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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懷瑾 x 江蘇河

-雜緒-

碎的。
一片一片。
壞的。

陶瓷落地之時,那銳利的碎片就這麼割入他的眼裡。
他想喊痛,卻喊不出口,那種痛並不是什麼有形的東西,而只是冰雪女王童話裡的那一片幻影。

他愈掙扎,它就埋得愈深。
他停止掙扎後,它猶然在,他卻不記得它了。

直到若干年以後。
 

 

他想他有點心理陰影。
和所有人一樣,來自於原生家庭。
他的父母感情不睦,他的爸爸會家暴他的媽媽。
這很「正常」。
他為這種正常而心碎。
他的媽媽也是。

終於有一天,他因為母親明智的決定而脫離了持有暴力的父親。

可那片陰影從此卻如影隨形。

淡得像霧,薄得像霜。
住在他眼裡,留在他心裡。

每每要忘記時,就再想起。
 



他開始感受到他是為何能成為他的,大概是在中學以後。
他發現他會盡力對人溫柔,因為他曾被刺傷過。

可他也並不是毫無理由地對誰溫柔的。
他有點私心。
他不認為這樣不好,他喜歡對有興趣的人溫柔,同時也喜歡對自己好,老實說他不認為利己與利人是衝突的,他喜歡共生,也喜歡互助互利,他是喜好窩居的群聚動物。

所以他和常肆是相反的。
在常肆眼中,利己與利人是相反的,那個老實而木訥的傢伙沒本事做到互益的地步,還尤其特別容易把自己的心割開,血淋淋地呈上去,對著一個可能根本不喜歡自己的人,認真地表白心意。

是傻了吧,這。

可他一開始就是讓常肆的這種地方給吸引了。

就算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和對方談過。
 



常肆喜歡談戀愛。

他自己則不怎麼談。

他第一次戀愛就是因為看上常肆那樣笨拙的模樣,但說真的,暗戀能算是戀愛嗎?沒有佔有欲的好感能等於愛情嗎?他一點也不想和常肆在一起,但他喜歡常肆,這能夠算是喜歡嗎?

他的感情朦朦朧朧,曖昧得緊,連他自己也不是那麼明白,便只笑著,什麼都不說。

然後常肆就又戀愛了。
他支持常肆戀愛。
 



他想他一輩子都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感情了。

像常肆。
 



可他沒想過。
他眼裡的冰雪是能被化開的。
他曾想過最濃厚的情感,他在暗戀之中習得的熱度,卻都遠遠不足於他握住的那塊美玉。

懷瑾。
他想。
懷瑾。

他領會了一閉上眼就開始思念的滋味。
他將心裡私密的那一塊攤出來,讓對方觸碰。

他彎下頭彌補了那三公分的落差,輕輕地倚靠在對方的懷裡。
 



他跟楚懷瑾頭一次見面時並沒有什麼感觸。
在飛機上,他那勉強算是友人的朋友羅奈爾得探出綠色的腦袋,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時,楚懷瑾就站在後面。

日長石似的眼睛是紅橘色的,絢爛而且閃著星點。

像太陽。江蘇河想。

羅奈爾得的話語沒有進到他的耳裡,因為他對飛機有恐懼,不想將這份焦慮傳染給對方,便插了話要他們按位置坐了。

他知道楚懷瑾似乎不喜歡這個決定。
但他也沒有選擇解釋,而是沉默。

他總是叫常肆不要逞強,可他呢,倒也不是那麼能夠遵循這個原則的人。

他開始靜靜地翻看資料。
他注意到楚懷瑾開始休憩了,於是翻動紙頁的聲音便也小了些。
 



會墜落。

可遭遇亂流時,平靜便從江蘇河的臉上褪去了,他的臉色簡直蒼白得彷彿心臟也懸在空中被風颳得上下搖曳,不安地跳著。

一個毫無邏輯的想法侵襲著他,那想法是,他打從心裡覺得沉重的鋼鐵無法飛在天上。

會墜落。

可即便緊張得不得了,他依然有些關心羅奈爾得,就算怕得不行,也想離座去幫對方,卻被楚懷瑾給阻止了,寬厚的手掌覆在他的手上,令他感到溫暖無比。

時隔多年後他依然會想到那一剎那。

想到,亂流與做愛或許有共同之處。

例如楚懷瑾覆著他。
例如那些狂亂而無法預測的顛簸。
例如他心中瀕臨極限的焦慮。
例如這安穩而溫暖的感觸。

例如對方明亮的眼。

不安定,崩潰,安全,忍耐。
焦慮,冰冷,溫暖,可倚靠的肩膀。

搖晃,熱度,到達極限的,哭泣。

他的不安,他的恐懼,他的呼吸——都在他的太陽面前一一融解。
 



他喜歡楚懷瑾的側臉。
他喜歡有酒窩的那一面。

楚懷瑾的雙眼皮總讓那雙長型的眼看來像是圓大的,一種看來並沒有威脅感的長相——可這人又偏偏是一個有些驕傲自大的傢伙,偶爾抬著下顎跩跩地朝著人說話時總讓人又愛又無奈,愛那可愛的模樣,又對那有點兒不尊重人的態度感到無奈。

他覺得楚懷瑾除了自我中心以外,哪兒都好。
但這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因為那自我中心的地方偶爾看起來也可愛極了。

他總是會想起對方擅自就將他劃入管轄範圍內,在那兒指手畫腳的、卻又真的將他保護得妥妥當當的感受。

那真的不壞。
 



他喜歡平靜。

像一塊清透的白水晶。
不要拉長的絢麗或月光的晶瑩。
像晶洞被包在母岩裡,生不出雙尖也擠不出彩虹,火山爆發的時候也沒在他體內摻了別的物體,晶裡也沒生著晶。

他想他應該不名貴,撐飽了也就上千塊的價錢,在廣闊的世界中大約是那般俯拾即是的物件,卻又還留存著普通個體應有的獨特程度。

他時常想自己一個人清閒地待著,想他一點都不需要波瀾起伏的劇情,只要歲月靜好就行了。可有時,他卻也靜得慌,需要聲音讓自己變得更好。

所以他聽雜音,聽哀傷的小夜曲,聽威壯的軍樂。

他沒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將一塊閃耀的日長石貼在心上,唱一曲老套而熱烈的情歌。

他感到羞臊。
他覺得他的步調被打亂了。
偶爾,也有狼狽得無法招架的時候。

但也挺好。

他接受楚懷瑾偶爾大而化之的樣子,楚懷瑾大約也不在意他偶爾笨拙的表現。

他喜歡楚懷瑾臉上的自信和笑。
他想他的太陽永遠閃耀。

他喜歡他們的日常。
喜歡平靜,也喜歡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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