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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懷瑾 x 江蘇河

-不安定的夜-

「你要先換衣服嗎?」回到房間後,江蘇河便將背包放到了床頭櫃上,再轉頭向楚懷瑾笑說:「還是直接去洗個熱水澡?」

 

雖然他自個兒也濕淋淋的,長髮全都縮黏在頰邊,衣服和褲腳也都全貼在身上,還稍稍往下滲著水,把鞋子都給滴濕了,只好直接脫了放在房門邊倒晾著,看看什麼時侯才能乾。

 

可拉著對方連玩十次激流設施的感覺實在太過癮了,讓他感到好高興——他就喜歡楚懷瑾這樣乾脆的性格,所以問完話後,便邊脫著上衣,邊開懷地道:「換下來的衣服就放著給我洗吧,我趁你洗澡的時候下樓用烘乾機烘,這樣你洗好澡,我就也弄好衣服了。」

 

「洗好還可以再休息一下,等我摺好再一起出門。」將上衣扔到洗衣籃裡後,他又再隨手拿了條浴巾披在頭上,麻利地擦拭著,笑容都快從唇邊溢出來了。「這樣明天起來的時候,衣服就又是平整的了。」

「沒燙怎麼會平整,我的衣服也不能烘,只能脫水讓它自己乾。」楚懷瑾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脫了個乾淨,跟江蘇河的都堆在一起,只用浴巾在下身草草圍起,卻沒馬上進浴室,而是倚在門邊看著對方,心情挺好地問:「你不洗?」

 

雖然這些主動服務自己的提議深得他的心,他也正因此感到愉快,但也不至於就真不顧及對方的狀況,只為了幫自己洗個衣服而已。

「可兩個人待一間浴室很擠吧。」江蘇河便笑了笑,稍微望了望堆在籃裡的那些衣服,就再看向楚懷瑾那斑斕的雙眼。「我等你洗完再去就好,你衣服都脫了,快進去洗吧,要是弄到感冒就不好了。」

 

「運動員不是要時常保持最佳狀態嗎?」

 

「你總也不可能一洗一個鐘頭,賴在裡面不出來,讓我在外頭空等,然後硬生生捱到感冒吧?」末了,還語調輕快地開了個玩笑,而後單手抱起衣籃,稍稍垂著頭,捏著髮尾擠了點水下來,才又開口:「我去一趟就回來,替你洗了脫水了再拿回來掛著,再看看能不能請人幫你燙平?」

「又不是襯衫西裝,廢不了這麼多事。」他擺擺手,不是很介意燙不燙的問題,轉而又道:「運動員最習慣一群人擠一處淋浴間洗戰鬥澡,」他接著江蘇河的話說運動員,即使原本沒有一起洗的意思,被這麼一說倒發現還有這麼直接解決的辦法,也不解釋便順著認了這個話題,似有些調侃地挑了一邊的眉,「都是大男人,一起擠一下也沒什麼,真不洗?你這樣出去繞一圈,看著也容易著涼啊,洗完再去,不差這點時間,衣服又不會長腳跑路。」

 

大約還是看這人的妥帖順眼,又當是自己保護傘下的弱者,他便多說了這麼幾句近似關懷的建議,卻也不是很堅持,只淡淡地睨著對方手裡的衣籃,並沒多少阻攔的意思。若對方不領情,不論基於什麼考量,他倒也不至於感到介意。

捱不住這帶著幾分道理的關切,凝視了對方一會後,江蘇河便垂了垂眉,掀著嘴角微笑著說:「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你先進去吧,我收拾一下再進去。」

 

「可以幫我在浴缸裡放點溫水嗎?」

「你要泡澡?」楚懷瑾才剛踏進浴室,聞言回頭又問。

「嗯,我喜歡泡澡。」江蘇河便笑著答了。「會花點時間,不過全身浸在熱水裡的感覺挺好的,夠暖和。」

楚懷瑾想像了一下那感覺,似乎確實不錯,但他今天倒沒想多花時間泡澡,浴缸也容不下兩個人在裡面坐著,便笑道:「洗完你再放著自己慢慢泡吧,先放了我們站哪兒洗?」

 

說完他就進了浴室,掩上門給江蘇河留了個縫,沒多久就聽裡面傳出些水聲來。

站浴缸外洗就行呀。

 

可見對方已經進去了,江蘇河倒也沒怎麼堅持,只低頭脫了下身的衣物後,便跟著走了進去。

 

「心情好點了?」他一進去後,就先抓了條毛巾擦著頭上沾著的冷水,透過在浴室中四漫的熱霧看向站在浴缸內的對方。「我看你濕了全身後就一臉不悅的樣子,現在倒是好多了,人比剛才精神了,表情瞧上去也不那麼凶悍了。」

 

「晚點,」楚懷瑾那結實又流暢的肌理、寬闊的肩背和緊窄的腰身,使他忍不住想:真不愧是籃球員,身材確實挺好的。「想先去哪呢?」想完後,便又忍不住用欣賞藝品似的眼光描摹了對方的軀體一會,才稍稍轉開視線,笑說:「六點以後的活動有兩個,一是尾下集會,二是遊行,雖然性質不大一樣,可似乎也都挺好玩的,各有千秋。去了遊行就可以體驗狂歡節似的玩鬧感,去了集會就能悠閒舒適地待在封閉的地方,做做占卜、聊天飲酒,感覺很是愜意。」

 

他走回來的路上問過羅奈爾得,對方蹦躂著說想去參加遊行,好像對面具踩街這種活動抱持著相當豐富的期待似的,特別感興趣。而後也問過了李奕,說晚點想去哪,得到的答案卻是沒特別想去哪,他們都得看楚懷瑾的意思,於是問題便繞回來了,回到當時還因為變成了落湯雞而臭著臉擺譜的楚大爺身上。

 

於是他當下就沒問了,怕給對方壓力,也怕對方真的生氣,便拖拖磨磨的,拉到了現在。

 

「我想……」稍微擦了擦頭後,他就將濕冷的毛巾拿了下來,伸到對方身旁來接水,然後將它直接覆在自己面上,輕輕地抹了幾下,接著笑說:「你要是決定好了,我就也跟你去吧。」

 

「要是發生什麼了,也好互相照應。」

 

有你在……我也比較安心。

 

他是挑在水聲比較響亮時低喃出這句話的,說真的,在與對方裸程相見的這件事上,他是一點都不會感到羞恥,又或是難為情的。可要說出這句話,卻似乎比裸著身體還要難為情個幾十倍了。令他說到一半便忍不住撐著唇、勾起了個勉強的笑,繃得自己難受死了,又有點兒高興。

 

那感覺大概是因為所處的情況過於艱辛、又第一次有人能讓他倚靠所致的吧。

「我有這麼凶?」沒聽見最後一句話、也沒有察覺那點潛藏的不同——相比起一開始說著「我會有意見」的江蘇河,現在竟是願意主動放下自己的行程來配合他了——楚懷瑾玩味地笑了聲,迅速把自己全身包含頭髮都打濕,便向後一步讓了個淋水的位置出來,等江蘇河跨進來後,一手拉起浴簾,阻擋水往外迸,也留住了汩汩流動的蒸騰熱氣,在這狹窄的空間裡升溫,燻得對方皙白的皮膚都泛了點淺薄的粉色出來。他沒怎麼留意,倒是順手揉了把那頭依舊濕漉漉的棕髮,指尖搓了一下凝成一束的捲翹髮尾,不很經意地隨口道:「頭髮都濕成這樣,還想往外跑。」

 

他探手越過江蘇河,在前頭牆邊接了沐浴乳搓過全身,截了點水沖掉掌心,又去擠洗髮乳,開始搓自己的頭,一邊洗一邊說:「有空順便幫我沖個身——等等去哪隨便吧,你想去哪跟阿奕說,你們安排。」

 

說著他又笑了,沾著泡沫的手往前點在對方臉上,還覺得手感不錯地輕輕捏了一把,挑眉打趣道:「就是別再去個會弄濕的地方了,你也不想回來再洗一次澡吧?」

「今天不會再去了,要再弄溼了,我們都麻煩。」江蘇河撫了下對方的手,再回以無奈的眼神,緩慢地解釋過後,便又笑了聲。「我的臉好摸嗎?瞧你笑的。」

 

說完,他就照對方所說的提起蓮蓬頭,稍微往前沖,將對方渾身上下所沾著的泡沫都沖掉了之後,才將它放下來,逕自往後退,倚在牆面上用手梳著自己的髮。

直到將每一縷棕髮都梳順後,才起身和對方換位,取了梳子和洗髮乳來接著抹上。

 

「你還真跟李奕說的一樣,對事情的細項一點意見也沒有……只要能跟著大家一起走走玩玩就好了。」仔細仔細地給自己搓了滿頭泡沫後,他便瞇著眼笑望向對方。「你是不是除了打球以外,什麼事都是這樣的?」

「這點瑣事,哪還需要我費神?」楚懷瑾理所當然道,將自己頭髮沖乾淨了,又抹了把臉,才看向江蘇河,再次伸手把對方臉上沒弄掉的細沫揩去。「是挺好摸的。」

 

平淡的語氣像是陳述事實,不含調侃或者戲弄的雜質。說完這一句,他也沒再繼續或者深入這話題的打算,轉身取下蓮蓬頭,垂首仔細地洗起了下身,嗓子因擠壓聽起來有些含糊,「對我來說都差不多的事情,當然是你們愛玩什麼玩什麼,開心順當就好。」

 

他洗得很快,沒多久就掛回蓮蓬頭跨了出去,抽起架上的浴巾擦身,隔著浴簾朝裡道:「你慢洗啊,別泡暈了,我先出去。」說完就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往外走,關了浴室的門去床邊撈衣服穿。

 

隨便吹了會頭,他四處看起了這間早上沒怎麼留意的客房,屈指敲了敲玻璃花外的罩子,翻了下放著夾克和備用槍枝的櫥櫃,又看了會窗外,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和位置,才收拾好躺上床小憩。

 

浴室裡面早就沒有水花聲了,只有偶爾一點水流的動靜,他沒別的事情做,這點聲音即使沒有刻意捕捉也會被襯托出來塞進耳裡,不自覺間注意力就流過去了。他回神後並不想繼續這個奇怪的狀態,但也還不到睡的時候,便起身往冷藏箱翻出一支紅酒,倒了半杯來喝,有一口沒一口地想事情,和著輪播的爵士樂竟還有點微妙的情調。

 

等到江蘇河出浴,他其實也沒喝幾口,隨手十分放鬆地朝對方舉杯盪了一圈,聲音低沈地問:「剛翻到的,要喝嗎?」

「幫我倒一杯吧。」江蘇河一裸著上身出來,就看見了對方慵懶地舉杯搖晃的模樣,泡澡浸出的睡意便頓時消了些,勾著唇答完,就直接走向了行李箱邊,慢條斯理地套著衣物。「我吹完頭髮就喝……別倒太多呀,我挺容易醉。」

 

楚懷瑾才剛和他一起聊過酒量的話題,這一刻就邀他喝酒了,讓他感覺挺妙的,可卻也不太討厭——對方看來並不像是會強要他喝酒的人,他們晚上也還有活動,這會兒也不可能喝太多,節制點才好——便在穿好衣服、吹乾頭髮後,坐到了對方身邊去,接過那只盛了薄薄一層酒液的酒杯啜飲。

 

「現在興致不錯?」

「還好。」楚懷瑾並沒有多喝的打算,把酒瓶收回去後便向後靠在床頭,一手墊在腦後,朝側坐一旁的江蘇河笑了一下,轉眼看起了手中晃蕩的豔紅色水光。「沒別的事能做,還好酒給得還算不錯,除了睡覺外還能勉強品點酒……雖然睡前喝可能更好一點,能助眠。」

「那你要睡一下嗎?」江蘇河聞言,便放下酒杯,回頭望著坐在後方的楚懷瑾說:「還是想出去走走呢?反正離約定的時間還早著,趁他們準備時去哪間商店逛一會也還行。」

 

「真等不及了,也可以早些和他們會合,早些出去活動。」說著,又勾了勾唇。「羅奈爾得剛才說了想去參加遊行,所以我們待會或許也需要找點變裝用的道具來用吧。」

 

「你覺得呢?」

「你呢?」楚懷瑾也把還沒喝完的酒杯放到一邊櫃子上,身體轉了個直角,腳鬆鬆地掛在另一側床緣,頭則靠在江蘇河腿邊往上看,透出少許慵懶的味道。「你若想睡就一起休息,時間到了叫我就行。」

 

他不是很睏也睡不太著,否則剛剛就直接倒頭睡了。可在喝過酒、聽著爵士樂,又聽了對方輕柔問話的現在,他卻忽然像是全身都鬆開了般靜下來,覺得瞇一下也不是不行;而且這個被他帶在身邊的「弱者」看上去體能就不是很好,若不休息一直在外面跑,想來可能也吃不消,最後麻煩的還是自己——那又何必爭分奪秒,反倒得不償失?更不用說他對逛街也沒什麼期待。

 

不過若是江蘇河喜歡想去,他自然也不抗拒。他相信對方有足夠的能力判斷並承擔自己的選擇,即使不能,提早回來也掃不了他什麼興。

「那你是真打算用這個姿勢睡?」江蘇河便輕輕地笑了幾聲,伸手撥了撥對方蹭在他腿側的髮後,再自床頭拿起了手機,訂了個比集合時間早十五分鐘的鬧鐘。而後再彎下腰來,看著對方的眼說:「腿掛在外頭會不舒服的,要不要換個方向,嗯?」

 

他看楚懷瑾直的不躺,偏偏要將腿橫掛在外頭,縮著睡難受、伸直了懸在床沿外怕也是不會太舒服,起床了說不定還會腳痛,便忍不住順口提了句。

「我這不是跟你說話嗎。」

 

楚懷瑾撇嘴,卻也沒真的不高興,彷彿被那話語裡的關心和動作哄好了,很快側身撐著坐起把酒喝到了杯底,而後翻回另一邊躺好。

 

他依舊看著江蘇河,不自覺間表現出了似是希望對方能再多說點什麼的模樣,等著晚安曲的孩子似地眨著眼睛。

「你是在和我說話。」

 

江蘇河彎著粉紫色的眼,笑了兩聲後,便也放下了酒杯,側著身躺了下來,曲腰湊向對方的臉,近望著那亮琥珀色的雙眼道:「可我也躺下來,不就更好說話了?你也能舒服點,更放鬆些……不是嗎?」

 

「我可不想只有我玩得愉快。」說著,便閉上了眼。「反讓你顧慮太多,沒法好好玩了。」

 

「還虛長你幾歲,感覺丟臉極了。」

楚懷瑾聞言得意地輕哼了幾聲,嘴上卻還是不放過前頭那點沒什麼意義的小爭論,低聲抱怨似地輕道:「你剛就坐著啊,遠看著累。」

 

他端詳著江蘇河的睫毛,那裡一顫一顫的,讓他差點沒忍住伸手去撥,或者湊近了吹一吹,最後到底哪個也沒做,頂多拿手指戳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放心吧。」他說。

 

其實都是沒有的事,但要是真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對方的丟臉就是他的得意,就是他更成熟的證明,何況對他來說,他們本來就是強者和弱者的關係,保護與被保護的關係,本來就該是這樣定位的。

「……是很安心。」江蘇河呢喃似的回了句,而後就垂下了頭,斜斜地躺靠在枕頭上,就像他平時習慣的那樣,幾縷長髮也隨動作漫散到了對方的臉邊。「謝謝你。」

 

好好休息。他其實想對楚懷瑾這麼說,可在對方要他放心之後,這句話就只得再憋回心裡,不說出口。

 

就像他不可能真的完全放鬆一樣,要楚懷瑾放下心來,大約也是很困難的吧。他是這麼想的。也並不喜歡拿自己做不到的事來要求別人,就打算繼續閉眼休息,讓自己放鬆下來,好好睡覺。

 

他以為這麼做不容易,也以為他不可能在這短短的一個鐘頭內睡著,可趁著酒力、聽著楚懷瑾的呼吸聲、枕在柔軟的床鋪上後……他還是出乎意料地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他感覺全世界都是靜謐的。

直到鬧鐘響起,才迷茫地睜開眼,靜靜坐了起來,握起手機滑掉鬧鐘後,就這麼望著床面發起了呆。

 

神情木木愣愣的,看上去有一點睡不飽的樣子,又似乎在試圖清醒似的,有那麼點想要努力的跡象。

楚懷瑾睡得很快,醒得也很快,他本來就不睏,自然不會因為時間短而貪戀睡眠,一小時也不過像是眨眼的過程,於精神上甚至沒有太大的影響。看著江蘇河迷迷糊糊的神色,他想起自己睡前原本因為那乖巧的睡姿和輕柔的道謝想揉揉對方的頭,最後看人安穩睡了也只翻個身休息而沒有伸手的事,此刻卻沒再忍著,像是那時候的延續般抬手靠過去揉了一揉。

 

「還沒睡醒?」撥順了幾根翹起的髮絲,他順手又鬆鬆地捏了一下對方壓出了點痕跡的臉頰,「起床了。」

「嗯……」江蘇河被摸得瞇了瞇眼,出了聲後,便像是有些清醒地眨了眨眼睛,而後笑了下。「起來了。」

 

縱使他睡得迷糊,可睡起來之後,精神也仍比先前好了不少,多少沖淡了早上的事和狂玩十次設施後加總的疲勞。

 

「剛才有睡好嗎?」他瞧著對方的眼,揣著柔和的笑說:「我留了一點時間,等我們都準備好了,再把衣服送洗了,就能出去了。」

「嗯,」楚懷瑾點頭,下床伸了個懶腰。「去吧,去弄一弄,我沒什麼要準備的,等等也跟你去送洗好了。」

江蘇河便應了好,而後走進浴室梳理了下,揉散了自己臉上的壓痕。準備妥當後,就和楚懷瑾一同將衣服送洗了,再一同走到了和李奕等人會合的地方。

 

大家見面也是走走笑笑,各自裝扮好後,就到柏根街上轉了一圈出來,好好體驗了把彩紙漫天飛舞、泡沫淹沒街道、全街都是笑聲,卻幾乎無法聽見人說話的聲音的奇妙遊行,便帶著雀躍的心情走進了窟窿巢的周邊商店內。

 

「李奕,李奕!」這一路上,情緒最高亢的大約要就是早上就嚷著想參加遊行的羅奈爾得了。「你看這爆米花,不覺得造型很有趣嗎?我們買一個大家一起吃吧!」他指著女主角配備箱造型的木箱,滿臉期待地瞧著他的同伴們。「你看裡面超多的!都可以一路吃到變宵夜了啊!」

「也吃太久了吧,」李奕看了其他人一眼,而後十分有共識地嫌棄點評:「如果裡面裝的是薯條洋芋片,我們可能還樂意和你一起吃,爆米花就算了,除非你想自己吃爆米花吃到吐……」

 

不等羅奈爾得回應,一人已眼明手快地取了一旁的精神感應罩戴上他的頭,試圖轉移他對爆米花的關注,結果自己在那畫面映入眼裡的剎那笑了出來,都沒戴正就扶上李奕的肩側過頭,一面瞄一面忍笑似地發抖。

 

「哈……奈,奈奈子,你……哈哈哈……」

 

李奕雖沒覺得多好笑,也被感染得彎起了唇,眼裡盛著明顯的嬉鬧和玩味;另一人則連忙掏出了樂園給的呼叫器拍起照來,沒幾張就也跟著笑個不停。

 

「哇靠這還會,還會動,挺適合你啊,哈哈哈哈哈……」

「什麼跟什麼?」羅奈爾得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然後才像意識到什麼似的往頭上摸了摸,邊撇嘴邊說:「啥玩意兒?你們為什麼要笑成這樣啊。」

 

他就這麼在幾人的哄笑聲下摸了好一會才發現頭上戴著的是一個毛茸茸的旋轉貓耳——旋轉的速度還真不是蓋的快——便不禁表情古怪地將它拿下來,翻來覆去地研究了一下,「這東西是個……什麼原理啊,怎麼轉得那麼快,太奇怪了……」

 

「那貓耳會感測腦波吧。」一旁正挑著手套的江蘇河見狀,便笑著解釋道:「你情緒波動有多大,它就在你頭上轉得多快,很有趣呀。」

 

隨後便從櫃上選了雙比較中意的手套拿下來,再將其他雙放了回去,一面看著上頭的壓力表,一面隨口再補了句:「我覺得挺適合的,也許你可以考慮買下來?」

 

「你說誰適合啊。」羅奈爾得聽了就不樂意了,有點兒賭氣地瞪了江蘇河兩眼,就迅速地舉高了手上的精神感應罩,將它套到了對方頭上去。而後洋洋得意的道:「喏,快去照照鏡子,你戴著比我要適合多了。」

 

「你說是吧?老大。」大約是嫌鬧得還不夠,他轉頭就去問一旁的楚懷瑾,試圖尋求認同。「他戴著才好玩兒吧,你讓他們別總鬧我啊!」

楚懷瑾原本也在一邊挑選手套——他感覺這種防護性用品還是可能有用的,至於一邊的坎塔多零型雖說是電擊棒,實際也只有給樂園中的系人發送電子指令的功用,倒是頗為雞肋,他便沒怎麼關注——聞言才側過頭來看,視線對上的那瞬,那對毛耳朵還應景地動了下,和江蘇河有些怔愣的表情十分配合。

 

他十分興味地挑眉笑了,想起他們出發前對方剛起床的樣子,明明一個身高體長的大男人,平時溫和端莊,此時卻帶著股可愛和傻氣,更襯托出那五官的柔美,像隻柔軟的小動物,總讓人想摸一摸。然而羅奈爾得的反應勾走了他的注意力,他便只看了那幾眼,還來不及升起想摸的念頭,便轉而搭上羅奈爾得的肩,用和對江蘇河時完全不一樣的力道重重揉了下對方的頭,笑道:「是比你合適,難得你說了句人話。」儘管他剛剛其實根本沒看對方戴起來什麼樣子。

 

「但當然還是你好玩啊。」他向一邊攤手,李奕很明白地把另一個感應罩放到了他手上,他一接過來又給羅奈爾得戴上了,而後戳了一下對方額頭。「怎麼,你這麼金貴,還不能給人鬧一鬧?」

 

李奕跟著打圓場,又拿一個套到罪魁禍首頭上,起鬨道:「來來來,他陪你,他陪你戴。」

 

另一人笑得更歡了,拍照的手抖得差點把呼叫器甩出去,沒多久那感應罩就換到了他頭上,幾個人打打鬧鬧笑作一團,最後還是李奕挨個給他們摘了好好放回去,免得弄壞這些試用品。

 

楚懷瑾沒管那些後續的事,只看了一會就轉頭看向江蘇河,故作欣賞地上下打量了眼,煞有其事地點頭說著和對方一樣的調侃:「真的適合,你要不要買?」

「不了吧。」江蘇河搖了搖頭,頭上的貓耳卻也跟著動了動,側面表露著主人的愉快心情。「這種東西在樂園裡戴著還好玩,出去就沒用了,還佔位置,買了挺浪費的。」

 

認真說完後,便也打趣地看著對方,笑著補了句:「不過你若是肯戴戴看,我倒是能為這點買下來……你覺得呢?」

 

他這提議並非出自於想捉弄對方、又或是想看對方出糗的心情才說的。只是純粹想看看眼前這個眼神明亮的男人戴上可愛的東西之後的模樣而已——畢竟楚懷瑾雖然總體來說還算是成熟,偶爾卻仍舊會表現出孩子氣的一面,讓他覺得可愛極了。

 

「你也會想看吧。」說完,他便笑著轉頭問起了一旁的羅奈爾得。「楚懷瑾戴那東西的樣子。」

 

「欸……」羅奈爾得只猶豫了下,便放下了他在嬉鬧完後,又重新抱起的爆米花箱。「是……也是挺想啦。」他說完後,便向後退了一步,試圖躲到任何一個人的身後,然後乾笑道:「如果老大想戴的話,我當然想看啊。」末了便竄到了另一名夥伴的身後,深怕楚懷瑾找自己算帳來者。

 

應該……是也沒討厭到……那個地步吧?

他有點不確定地想著,然後用手肘戳了戳前面那個夥伴,試圖讓對方幫忙幫腔。

沒人肯應聲,被戳的人還往旁邊站了站,想拉開距離顯示他們不是同一國的樣子。

 

原本還互相嘲笑的兩人都瞬間抿直了嘴巴,深怕自己露出丁點同意的苗頭,只李奕好笑地看著江蘇河,又拿眼瞟了瞟楚懷瑾,有點兒看好戲的意思。

 

楚懷瑾其實也不是很介意,因此也沒怎麼猶豫停頓就輕鬆地回道:「我為什麼要為了叫你買特別答應你的條件啊,你買不買跟我有什麼關係。」

 

「但是你想我戴給你看……也不是不行啊。」他聳肩,不過卻轉頭看向羅奈爾得,伸出手指比了比,向離最近的人說:「把他嘴巴捂起來。」

 

那人點點頭馬上照辦,另一人甚至幫忙捂住了眼睛。

 

「喏。」接著楚懷瑾便往前一步站定在江蘇河面前,微微抬頭勾著嘴角十分驕傲的模樣,好像一小少爺在等著僕從給他更衣似的,理所當然地擺出了完全沒在配合卻筆挺有神的站姿。

「是沒什麼關係……」江蘇河才正想接話,說自己只是想看時,便讓對方配合的態度給弄笑了,小心輕柔地將髮箍戴到了對方的頭上,調整了位置,才放下手來,欣賞似的看了看。「你戴起來也挺好看的,嗯?看來我還真得買下來了。」

 

楚懷瑾挺拔又自信地戴上貓耳的姿態於他而言真有種謎樣的可愛感,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才替對方摘下了髮箍,放回架上,拿了一盒新的產品和準備購買的手套一起攬在自己臂上後,就輕輕笑了幾聲。「謝謝你配合我的要求,楚懷瑾。」

 

「你要再逛一下嗎?還是直接到櫃檯結帳呢?」

 

可儘管喜歡,他也沒想真讓楚懷瑾多戴幾次來取樂自己——畢竟看那對耳朵方才完全低垂著,沒半點要動的跡象的樣子,他就知道楚懷瑾的心裡對這東西還真是毫無波動了。而強迫人並不是他的作風,便真決定要將感應器買下來,履行剛剛的承諾了。

「不想買就不要買啊。」楚懷瑾擺手,並不打算干涉對方的決定,語調還因那句柔軟的道謝而多了幾分愉快。

 

「我應該就買手套吧。」他垂眸掂了掂手上的商品,和江蘇河對視了一眼,帶著少許冷肅的了然,旋即又望向李奕,彷彿隨口提問道:「阿奕,你要不要也買一雙?」

 

李奕有些怔愣,不明白為什麼楚懷瑾會這麼問,卻很快又從善如流地答應了,「好啊。」

 

另兩人見狀,跟風似地也去挑了雙。李奕看向被剩下的羅奈爾得,和那被拒絕又打了岔、竟還不忘帶上放在一邊的皮箱爆米花,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你這麼想買啊,這些你一個人吃不膩嗎?」

「也還好啦,就是箱子挺好看的。」羅奈爾得有些掙扎地望了手上的爆米花一眼,而後就將它放下了,「不過你們都不吃的話,我一個人大概會吃到撐吧,那還是算了。」

 

說著,就順道從邊上拿了雙手套來,重新排回結帳隊伍後,一臉『你們都有我也要有』的樣子,側面看上去,還有些歡心雀躍,一點也不像剛放棄了想要的商品的模樣。

 

「呵。」那樣子映在江蘇河眼裡,就讓他忍不住地笑了,回頭望向楚懷瑾。「他在你們裡頭一直都是這樣子嗎?」

 

早上被那事兒煩得沒心力觀察,剛才又只顧著玩,才讓他到現在才發現羅奈爾得和這群人相處時實在比他以前見過的樣子要活潑多了,臉上便不由得泛出一些新鮮的神色。

 

「還挺有活力的。」還帶著點懷念。「比以前好多了。」

「嗯。」楚懷瑾並沒怎麼特別注意過羅奈爾得的狀態,只有點依稀的印象,不過這事情幾乎不用想也能推測得出,他也不在意事實是否如此,便隨口應了。

 

然而或許是因此帶了點炫耀心理的緣故,結帳時他竟多拿了那皮箱,把裡頭一半多的爆米花倒到另外的塑膠袋裡,用封口鐵絲紮了口,隨意地給了旁邊一名滿臉羨慕的少年,再往前幾步,把皮箱塞到羅奈爾得懷裡。

 

沒等對方回應,他便已回過頭看向江蘇河,挑眉笑問:「那你呢?」

 

相處的這一天裡,比起以前又如何?

 

他無端地對答案感到興趣,甚至隱約有點期許。

「我嗎?」江蘇河略帶驚嘆的句子自羅奈爾得的歡呼聲中跳出,隨後便又一笑。「今天的經驗和以前比起來……是挺好的,和你們在一起玩耍很有趣,我也用不著分心去照顧誰,反倒都是被你照顧,真不好意思。」

 

對他來說,說到「照顧」,指的就必定是常肆了。想那個經常失戀的傢伙的事幾乎是他的生活定番,可這種想法,今日卻奇異地沒有出現幾次。不免讓他覺得有些愉快,彎著笑瞧著楚懷瑾,「一整天下來,該感謝的事太多了,我都怕你膩了,可還是要和你道個謝。」

 

「謝謝你陪著我。」後又接道:「你真是可靠極了。」

最後一句說得柔軟又誠懇,就像是對準了癢處搔下去的那片羽毛,楚懷瑾聽得既滿意、也得意極了,身姿又挺了挺,彷彿能多添幾分偉岸似地,即使繃著臉只衿持而狀似不經意地哼了一聲,也掩不住那面上躍動的好心情。

 

李奕看著羅奈爾得開心地捧著皮箱的樣子,頗有些無奈地笑了,揉了一下對方頭頂,便朝聚攏過來的同伴們宣布接下來的行程,「等等先去吃飯,吃完回房放個東西,之後再去尾下集會看看,如果有不想去的可以留在房裡休息。」說罷,他望向羅奈爾得,詢問的意味明顯。

 

其實按照他的了解,一般情況下楚懷瑾也會感到無聊,平常他們大概是不會考慮這項活動的;然而這次多了個想去看看的新同伴,楚懷瑾又是個只要有人帶著有事做就可以的性格,想到那裡還有些酒可以喝,不曉得對方已在房裡喝過的李奕覺得大概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反正一路上看兩個人聊得挺來,即使不玩占卜,至少還能喝個酒聊聊天來解悶。

「那我晚點就先回房間啊。」羅奈爾得興高采烈地抱著他的爆米花皮箱,笑得一臉歡快,「那個什麼集會的你們去就好了,我一個人慢慢跟爆米花培養感情……」

 

「培什麼啊奈奈子。」買了手套的其中一人玩笑似的拍了拍他的肩,又揉了下頭。「那我就偏要留下來破壞你們的感情。」

 

其實他就只是不想去參加集會而已,另外一個同伴也是,對占卜的興趣並不高。於是三人便迅速地鬧在了一團,分別向李奕表明了不去,見對方應了,就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先去餐廳吃了頓飯,而後各自解散。

 

目送三人離去後,江蘇河便往後轉,將目光放在李奕身上,又看了看楚懷瑾。

 

他在飛機上和楚懷瑾聊天時,就知道對方大約是相信氣呀運呀這一類說法的人,所以大約還勉強算是對占卜感興趣的人吧。

 

可他旁邊那位,又該怎麼說呢?

 

「你也對神秘學感興趣嗎?」他想了會,並沒有得到結論,便直接笑著朝李奕問了。「又或者,只是想打發時間呢?

「我跟著阿瑾。」李奕聞言笑道,沒有正面回答,但其中的意思也挺明顯了。倒不是擔心楚懷瑾沒法照顧好自己或者出什麼事,也不是放心不下江蘇河這個人,他只是習慣了跟在對方身邊,幫忙打點一些瑣事,將人伺候得服貼,同時也能更親近一些地嘻笑打鬧——他很喜歡這個地位和狀態,也好奇他們在這集會裡能玩些什麼,有不有趣是其次,重要的是參與,他期待每一個能和楚懷瑾一起進行的活動,不好玩也能用其他方法讓過程變得愉快。既然這次羅奈爾得不過是待在房裡,還有其他幾個人陪著,不需要太擔心安全的問題,他也就不需要獨自留下來當主心骨拿主意,可以好好作回一個稱職輕鬆的跟屁蟲了。

 

楚懷瑾對李奕伸過來搭肩的手習以為常,眼睛眨也沒眨,只在捕捉到江蘇河話語的細節時,挑眉望向對方,有些興味地問:「你對神秘學感興趣?」

「有點興趣。」江蘇河便笑著答他。「從前很著迷,就稍微做了點研究,塔羅和水晶都會一點,要是你對這兩項占卜有興趣的話,我能幫你做點簡單的介紹。」他望著楚懷瑾那琥珀色的眼,直視著那裡頭浮出的興致,自己便也興味盎然的彎起了眼。「你需要嗎?」

 

如果對方需要的話,他會很樂意為對方進行占卜的。畢竟這不僅僅是為了給不停幫助自己的對方一些回饋,也是為了替他那蓬勃發展的好奇心找一個出口,希望更多地了解對方的性格,甚至於是喜好。

「好啊。」楚懷瑾笑道,哪怕他對這些其實談不上什麼興趣,只是想聽對方說話而已——不僅是想打發這些睡前剩餘的時間,他也好奇江蘇河會告訴自己些什麼,更喜歡對方那般藏著點雀躍溫聲地和自己說話的模樣。

 

那令他感到十分愉快。

 

「我也要我也要。」李奕時機正好地在一旁舉手往前湊,硬是要和楚懷瑾擠個同框,半點都不落下。

 

說話間,三人已來到貓儀像下方,順著尾巴扶手的階梯進入了尾下集會的場所。楚懷瑾打量了眼周圍環境,結合服務員描述的宣傳詞,不曉得該說這就是搞神祕該有的氛圍,還是這個樂園主辦方真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怎麼想出這種點子的。

 

他隨意地欣賞起中央包著蝙蝠翼的貓雕像,不經意間竟眼利地在雕像的瞳眸中,看見那裡刻有一行小小的字。

 

CLAW……?

 

他有些不明所以,雖然感到奇怪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拋到腦後,隨著江蘇河去前頭的櫃檯尋了一處,先點杯飲料坐下了。

「那就一起來?」江蘇河見狀,便也沒多說什麼,只笑容燦爛地取下了自己的耳環,放在前面的桌上,再打開背包,從裡頭取出了幾個裝在珠寶盒之中的水晶,墊著絨布擺上桌,再悉心地調了調角度,將最好的那一面朝向眼前的兩位觀眾,便抬頭說:「憑直覺選一顆喜歡的吧,水晶會引導你。」

 

放在桌面上的礦石有五個,從右邊數來第一個是有著澄清綠色的水滴狀寶石,光澤透亮得有些濕潤。

 

第二個則是切成了平行四邊型的柱狀透明礦石,沒有寶石般耀眼的光澤,卻更加清澈了些,將手指放在後方的話,會出現強烈的疊影效應。

 

第三個則是江蘇河一直掛在耳上的舒俱萊耳飾,它是紫色的,卻間雜著紅紫與藍紫的色澤,如雲絮般呈帶狀分佈,艷麗而搶眼。

 

第四樣是圓偏扇形的一枚裸石,有著如油畫似的濃烈色彩和紋路,就像是將多種顏料倒在一起,所形成的畫面似的,色彩斑斕而又隱含著規律。主要由深藍色、藍色和黃色、棕色,交雜而成。

 

最後一樣則是閃著金黃色光芒的透明水晶,淡淡地,有些素雅,卻讓人感到相當溫暖。

楚懷瑾看著江蘇河取下的耳環,又看了圈其餘的水晶,沒多久便隨手挑了最後一樣,李奕見狀,則在思考後拿了第一顆。

 

楚懷瑾先將那水晶拿起來端詳了一會,露出了有些滿意的表情,才又將其放回江蘇河面前,微微挑眉笑問:「這有什麼說法?」

「你挑選的是黃金療癒者水晶。」江蘇河看過後,先是笑了一笑,再慢慢解釋道:「這種水晶產於美國阿肯色州,外層的氧化鐵所散發出的橘黃光芒,在靈性療癒上很有功用,能夠啟發人的精神能量,增進創造力和自信,幫助你獲得成功。」

 

「所以選到這顆水晶的話,表示你必須擺脫外在環境的拘束,專注相信自己內在的靈魂意識。」他說著,手指便也點了點水晶的表面,像是一種下意識的習慣動作。「不管眼前出現多少阻礙,你的決策都能夠帶來好的效益,所以不要慌張,你的力量來自於你自己,你的自信能帶領他人前進。」

 

說完後,便又看向了李奕,笑說:「你選擇的則是葡萄石,希望之石,能夠幫助人提升自我,也有緩和情緒的功用,在礦區裡更是串連著生長的,因此也帶有促進團體關係的效果。」

 

「所以選擇祂的你,在多人行動時扮演的便是相同的角色,你的行動能增強團體的凝聚力,在輔助他人的這件事上,也有相當程度的加成。」

 

「繼續保持。」他拿起了桌上的耳飾,重新戴到自己耳上。「會很有幫助的。」

「還滿適合的嘛。」楚懷瑾聽了有些得意,卻又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視線只隨著江蘇河戴耳飾的手緩緩移動。等耳環戴好後,他方勾唇伸指朝那處憑空遠遠點了下,笑問:「那你戴著的那個呢?」

 

李奕聞言斂了下面上開心的神色,也跟著看了過去,原本想問對方怎麼隨身帶著這麼多水晶,亦為了不打斷這提問一併咽了回去。

「這個?」江蘇河便順著對方的視線,側著頭將自己的耳飾稍稍捻起了,輕輕往前拉,唇畔掛著笑說:「這是舒俱萊石。」

 

「你在占卜裡沒有選擇它,所以很遺憾,我無法告訴你它想要對你傳達什麼訊息。不過坊間默認和流傳的功效倒是可以說一說——舒俱萊是代表靈性之愛的礦物,意思是內在世界的平靜,還有靈魂與靈界的溝通,對於靈性好的人有療癒作用,同時也可以鎮定靈魂,緩和人的情緒。」

 

他邊說,邊用那同樣也呈紫紅色的瞳眸斜望著自己的耳飾,確認對方看得仔細後,便又放開了手,讓它垂回去,笑了兩聲說:「不過我戴著它也並不是需要這些功效,只是單純覺得好看,和衣服能搭配起來而已。」

「也滿適合你的。」楚懷瑾點頭,抿了口酒,頗有些一語雙關的意思——既是那樣子襯他,也是那精神襯他。

 

他陸續又隨口問了些礦石,雖然聽了不見得記到腦海裡,卻也覺得稀奇有趣。他認識並且能精準辨識的礦物不少,卻是今天才知道這些東西還有被人附加這些說法跟想像,哪怕不真的相信,聽聽也有不同視角帶來的樂趣。

 

又聽江蘇河說了會水晶礦物,直到三人漸漸安靜下來,尋不著更多的話題、而他杯中的酒水也已見底時,他方改口問道:「你剛說水晶之外……你還會塔羅?我看那邊有個地方在算塔羅,去玩玩?借副牌也可以。」

和新朋友聊自己興趣所在的話題讓江蘇河挺高興的,暢談擅長的領域令他感覺相當舒緩,連帶著也表現得慵懶了些,斜斜緩緩地倚在椅面上,托著下巴望著人,很有種平時待在自己店裡的感覺。

 

「好呀。」聽完楚懷瑾的話後,更瞇著眼笑了,很是放鬆地應了應。「去玩玩吧,如果你喜歡,借來讓我算也行。」

 

雖然塔羅牌的占卜在牌上面有些講究,大部分人都覺得將牌帶在自己身邊,日夜相處、培養感情,準確度就會高一些,所以一般也不會輕易讓他人碰觸——可這種場合應該也多少有人能夠幫忙卜算,再不然,大概也會準備一些未開封的牌供人遊玩,他便也覺得為了對方算一算也挺有趣的,進而願意去做。

 

又或許,也只是喜歡楚懷瑾專注地注視著他的感覺。

 

「以前有玩過這類占卜嗎?」說著,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微笑著問。

「沒有。」楚懷瑾很隨意地簡短答道,倒是李奕在一旁幫忙做了補充:「以前我無聊約過阿瑾,他連一起隨便玩玩都不答應,今天還真是托了小蘇的福——」見好友作勢要踹自己,他趕忙舉起雙手,討饒似地改口笑道:「太多女生用這個當藉口要纏著阿瑾了,他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何況這也就是好玩而已,相信自己還是比較實在的。不過要我說,別人為了和女生多說幾句話而去研究來討女生歡心都來不及,哪有像阿瑾這樣,還是為了躲人怕麻煩才碰都不碰啊。」

 

「就你話多。」楚懷瑾翻了個白眼,還是伸手攬過李奕的脖頸,用指節狠狠鑽壓了下對方的太陽穴,弄得人直笑著叫疼,方續道:「說得好像你有為了這個去研究似的。」

 

「沒有沒有,我也不懂!輕點輕點,阿瑾我錯了,不說啦……」

 

楚懷瑾哼了一聲,見塔羅占卜的桌位已經近了,才一臉「這次就饒過你」的表情,放開了箝制對方的手。

 

或許是因這玩笑而被提醒,進而有些拉不下臉來破壞自己平時樹立的規矩,哪怕這附近沒有他想迴避的人,他仍一改方才的無所謂,轉而向江蘇河說道:「你懂這個,平常都是你幫別人算吧?機會難得,要不這次自己下來玩一玩,給人算算看?」

「好呀。」看他玩會覺得有趣嗎?江蘇河雖有些好奇這點,卻沒有說出,只順著對方的話應下去了,就笑著往測算塔羅的地方走,和那拿著牌的占卜師談了幾句後,就談好要讓人替自己算了。

 

算塔羅的方法有幾種,考慮到同行的夥伴在此之前都沒怎麼接觸過塔羅,他便請對方帶幾種最基本的牌陣來給他們看。於是那人就配合地提出了兩個算法:聖三角占卜法和關係牌陣。再合著他隨口說出的「我想算算親情」的這一條件,將牌擺在了桌面上。

 

三張塔羅牌呈三角形分佈,就是聖三角占卜法的牌型。以這連結著的三張牌分別代表過去、現在、未來,也能更細地詮釋成事件原因、現況,與可能發生之將來,或是套入占卜者自己選擇的三樣分類。

 

而隨著占卜師一一揭開那三張蓋著的牌,正位死神、正位女祭司、逆位教宗便呈現在三人的眼前。

 

「正位死神代表關係的斷裂與新生,這表示江先生和親屬在過去有不睦的時候,但現在已經分開了,也獲得了解決。」那人幫著解讀,「正位女祭司是平靜又寧和的女性力量,套在親情上,江先生和母親的感情應該更好一些,且您母親應該是位較知性的女性。」

 

「要注意的是,逆位教宗代表創新不足,又或是太過守舊,您與母親的相處模式在未來或許該有些改變。而教宗本身,也有意指與女祭司有關聯的男性或外部力量的意思,所以如果您的母親已經離異,近期又有再婚的打算,那恐怕也需要多注意些。」

 

「好。」江蘇河笑瞇瞇地應了好,沒說準確,也沒說不準確,在耳上的耳環因動作而搖了搖後,便再開了口。「那下一個就測友情吧。」

 

於是以六張牌組成的關係牌陣便這麼擺開了,第一張排在最下方的牌,代表問者心態,中間三張橫著擺放的牌,則同樣是「過去」、「現在」、「未來」,而最上方的牌則是對方心態,共五張牌組成了牌陣的第一個部分,是一個正十字型。

 

外頭,則擺著第六張牌,代表兩人所處的「環境」。

 

「代表江先生心態的是……正位愚人。」那人又接連翻了翻牌,「這表示您和那位朋友的關係比較自由,您並沒有意識從對方身上獲得什麼,而只是在追求某種經驗,帶點隨心所欲的感覺。」

 

「江先生和那位朋友的過去、現在、未來,則是逆位太陽,正位審判,正位星星。」

 

「逆位太陽是好能量受負面影響耗損的意思,你們的關係在過去算是好,可並不那麼健康。正位審判則是一種割捨,您好像從心態上捨去了某個部分,試圖將事情導向正軌,但這件事並不代表您和友人分開了,因為代表未來的正位星星代表寧靜、希望、療癒和安詳。」

 

那人繼續說著:「您和朋友的關係似乎不錯,你們各自的交友也相當廣泛,因為環境牌的代表是正位世界,這依然象徵著和諧,不過是變動的和諧。」

 

「您算得挺準的。」江蘇河這才笑著回應,而後便轉頭和身旁的兩人說:「這大約就是塔羅牌解讀和排列的方法,有興趣的話,也可以自己嘗試看看。」

 

「通常要分析事件的話,用前一個三張牌方法就夠了。需要問和某人的關係時,才比較適用後頭的方法,我個人覺得挺有趣的。」

「真這麼準啊?」李奕顯然有些意動,很想上前試試看,楚懷瑾卻沒留意到這點,逕自開口好奇道:「是挺有趣,但這些即使不來算,你不也都知道嗎?」

 

先不論是不是真有那冥冥之中的力量能得知一切,便是它將事情都統整清楚,能簡單地描述出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狀況,可對於江蘇河來說,也不過都是已知的情報而已,想必不論親情友情,對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處事方法和打算。那這樣的媒介看來也不過是讓不會自己處理事情的人,以不用明白揭露隱私的方式,來碰運氣尋求占卜師似是而非的諮商罷了,若是這樣,那還不如去找一個信得過的專家,或許更有效用呢?

 

一旁的占卜師聽了似是很不以為然,連忙插嘴不服氣地道:「有靈的塔羅還是能預知未來的,我對自己還有自信,不如先生您再抽一張,我給您看看往後幾天的狀況?」

預知未來呀……

江蘇河不太喜歡這樣的展開,便稍稍停頓了下,下意識望了楚懷瑾一眼後,才淡淡地笑了下,伸手抽了一張牌。

 

「……是塔。」他抽了以後,便將那張牌拿在手上,輕聲說道:「正位塔。」

 

雷擊打在高處的皇冠上,將它擊毀,高塔也因此崩毀,灰色的雲降下大雨,由塔中落出的人正驚惶地逃逸……看就知道這副景象代表的不是什麼好的寓意了。但他還是撐著笑,快速地將所有自心頭湧上的惶恐全壓了下去,沒讓它露出半點,平靜地將牌遞回去,放在了占卜師的桌上,並且輕輕地說:「先生有什麼高見嗎?」

 

那占卜師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沒想到會卜出這樣一個結果來,「……這……」他像是從齒間硬擠出了一個字後,便往上深深地瞧了江蘇河一眼,而後逕自站起身來,胡亂地將東西掃進袋子裡,「不算了!不算了!你們太難伺候了!」如此嚷嚷了幾聲後,就抓著袋子往後離開了。

 

就這麼看著那人離去後,江蘇河便轉過身來,無奈地笑了笑。

 

「抱歉。」他有些愧疚地道:「我沒想到會遇到這麼一個人,希望沒有破壞你們的心情。」

 

說著,便暗自捏了捏方才抽到了塔的那隻手,將它握拳,而後掐緊。

 

「要回去了嗎?」

 

他看了看楚懷瑾的眼,試圖佯裝出不在意的模樣,輕快地問著。「時間也晚了。」

「沒事,走吧。」

 

楚懷瑾不很介意地攬過江蘇河的肩,安慰似地拍了拍,就這麼哥倆好地準備上樓回里帕幔屋的臥房去。他不知道那張牌代表什麼意思,只是見對方被人吼了一嗓子,想來挺無辜的,還是自己給招的罵,便想著對人關切一些,好平衡一下那點被惡待的不悅和鬱悶。

 

李奕回頭看了幾眼,有點好奇那牌面是什麼意思,畢竟他們之後幾天都一起行動,說不定也會有什麼關聯和影響,只是見楚懷瑾沒有提的打算,又一下子走遠了,也就不再糾結,連忙跟上兩人一起往回走。

 

雙人房和四人房在不同樓層,他們在電梯裡分道揚鑣,各自返回。進了房門,楚懷瑾很快和江蘇河輪著洗漱一番,就換了睡衣躺上床,看著還在收拾東西的對方半是調侃地笑道:「你等等還要做什麼嗎?這裡也不能連網,我連場球賽都不能看,無聊得緊……還是就早點睡?明天活動還很多,你要想都走一趟,精神得養好了。今天一下機就東跑西跑,你機上也沒怎麼睡,撐得住嗎?」

「還行。」江蘇河蹲坐在地上,從行李箱中拿出了幾個小布包後,便笑著站起,走到了梳妝台前。「我平時就睡不多,晚上和你們出去晃晃也挺放鬆的,應該還能撐得下去。」

 

尤其被對方這麼一串親切的話關懷了之後,他也的感受也真好了些,便垂著眼,坐在梳妝台前把布包一一打開了,露出裡頭的礦石和幾小袋碎水晶,並微微笑道:「做是還有點事要做的,你要真覺得躺在床上太無聊了,也可以來看看。」

 

說著,便順手拿了房間內附著的杯子過來,把碎水晶倒在裡頭,然後將自己耳上的耳飾摘下來,擦拭乾淨後,就這麼放在上頭。

 

「我習慣睡前把帶在身邊的收藏擦一擦、擺一擺,該淨化的淨化完之後,再去睡。」隨後便再打開了幾個布包,從裡頭摸出幾個珠寶盒——剛才做水晶占卜的礦物也包括在裡頭——然後拿著絨布仔細地輕擦著。「在睡前看這些閃亮的玩意兒,也還挺療癒的。」

 

「如果你不討厭薰香的話,我平時也會點些的,你想試試嗎?」

「好啊。」楚懷瑾挑眉,沒想到江蘇河的小習慣有這麼多,雖感到頗有些新奇,卻也沒打算從床上起來,只側過身,就這麼看對方嫻熟地搗鼓那些亮晶晶的小東西,襯得一雙皙白的手越發修長柔美,圓潤的指腹竟帶了點吹彈可破的顏色。

 

「你隨身帶這麼多不重嗎?」他看了會,忍不住這麼問,想了想,又開口道:「你都用的什麼香,沈香還是奇楠香?」

「重量還好,我習慣了。」江蘇河聽著,便又泛起了笑,又弄了幾下手邊的東西後,方抬起頭來,瞧著對方的眼道:「沉香,偶爾也用檀香,或是鼠尾草和其他香草製成的香……不過,倒是偶爾也會用用奇楠香。」

 

那麼精貴的玩意兒,他不太可能每天燃著玩,可有時依著心情,又或是要招待客人,倒是會在身上帶著些。

 

「你喜歡奇楠香嗎?」於是便一邊應著,一邊彎腰去尋,取到了香塊和香盤後,才再直起身。「我現在點給你聞?」

 

就當是替對方解解悶,還有緩解他緊張的心情也好,他覺得這時候,還挺適合燃香的。

「嗯。」楚懷瑾滿意地點頭,完全沒顧慮到自己這般一下子消耗了對方多少開銷,只在聞到味道時頗有些懷念地紓了口氣。這是他父親在家時偶爾會用的香,平常他們母子二人倒是沒有什麼焚香的習慣,一直都是聞著自然的植物香氣。

 

「你呢?你喜歡哪一種。」這使他的嗓音聽上去竟比白日柔和了些,彷彿更加放鬆下來似地,像夜裡的流水安靜而平穩。「你自己調香嗎?」

「我都喜歡。」江蘇河聽著對方的話,便也不自覺地放柔了嗓音,轉過身去,笑笑地望著對方。「固態香的話,我不會調製,倒是會幾個精油配方。」

 

「以後有空,也可以試給你聞聞……」說著,便用手托著下顎,而後單手開火,點起了那珍貴的奇楠香。「都是些柔和的香氣,相當助眠,如果你需要的話,可以稍微考慮看看。」

 

「不過你也玩一整天了,還不睏嗎?」

 

水晶弄得差不多了、香也談得差不多了,還點了奇楠,他想他也差不多是時候睡覺了,卻突然好奇起床上那人的作息,進而問了句。「還是說平常的作息時間就是這樣呢?」

「差不多吧,今天也沒動到什麼……」楚懷瑾稍稍打了個呵欠,躺回正面蓋著被大張手腳,眸眼微闔,神色卻看不出明顯的倦怠。

 

只是單純地走來走去顯然達不到他平常運動的量,然而時間確實不早了,饒是他體力再好也該睡了,何況今天還舟車勞頓了許久,加上一早遇到的事故,即使沒怎麼動,也能累積不少的精神消耗,讓他陷入身心狀態不成正比的不協調裡,感受並不是很舒服,更得好好休息。

 

平時他的睡眠很好,其實不需要助眠的東西,可此時沈浸在江蘇河營造的柔軟空間裡,那逐漸緩解的不適和因舒適度提升的愉快,讓他不禁有些好奇地期待起了對方自製的香,並不自覺地在一瞬間有了那會不會和現在這些東西一樣令他感到放鬆的猜想。

 

他出神著像是被更柔軟地攏進了被窩裡,片刻後才側過頭,望向江蘇河輕笑道:「等你關燈呢,躺下來睡吧。」

「好。」江蘇河聞言,便把手邊的東西放下了,起身換了睡衣,而後走到床邊,掀起了另一邊的被角,輕手輕腳地躺了進去,並稍微調了調姿勢,再伸手按下電燈開關,將光線一次調到最暗。「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他是想著今天發生的種種說的,聲音相當柔和,也有一瞬間的停頓,但也很快調整回來了,把話說得像是一聲普通的問好,而不帶半點焦慮。

 

有時候,黑暗是令人安心的,尤其身旁有可靠的人待著時,這樣的安心便會被加強,也就是說,和楚懷瑾關著燈躺在一起,應該能讓他緩下心來,安穩入睡才對。

 

可他卻怎麼也睡不著。

就算閉著眼,在這一片平寧的香氣和氛圍中試圖沉睡,他也沒有半點睡意。

他的心臟跳得快極了,簡直到了異常的程度,就像是心悸,也像是在挑著演繹今日發生的諸多狀況中,最糟糕的那幾種,使他不僅毫無睡意,心頭還隱隱有些不安,想找人傾訴……於是便在黑暗中望了楚懷瑾幾眼,抓著自己的衣角,差點就要開口喚出對方的名字了。

 

像在飛機上一樣。

 

可一想到之前獲得的幫助,再聽到對方平緩而勻稱的呼吸聲,他就又愧疚地覺得,他不該那麼打擾對方,尤其不該為了塔羅牌這種毫無科學根據的迷信而搖醒對方。

 

楚懷瑾也累了。他想。今天狀況太多了,最好別再給對方製造更多的狀況了,他不想令對方再感到更加勞累了。疲憊的模樣不適合這人,再說,楚懷瑾恐怕會傾向於在眾人面前撐著,不告訴任何人。

 

那就是個有些自傲又好強的……男人。

 

他焦慮地翻了翻身子,卻又為想到的事而勾起了笑。有點兒可愛。他覺得有些失禮的想著,而後便稍微感到舒緩了些。

 

但最終卻還是沒能入睡,小心翼翼地翻來覆去幾次了以後,便揭開了被角,挪著自己的身體緩緩下床,想要去浴室洗把臉,幫助他整理混亂的思緒。

楚懷瑾尚未入睡,卻也已進入近乎於淺眠的朦朧和昏沈中,感受不到太輕細的動靜,若再安穩地躺下去,很快就會沈入寧靜的夜裡,輕易不會清醒。可就在這時,江蘇河掀了被下床,他四散的神智旋即應聲被引了過去,緩緩聚攏在一處,令他似是條件反射般地睜眼看了過去,又因並未清醒而有些呆滯地延長了視線,一時沒有挪開。

 

眼底的茫然隨著時間漸漸散開,他動了動手,翻了個身面向江蘇河,沒有特意收斂動作而弄出了悉悉窣窣的摩擦聲,整個人還帶著將睡未醒的懶散,甚至連開口的話都懶得想,就這麼看著。

「……吵到你了?」江蘇河頓了下,懷著歉意靠近了對方,並伸手碰了碰對方的髮,安撫似的撫過了髮稍。「抱歉,我有些睡不著,所以……」

 

他看著楚懷瑾的眼,雖然在黑暗裡看不太清晰,可對方眼底那點慵懶的氣息,倒還是傳達得過來,使他看著,就笑了下。

 

「……就想著要起來洗把臉,再回去睡。」說完,便收了手,「你……」

 

話剛起頭,卻又有些猶豫地中斷了,遲疑著思考要不要將自己為占卜結果而煩惱的事告訴對方。

或許這麼做能緩解自己的緊張,但這樣危言聳聽的事,說出來也多少會影響對方的心情,要是到時候自己能睡著了,對方卻被搞得睡不著了,那可不是件好事。

 

「……你很睏嗎?能不能陪我聊聊天。」於是話鋒一轉,就成了和搭機時一樣的懇求。「一下就好,不會打擾你太久的……」

 

「好嗎?」

「嗯,」楚懷瑾沒怎麼使力地說著話,聲音有些低啞,「說吧。」

 

被江蘇河小心翼翼觸碰自己髮梢的模樣取悅了,他沒多想就順著抓回了對方的手,輕握著塞回被裡有一下沒一下地搓揉,像是種無聲而隱約的安慰。

 

這個時間睡不著覺,還這樣緊張地說著話,想來不會是因為興奮或對明天行程的期待了。他不用多想也能藉由兩人一同經歷的事件猜到原因,但此刻他也沒有去思考,只是本能地安撫著對方的一切焦慮和不安,如同一雙擋住了外頭風雨的臂膀,一如他向來保護弱者的形象,哪怕現在他還有一半的精神躺在睡眠的邊界。

「謝謝……」江蘇河被握住了手,也就順著對方的動作坐了下來,將半個身體窩回被子裡,湊近瞧著對方,而後輕聲說道:「你想過明天要做什麼嗎?還是和今天一樣,想到時候再看看呢?」

 

手掌被穩穩地握著,並且輕輕揉搓的感受挺好的,他稍稍放鬆了些,而後再縮了下身子,感覺立刻比剛才舒服了些,便微微眯起了眼。「有一個……我挺感興趣的設施,想要明天去玩玩。」

 

「是探掘水晶的設施,玩法很酷,就在今天玩水的那個地方旁邊……」沖淡不安感的最佳方式,通常是談些令人興奮的事。「我雖然蒐集了一些礦物,可卻從來沒親自去過礦區,看那些礦物原始的樣子。雖然遊樂園裡頭的晶礦和外頭的,終究有些差別,可能夠親自操控機械手臂去鑿岩石、採集水晶……應該也是種不錯的體驗。」

 

「你會想一起去玩嗎?」說著,便又笑了一笑,垂著眼,回握著對方的手。「如果你也感興趣的話……那應該會是件很棒的事。」

 

他很期待和楚懷瑾一同遊玩。

「好啊。」楚懷瑾雖然一向不耐煩操心這些事,此刻被這麼軟聲期許地求取著同意,也只感到了備受尊重的妥貼和順意,就連那些於他沒什麼要緊的解釋聽來都順耳無比,盡都融在了最後一句的稱許裡,愉快得令他都忘了給出重複回答的煩躁,自然而又有些得意地道:「明天你和阿奕說吧。」

 

他捏了捏掌中薄軟的手心,忽而又想起什麼似地開口:「別搞個又會弄濕衣服的活動就行。」低緩的聲線裡俱是促狹的笑意,然而還不待他笑出聲或者再說幾句,窗外便在這短暫無話的瞬間傳來一陣陣突兀的響動,像是老鼠跑過隔層時會有的噪音,卻又比那再更靈活而沈重,被窗隔出了沈悶模糊的質感。

 

楚懷瑾頓了頓,原本也未曾放到心上,可那越漸清晰的聲響很快驅開了安穩靜謐的氣息,讓他止住了笑,一下子完全清醒過來。他緊了緊交握的手,安撫似地拍了拍,卻沒看向江蘇河,只緊接著鬆了手十分俐落地翻身下床往窗邊走去,打算查看一下情況。為了看清楚、也沒有預想到會有什麼危險,他一下子站到窗戶正前方撥開窗簾往外看,甚至要拉開窗,卻在拉開了一個小空隙的時候餘光瞥見一抹人影正往這裡靠近,驚得他手指一顫,連忙收手退回牆邊,轉而微微掀起布簾一角,謹慎地透過一絲縫隙朝外頭望去,觀察那人影的行動。

 

因為早早熄了燈,又運氣很好地在對方專注檢查落腳點和通話的時候開窗,不僅沒被發現,早已適應黑暗的視線還能清楚看見外頭的景物,包含對方的衣著容貌、一舉一動,製造出的聲響和話語更是透過剛開起來的縫隙清楚地傳了進來,被就在窗邊的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條通道究竟在哪呀,情報上的週邊建築,都沒有什麼破綻。」

「盡早給我新情報,我的身分差不多要暴露了,要是被安全系統掃描出來,就待不下去了。」

 

那人身上穿著和早上那位男性幾乎如出一轍的制服,踩著窗台上的欄杆,藉著建築的陰影隱匿身形,小心地移動著。楚懷瑾早上沒有看得很清楚,此時並無法確認兩者是不是同一人,但從話語中幾乎能猜測是彼此有所關連的了,若不然,這樂園潛藏的勢力可以說已經複雜得超越了他的想像。

 

他並不明白所謂的通道是什麼,可早上那人明顯已被發覺的現況讓他對這些話有些疑惑,然而旋即他又想起早上園方所給予的解釋,對方的身份還是「小偷」,雖然依偷的東西不同,解讀的含意可以有很多,但或許和那人真正的身份和行為都有所差距。尤其守在這裡的幾乎都是人工智慧,雖然他並不是很明白逢迪亞公司如此超前的技術會達到何種程度,但可以想見的是以目前理解的狀況來說,人工智慧在某些判斷上相對於人類可能還缺乏一定的情感與常識,所以哪怕看著早上那名男性身上的血跡,也可能不會立即判定是出了其他什麼事——他一直以為那是追繳中造成的傷,也以為對方是真正的內部人員,所以園方給予的說法他才總覺得是種遮掩和托詞,但或許根本不是呢?否則若是傷得如此之重,怎麼還能跑得如此之快,還要特別把槍枝藏起來……那可能是在人工智慧能發現的狀況外,對於少數幾個察覺問題的真人服務員施以毒手的痕跡!

 

但這又是為了什麼?如果只是單純的商業間諜,也許不會波及到他們這些無辜的民眾,可這裡是在地底下的封閉空間,如果對方喪心病狂地想要給對手公司製造醜聞,他們這些人會不會成為最合適的祭品?連人都可以殺了,還差一場事故嗎?

 

不,不能這麼嚇自己。楚懷瑾悄悄深吸一口氣,穩住動盪不安的心緒,停止了自己漫無邊際的猜想。對方是在找一個不知是什麼的通道,很有可能根本不會想對他們這群遊客幹什麼……他凝神看著那人撬開一扇窗,闖進了另一間客房中,迅速關掉房內的照明,等了片刻見毫無動靜,便趕緊關窗鎖上退了回來,蒼白著臉快步走到桌邊,拿起黑石呼叫器撥通了服務員。

 

他希望接起通訊的會是那少數的真人,但顯然樂園並沒有這樣的設計,對面依然是有些死板的人工智慧,在他低聲告知對方確切的位置和情報後請他稍等,最後也只給了「房內並無任何人,也沒有房客認證卡紀錄」的回報,而後答應會加強巡邏,並送來了兩包褪黑素咀嚼片。

 

他捏緊了手上的藥袋,差點在不自覺中把藥片都擠碎,刺痛感讓他稍微回神冷靜了些,不免又想,其實換作一個不知道狀況的真人也不會比較好,或許還會當他沒事發神經,連巡邏跟給這藥片當安撫的後續措施都不會有……畢竟他一點點證據都沒有。

 

也不知道那間房是原本對方就準備好的,還是被處理掉的……在都是人工智慧控管的狀態下,只要一個高明的駭客侵入進來,或許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記錄都消掉了。

 

也是這時他才覺出濃重的後怕。自己方才差點就露了形跡,還在那樣近的距離看著人從自己面前經過,如果對方真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要是剛剛陰差陽錯當面對上了,現在又會發生什麼?

 

不能自己嚇自己。他抿緊唇,放下藥片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緊緊交握以壓抑無法自制的顫抖,並不斷地在心裡告誡自己,努力地加強心理建設並平復心緒。

 

他不能倒下,不能慌不能怕,他不能讓其他人因為自己而暴露在更多的危險之中……

看著這樣的對方,江蘇河便從椅後伸手碰了碰對方的背,再輕輕地繞向前去,撫過對方的鬢角,再往下放到那稍微聳起了些的兩肩上,柔柔地捏了兩下。

 

「還好麼?」他壓低聲音,盡可能不擾動對方地問道:「能稍微跟我……談談嗎?」

 

楚懷瑾突然走向窗邊的事雖然使他吃了一驚,隨後聽見的與園方的對話,也讓他產生了些微的恐懼,生怕塔的意象就這麼降臨在他們的身上,帶來莫大的災厄……可看著楚懷瑾如此緊張地坐在這兒,拼命想冷靜下來的樣子,他便奇異地不那麼害怕了。

 

「雖然真把狀況告訴我了,可能也無法解決什麼。」

 

他垂眸,持續捏按著對方的肩,並且試著再將語氣放柔些。「可我也想多少替你分擔些……所以如果這能幫助你放鬆的話,就和我說說吧……好嗎?」

 

別一個人扛著。他其實是想這麼說的。可話到唇邊了卻仍吞了回去——因為他並不想否定楚懷瑾為了面對這樣的異常狀況,所做出的任何努力,所以不但主動將話講柔了,更不覺得對方需要對他的行為做出回應——畢竟他只是出於主觀的關懷想這麼做的,這個行為也不一定能讓對方感到放鬆,所以他一定得十分小心,別拉動了對方此刻如繃緊的弦一樣脆弱的神經,那一定會不好受的。

 

再來就是……他並不喜歡見到這人慌張無措的模樣。

 

那是一種與心疼類似,卻又與其有些分別的情緒。他在想或許裡頭還摻著一點可惜。因為他就喜歡看這人打從骨子裡洋溢著自信,神情驕傲的模樣,於是就更為眼前的情況感到不捨了。

 

可從某方面來說,這也使他暫時有了能試著面對未知恐懼的勇氣。

 

說完了話,便抿著唇望著對方的髮旋,候著對方的回應。

楚懷瑾愣了愣,被這柔軟的嗓音提醒身邊就有需要自己保護的弱者的事,將他從獨自一人的思緒中扯出,奇異地迅速平復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動搖和恐慌。肩上恰到好處的揉按讓他得到了更好的舒緩,他很快鬆開了身上繃緊的肌肉,抬手覆上江蘇河一邊的手,拍了拍後收指握起,讓對方側坐在扶手上,再將那隻手拿到胸前輕輕搓揉,隨後便完全地靜了下來,彷彿自己也從這樣安撫的動作中獲得了少許寬慰。

 

「那個藥片……說是能助眠,若你待會需要,可以吃一片。」他試著開口,嗓子卻有點緊,說出來的話有些乾啞,但很快又因習慣而恢復了正常。

 

他其實並不需要藉由傾訴來讓自己放鬆,尤其對象還是他應該保護的弱者。他看著江蘇河有些擔憂、卻滿是溫柔和依賴的目光這麼想。可這些事對方確實也該知道,在搜尋槍枝時共享的這些危險秘密早已讓他們同舟共濟,隱瞞成了無什必要和助益的選擇,何況那也並非他的行事作風——除非面對的是羅奈爾得那樣容易失去理智亂來的傢伙,他不認為這時候保留任何應該知道的資訊和細節是好事。他相信團隊的力量總會比單獨一個人來得強大,再者江蘇河這人雖然讓他感覺柔弱,卻也沈穩得令他很是放心,知道後說不定還能補全他思維上的一些盲點,哪怕對方因此而感到害怕,他也有自信能夠好好安撫下來,就像今天一整天度過的那樣。

 

即使他現在心裡也沒有底。

 

「我剛剛……在窗外看見一個人影。」他理了理思緒,緩慢而盡量平靜客觀地說,「看起來像是早上我們看到的那個男性服務員,至少衣著是一樣的,也都是真人。」

 

「他一邊穿梭在房屋旁的欄杆上,一邊似乎在跟通訊器另一頭的人說話,說他探查這附近的建築都沒有破綻,叫對方快些告訴他關於『通道』的新情報,說他的身份快被安全系統掃描出來了,一旦暴露便無法繼續待下去了……然後就撬開窗戶進了其中一間房。」他點了點桌上的呼叫器,接著道:「我通報了園方那間房的位置,他們卻說找不到人,甚至沒有房客認證的紀錄。」

 

「雖然事情很詭異,也不知道所謂的『通道』是什麼……但這很可能是針對逢迪亞公司的行動,如果是這樣、只是商業間諜入侵想盜取些機密的話,也許對我們的影響和威脅暫且不大。」

 

雖然不打算隱瞞,但是他自己多想的、那些容易造成恐慌的猜測,自然不會歸在分享的內容裡。

江蘇河靜靜地聽著,並在對方每段話間的停頓都輕應了聲,輕蹭了蹭對方的手,而後輕輕開口說道:「你說得對,我也覺得那可能只是比較惡性的商業競爭而已……」說完,便笑了聲,伸手又撫了撫對方的髮。「畢竟窗外那人要真是恐怖份子,或什麼危險人物的話,想必也不會畏懼區區遊樂園裡的機械化保全設施吧。」

 

雖然他也隱隱有著會不會園方才是懷有可怕動機而欺瞞了他們、順道遭到潛入的一方的猜測,可那樣的事實在太像電影劇情了,充其量也只是他的潛意識在情急之下吐出的無稽妄想,便也沒開口和楚懷瑾說了,只鬆下了撫摸對方的手,低下頭繼續說著話。

 

「既然現況還不那麼危險的話,我想基本的人身和財物安全,園方應該都會替我們注意……」他說到此處時,稍微頓了頓,然後望了下他放置行李的位置,有些沉凝地說:「如果你真不放心的話,也能把今早撿到的東西放在身邊,就當作防身也好。」

 

「……這兒的治安,大概原來就沒有我們那裡好……」

 

就這麼望著、看著,便不自覺淡淡地吐露了心裡那一抹薄淺的不安,並困擾地皺了下眉。

 

「雖然大約不會出事,但還是多注意點好。」

「嗯。」楚懷瑾輕輕點了點頭,又摸了摸江蘇河的手。「你也帶著吧,今天還買了一些防具和功能用品,能帶的也帶著,剩下的我放我們床頭,有什麼事情才能一下子拿了就用……雖然不一定用得到,至少防著最壞的情況。」

 

「這幾天要是能多備點什麼也盡量多準備一些……以防萬一,出去再丟掉或送人也不遲,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不夠了出去後來找我。」想到這裡,他忽然閃過這會不會是另一種斂財手法的念頭而皺起了眉,可對安全的疑慮讓他暫且將這份不滿壓抑了下去,決定撐過這段期間再說,何況比起真正的危險他寧願這真的只是一種手段——只是不論真相是哪個,出去以後對這間公司還需要再多探聽,所有基本的信任也會予以保留。

 

和江蘇河的談話讓他漸漸放鬆了繃緊的精神,強烈的睡意隨之反撲而上。他眨了眨眼,望著對方放輕了聲音低緩地道:「不管怎麼說,我們得好好休息恢復狀態,才能有最好的應變……短期內應該是不會有什麼事了,你能睡得著嗎?」

「嗯。」

 

「跟你聊過,就感覺輕鬆多了。」江蘇河笑著應完,就回揉著對方的手,再低著頭輕輕說道:「……謝謝你。」

 

「你待會也好好休息吧,別只顧著照顧我們,而反倒累著自己了。」這一天自始至終,他都感受得到對方的緊張,可那並不讓人討厭。他認為待在比自己更警醒也更注意危機的人身邊挺好的,無論是為安全、或是個人喜好來說都是如此。尤其在『塔』的危機之前,有個可靠且有責任感的同伴還是挺令人安心的。

 

「那麼,晚安了?」

 

他抬頭望向楚懷瑾的臉,彷彿想自對方身上得到回應似的,將眼裡那點期待事情就這麼完結的希冀投了過去。

 

便聽到楚懷瑾又「嗯」了聲,就站起身來,牽著他的手往床邊走。

 

那應該是忘記放開了。江蘇河想,可卻也沒出聲提醒,只稍稍瞥了牽著的手一眼,就順手關了房裡的燈。

 

他們在黑暗裡完全躺了下來,手還牽了下,也不知什麼時候放的。

可能睡著睡著,也終歸是比醒著的時候要來得安心些。

 

再醒來時,樂園裡的照明,也再次完全開啟了。

細細的光線透過窗簾的縫隙照了進來,落在地上,就和真正的太陽光一樣。

 

可細看著,卻又覺得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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