還邊伸手點弄著對方的胸膛,偶爾輕戳一下、偶爾再沿著邊側滑向腹部,摸著底下的肌肉細細摩挲一會才鬆開,話音輕快地道:「你就真的一點也不想開口誇誇我嗎,格雷海姆?」

 

可即便他這麼使勁地在施行那些挑逗性強的動作,心底卻真的沒有半點想讓對方起反應的意思。他完全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正真因自己那幾個動作便生了情慾。更甚至因康納里惟斯只親了他的前額和眼簾,扣在他身上的手也絲毫沒有不規矩的情況,他便以此猜測自己在這人的眼裡大約還是個尚還生澀的孩子。就算刻意做了些挑逗的動作,也只會被當成是種玩鬧的手段,不足以真的挑起對方的情慾,也不會被認真看待。

 

這猜想雖然不是事實,卻莫名使他心情挺好的,連帶著被對方摟著的身子,也略微放鬆了些,更加貼緊了對方的身體,仰著臉朝對方笑了下,而後細聲低語。

 

「就算只誇我長得漂亮也好呀……格雷海姆先生。」

康納里惟斯不知道,真的是因為格雷海姆比較順耳,還是對男孩來說他們的關係還沒到那個份上。

 

但這對他而言,也不是那麼重要,他一向覺得只是個稱呼罷了,是什麼都好,能聽懂就行,正如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被賦予的是另一個簡短的暗號,許久不曾再被叫過名姓一樣。

 

懷裡的男孩溫順了不少,像收起爪子的小貓,連挑逗都失去了殺傷力,便真的只是在撒嬌似地,皮膚飢渴症般索求一些無傷大雅的碰觸,也像個用體溫尋求安慰的孩子。

 

這給本就不是孩子、且已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賓,更添一種別樣的風情。

 

男孩漂亮嗎?在他眼裡,對方確實長得很標緻,舉手投足都滿是勾人的誘惑,卻不會想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對他來說,更多的,是可愛。不過這聽在男孩耳裡,恐怕不是什麼誇獎,他也不認為像漂亮這樣形容長相、浮於表面的蒼白說詞算得上什麼誇獎,大抵也不會是男孩真正要的。

 

感受到懷裡人的放鬆和依靠,他摸摸對方的頭和背,緊了緊懷抱後親了下髮漩,再往下吻在了耳垂,想了想,直接貼在那裡便淡淡地開口道:「你工作的時候很投入,很認真。」彷彿這時才意思意思回敬男孩的挑逗,他不甚明顯地抿了抿唇邊那塊小小的軟肉,卻收著舌頭沒有舔上去,轉而輕輕地吻上男孩漂亮的側頸,單純地碰了幾下。「很有魅力。」

 

這其實是兩個不相干的答案,聽起來卻像是連在了一起,可他也沒想開口解釋。

但他或許真只是想要一些流於表面的膚淺誇讚,讓他知道他有能夠壓下旁人的資本……就夠了。

 

賓微微僵了下,便將臉又埋回對方的身上,略微縮著肩膀,暗自盼望發熱的耳垂上頭沒有透露出半點色彩,否則他真的不曉得自己該如何繼續和康納里惟斯對話。

 

「……謝謝你。」他猶豫了半晌,才慢慢吐出了這樣的話,同時也將掛在對方身上的手收緊了,試圖用這樣的姿勢,減緩臉上正要湧起的熱燙。「格雷海姆……」

 

或許他正是需要如此真實不帶虛偽的誇獎,或許康納里惟斯確實給了他需要的,而非想要的,從而比他原先要求的還要更符合他的需求……可他想他也不該為此感到……羞澀?這不像他,但被康納里惟斯這樣抱著,卻又相當舒適,幾乎就要忘記他今天是為了什麼事而感到難過的了。

「嗯。」

 

康納里惟斯低聲應了,沈沈的音色聽來比往常似乎更柔了一些,帶著點隱約的稀薄笑意,幾乎融在了酒吧背景的溫柔藍調裡。

 

他沒有再繼續親吻男孩,而是在抱緊後輕撫對方的髮,像是將這縮起的人兒整個包了起來,把因為收起了刺而袒露出的脆弱身軀盡數掩藏在自己的雙臂間,並安撫般緩慢而間歇地微幅搖晃著懷抱,好讓人更放鬆一點。

 

男孩抱起來很舒服,乖巧的模樣像小貓軟軟的爪子,一下一下撓在他的胸膛。他想或許男孩能感受到溫暖了,就像他感受到的一樣,被一團暖呼呼的東西貼著,神經都被熨得軟了。那麼或許,也能蒸散一些折磨著男孩的寂寞吧。

 

就這麼抱了好一會,他才又低聲、像是不願驚擾這氣氛而伏低身軀的獵豹般,既鬆弛又輕柔地開口道:「喝酒麼。」

「……喝。」賓其實是不願起來的,哪怕將頭抬起來一些都不想。

可他卻也不想拒絕康納里惟斯的邀請,悶悶地應了這麼一聲後,又再磨蹭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鬆手接了對方拿到他面前的酒杯,安份地啜了幾口,便將酒杯輕輕地傾到對方唇邊:「你也喝吧。」

 

他幾乎就要嘗不出這杯調酒的味道了,後腦被觸過的地方有些微麻,呼進杯裡的吐息也熱得異常,令他下意識地就想將它推開,希望藉此去除這些明顯不在他預期內的感受。

 

他隱隱地感到有些不自在,卻又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便在酒液滑落後拿離了酒杯,垂眸湊向前,吸了口氣後,又輕輕吐了出來,就像害怕驚著什麼似的張口呢喃。

 

「能再……吻吻我嗎?」

康納里惟斯剛抿了一口酒,聞言也不嚥了,只眼神有些深地凝視著賓,帶著試探地緩緩垂下頭,給這口酒找了最合適的地方——他不再親吻對方的額頭或者面頰,而是覆在了那雙粉潤的軟唇上,輕輕地磨了幾下,見男孩並未退卻,更啣住了讓酒液順著唇間的那點縫隙,一絲一絲地流淌進去。他的舌緊隨其後,不施力氣地舔開男孩的牙關,在對方軟熱的口唇裡輕柔卻肆意地嚐著酒。

 

他用最內斂的姿態,蠶食般地侵略著男孩的防線,酒的香甜與辛辣很好地融合在一處,帶著催情似的芬芳充斥在口鼻間。他幾乎舔遍了那彷彿就快塞不下兩根舌頭的狹小口腔,彷彿在確保不漏下任何一滴酒似的,更推著那有些無措瑟縮的小舌滑進自己的嘴裡,輕輕吸了吸。

 

細碎的水聲隨著這盈滿酒香的深吻持續了好一會,在他啵一聲鬆開男孩的唇時結束。他沿著那被自己吻得嫣紅的唇舔了一圈,又輕啄一口後,再次把男孩抱緊了納入懷裡,撫了撫對方背上突起的脊骨,嗓音微啞地貼在那通紅的耳邊低聲問:「還要麼。」

賓瑟縮著輕喘了聲,那滿佈紅暈的臉上,卻深深地揚起了笑。「……要。」

 

他昂首含了口酒,彎著唇親回了康納里惟斯的唇,紫色的眼裡滿載著霓虹般多彩的倒影,就彷若正映出了剛才那一吻帶給他的感受。他是擅於接吻的,依樣撬開了對方的嘴後,便緩緩將酒液傾了過去,用纖細的手指托著對方的臉頰,摩娑顴骨上冷硬的線條,而後微瞇起眼,用舌尖搔刮著對方的上顎,嬉戲似的勾過腔壁,逗弄著對方的舌。

 

像是找回了往常的狀態,他瞧著康納里惟斯的眼裡添了分戲謔,可同時卻也增了許多難以自抑的陶醉。

 

他確信繼續接吻無法再給予他更多的安慰,但卻喚醒了他今晚遊戲的興致。

 

「你想不想再和我做些有趣的事……」一吻結束後,他便親上了對方的臉,顫著眼睫,試探似的說道︰「打發今晚剩下的時間?」

康納里惟斯看著賓開心起來的模樣,眼中似也跟著勾起了一絲淺薄的笑意,側頭親了親對方靠近耳前的頰面,淺聲問:「什麼事?」

「做愛。」賓笑了下,又吻了吻相同的位置,再湊到對方耳旁,拖著長音撒著嬌。「你就答應我吧,格雷海姆?」

康納里惟斯垂首貼在賓的頸側嗅了嗅,發覺電子資訊竟未遺漏這一分細節,一股自己喜歡的酒香攫住了他,纏繞著鑽進了神經。他以鼻尖貼著那溫熱的肌膚向上滑,再次吻住了男孩的唇,緩緩地研磨吮吸,最後微微鬆開了含著對方下唇的嘴,接下這個他本以為不會到來的邀請。

 

「想在哪兒,」他並不拉開距離,就這麼雙唇黏連著蹭了蹭,也沒有再確認意願、讓人後悔的打算——被挑起情慾的他,早已給過男孩機會了——只彷彿帶著些調侃地續道:「這裡?」

「這裡不行。」賓笑了出聲,抬指蹭了蹭對方的下顎,衝著對方笑過了之後,便低頭咬上了對方的鎖骨,沿骨骼邊的凹陷舔拭著、烙上一吻,然後就蹭著那兒,輕輕地悶笑道:「給我留點隱私就好……其他的,你決定。」

 

「想帶我去哪都行。」

 

他雖然真有些害怕對方在這兒對他做什麼……可心底卻有一部份,是不介意且期待的。說起來,這個連安慰他的舉動也做得挺緩和的男人,或許原就不可能這樣選擇吧。

康納里惟斯見男孩露出了和以往他旁觀時截然不同的情態,似是極為信任地委身於自己,便打消了和一般人相差不遠的選擇。

 

「鑰匙。」他沒有多做說明,只捏了捏賓的掌心,在對方默許而好奇的目光下植了一小段加密指令進去。那是他自己製作的附加檔案,帶著點病毒的性質,難以清除也難以複製,聽起來有點嚇人,但唯一的功用只有解開他住所的第一層安全防護,讓人得以排進他設置的拜訪佇列裡,一經他確認便可直接越門而入,沒有其餘的好處或者壞處。

 

指令在一串縹緲的電子訊息閃過後散發出一小道金芒,他撫了撫賓的手,確認植入完畢,便在對方耳邊說了個座標,讓人坐到一旁的椅面上,自己先行一步去等著開門了。

賓也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感到意外地盯了會,才笑了下,一面記下那座標,一面將自己傳送到了那地方去。

 

他原以為他能憑那道指令直接進到對方的住所裡去,卻沒想眼前出現的竟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和一行「等待確認中」的字樣,過了幾秒後,才真正轉送到了對方的住所裡,落在對方的腿上,透過昏黃的小夜燈泛出的微光,看清這間臥室裡的佈置……還有他們身上坐臥著的這張床鋪。

 

「要進到你家裡可真難。」望著將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康納里惟斯,賓便挑著眉笑了下,半是報復似的吻上了對方的唇,輕輕地咬了它數下後,就擦著那兒低頭脫下了自己的上衣,將之扔在一旁,再親了親康納里惟斯的胸膛,依在那裡說:「你讓我等的地方黑得我都怕了……你對來這裡拜訪的人都是這樣的麼,格雷海姆?」

「第一次用,」康納里惟斯將賓往懷裡抱了抱,安撫似地順著背,指尖若有似無地摩娑著那裡光裸的肌膚,而後沒使幾分力氣地捏了捏對方的後頸。「下次給你加燈。」

 

他捋了捋那頭有些散亂了的金髮,順著男孩抬起的面上,自嘴角吻到頸窩,輕輕地咬了幾口,而後一雙大手便像是能將瘦削的男孩握在掌心似地覆於脅下兩側,拇指擦過露出的小巧乳尖,一路滑到了腰胯上。他指緣探進男孩的褲頭,在腰窩反覆繞圓,片刻後再往下探,攏住了兩瓣挺翹的臀,半硬的性器正好隔著布料抵在對方纖瘦的腿邊。

 

「要特別做準備麼?」他抬眼望向那雙似已有些朦朧的紫眸,親吻了幾下男孩薄軟的唇,將人放到柔軟的床上,四肢就像禁錮住窩中羊羔的柱子,緊貼著壓在旁邊,還沒等到回覆,便又蓋下來吮咬起對方鎖骨下細嫩的皮肉,在皙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淺粉色的痕跡。

「要……」賓揚了揚唇,偏著頭望著康納里惟斯啃吮他的樣子,再抬起腿來,以膝頭輕輕地磨蹭著對方的褲襠,而後笑了下,張口吐出一串因情動而輕顫著的話語。「信不信由你,但我也是第一次用……所以,還請對我溫柔一點……」

 

換做是從前,他可能想都沒想過他會升起想要居於人下的念頭,更遑論軟聲向誰請求……連他父親恐怕也沒有這樣的待遇。

 

可他喜歡康納里惟斯那像是毫無底線般的包容,他喜歡他的要求受到滿足的感受,那是他邀請對方的理由,也是他想從對方身上得到的……而在這虛構而迷幻的網絡世界裡,若是稍微拋棄自尊,便能得來更深一層的快樂,那麼他似乎沒有理由拒絕,也不該將令他生出這種念頭的人拒於門外。

 

所以那般磨蹭挑逗過後,他便再次摟住了對方的頸子,黏黏纏纏地說道:「可以的話,也請你順便教教我……該怎麼做,才能變得更舒服……」

 

「好嗎?」

康納里惟斯抬首含住賓的嘴唇,喉間似乎嗯了一聲。「我信。」

 

他朝床頭伸手拿了一罐他慣性備著的護手霜,褪下賓的褲子後,一邊抬起男孩修長的腿,細細親吻著膝窩往旁打開,一邊開了蓋子抹出一手指的乳霜,輕輕地塗在那暴露於空氣中而有些瑟縮的粉嫩穴口上。

 

他耐心地沿著那處皺褶來回揉按,感覺指下的肌肉漸漸軟了,才探了一點指尖進去,繞著圈兒一下輕一下重地磨蹭壓揉。他扶著腿的手一動,男孩便十分知趣地環住了他的腰,他順勢輕鬆地俯下身,插入的手指跟著深入了一截,而後吻了吻對方泛著淺粉的耳廓,調笑似地道:「這麼緊。」

 

低沈的嗓音微啞,帶著些許磨砂紙般的質感,他像是在陳述事實,卻又像是壞心地在補充說明為什麼自己相信男孩的說詞,哪怕在進入之前他就已經開口。感受著裡面有些乾澀而不好挪動的觸感,他心裡感嘆了下迷迭網路對擬真的追求,除了造成或真或假的傷害——如同他的手再也不會長繭——像這樣的事,仍須用帶著潤滑指令的物品協助,才能更好地進行。

 

雖然在這世界裡,他就算是硬來也不會讓男孩受傷或疼痛,顯得這麼仔細似乎有些多餘,可他依舊不喜歡那麼做。他或許並不特別壓抑自己,可也不怎麼放縱,既不會也不喜歡,不論男孩有沒有請求他的溫柔,不論這聲請求實際上有多催情,他都不會背離自己的原則,尤其這還是男孩的第一次。

哪怕肉體的傷可免,精神上的影響即使能得到某種程度的減緩,也仍會因為動作表情,產生一定的應激反應;作為引導者,他認為自己有必要給對方一次完整而安全的體驗,並為此負責。

 

他含舔著男孩的耳垂,將那點肉以舌尖抵在上顎研磨,輕緩地動著手指持續拓展,直到沒入半指,方短暫地停了停。「深呼吸,放鬆。」他按著男孩的要求給予指示,指尖則向上微勾,像在尋找什麼似地摸索,待到碰上了一處微突的所在,便不再左右挪動,而是對著那一塊輕輕地揉了起來。

「唔嗯……」賓難以控制地因為刺激而縮了縮那處,進而更深地感受到了指尖的觸碰,「癢……」雖然聽到了對方的指令,他卻仍有瞬間為這陌生的感觸而蹦著腰桿,迷茫地瞧著對方,並且急促地呼吸了起來。

 

他原以為對方會暫停動作,在他適應之前……可康納里惟斯聽了話後,卻只是逐漸加重了按壓那處的力道。

 

「啊……嗯……哈啊、」敏感的腺體被揉搓著的感受令他忍不住呻吟,本能地攀緊了對方的身體,扭著腰應對,「會酸……麻……嗯唔……」他下意識地以手抓掐著康納里惟斯的背發洩——他知道那不會痛,所以用的力道便大了些,可目的卻絕非想傷害對方——而後又將頭往前縮,低低地輕喘著,好似終於想起對方囑咐似的,試著調整呼吸,放鬆後頭。環在對方身上的腿更稍稍磨弄了下,像是試圖替主人分散注意力似的動作著,再因穴裡緩緩增加的刺激而不時緊縮著。

 

「格雷海姆……」比起被異物侵入,突然上升的陌生快感似乎令他更不適應些,即便對方的動作依然溫柔,他也根本嚐不到半點痛感,也還是仰起頭,動作生澀地向對方索著吻。「嗯……」

 

他如願獲得了幾個安撫似的親吻,舌尖互相纏繞的感覺很好地紓緩了他的緊張。可與此同時,那埋在裡頭的手指卻仍持續按壓著,沒有半刻停歇。那些令他有些無措的刺激隨時間不斷疊加,很快地便扭成了一股更加強烈的酥麻感,刁鑽地刺激著他的腰椎和下體,他忍不住又呻吟了幾聲,試圖放鬆那處好減少這似乎就要越線的快感,可即便這麼做,康納里惟斯的手指還是不斷地製造著歡愉,一下下地擊潰了他那微弱的掙扎,推著他上了頂峰……

 

「哈嗯、啊嗯,哈啊啊——」賓顫著腰,縮著那處,幾乎是嗚咽著到達了高潮。他低喘了聲,感覺下體仍不受控地往外泌著液體,便將臉湊到了對方的臂旁,一面斷續地落著淚,一面輕輕磨蹭著,紫眼裡頭全是氤氳的水氣。

 

「好……」直到感覺稍稍舒緩下來後,他才又低喘著出了聲,「舒服……」然後張嘴吻上了對方的唇,撒嬌似的勾著對方的舌,再微微笑了下。

 

「還要……」

又可愛又勾人。

 

康納里惟斯親完賓的唇,轉而吻去了對方面上的所有水痕,而後抬手撫了撫一旁因潮濕而胡亂沾黏的髮絲,理順了勾在紅潤的耳後。賓的臉上也泛起了潮潤的粉,像是受了欺凌,卻又帶著享受沈迷的表情,淫靡且好看;他撫摸著欣賞了一會,再次吻回那雙因輕喘起伏的軟唇,在彼此的唇舌黏連間,於輕細水聲中沈而柔地模糊道:「等一等。」

 

他並沒有停下動作,只是避開了那處敏感,緩慢地揉按著越插越深。等一指全根沒入,他很快挺進了第二指,輕輕壓著緊緊吸附的軟肉往裡滑,有一下沒一下地朝兩側撐開那隱密的空間,激起斷續的咕啾聲。

 

他自賓的頸側輕柔地向下舔咬,將鎖骨上的小溝都啃得濕潤,而後抿住了對方硬起的小巧乳肉,舌尖抵著繞圈碾壓,再磨蹭著吸吮。等男孩適應了,他探進第三指,前後輕輕抽動起來,片刻後又沾了些乳霜,把裡頭塗得又滑又膩,再輕輕蹭了下上頭那處突起。賓立刻就洩出了幾聲好聽的呻吟,他便知道對方的身體緩過來了,見那小口也已習慣放鬆,他緩緩抽出手來,解開了自己的褲頭,掏出自己早已脹硬不堪的性器,在上頭同樣塗滿了乳霜,而後扶著對準那輕輕縮張著的穴口,淺淺地插進了半顆頭。

 

他雙手握著男孩的大腿往前壓,輕咬了另一邊的乳珠後,往上吻住了對方,配合著軟熱甬道的收縮緩緩往裡插。他的性器微彎,進了一小節便正好抵在那塊敏感的腺體上,忽而緊縮的桎梏讓他一時摒住了呼吸,不再往裡進。等男孩再次放鬆下來,他吸住對方正勾著自己的小舌,雙手往下按著腿根,就對著那處一會輕一會重地淺淺抽插起來。

「唔……」過多的感官刺激令賓瞇著眼,挽著對方,瞬間有種不曉得身在何處的感覺。被吮弄過的乳珠腫脹地充了血,剛洩過液體的性器仍直直挺立著,反映著主人的亢奮。

 

他的意識並不算清晰,在那細緻而柔和的前戲後,只朦朦朧朧地感受到自己開始被插弄了,而未感受到半點心理或生理上的不適,一概只存快樂。於是當康納里惟斯愈在裡面動彈,他便覺得更舒服些,本能地以雙腿緊緊夾著對方,期望那彎長的陰莖更深地沒入他的體內,帶來更多的快感。舌尖更黏連而主動地膩著對方的舌,吻得都面紅耳赤了,還不肯結束。隨後更配合地擺起了腰,迎合著那輕重不一的抽送。

 

他知道自己相當浪蕩,對於性的渴望,也比常人要強些,可這卻是第一次有種明明才剛開始、卻似乎好像再怎麼被填滿都不夠的感受。

 

「啊嗯……深一點……」再被抽插幾下,他才紅著臉鬆了手,將其扶在對方的腰後,輕輕地捏弄著。「……格雷海姆……」並難耐地親了親對方的臉,再緊緊地縮了縮含著對方的窄穴,感受著體內熱燙的碩大,然後發出了如小獸似的低吟,淺淺淡淡的,向對方撒嬌著。「想要……進來……求你……」

康納里惟斯的呼吸愈發粗重,他停下動作,彷彿帶著點愛憐地輕撫著賓又紅又燙的面頰,吻了吻上頭泌著淚的眼角,舌尖滑過下方兩點精巧的淚痣,在那雙瑩紫的眸闔起時,抿住了對方捲翹的睫毛。他往前挺腰,緩緩地插深了一些,只覺裡頭的軟肉還沒多碰就像是已被操得爛熟,吸得雖緊,卻一碰就柔順地為他打開,如同男孩嘴上熱情的求歡,更激烈而直接地祈求他的侵踏。

 

他沈緩地呼了股鼻息,愈加快地往深處插,粗長的陰莖一路勢如破竹地挺進,一下就剩了一小截在外頭,可此時男孩卻已顫抖地夾緊了他,箍得他幾乎發疼,伴隨著強烈的快感阻住了去路。他平復著呼吸,一下一下地吻著男孩,從臉頰到嘴唇,再到耳後那片隱密的柔軟,而後含著耳廓輕咬,帶著氣音呢喃似地說:「放鬆,再一點……讓我進去。」

 

他似乎聽見了男孩的哭聲,但此時他也已沒有餘力分辨清楚,只抬手摸了摸對方的唇,在被輕咬一下後,有些強硬地把剩下那一段一點一點、用磨地插了進去。

被那粗長的陰莖完全貫穿之後,賓發出了低低的悶哼,牙尖上用的力度,也更大了些,隨後才滿臉帶淚地鬆了牙去吻對方,帶著泣音喃喃低哼:「好大……好脹……格雷海姆……」

 

他雖不討厭這種感受,可穴內被滿滿當當地撐飽的感覺真的太過陌生,對方稍彎而碩大的性器又幾乎都頂到了他的最深處,好像稍一用力就能戳穿他似的,這讓他感到了些許恐懼……可連在恐懼之後的,卻是一股強烈的刺激感。他邊哭邊試著放鬆,雙手卻也順勢摸上了康納里惟斯的身體,撫摸著那結實的臂膀和背脊,而後顫抖著將自己的唇送到了對方唇邊,蜻蜓點水地親著。

賓滿是撒嬌意味的細碎低泣刺激著康納里惟斯的性慾,可哪怕陰莖都隨之脹硬著博動了兩下,他也沒有動,只是撫著賓的臉,輕輕往兩側擦去那些淚水,並獎勵似地在男孩額上親了親。他從眉心吻到鼻樑,再輕咬了下鼻尖,貼在對方唇上磨蹭,片刻後才加深了這個吻,舌尖不斷沿著咬肌的地方來回摩按。

 

他不斷地撫摸著男孩,擦完淚便沿著頸側輕輕搓揉,又揉到了肩膀,而後滑過對方的手臂,將抓在自己身後的手扣在掌心,十指交錯地壓在了床上。他不再扶著男孩的臀腿,雙膝挪動著往前擠了點,就靠自己的性器將對方又撐起來了些,等人適應了,便擺腰微幅地就這麼在深處抽插起來。

 

他沒施多少力氣,僅用巧勁將賓向前推,讓那腰臀順著離了自己,短暫停滯在空中,再由引力使其下墜,撞回自己胯上,自慢而快打出一片連綿淫靡的撞擊聲;彼此相撞產生的衝擊感,更讓那粗長的陰莖竟像是一次比一次深地在插弄那頻頻緊縮的小穴。

「啊嗯……哈唔……」賓含糊地呻吟著,就像是被釘在床上了似的,濕著一雙滿是淚光的眼瞧著康納里惟斯。不斷遞增的撞擊快感令他發不出半點連續的聲音,腰桿每被操得略微懸空了,內壁便忍不住要緊縮一下,咬住那奮力在他體內操幹著的陰莖,使那處淫糜的水聲更加明顯,刺激著他的耳膜和腦仁,連帶著又使那處稀稀落落地滴了不少淫液下來,臊得他不禁再箍了幾下,緊緊掐了掐兩人相扣的手,像是受不住般了的低泣著。

 

「啊哈……嗯唔……啊啊……」可縱是如此,他也沒有出聲喊停,反倒在一次次的操弄中被操得更加動情,穴肉黏膩地吸著對方的陰莖,面上的紅暈更擴得更勻了些,臀腿更下意識地收緊了點,竭力配合著康納里惟斯的動作,尋求著更多的刺激。

 

眼看嫣紅的內壁真給操熟了,碩大的龜頭屢屢磨過他的敏感點,堆起新一陣的快感,「格雷海姆……哈啊……」他便顫著聲音,喚著對方的名姓,於高潮來臨時,用那不住痙攣的內壁緊緊咬住了裡頭粗長的性器,瞇著眼射了。

「唔。」康納里惟斯被吸咬得低哼一聲,天青色的雙眸瞇了瞇,沒有立即繼續操幹,而是俯下身舔吮賓的喉結和下顎,再往上覆於唇間親吻。

 

他撫慰般地吻了好一會,等男孩緩過一些,才稍稍退開一指寬的距離,鼻尖貼著對方鼻側蹭了蹭。

 

「射裡面,」他搓了搓賓的手指,而後鬆開了手,轉而撫上對方的臉,低啞地說,「可以嗎。」

「可以……」賓紅著臉輕聲應了,瞇著的眼更彎了彎,十足沉溺地瞧著對方,指頭更軟軟地靠在對方頸旁,輕輕地搔了幾下。

 

然後又往前吻了吻對方,貼著對方的唇,細聲道:「想要……」

那細小的應答就像潑入火裡的油,燒得人幾乎理智盡毀。

 

康納里惟斯咬了那唇一下,一個深吻後直起了身,重新握住賓的大腿,沒再顧忌高潮後容易不適的時間,捨棄了緩慢刺激的作法,直接一下子將他粗長的陰莖抽離至剩一個頭被箍著,再全數插入直至男孩挺翹的臀啪地打在自己小腹上。他一次次挺腰用自己硬脹的龜頭撞擊前列腺,狠狠擦過後搗入深處另一個能令男孩獲得龐大快感的敏感帶,侵入得重且確實,進出間毫不間斷,彷彿帶著和心跳相似的韻律。

 

看著男孩被自己操得意亂情迷,哭著一邊叫格雷海姆一邊說胡話,渾身又粉又軟地由人擺佈的淫靡情態,他漸漸不再退出至前列腺的位置,轉而在中段就立即反插回去,愈發快地操幹那緊緊吸附自己的小穴,弄得裡邊淫水連連,噗啾作響。

 

快感不斷蓄積在小腹,他閉了閉眼深吸幾口氣,俯身幾乎要把賓對折了似地下壓,腰臀抬起沒多少就藉著重力往下撞,抽插快得像在打樁,又深又燙。他垂首攫住男孩的唇,呼吸粗重間染滿情慾的激烈,舌頭在唇齒間翻雲覆雨,將那些哭聲叫聲全堵成了親吻的水聲,瀕臨頂點的快意隨著那些細碎的鼻音和呻吟鼓脹額角,最終在他一次幾乎要將囊袋都塞進男孩身體裡的頂撞中爆發,蠻橫地在最深處射了精,於博動中一股又一股擊打著內壁。

那濁液滾燙而灼熱,就彷彿要自腸道深處翻湧而上,噬入他的每根神經裡,帶來一段永無止息的極樂。

賓的意識有瞬間的停頓……或也許是產生了片段的解離,他卻意外地沒有對此產生排斥,任由那洶湧的快感滲入腦髓,抑制他的呼吸,令他下意識緊吸著康納里惟斯那逐漸開始疲軟的陰莖,顫抖著自口中吐出了幾聲淫蕩的輕吟。

 

真是……舒服極了。

 

隨意識逐漸清晰,他所吐出的呻吟便越發得重了些,剛才的感受使他沉迷無比,便顧不得臀裡還含著滿滿的精液,就施了點力往前撐起自己,一面親吻著康納里惟斯的面容,一面環著對方的肩輕輕地搖動著腰部,吞吐著因動作而稍稍滑出體內的那一截性器,紫色的眼裡更因而泛出了過多的媚意。

 

「還想……再一點……嗯……」

 

他貪歡的行為並沒有持續太久,便因體力耗竭而停下了。可親吻面部的動作卻仍在繼續著,仿效著對方剛才吻他的模樣一般,輕細地落在四處,緩慢地摩挲著康納里惟斯的肌膚。「好舒服……格雷海姆……」也不知是在撒嬌,還是在要求對方給予更多,又或是兩者兼具的意思,賓吻過對方後,又抬起腿輕輕磨蹭著對方的側腰,「喜歡……」

康納里惟斯垂眸,見賓明顯已經耗盡體力、無法再承受下一輪歡愛的模樣,心底莫名有些軟。他扶著男孩的腰抱入懷裡給予輕柔的親吻,而後托著對方的臀往上提,將被夾得已經又有些硬起的陰莖再次塞到底,緊緊相貼著把人抱了起來。

 

重力下的深入帶來一股鮮明的刺激和快感,但他並不打算再來一次,只是轉了個身,讓賓縮腳跪在自己身上,而後抱著人一起躺下,就這麼維持插入與被插入的姿勢,摸著對方淡金色的髮吻了吻那汗濕的前額。

 

「下次吧。」他輕似嘆息地說,一手撫著男孩瘦削的背脊,一手按摩對方的腰,雙臂間把人又摟緊了些,臉頰輕靠著頭頂蹭了蹭。

「唔嗯……」賓軟綿地輕吟了聲,後便像是真的被安撫下來了,沒再開口索求什麼,也沒再做出勾引似的舉動。只將臉輕輕地依在康納里惟斯的懷裡磨蹭了會,然後閉上眼來,乖順而放鬆地任對方揉按。

 

一被揉得舒服了,便迷迷茫茫地抬起頭來,想親吻對方。

 

可在他還未真正湊近時,對方的唇便傾了過來,緩緩接在了他的唇上,吻得輕輕柔柔……不帶半絲侵略意圖。親完後,更以一雙淡藍色的眼深深地凝視著他,然後抬起放在他腰上的手,攏住他的後頸,用適當的力度慢慢地揉按著。

 

他不自覺地洩出了幾聲輕吟,卻一點也不覺得羞恥,只是張口含住了康納里惟斯的唇,稍稍吸吮著它,而後又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只憑本能吻著身前的男人,然後慢慢鬆口睜眼,望著對方,眼裡既有歡愛過後的睏倦,也有點朦朧的期待,繼而笑了開來。

 

「那我想你等等陪我睡……」邊笑著,又邊吻上了對方的唇,半帶含糊地道:「下次也陪……嗯……」

康納里惟斯凝視著賓,很快便不禁抬手摸了摸對方的臉,以拇指摩挲那弧度微勾的唇角,只覺這是他看過最喜歡的笑容了。

 

比男孩在工作那時無意間露出的笑,還要喜歡。

 

「好。」他親了一下賓的眸子,又倚回去,在鼻息交錯間貼著彼此的唇,低聲說,「睡吧。」


 

看著男孩帶著笑安穩地睡在自己懷裡的模樣,他想。

 

若夜夜為寂寞飛舞的蝶願意停留在他臂上,他便護他溫暖和安寧,直到豔麗的翅膀恢復朝氣再次振開,繼續下一次的飛翔,在陽光下迆邐出一片碎金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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