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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懷瑾 x 江蘇河

-虛無風暴-

楚懷瑾醒得很快。

 

鬧鐘沒響的時候他就清醒了,也不怎麼需要緩衝和喚醒記憶的時間,幾乎是睜眼的那一刻他就已經處在精力充沛的最好狀態;但他卻沒立刻坐起身,而是看了眼被窗外的光照得微亮的天花板,而後側頭望向一旁不知何時已近距離窩在自己身側的江蘇河。

 

看起來睡得挺沈。

 

他瞅過那柔軟的褐髮和睫毛,沒有思考多久,便自另一側起身,走到窗前站了會,較平常更為謹慎地掀開了一點窗簾,打量外頭的景色和情況。確認沒什麼異狀,他拿起呼叫器檢查了下訊息和時間,就徑直往浴室洗漱去了。

 

出來的時候床上的人還沒醒,他看對方都快躺到自己床位上了,便坐到剛下床的那側床緣,就近伸手掀了點被子,覆在那柔軟而有些窄小的肩頭上搖了搖。

 

「起床了。」

江蘇河倒起得挺慢的。

 

被楚懷瑾這麼搖了下,卻愣是還沒醒,半瞇著眼望了對方一下後,手便伸上去了,輕輕覆在了按著自己肩頭的那隻手拉了拉,蜷成蝦狀的身子還更蜷了些,半點也沒想離開床鋪似的瞇緊了眼,就像想要對方陪自己繼續沉睡似的,握住對方的手腕後,就連著被子一起往自己的胸口拉。

 

可因為還沒完全清醒的關係,他的力氣小極了,大約也只扯動了幾釐米,就直接停下了,沒繼續動作。

 

眼也重新閉上了,就像是睡得正甜時的模樣。

楚懷瑾看著這樣子總覺得有點好笑又可愛,瞧了一會才將手抽回,本沒多想,卻因位置正好而不自覺順手搔了下對方下顎,進而又在那軟嫩的面頰上輕輕捏了一把,換來幾團帶著少許不滿的綿軟哼聲。

 

想起對方之前清醒時的反應,再對比目前的情形,他忍不住笑了下,終於放縱了那曾經閃過須臾的心思,轉手又逗弄似地撥了撥上頭絨羽一樣的捲翹睫毛。或許是動作輕,江蘇河並未再有丁點的掙扎和反應,顯得十分乖巧,好像什麼話都聽,任人擺佈,唯獨就是不起床。

 

到底不是一個多耐心體貼的人,也並不懂得伺候人,等玩夠了,楚懷瑾不僅不想辦法溫和地哄人起床,甚至也不再試圖出聲或動手叫喚,而是直接無情地抓准空隙拽開棉被,緊接著就起身拉開窗簾並按開了燈,讓室內一陣大亮。見人還在緩緩掙扎,更直接調了鬧鈴,提到最大聲挪到床邊,大有再不起來就要往前擱到枕邊的意味。

 

好在不等他這麼做,江蘇河便已睜開眼坐了起來。楚懷瑾見那雙粉紫依然迷迷糊糊,便沒關鬧鈴,而是挑眉笑著問道:「醒了?」

江蘇河便迷迷糊糊地按掉了鬧鐘,望著楚懷瑾挑著笑的臉發了下愣,才眨了眨眼,彎起笑來回道:「醒了。」

 

他的腦袋雖還有些不清醒,可也知道對方為了叫醒自己,大概已經先費了一番功夫吧,就這讓對方麻煩了的份上,他就算一直以來都稍微有點淡淡的起床氣,也不打算現在發作——何況他還挺感謝對方幫忙叫他的。

 

「剛才麻煩你了,謝謝。」

正打算再揉一揉對方有些亂了的髮,門鈴卻在這時響起。楚懷瑾便收了手,轉而去開房間的門,只見一名黑石服務員抱著一枚紙箱遞過來,說明這是昨天末土剿刺戰的禮品太空狗狗,祝他們今天也有愉快的一天。

 

他往箱子裡看了眼,面色有些古怪,不過還是拿了進來,放在床邊桌上,好讓江蘇河看得清楚,自己卻只稍微轉述了下東西的由來,就坐到了一邊,顯然沒有好奇看一看或想取出收下的打算。

江蘇河卻在看見箱中的一角毛絨時,很是感興趣的睜了睜眼,伸長手將箱子攬過來後,便抱出裡頭的兩隻機械狗,上下翻看了下,笑說:「做得真精緻。」

 

可比起左邊的那隻臘腸狗,他似乎更中意那隻奶油色的柯基,稍微捻了下臘腸狗的耳朵後,便將它放回了箱子,再將懷裡的那隻柯基揣高了,抬頭望向楚懷瑾,語氣禮貌地問︰「介意我打開它嗎?」

楚懷瑾搖頭,有些好笑地撐著下顎,就這麼靜靜地看江蘇河玩了一會,才略帶調侃地說:「這麼喜歡,另一隻也給你好了。」

「那倒是不用了,我要一隻就好了。」江蘇河便也失笑了,順手按開了機械狗的開關,便下床走到了浴室去,和那跟著他腳步走到了浴室門口的柯基一同進去了。

 

在這光醒來就花了些時間,又跟狗玩了會的狀況下,不加快動作的話,是有些浪費時間。他便用比平常稍快的節奏洗漱了下,抬高雙手將捲髮紮成了垂於後腦的低馬尾,在耳上隨意戴了副簡約的紅寶石耳釘後,就走了出來,收了點行李,再拿起呼叫器查看:「待會先去吃早點,再去洞窟裡挖水晶?」

「嗯。」楚懷瑾凝視著江蘇河耳上的紅寶石,眸眼瞇了瞇,片刻後才起身,拿過一直都備著的外出包,懶洋洋地跟在對方身後出門。

 

和其他人在大廳會合後,他們按著服務員的建議,去了街上那取名拳拳到肉的攤子吃早餐。楚懷瑾臂力不錯,見攤上的拳擊機也來了點興致,多玩了兩次,得了一半人數的免費早餐,一份給了他現在帶在身邊的「弱者」江蘇河,一份給了向來處於團體食物鏈末端的羅奈爾得,一份則給了另一位家境較為清貧的朋友。

 

李奕拿著楚懷瑾的卡,幫他買了三明治和培根的組合,飲料則選了造型特殊的雪芙蘭水。楚懷瑾難得有點感興趣地拿在手裡掂了掂,讚了一聲「挺方便的」,便擰開喝掉一大半後塞回背包側邊,之後更沒幾口就吃完了自己的份,坐在一旁等其他人,順便聽幾人對今天行程興奮期待的談論。

「去礦洞鑿水晶感覺是很好玩啦,但是你們不覺得火山熔岩烤肉那個活動更酷嗎!」羅奈爾得邊吃邊說地掉了一點屑屑下來,看了看李奕後,又看了看楚懷瑾。「在火山口前面烤肉耶,就算是假的也好有趣,我們等等挖完水晶之後能不能去啊……!」

 

雖然對水晶挖掘沒有太大興趣,他還是稍稍顧慮到了江蘇河的心情——他記得他這個總是笑著的朋友挺喜歡閃亮亮的東西。

 

「你就只想著吃!」旁邊兩人見他好笑,就趁機掐了掐他的臉。「早餐還沒吃完就想午餐了,你還真是個大吃貨啊奈奈子!」

 

「我還在吃欸,不要動啊!喂!」

 

羅奈爾得伸手回擊著,但一個不小心就碰到了江蘇河的飲料杯,差點就要將它弄到地上去了——好在江蘇河還算是眼明手快,在吃鬆餅的空檔間伸手攬了下,這才挽救住了他的花草茶。

 

可他其實也不很在意這件事,就算茶真打翻了也覺得還好,大約是一早起來就得到了機器狗療癒、還有和楚懷瑾相處其實也挺愉快的作用吧。他將圓形的鬆餅切成了幾塊,嘗試著塞了幾口,而後又停下了,覺得他頂多只能吃掉這座鬆餅山的三分之一,於是就抬頭望了望楚懷瑾,又看了幾眼正在嬉鬧的幾人……最終視線還是回到了楚懷瑾的身上。

 

「你喜歡吃鬆餅嗎?」

 

他點了點楚懷瑾的肩膀,輕聲問他,而後又笑了聲說:「如果是的話,我想請你幫我吃一些,但也不勉強。」

楚懷瑾原本正看著另一側行人,聞言也沒轉過視線,只朝江蘇河側過頭,揚了下顎張開嘴,一副等人直接餵進自己嘴裡的樣子。

 

他對鬆餅並沒有什麼喜好,但這不影響他在東西送到面前時張嘴吃的選擇;而或許是前一天和對方迅速培養出的默契和信任,他甚至幾乎沒聽清東西是什麼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對方的提議,像反射動作一樣,彷彿完全沒思考過拒絕的可能性。

 

李奕在一旁正好看到,愣了一下才賠禮般不好意思地和江蘇河笑了笑,繼續回答著羅奈爾得的話題:「……本來就有安排要去,放心吧,這可是一大景點呢。」說完又看回江蘇河,笑問:「小蘇覺得呢,還是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見楚懷瑾的反應,江蘇河先是一愣,便將一片水煮蛋放到了鬆餅上,合在一起餵進了對方的嘴裡。

 

……他從沒餵過任何人。跟著那一瞬間的怔愣跳入腦海裡的,第一個就是如此奇妙的想法,隨後則泛上了一點淡淡的喜悅,心想這人現在表現出來的,是不是信任他的一種表現呢?

 

這麼想著,他便彎起了笑,垂眼繼續切著下一塊,並趁這個空檔回覆著李奕的話:「我覺得挺好的,就按這個順序走吧。」

 

而且烤肉的話,楚懷瑾也挺喜歡的吧。

嗯,只要有人遞給他吃的話?

「下午再去穴居螞蟻山……」

 

幾人談得正有滋味,楚懷瑾也在江蘇河的餵食下吃了最後一口鬆餅,還未吞下肚,所有人的呼叫器忽然同時響了起來。他們停下交談,一頭霧水地陸續拿出各自的呼叫器,就聽園方宣布了昨晚通報的調查結果,以及一些安全性的申明。

 

「昨晚有人看到可疑人士?真的假的啊,不會是惡作劇吧……」一人有些難以置信地玩笑道,李奕卻像是想起了昨天街上那件事,沒有跟著應聲,而是略顯擔憂地看向了楚懷瑾。

 

楚懷瑾皺起眉,抿唇和江蘇河交換了視線。他昨天親眼所見,不可能有錯,可現在看來還不是和其他人解釋並告知真相的時機。而哪怕昨晚已知道了答案,壓抑下去的恐慌也被這大張旗鼓的宣告和毫無辦法的結果給再次推湧了起來,對於未知危險的懼怕更讓他有些草木皆兵,聽到系人變多的情報竟毫無來由地感到不安,費了點心神才將將維持住鎮定的狀態,一一掩去心底那些蔓生的憂慮。

江蘇河注意到了楚懷瑾的狀況,便伸手勾了勾他的掌心,再輕輕揉了揉,權當作勸慰似的。

 

「沒事的。」他湊到了對方的耳邊,低聲說道:「系人變多了也是好事,至少這代表有更多機械能偵查昨晚那人的行蹤……園方是能保證我們的安全的。」

 

雖然他對系人增加這事也隱隱感到不安,但就相信樂園營運方的立場來看,他認為加強第一區的巡邏和在其他區域增派更多的系人,都是些較為妥當的處置。

 

儘管「塔」的災難預兆還迴繞在心中,他還是寧可相信眼前收到的訊息,相信科學和法律,而不願去多往神秘學的方向多想。

他雖然相信靈學的存在,也做過些研究,卻不希望自己過度迷信,因為一張牌而胡思亂想……若擾了自己的心還算小事,但要是就這麼害得其他人跟著擔憂緊張,無法安心遊玩,那就不是他期望見到的了。

 

跟著他們兩天下來,他也多少知道這群人的家世背景、財力高低,除了羅奈爾得還稍稍有些閒錢外,其他幾位的經濟能力都較為一般,無法負擔太重的花費,和楚懷瑾出來玩的這一遭更是相當難得的體驗。

 

他的加入已經多少擾亂了他們原來安排的行程,給李奕添了點溝通成本了,雖然對方看上去並不介意,其他數人也似乎不太在意,可他卻已經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雖然他想得最多的……大概還是楚懷瑾的狀況了。

和這群人一同遊玩很愉快,和楚懷瑾待在一起,更能獲得有別於以往的交友體驗。

 

對方那份率性、自信、有些自我中心可又相當周到的思慮,和似乎已經將他攬在保護翼下的行為,都讓他覺得相當有趣,更將這有趣的心情投射到了對旅程的期待上。

 

……他還不想結束。

還想待在樂園裡,繼續和楚懷瑾一行人相處,延續這段快樂的時光,和對方一同體驗美妙的事物。

 

或許就是因為這份不捨,才讓他說出了相對正面的話,迴避了心中的不安,緊握住對方的手。

 

期望對方能打起精神來。

楚懷瑾同樣緊了緊彼此交握的手,搓了下掌中的手背,低而輕地嗯了一聲,並給了李奕一個安撫的目光。李奕點頭,轉而再次加回其他人對於接下來行程和電影內容的討論中。

 

等吃完早餐,一行人便出發搭上礦車,往第一站藍晶湖泊去。他們兩兩一隊搭上艦艇,體驗親自操作採礦的樂趣,最後都帶回了大小不一的剔透水晶體,楚懷瑾和江蘇河更難得地採到了完美水晶,不過一眾男生對於這些飾品倒不是太有講究,不僅沒多少羨慕,見江蘇河喜歡,有些甚至轉手就送給了對方。

 

李奕倒是沒送,但仍有些不好意思地想將那水晶遞給江蘇河,笑問:「我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做成飾品啊?什麼樣都好,我沒什麼概念……就想送給我媽。費用什麼的我出去後就給你……」

 

楚懷瑾聞言笑著攬過李奕的肩,揉了揉對方的頭,一臉「記在我帳上」的表情望向江蘇河,眉眼裡盡是飛揚的神色。

「行啊。」江蘇河便笑了笑,接過了李奕交給他的水晶,慎重地端詳了陣才開口說:「不過,你可能要和我說說你的母親平常的穿著打扮是哪種風格的,平時喜歡戴哪種飾品。如果慣用雙手做事的話,可能就別做手環比較好,可以考慮耳環或項鍊……如果可以的話,能告訴我她平時喜歡的顏色和氛圍就更好了,有照片也可以讓我看看,相關的資訊越多,製作好的飾品就會更襯人一點。」

 

「然後……」說到這裡,更彎著笑望向了楚懷瑾。「我用那枚水晶替你做條項鍊如何?用白鋼搭配,不過敏也抗鏽蝕,墜頭再稍微做點造型就行了。」

 

「雖然昨天有想過替你做副手鍊,可你打球大概不方便,也就算了。」

楚懷瑾沒什麼意見地點了頭,李奕則看起來挺高興的,大概說了一些後又笑道:「其他的我出去再偷偷問問看好了,也不急著這一時半刻的,這幾天你好好玩就好,不用多費心思想這個。」

 

「你別問了結果自己穿幫啊。」楚懷瑾在一旁調侃,反客為主似地轉向江蘇河續道:「給伯母做副耳環吧,精巧一點,造型青春可愛一點,我想伯母會喜歡的。」

 

李奕好笑地應了,轉頭就跟江蘇河揶揄道:「你知道嗎,阿瑾可是出了名的師奶殺手,特別得家長喜歡,小蘇也要小心了,免得回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比自己還像親生的弟弟。」

 

楚懷瑾在一旁攤平了手,彷彿在說「這麼受歡迎能怪我嗎?」,十分得意的模樣。

「那也挺不錯的啊。」江蘇河先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楚懷瑾的話,再來回看著兩人,然後柔和地笑道:「得人疼是好事,有長輩緣也挺好,我要是真能有這麼一個弟弟,我媽也會很高興吧。」

 

他是真覺得對方討喜,討喜到了他認為就算母親喜歡對方多過於自己都沒什麼關係的地步。可畢竟說的是這種話題,多少也怕楚懷瑾聽了覺得屈於人下而不大高興,便將話說得輕快了,裝作這是隨口玩笑似的,幾乎沒什麼停頓地繼續笑說下去了:「我會替阿姨做得可愛青春些的,到時候做好設計了,再拿給你們瞧。」

 

「接下來就要去烤肉了吧?」隨後又這麼問了句後,便有些無奈地看向後方:「我們路上邊走邊聊吧,否則有個人或許就要等不及了,上跳下竄地在那兒吵鬧……」

 

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的話,能看到羅奈爾得真跟另外兩位爭論了起來,說烤肉一定是先吃肉再烤魚才好吃,檸檬擠太多是邪教之類的瑣碎話題。

 

江蘇河稍微瞄了幾眼後,才再回頭笑笑:「他們很興奮呢。」

楚懷瑾朝李奕齜了牙,笑道:「聽到沒,人家可比你有眼光多了。」緊接著就往後面喊了聲:「等等檸檬都多擠一點啊。」

 

後面便傳來一陣爆笑和嬉鬧的聲音。

 

李奕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一臉沒奈何地應聲,和江蘇河相視一笑後,隨即跟著鬆了手的楚懷瑾往前走。

 

一行人就這麼笑笑鬧鬧地到了地熱烤爐,李奕依著楚懷瑾的意思點得十分豐盛,桌上什麼都有,足夠幾個大男生敞開了肚皮吃,還不忘另外多要了些檸檬,不過最後都給李奕擠到楚懷瑾盤子裡解膩了,倒沒留下多少去逗弄羅奈爾得。

 

李奕手藝不錯,烤出來的肉串一半給了楚懷瑾,只在看到江蘇河也同樣關照楚懷瑾的吃食後,才自己多吃了些,不總往對方盤裡放。其他人偶爾烤焦一些,也把烤得好的多少遞到楚懷瑾盤裡,見對方沒兩下吃了個乾淨,都一個笑得比一個開心,越發烤得賣力而得趣,甚至爭搶起來,一點也不介意只有楚懷瑾一人只吃不做事的行徑。

 

「喂,奈奈子,要按你說的,楚哥可不就是邪教頭頭了嗎?」一人一邊在要上貢的肉串上擠檸檬,一邊用手肘戳羅奈爾得,悄聲打趣道。

「是呀!」羅奈爾得回得特別大聲,好像一點也不介意被人聽到似的,理直氣壯地回道:「所以說我就是上了你們這些邪教徒的賊船!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只好跟著擠檸檬——」邊說還邊往自己手邊烤的那串海鮮上灑檸檬汁,擠完了再自己偷吃了一個後,才偷偷把這串烤串塞進上貢給楚懷瑾的行列裡,並順道咕噥了句:「還挺好吃的嘛……」

 

顯然他也不是真不能接受在烤肉上灑檸檬的行為,或許只是以前不小心吃到了壞掉的檸檬,留下了不好的記憶吧。

 

江蘇河見眾人上貢得那麼辛勤,便不禁笑了笑,眼中夾帶興味地看著楚懷瑾那自然領受的模樣,手上也不間斷地翻烤著食物,偶爾也往烤串裡多弄些蔬菜,再穿插著餵到對方嘴邊:「小心燙啊。」邊說又邊彎著眼,觀察著對方吃東西的模樣。

 

真像個孩子王似的。他想,難怪不惹人討厭。

 

雖然他這會兒只是因為自己也吃不了多少,見李奕光顧著烤了,好像沒吃多少,才開始著重幫忙遞遞食物,還有專程烤東西給楚懷瑾吃……可這人真是討喜得緊,連吃東西也能吃得那麼令人有滿足感……他在心底暗嘆了聲。

 

真是可愛極了。

楚懷瑾應了聲,見東西就在嘴邊,想也沒想偏頭就咬進了嘴裡,沒幾口便吃完了。看李奕慢慢吃著考串的模樣,他伸手拿過放在另一頭的五香粉擱到對方盤子旁邊,李奕同樣順手地拿起來就往自己盤裡灑,明顯吃得得勁多了,看著另一人勾著羅奈爾得的脖子說你還挺識相的嘛就笑,也跟著給對方擠了點檸檬,卻沒捨得多擠,只把旁邊幾瓣完好的都拿了過來,放在江蘇河的盤裡,朝對方笑了笑,明顯是給楚懷瑾留的。

 

又吃了幾串,楚懷瑾在咬過嘴邊的香菇後發現江蘇河已經沒怎麼吃了,便在吞完嘴裡的食物後轉頭笑道:「還想喝點什麼?先去拿。」

「那你還想喝點什麼?」江蘇河便笑了,站起身來,「我去幫你拿。」

 

吃是吃不下了,倒是真的有些渴了。他暗感對方貼心,問過對方後,更抬起頭問了其他人:「你們呢?」

 

「果汁!」首先發難的還是羅奈爾得,「來罐果汁跟可樂吧!我也剛好口渴了!」

「檸檬茶吧,瓶子你喜歡就留著。」楚懷瑾說完就好笑地瞪了眼羅奈爾得,「你當人有幾雙手?你也跟著去幫忙拿啊,順便給阿奕拿可樂,不准拿啤酒,我可不想馱著人回房間。」

 

李奕聞言笑了出聲,也沒惱,就給楚懷瑾盤裡放了塊馬鈴薯,朝江蘇河補充道:「你再留意多給阿瑾拿瓶可樂,他不愛油膩。」

「好。」江蘇河聽了,便又笑了聲,而後伸手揉了揉羅奈爾得的腦袋。「那我就帶著他去了。」

 

羅奈爾得本還想反駁幾句,什麼「江蘇河人高馬大而且園方應該會給提袋」的話,可被江蘇河這麼順手摸了下,他倒是歡得連這話也忘記了,立刻手舞足蹈地開口問著對方:「所以你要喝什麼?可樂嗎?檸檬紅嗎?果汁嗎?還是啤酒?」

 

「啤酒以外都來一點吧。」江蘇河則笑著答了,而後再望了望旁邊的那兩個人。「你問問他們要喝甚麼,然後再算個數,嗯?」

 

那兩個人似乎是對飲料還好,不過為了計數方便,也因為對那香水瓶造型的檸檬紅沒什麼興趣,就一併選了可樂。

 

於是羅奈爾得和江蘇河最後便抱了相當多的可樂和一些檸檬紅、果汁等飲料回來。將屬於楚懷瑾的部分擰開了之後,江蘇河便把飲料罐交給了對方,自己則坐在一旁喝了起來,也時不時給對方餵點青菜,然後更如對方所說的一樣,將兩個香水瓶洗淨了,收了起來,一副十分欣賞的模樣。

 

吃飽喝足後,一群人便帶上贈送的料理箱聊著天去了穴居螞蟻窩,參加了盜蛋行動。躡手躡腳而偶爾爆出笑聲地偷了些蛋,得了個不錯高的分數後,便哄笑著要離開。

 

「回地熱烤爐換個獎品如何?」江蘇河這麼提議了,可一轉頭,卻發現羅奈爾得不知道跑哪去了,四周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便皺了皺眉,回頭問了楚懷瑾:「……羅奈爾得呢?」

楚懷瑾跟著回頭望,有一人連忙說道:「他說要去廁所就跑沒影了,不過看時間感覺也該回來了啊……」

 

「那回頭去找人吧。」楚懷瑾跟著皺起了眉,心想等等得好好說一說羅奈爾得,昨天才叮囑所有人不要落單行動,怎麼轉頭一玩開心了就拋在腦後了?雖然這麼短一段路,應該不會發生什麼事,可他的眼皮卻在此時跳了起來,一直隱隱有些不安……

 

他往幾人身後一看,竟突然發現有幾名系人搖搖晃晃地跟在他們後頭,距離有些遠,沒引起什麼注意,可他一下子就覺得有些不對,怎麼之前都沒遇過這類的事?他想了想早上園方說的系人會增加的事情,猜想這會不會是沈浸體驗的一環,於是掏出了電子槍,回身瞄準了發射電子命令,停住了一部份系人的活動。

 

這舉動讓旁邊幾人都注意到了,也跟著停下來,頗有些興致地加入了掃除行動,更談起了第一天末土剿刺戰的經歷。可隨著系人的距離越近,那種違和感越來越強烈,楚懷瑾不禁在一次擊發不中後,側頭望向江蘇河,有些凝重地問:「你也都沒射中這幾隻嗎?」

 

他在昨天領教了對方頗為精準的射擊功力,沒道理這幾隻系人在他們幾人的合圍下還能一直走這麼一段路,眼看著幾乎就到了跑一陣就能到跟前的距離。

「……我射中了。」江蘇河放下了槍,面色幾乎瞬間白了一層,很是詫異地盯著眼前正在逼近的系人,口中喃喃著。「明明射中了……」

 

他突然感到不安,無論是羅奈爾得突然消失的這件事,還是眼前不受控制的系人,都使這份不安感變得愈加嚴重。可這樣不行,他勉強咬了下脣,穩定了心神,就扭頭看向楚懷瑾:「我們退後吧,搞不好是故障了……雖然只是遊樂設施,可還是別離故障的機械太近才好,免得危險。」

 

看那系人走路停頓、顛簸的姿態,也真的挺像是故障般了的模樣,所以他倒也自覺說得還算妥當。

 

而在他的腦中,無論是回去找羅奈爾得,或是跑到人多的地方都好,只要不就這麼和這些奇怪而可能故障的機械待在一起就好……尤其楚懷瑾和其他人還在旁邊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為隱瞞慌張,他甚至還扯出了一個有些緊繃的笑容。

 

「快走吧。」

 

卻不料突然光芒一亮,激得眾人紛紛眯起了眼,愣是沒看清楚是什麼東西在靠近自己,在眼睛適應後,才看見了那開著車頭燈的樂園巡邏車。

 

那行動卡頓的系人見了車後,便往後退去,隱沒在遠處的黑暗中了。

黑石服務員自巡邏車上告知他們目前園內的呼叫器訊號受不明影響,不太能夠正常連通,請他們儘速返還第一區,隨後沒有多留片刻便離開了,應該是還要去通知其他人。

 

楚懷瑾握緊了江蘇河的手,和之前每一次的安撫一樣,掌心帶著穩定而乾燥的溫暖,指腹細細地搓揉。他心跳其實快如擂鼓,高度集中的精神卻讓他顯得十分鎮定,一雙清明的琥珀色眸眼在環視眾人一圈後同樣定下了其餘人的心,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若不是用了力,握住江蘇河的手究竟會不會顫抖。

 

「別慌。」他緩慢地說,試圖舒緩所有人心裡繃緊的弦,「大家別走散,保持警惕……留意安全。」

 

他朝李奕看去,對方在幾個深呼吸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沒事的。」他說,就像是一種說服或者暗示,堅定得彷彿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們找到羅奈爾得就回去,一起行動互相有照應,即使遇到什麼狀況也能解決。」

 

其他人應了聲,漸漸不再那麼低迷和惶恐。確定周圍都沒有其餘系人了之後,一行人便往回走,卻始終沒有看到羅奈爾得的蹤跡,反倒在地上又看到了幾具毫無動靜的系人。安全起見,他們繞開了一點距離,然而楚懷瑾的良好視力和觀察力仍讓他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讓他蹙起了眉,不自覺地往後看。

「你在看——」什麼呢?

 

江蘇河也順著楚懷瑾的視線往後看,試圖看清是否有什麼危險,可卻沒從近處躺倒著的系人身上瞧出什麼……只注意到遠處似乎有個物體正在接近,便頓時皺緊了眉,揪緊了楚懷瑾的手。

 

他想那應該是個人,雖然從這處看過去模模糊糊的,可卻也還能看出它並沒有系人那般細長的身高,運動的姿態也如活人一樣,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但他其實並不很想在如此的景況下遇到任何與羅奈爾得無關的人類,便稍稍後退了步,想要繼續向前走。

 

但當那人影再近了些,使他能從沙塵中望見對方綠色的長髮,和一臉驚惶失措的表情時,他便立刻停下了步伐,錯愕地望向前方。

 

你去哪了?做了什麼?怎麼會擺出這樣的表情?你也遇到古怪的系人了?還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有一大堆問題想要開口,可最後卻只動了動唇,沒說出半個字來,就這麼僵硬地看著消失已久的羅奈爾得衝到自己面前來,用那彷彿早失了魂、六神無主似的表情撲向他,口中還大聲喊著:「快逃啊!你們怎麼還不逃——這裡太奇怪了、有人,有人已經……!」

 

江蘇河的瞳孔頓時放大了。

 

並不是為對方發話的內容而震驚所導致的,而是他發現自己正因為對方對他施予的力道而失去平衡,逐漸往後墜著,眼看就要落地了。

 

而後,他就下意識鬆開了握著楚懷瑾手掌的指梢。

楚懷瑾反射性地扶住了江蘇河的腰,將人往自己懷裡帶,卻因卸力過猛,中間又有一名系人躺著,讓羅奈爾得沒能壓上他們,反倒直接絆倒摔在了地上,還壓住了一部份系人的軀體。他蹙眉,鬆開已經站穩的江蘇河就去扶對方,見那手上隱約蹭到了點他剛剛就覺得奇怪的黃色油液,面上的神色不覺更加冷肅,不悅的情緒也飛漲了起來——不該亂跑卻亂跑,在大家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時候又拼命製造恐慌,這不是拖著所有人陪他一起出事嗎!要在平時,他早就把人抓起來打了,管他弱小不弱小,不聽話都是活該!

 

「擦一擦,系人身上不知道沾到什麼東西,就你這麼冒冒失失地也往身上蹭。」他抽了張衛生紙遞給羅奈爾得,壓抑著脾氣冷冷說道:「深呼吸,冷靜點,說清楚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大家都在這裡,要真趕時間就好好說,不然沒人聽得懂,都在狀況外,處理不了,更容易出事。」

羅奈爾得聽到這話後,便當真不叫了,只是顫抖著將未沾到油液的那隻手上握著的呼叫器遞給楚懷瑾,而後咬了咬唇,強撐著恐懼說:「那是在……一灘奇怪的泥水裡面撿到的。」

 

那呼叫器似乎壞了,不斷發出沙沙聲,可卻還能操作,只見他說完後,又顫著指尖按開了裡頭的一段錄像,而後幾句掙扎求救的人聲便從裡頭流了出來,聲音雖輕,聽來卻真實得令人不寒而慄。

 

「我覺得……我懷疑,那些水根本不是普通的泥水,它有腥味,還很臭……所以……所以……」他說完後,更逕自抱住了頭,幾近神經質地說:「我懷疑那是人的身體……這裡,搞不好已經發生命案了……我們得快走……」

 

他原本真的只是想去個廁所而已,因為距離很近,跟同伴報備後,就想著不要麻煩大家自己過去……結果上完廁所回來的路上,卻不小心在一片沙坡上走反了方向,在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撿到了那個壞掉的呼叫器。

 

他當時真的嚇傻了,慌張得不得了,腦中還有幾秒時間是全然空白的,發呆發了許久後,才想起該去找同伴,告訴大家這些……

 

告訴大家之後還要做什麼,他一點都沒想,只覺得這裡不能再繼續待下去了。

 

說著說著,更哭了出來:「相信我啊……」

楚懷瑾輕嘆口氣,伸手揉了揉羅奈爾得的頭,而後壓著對方肩膀捏了捏。他臉色不是很好,帶著繃緊的青白,可所有的恐慌卻也藏在那兒了,露不出一點頭來。

 

「我們都相信你,羅奈爾得。」他皺眉想從那片段中聽出什麼其他有用的線索,最後仍是提前關掉了影像,用一片布把那呼叫器包好收起來,打算之後再研究。「剛剛園方來通知訊號有問題,讓我們提前回住處,本來我們就是為了找你才繼續留在這……」

 

「所以才叫你不要亂跑。」他抿唇,捏了捏羅奈爾得的臉,嚴聲道:「一早叮囑你注意安全,不要一個人行動,沒放在心上是不是,嗯?」

 

哪怕他也許早已猜到出了人命,當這更進一步的證據就擺在眼前時,仍讓他十分地受到衝擊。他依舊告誡自己冷靜,要想辦法護住他們所有人的安全,所以努力克服著維持,不讓恐慌亂了心神手腳;而此時見羅奈爾得如此驚懼,倒奇異地更加堅定了他的精神,穩住了情緒,使腦海裡一片清明,扛起沈重責任的肩背亦愈發挺直,不再搖晃顫抖,連急促的心跳聲都逐漸感應不到了。

 

「你想變成那樣嗎?」他比著呼叫器冷聲卻緩慢地問著,像是要講到羅奈爾得心裡去,「大家都在這,我們是一個整體,可以互相扶持幫助,可以解決更多的問題和危難,你害怕的事大家都會一起承擔,我們一起面對。我不介意你也許提供不了幫助,可是你必須好好跟緊大家,而不是亂跑,你必須冷靜下來,而不是造成混亂和恐慌,給其他願意這樣無條件幫助你的人帶來麻煩和危險,讓他們最後跟你一起變成那樣。」

 

「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和園方交涉,讓我們先離開這裡。」他抬頭看了所有人一眼,都得到了頷首示意,便看回羅奈爾得繼續說:「可是接下來的時間,你得跟我保證你能盡力做到這些,否則我不能讓你繼續危害其他人的安全。」

 

他盯著羅奈爾得的雙眼,冷靜堅定而又冷酷地說:「若你還像現在這樣,我會放棄你。」

「好……」羅奈爾得便擦了擦眼淚,拼命點著頭。「我跟你保證……」

 

他一點都不怕楚懷瑾他們丟下他……他覺得他這樣差點就把大家都拖下水的人,就理應被丟下才對,便低著頭說了好多句「對不起」,好像都沒要停下似的道歉著,才被李奕拉去旁邊安慰。

 

「辛苦了。」見羅奈爾得被拉走了,江蘇河便也站回了楚懷瑾的身邊,垂著眼,輕輕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就像是在安慰似的,慢慢撫摸著,再低聲開口說道:「他回來之前,你在看系人吧?」

 

被楚懷瑾挽著腰摟過去時,他只覺得身體一鬆一緊,便落在了對方的懷裡,直到重心穩定下來後,才被放了開來,這動作使他有些怔愣——可卻也沒有因此忘記楚懷瑾一開始見到地上倒著的系人時,那帶了絲猶疑的神情。

 

聽完了羅奈爾得的話後,便想著要詢問,進而在說完話後抬起了眼,平穩地注視著對方。

 

「你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他又再將手握緊了些。「是那些滲出的液體?還是癱倒的系人數量太多了,你……能和我說嗎?」

 

他想對方此刻大約也是焦慮的,至少在羅奈爾得那番話後,他們之中是不可能有誰能感到安寧的。何況楚懷瑾又是這個團體的頭領,還自覺肩負著某種使命,好像無論再害怕,也會勉強打直背脊、冷靜面對似的,令人既感到安心、安全……也因而越發感到心疼,更為自己那因無能為力而躲在對方身後受著庇蔭、卻又無法供給什麼而生的窘困感,感到了相當程度的羞愧。

 

於是便握著對方的手,沉默了下來,抿唇等著回應。

楚懷瑾用另一手覆上江蘇河的手背輕輕拍了拍,而後就放在了那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按壓。他順著這問句看回地上的系人,眉頭輕蹙地說:「這看起來像機油……可是為什麼?昨天我們打了那麼多系人,沒有一隻出現這種情形,今天怎麼突然就出現了,還不算稀有現象?」

 

「你有看到過嗎?」他抬頭望回江蘇河,尋求同意似地問,卻沒等回應,又接著道:「如果是訊號不良導致我們的指令失效,為什麼服務員來了之後系人的反應是逃跑,而不是停止運作?逃跑這個指令什麼時候會生效,我們昨天怎麼從來沒看過,真的有這種設計嗎……」

 

然而此時李奕卻忽然面色沈重地扶著羅奈爾得走了過來,後頭跟著面帶擔憂的另兩人,謹慎地低聲道:「阿瑾,羅奈的情況……不太對勁。」

 

他一邊替對方擦著不受控制溢出的口涎,一邊扶緊了對方的手肘,好支撐住那不斷顫抖抽搐的肢體,指尖輕輕摩挲著,試圖安慰那在抽泣中似乎就要崩潰的精神。

 

楚懷瑾皺眉,抬手撫摸著羅奈爾得的頭,輕聲道:「別慌……大家都在,你會沒事的。」

 

他還在想如何好好處理這事情,一旁有人靈機一動道:「這好像是……神經毒的症狀……!」

 

神經毒?怎麼會……楚懷瑾還沒想清楚,已先說道:「等等都先去醫護室,阿奕,你知道最近的在哪嗎?」

 

李奕凝重地點了點頭,不等楚懷瑾說,抱起羅奈爾得就要往前走。楚懷瑾看到羅奈爾得因此探出來的手,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回頭看了眼系人,又若有所思地望向江蘇河。

江蘇河便像是意會了似的,回望著地上的系人,並蹲了下來,拿出方才洗淨的空飲料瓶和他隨身攜帶的茶勺消毒著,克難且小心地蒐集起了系人身上滲出的油液……再謹慎裝袋後,便站了起來。

 

「趕緊走吧。」他的眉頭是深鎖著的,還隱隱帶了些自責。「要真是神經毒,不快點找到醫護室就……」話說到一半,便也不忍說下去了,只是加快了腳步跟到了李奕等人的身邊,遠遠望了望羅奈爾得後,用力地咬了下自己的唇。

 

「……會沒事的。」

 

當他鬆開那被咬得彷彿就要滲出血來的唇時,那異常堅定的聲音便也跟著傳了出來。「……一定會沒事的。」

「沒事的。」楚懷瑾捏了捏江蘇河的手,堅定地看了對方一眼。「只蹭到了一點而已,沒事的。」

 

話一說完,他便轉頭問另外兩人身上沒喝完的水,打開瓶蓋遞給了羅奈爾得,低聲道:「盡量喝一些,慢慢來,別慌,到了醫護室就好了。」

羅奈爾得便似是被安撫了般的停下了哭泣,顫著手、流著涎,勉強接過了瓶子,喝了幾口水,再動著那幾乎像是還抽搐著的手將其還給了楚懷瑾,支吾含糊地想說些什麼一樣地動了動嘴,可最後卻也沒真正發出什麼音節,便難受地縮起了身體,埋著頭,除了偶爾因痛苦而吐出一小點嘶啞的氣音外,就不再說話。

 

見他這模樣,李奕等人便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抱著人,拼命加快腳步往醫護室走,路上還嘗試了幾次用呼叫器和園方聯絡,可通訊卻真如園方所說的很是雜斷,幾次下來都無法正常接通,直到他們真的搬著人到了醫護室,那生著同樣一張面孔的黑石服務員才走了出來,詢問遊客需要什麼幫助。

 

「我們的同伴在觸摸到系人身上分泌出的油液之後就出現了抽搐和唾液大量分泌的狀況。」江蘇河有些著急,加上他並未負責抬人,便上前向服務員解釋道:「我們懷疑他中了某種神經毒素,請馬上替他進行急救,拜託了。」

 

說完,更將裝著油液的飲料瓶遞給黑石服務員,「這是從系人身上採集到的油液,如果這能夠幫助你們處理他的症狀的話,還請你們……」

 

「非常抱歉,黑石服務員身上並沒有搭載檢驗功能。由於園區實施嚴格的安全管控,像神經毒素這樣的高危毒素,也不該存在於園區內。」那名黑石服務員卻沒有將油液接下,而是直接指揮另一名服務員將羅奈爾得送到病床上,再由其他服務員拿起針頭、軟管和酒精棉片,於消毒後抽了一小管血,隨後再將其送到醫護室的內部。「我們將會使用醫護室裡的儀器對病患進行檢驗,並給予適當的治療。」

 

「在此之前,還請您先在診間外等候。」說完後,她更將診間的門關了起來,站在門外和江蘇河頷首。「有任何疑問,我都可以為您解答。」

 

「……」看著那合攏了的門,江蘇河感到有些錯愕,可羅奈爾得已經在接受治療的事實使他稍稍放下了一部分的憂慮。便注視著那名黑石服務員,盡可能保持禮貌地問道:「那麼請告訴我,為什麼我朋友的症狀和神經毒素侵襲的症狀那麼相似?」

 

「這個問題,我們會在檢驗結束後回答您。」

 

「我們剛才還遇到了一些不受槍械指令影響的系人,這是園區的機械出了甚麼問題所導致的嗎?他們會對我們造成任何危險嗎?」

 

「目前所有的機械系人都在正常運作中,系統沒有偵測到任何異常。如有發現坎塔拉槍械指令無法停止的系人,請向我們聯繫,機械系人一般不會對遊客造成任何威脅。」

 

「……好的。」眼見想要了解的問題都得不到確切的回答,江蘇河便沉默了下來,「謝謝你。」

 

他往後退,就和剛剛一劈頭就猜測羅奈爾得是中了神經毒素的那個人對上了眼,稍微聊了幾句,知道對方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以前和長輩一起去山裡時,曾看過被含有神經毒素的毒蛇咬到的病患模樣。

 

「那還挺可怕的。」那人回憶道:「就和奈奈子今天一樣,先是流口水和顫抖、眼神渙散,然後就變成全身痙攣……因為事情是在深山裡發生的,下山要耗幾個小時的時間。那個中毒的人最後沒等到血清來,就死了。」

 

可直到說完了,他才發現他似乎不該在這個時機開啟這個話題,便連忙要轉換話題。

 

「我很遺憾。」可江蘇河卻抿直了唇,微蹙著眉,一臉認真地將話聽到了最後。「那很令人惋惜。」

 

那人便愣住了,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江蘇河就回過頭去,盯著那扇禁閉的診間門,也偶爾望望楚懷瑾和李奕的動態,緊捏著手掌心不放,直到那門開了,黑石服務員走了出來,對他說:「解毒程序已經結束,接下來24小時內是觀察期,期間患者只要沒有發燒症狀,身體機能便不會出現問題。」他才放開了手。

 

第一瞬先是為這算是好消息的話揚了下脣角,隨後立即看了楚懷瑾一眼,再轉回頭來,收斂喜色,繼續詢問服務員:「檢驗出的是神經毒素?」

 

「園區內並不存在高危毒素。」

 

後再因這古怪的回答皺起了眉:「意思是我的朋友中毒了,可那種毒並不是神經毒素?」

 

黑石服務員並沒有回答,只是繼續凝望著他。

 

他感到更加詭異了,可也只是以存疑的眼神看著對方,然後繼續問道:「那麼你們用來解毒的藥劑是?」

 

「阿托品。」

 

江蘇河立刻就僵住了,下意識地又往楚懷瑾身上望了一眼,可又很快收回,將視線投在地上。「我知道了。」

 

從這句話以後,他便一直沉默著,直到羅奈爾得的狀況恢復了大半,人看起來也正常多了,才讓李奕等人扶著他從床上起來,一起從醫護室返還至第一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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