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of page

楚懷瑾 x 江蘇河

-柏根街之影-

楚懷瑾下機後便將新人同行的通知轉告給了其他人,幾人都沒有異議表示知道了,一行人很快就一起乘坐開發者號進到了樂園內部,隨著黑石服務員來到了里帕幔屋。

 

因江蘇河只有一個人,原本打算四人房加一床的五人團正好省了那一床,不用多擠一人,勻出來與對方再湊間雙人房就好。沒有苦惱糾結於被拆出去的人選,楚懷瑾和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便搭著江蘇河的肩往另一頭走,先安置行李清點了一下隨身包裹,就又在樓下碰頭。

 

一大早所有人的肚子都還是空的,雖然客房樓下就是餐廳,幾人商議後仍都打算去逛一下有什麼吃的再決定目標,於是一行人出了里帕幔屋往柏根街走。

 

楚懷瑾看著遠方跑來的一名男性黑石服務員,想起自己從引導他們進客房的那名服務員身上發現的異狀,正朝身邊的江蘇河說了句:「這裡的服務員……」旋即因看清了那人身上的衣服而皺起眉,短暫的停頓間竟異變陡生,剩下的話就這麼被阻在了半途,留下一個突兀的尾音,但也沒人在意了——只見幾名女性服務員緊隨其後追上,其中一名則跑到他們跟前,禮貌地解釋:「非常不好意思,打擾您的寶貴旅程,服務員正在搜捕一名,受遊客告發的竊盜現行犯。目前樂園中是非常安全的,若搜捕行動,對您留下不愉快的記憶,逢迪亞公司會盡力補償。」

 

不過轉移視線看了對方一眼,原本在追逐的那幾名服務員便已脫離了視線範圍,再尋不著蹤跡,只剩一販售氣球的手推攤車幾乎不著痕跡地滑過,攔擋在巷前,阻止所有遊客穿過。

 

接過被遞到手邊的折扣券,楚懷瑾沒有跟著服務員回到里帕幔屋,而是拉著江蘇河的手,一行六個人尋了另一處不阻擋人通行的角落站著。他打量了幾眼周圍後陷入沈思,遲遲沒有說話,其他幾人卻也沒開口,只有些好奇地看著他,靜靜等在一旁。

「怎麼了?」江蘇河見狀,便出聲探問,並同時攥了攥楚懷瑾的手。「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從飛機上下來後,他大約明白了楚懷瑾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雖然有時有些小脾氣、偶爾會擺出一副大爺的模樣給其他人瞧,可大部分時候其實都挺安份的,除發號施令外,總是默默地跟著他人前進,對大多數的活動都沒什麼意見,有時都可說是相當隨和了。

 

於是此刻的沉默和停頓,便顯得更沒有道理了。

 

瞧著楚懷瑾的側臉思索數秒後,江蘇河才又壓低聲音開了口:「……是那服務員?」

 

他記得楚懷瑾剛才是想說什麼的,就在那名奔跑著的男性服務員經過時,他確實看見了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某些神色,他在當下並沒有特別注意,只猜想對方定是注意到了那服務員的什麼,才如此訝異的。

 

雖然他並沒有看得太仔細,可真要回憶的話,他也還能隱約想起……那人的衣服上,似乎有著大片赭紅的痕跡。

 

而那絕不是個好徵兆。

「你剛有看見嗎?」楚懷瑾看向江蘇河,面色有些凝重,仍禁不住地皺著眉,「第一個跑過來的那個男的,他身上……」瞥了眼看來正常的氣球攤車,他沈聲謹慎道:「我覺得那可能是血跡,蕃茄醬應該不是那個顏色。」

 

幾名當時站在後面沒有看清楚的朋友紛紛倒抽一口氣,驚訝地悄聲問:「怎麼會?」

 

「可是,竊盜案為什麼會出現那麼大片的血跡?」他疑惑地續道,「我本來要說的,只是發現帶我們到住處的服務員可能是機器人,但如果這邊的服務員都是機器人的話,怎麼那個男的身上會有血?或者服務員是由一半的機器人一半的真人組成?剛剛那些女的看起來也似乎都有相似之處,說話說得不很順暢,可能都跟帶我們的那個一樣,至於男的服務員目前都還沒近距離接觸過,不能確定。」

 

「服務員會犯竊盜罪我總覺得有些奇怪,剛剛那人手上似乎也沒有拿著贓物,而如果這不是竊盜案,園方意圖遮掩可能是為了避免造成恐慌,進而影響他們聲譽,可是那身血……」他抿抿唇,身處秩序社會中對治安不良和罪犯的陌生讓他難掩緊張,「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而且怎麼會是用發送折扣券來打發遊客,再用賣氣球的攤車封鎖現場?竊盜案需要封鎖現場嗎?這個地方雖然很大但也很封閉,外頭是一片荒漠,通行要靠園方的航班,我不認為這樣息事寧人的處理是個好方法……難道是我看錯了,想多了?」

 

鮮少身陷危險的經歷讓他此時甚至感到有些不真實,總覺得正常應該不會碰到這種事,可親眼所見的事他也很難認為自己出了幻覺,一時陷入了混亂。

「搞不好跟迪士尼一樣,是什麼情境活動啊。」還沒等楚懷瑾尾音落定,羅奈爾得就插了句話,而後伸手拍了對方的肩膀,嘻笑道:「不要太擔心啦,這裡應該沒那麼容易出事吧!」

 

「而且出了事也不會是我們先遭殃啊。」他咂咂嘴,用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圓。「你看這裡那麼多人,這地方又被封鎖了,哪還波及得到我們啊,最多也就幾千分之一的機率吧,都可以抽彩券了,我們哪那麼幸運啊!」

 

「哪裡幸運,是倒楣吧。」聽到羅奈爾得的話後,同行的朋友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隨後又轉頭看向楚懷瑾,開口提議道:「雖然奈奈子說話很白癡,但我也覺得應該沒那麼嚴重吧。這裡好歹也是一座高級遊樂園,保安沒做好還怎麼玩啊。」

 

「對啊對啊,你是不是警匪片看太……」

 

「再觀察看看吧。」在羅奈爾得急沖沖地說出什麼失禮話以前,江蘇河就抿著唇將他的嘴蓋了起來,拉到一旁去,順便拍拍他的背讓他安靜點,少說話惹人。並回視著楚懷瑾的雙眼,看著對方帶著憂慮的眼瞳,輕聲說道:「我也看見了,那看起來確實像是血,你的擔憂我能理解,如果事情就像你說的一樣,那我們都該多注意點,別讓自己陷入險境了還毫無自覺。」說到此處時,他瞥了羅奈爾得一眼,再往回轉,看著楚懷瑾。「但也別太緊張,反正我們人都已經來了,一時半刻也出不去,既然園方有實施管控了,即便處理的方式有些差勁,也總比沒處理的好。」

 

他一面說著,更一面輕輕捏著楚懷瑾的手,像在飛機上一樣,只是安撫與被安撫的角色倒了過來,由他來安撫對方,並提起明朗的笑。

 

「再說那人說不定也只是偷了園方的資料,讓保全系統給弄傷了也說不定。」

 

「這麼大的地方,保全設備確實得精良點才行呀。」

「就你最沒心眼。」另一位名叫李奕的朋友——在飛機上幫楚懷瑾拿票和行李的那位——拍了下羅奈爾得的頭,轉手搭上楚懷瑾的肩,同樣安撫地捏了捏,更往自己的方向攏了幾下,笑道:「我同意……蘇河說的,阿瑾,我們人多,有事還能互相照應一起承擔,你別自己一個人攬著,壓力太大。既然有折扣券,現在這條街上也還不知道怎麼了,不如我們先順著園方的意思回去吃點東西填肚子,觀察觀察再往裡走,有力氣也好辦事啊,怎麼樣?」

 

楚懷瑾抿抿唇,又瞥了一眼那條被堵起來的巷子,儘管心裡還是有諸多疑惑,針對勸慰自己的說詞也都還能找出些問題推翻,但他終究在思慮片刻後點了頭,把那些念頭都壓回心底去。

 

畢竟他的疑問基本無法憑他們自己找到解答,而現在確實也不是自己嚇自己的時候,說得再多也沒用,不如先穩下來,停止繼續捕風捉影,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也許真的沒什麼事情發生呢。

 

他跟著說服自己,心想如果根本沒什麼,他還這樣堅持,那就是鬧笑話了,與其說謹慎,不如說是膽小,這形容可不是他所能接受的。

 

他伸手揉了揉太陽穴,無意間便鬆開了江蘇河的手,接著道:「嗯,先去吃東西,其他再說。這幾天大家都留點心,別自己單獨行動了,真要兩三個人出去的時候最好也跟其他人報備一下時間地點,免得有事找不到人,隨身記得帶點防身和應急的東西。」

 

大半的人點頭應好,一行人便齊齊掉頭走回里帕幔屋。然而走沒幾步,楚懷瑾又忍不住在思索間停了下來,帶得其他人一個拉一個跟著停下,回頭看他。

 

「我還是有點不放心。」他皺著眉,似乎又想回頭看那輛攤車,最後忍住了,只眨了下眼。「我想先去那附近看看情況。」

「我跟你去。」江蘇河也直接接口道:「有事好照應。」

 

他其實也不怎麼放心,有楚懷瑾的推測在前,園方又以息事寧人的方式處理騷動,這讓他直覺覺得這附近正在發生什麼。而在環境不穩定、他也不放心楚懷瑾一個人行動的情況下,他便也想跟過去了。

 

儘管他有點兒怕血,也討厭暴力。

李奕琢磨了會,正要開口時就被楚懷瑾截斷:「你先帶他們回去吃飯吧,我們等等就跟上,只是看一眼,不會有什麼事。」

 

他本來是打著和李奕一起去的算盤,但既然現在有了江蘇河,也不需要再多帶一個人走,這種事情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何況看羅奈爾得那傻樣子,沒有李奕看著他也不放心。

 

李奕仍有些擔憂,但在凝視片刻後就應了下來,領著剩下的人回里帕幔屋去。

 

楚懷瑾看了江蘇河一眼,保險起見又握住了對方的手——他沒有多施力氣攢緊,只是怕沒有抓著彼此,萬一遇到突發事況一不小心就要走散——也沒多餘的精神注意到手中的溫度偏涼,很快便開口低聲叮囑道:「跟緊我,走這。」

 

一開始他們走得很慢,並不顯眼地磨蹭著緩緩往事發地點靠近;等到了僻靜處,瞄準了沒有人注意的間隙,他便忽而一鼓作氣地拉著人鑽進了後巷,迅速躲藏在不易被發覺的小拐角裡,向四周謹慎地張望。

 

巷底堆放了好幾個垃圾箱,他確認周圍沒人後,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查看。四周沒有什麼特殊的痕跡,有一兩個不知道是被故意還是意外地翻開,他看了好一會仍沒什麼斬獲,但也未就此死心,原本還想搬開來看看,卻在無意間推開了其中一個的箱蓋,竟在裡面看到了一盒狀物,上面掛著把機械鎖。

 

他皺眉,觀察了下那枚鎖,沒多久破罐破摔就地取材撿了一根細鐵棒,讓江蘇河幫他把風,現場破壞起鎖來。他當然從未嘗試過,也沒有這方面的技巧,不過是拿著道聽塗說的法子,抱著瞎貓碰死耗子的心態試一試,看能不能撞個運,好讓這次探索不會看見了苗頭卻無功而返。

 

還沒來得及讓他想起可以詢問另一人會不會,鎖頭便在一聲脆響後開了,只是再也鎖不起來。

 

他打開盒子,卻被裡面的東西嚇了一跳,差點失手摔在地上。穩住雙手,他避開血跡托起那把槍,檢查後發現跟他們領到的那種電子槍不同,這竟是把真槍,裡面還有殘留的一枚子彈!

 

他沈下了面色,將槍枝收起,把垃圾箱恢復原狀,拉著江蘇河又躲到了一邊隱蔽處。

「那是……」巷內的燈光昏暗,江蘇河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內看出楚懷瑾從盒中取出的物品是什麼,便出聲詢問對方,並稍稍彎身過去瞧。

 

卻沒想看到的會是一把染血的手槍,便驚訝地愣住了,隨即露出了凝重的表情。「真槍?」他壓低聲音問,隨後下意識後退了步,用身體擋住後頭,試圖遮住這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武器。

 

「這下是真確定出事了。」他低低地說著,並感覺心臟跳得過快了,還隱隱有些心悸的感覺,可面上卻仍硬撐著,沒有將自己的緊張暴露出來。「……你先收著?可以防身。」

 

他其實有很多疑問,這把槍是如何被藏在這裡的?楚懷瑾能信任嗎?讓他拿著那把槍會不會是一件危險的事?

可與其冒著讓對方感到不悅的風險說服對方放棄槍械,扔回那不知何時還會被他人發現的垃圾箱裡,他還寧願對方安穩地拿著,起碼他能知道槍枝在何處,必要時也可以等待對方使用,於是便有此一說。說完後,又再往回看了看,盯著其他的垃圾箱看。

 

他想這裡能發現一個盒子,說不準也會有第二個盒子。

 

「你會……」他想他該去找找槍,自衛也好,保護羅奈爾得也好,他想楚懷瑾也許不會如他想像得一樣有著那麼惡劣的一面,可卻只是僵在原地,輕細地吐出了一句話來。「害怕嗎?」

 

他是真的有點兒怕了。

楚懷瑾皺著眉抿起唇,面色嚴肅而有少許僵硬,卻沒有回答江蘇河的問題,只是將那把槍展示給對方看,再一次倒出了彈匣後又裝回去,而後收回隨身包裹的夾層裡。

 

「還不確定是什麼事,這東西來得古怪,剩下一發也就罷了,為什麼還要鎖起來扔在垃圾箱?」

 

他緩緩吸了幾口氣,整個人似乎隨之沈靜了下來,沒多久便輕輕將對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另一手安撫似地按了按。

 

「現在想也沒結果,只能留著心,不變應萬變。雖然帶著有可能會惹麻煩,但也不能留在這裡……我不放心,好歹關鍵時刻用來防身或許還能有些作用吧。」

 

其實他並非不感到慌張害怕,此前的生活太平順,就連勉強能接觸到槍械的那段當兵時光都和平安穩得很,除了一些基本使用概念就什麼也沒有了,毫無經驗和準備便暴露在未知的生命危險之中,一般人如何能保持胸有成竹的冷靜?

 

可是生性要強的他知道自己越是這樣越不能膽怯,何況還有這麼些個「弱者」依附自己,正需要他的保護呢?憑著這股念頭,他神奇地迅速壓下了驚懼,甚而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思緒越發靈活起來,身體雖然亢奮,精神卻超乎平常地穩定。

 

「回去先別宣揚這件事。」他定定地望向江蘇河,眸中滿是鎮靜的神色,彷彿要透過視線連同對方的心一起安撫。

 

若是被羅奈爾得那樣的同伴知道,還不曉得要出什麼亂子。他想,還好跟來的人還算是穩重的,雖然看上去有些弱,白長了這一身高,至少沒怎麼要他操心。

 

將掌中的手稍微搓得溫了一些,他又朝周圍看了一圈,確定依舊沒什麼人,便在片刻思量後沈聲道:「附近再看看。」正要往外走,他又回頭補了句:「沒事的,跟緊我。」

江蘇河便嗯了聲,真如對方所說的跟緊了他。

 

楚懷瑾的眼神和姿態很好地安撫了他,牽著的手也讓他覺得好受多了,聽著話便更覺平靜,有一瞬間,甚至都要覺得真的沒事了,走出巷子,事情就會結束了。

 

可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

 

確實不能將事情告訴其他人。他想。若是有誰口風不緊,讓羅奈爾得知道,那可得大亂的,況且對方持有槍械的事,還是只留在他倆心底好——要是如他剛才心底想的一樣,讓誰懷疑起楚懷瑾了,那可不好。儘管這些人看似認識許久,交情頗深,可卻不能保證沒有人會在人身安全有危險的情況下起異心。他的話,對他們來說完全是陌生人,所以還無所謂。可這個已經熟稔而熱絡的團體要是為此開始猜忌,或是開始內訌,那肯定會比被他這個生人背叛還來得難受。

 

何況他也並不是個會輕易就想傷人的傢伙,他討厭暴力、槍械,或者動粗。

 

誰都喜歡被守護的感覺。

 

「或許是誰需要把東西藏在這裡。」他下意識捏緊了對方的手,輕聲說著自己的猜測。「或許是個受到園方追捕的人,或許是個受了傷的人,又或許就是你剛剛目擊的那位真人服務員……」

不論如何猜測,他們誰也沒有真正的頭緒和證據去佐證,楚懷瑾便也不再回答,只謹慎地領著人一一去查看其他垃圾箱。

 

他們在附近又找到了一把幾乎一模一樣的槍枝,而在搜查中途江蘇河不小心被銳利的廢棄物劃了一道,好在傷口並不是很深,楚懷瑾放下手邊所有動作即時加壓止血,並幫忙把新得的槍收到對方包裡,收拾了所有翻找的痕跡後旋即決定停止搜尋,準備回返。

 

「先回住處用急救箱處理一下,很快就能好。」他尋了一方隱蔽的角落稍作休息,避開裂口握著彼此的手,再仔細地觀察對方面色,看是否有所不支或者勉強,頓了片刻後低聲安慰似地補充道:「而且這附近應該也沒別的什麼了,能看的我們都差不多看了一遍……槍你收著,必要的時候再拿出來用,自己小心為上,知道嗎?」

「我知道。」

 

大約是被割得痛了,倒有幾分回到現實的感覺了,連腦袋也反常地清醒了幾分。江蘇河撐著笑勾了勾唇,再看了眼傷口,就用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反握住了對方的手。「你也是,別受傷了。」

楚懷瑾點頭,示意自己沒問題,也用另一隻手再覆了上去,輕輕拍撫了幾下。

「如果你感覺好些了,我們就回去吧。」

江蘇河看著手掌交疊的畫面,莫名地覺得疼痛緩解了點,便低應了聲,隨著對方回去了。

 

從柏根街返回里帕幔屋的路程並不遠,尤其乘上輕軌電車後,速度就更快了。兩人幾乎是在半小時內就完成了回房包紮的動作,再回到樓下餐廳和大家會合時,時間也不過過了四十分鐘。

 

「唷。」羅奈爾得嘴裡含著滿滿的食物,率先向他們招了招手。「你們回來啦,逛得怎麼樣了?好玩嗎?」他愣是沒把楚懷瑾離開前的擔憂放在心上,只隨便問了句,就又叉起了眼前的油炸牛肉排,再次大口地吃下了。「菜單在旁邊,你們自己看哈。」隨後又用那沾了點油的手指點了點菜單,並將它推到兩人眼前。「炸的東西只有一樣,真是沒趣唉。」

 

「那我吃這個吧。」江蘇河就用他那完好無傷的手點了點菜單,指著那標榜各種人工的修復者套餐。「感覺挺有趣的。」

 

隨後便轉頭開口問楚懷瑾:「你想吃什麼?」

 

說話的那個當下,更把手搭到了對方肩上,輕輕地扶著,動作十分自然,好像某種下意識的舉動似的。

「我一樣吧。」楚懷瑾隨口應答,顯然心不在焉,但其實他本身也就不喜歡決定吃食,和旅遊一樣,通常是別人給什麼吃什麼,要求不高,最好他還動都不用動,坐在那兒就有人把他服侍得好好地。

 

但要說偏好多少還是有的,畢竟身為一名運動員,龐大的熱量消耗讓他偏愛肉食、和任何一切能迅速補充大量體能與蛋白質的東西,哪怕他表現出來的偏向性不高,情緒上仍稍有高低之分,畢竟這牽扯到飽足感以及能撐多久再吃下一餐的問題。作為平時負責「飼育」他的李奕,當然很是熟悉這點,見狀連忙出聲道:「那個肉不多,豬腳吃起來也麻煩,你還是吃穴居牛炸排吧。」

 

楚懷瑾點頭,幫兩人點完餐,就聽李奕在一旁語帶保留地問:「你們剛剛……結果怎麼樣?」

 

「還行。」他點點頭,眉間依舊蹙著,像是不耐煩等餐似地用手指叩了叩桌面,自然地掩去眸底那些沈澱澱的憂思,狀似隨性地續道:「沒見到什麼特別的……更沒有什麼線索,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說著,看了江蘇河一眼,沒帶什麼情緒,彷彿真的就只是視線挪轉而已,便接著續道:「跟之前說的一樣,大家還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李奕頷首應下,不是很明顯地鬆了口氣,笑著邊應付羅奈爾得邊談論起接下來的行程。

 

楚懷瑾聽著聽著,忽然開口說了句:「等等先去垃圾市集看一下,把需要的用具都補一補,地下矽砂塵多,能戴面罩就戴著。」

 

餐點正好送上來,他也沒等大家同意的意思,權當作是宣布行程了,很快便轉移了注意力,睞向江蘇河面前那一盤看上去種類頗為齊全的套餐。可能人就是喜歡吃碗裡看碗外,別人的總是比自己的香,他連個眼神都沒多給自己的牛炸排,倒是頗有興致地在對方吃完一口後湊了過去,好奇地問道:「好吃嗎?」

「一半一半吧,我想要看個人口味。」江蘇河見對方感興趣,便從盤裡舀了點肉,笑瞇瞇地往對方嘴前遞。「你要試試看嗎?」

 

這份套餐的味道其實挺好的,麵包鬆軟酥脆,蛋濃郁香醇,肉堡帶著鮮味而且多汁,薯濃湯濃稠且富有飽足感,還帶點奶油的香氣,嚐起來相當美味。可也不知是調味過頭了,還是採用的調理方式的問題,裡頭確實瀰漫著一點丁不自然感,可這點,卻也完美還原了電影中的角色在食用這份餐點時應體會到的感受。在他眼裡算是不錯的體驗。

 

可對楚懷瑾來說就不一定了。他記得對方對這部電影的評價並不到好,而且又是個平時過得比較嬌慣的主,從李奕方才說的話裡也能推斷出這人在吃食上偏好肉食,說不準口味也較常人挑惕些,只是懶得自己點餐而已。

 

可就算不知道對方會怎麼想,在方才才受了幫助,這一路上多半倚靠著對方行進的情況下,他仍舊對對方抱持著平均值以上的好感。

 

「喜歡的話多吃點啊,我食量不大,這裡的餐點對我來說太多了。」

楚懷瑾的手動都沒動,理所當然地張嘴一口將江蘇河遞來的肉塊咬進嘴裡,嘴唇抿過叉子上的醬汁,幾下咀嚼就吞下了肚。那味道有點神奇,讓人吃不出是什麼肉,儘管不至於難吃,但要說有多好吃也讓他感覺十分複雜。他微微蹙了下眉,顯然對第二口的興趣不大,回過頭吃起了自己的牛炸排,嘴上仍不忘道:「吃不下就放著唄。」

 

李奕在一邊看得差點捂住了眼,支支吾吾地不曉得該如何和這位不瞭解對方作風的新夥伴解釋。

江蘇河便笑了笑,心想果然不合對方胃口。

 

除此之外,他也沒多想,因為專注於眼前的餐點和楚懷瑾的反應,就更沒怎麼注意到李奕的反應了,只覺得和楚懷瑾在一起的這群人反應都挺活潑的,看著挺有趣,就偶爾抬頭看看羅奈爾得胡鬧、或是其他人插科打諢,其餘時間都拿來認真處理眼前的食物了。

 

可埋首吃了一會,等到其他人都吃完後,他的餐盤裡卻還剩著近乎一半的餐點。蛋和麵包都剩下半塊,漢堡肉剩得更多了,足足有三分之二,唯獨濃湯見底了,可料也零零散散地留在底部。

 

他果然吃不下。

 

江蘇河凝視著餐盤,露出了有些困擾的表情,可很快就消失了,只繼續看著它思考。

 

要打包還是倒掉呢……

楚懷瑾見狀,也沒留意江蘇河心中的考量,很是理所當地就將盤子拉到自己面前,幾口消滅乾淨。他還不是吃得很夠,正好對方吃得拘謹,食物都剩得整齊,不會讓人產生吃廚餘的嫌惡感,即便本身的味道有些奇妙,他仍樂於接收,以保持之後幾小時的心情不被飢餓破壞。

江蘇河有幾分詫異,可看著對方的樣子,卻也覺得挺可愛的,笑了聲後,便輕聲問道:「吃飽了?」

「還行。」楚懷瑾點點頭,把餐具擺在規矩的位置後便站起身。「走吧。」

 

他率先下了樓領著一行人來到垃圾市集,而後幾乎毫不猶豫地將吉普商店中有用的東西都搜刮了一回,甚至幾樣重要又容易消耗的物品都多買了一份備品,並在店家奇妙的目光下多要了幾根作為贈品的燃燒棒——在不知道潛伏危險的狀態下,這行為實在容易給人入戲太深的瘋狂影迷印象,連一旁的李奕都眼神複雜了起來——他可不知道向來除了打球都一臉興致缺缺的對方什麼時候被這部電影迷成這樣了!

 

留下等等就會用到的護具,楚懷瑾將其餘物品排好收進一個包,沈澱澱地掛在背上。雖然平常有朋友跟著的時候他從不自己拿東西,但真要背起來對行動上也不至於有多大影響,良好的體力和肌力更不可能讓他被壓得走不動路。

 

看其他人至少都買了一兩件保護安全的用品,他滿意地帶著大家離開商店,而後一反原本領頭人的位置,腳步放慢落在了隊伍後方,儼然一副「隨便你們去哪裡我都跟著」的模樣。

 

李奕瞭然地換到了最前方,卻在慣性決定目的地的時候頓了下,面帶笑容地望向江蘇河。「接下來我們會去廢墟那看看一些互動設施,你有特別想先去的嗎?」

上古城墟裡的設施……是末土剿刺戰吧,類似射擊戰的遊樂設施。

 

「就去廢墟吧。」江蘇河聽罷後,便也這麼笑著回道,「我在飛機上就一直挺期待去玩那一項了,現在去正好。」

 

可他原來在飛機上排的第一日行程,其實是先以場景朝聖為主的,頂多再加幾個單人也能玩得十分愉快的設施,就結束了。即便早早就答應楚懷瑾要與對方一行人同行了,他也壓根沒考慮過要調換順序,提前幾日玩這個他一開始就排在最後兩日的設施。即便他真的算是期待的,來之前還特意練習過了,也沒想過要配合其他人更改行程。

 

那樣大約就會失去,他決定一個人出來旅行的意義了吧。所以他一點兒都不想更改,李奕的提問也正合他的心意,放在平時,他頂多再和楚懷瑾和羅奈爾得聊個幾句,就會離開。

 

可現在……放在他包裡的真槍,讓他有些焦慮。他偷偷睞了楚懷瑾一眼,就和對方方才瘋狂採購的理由一樣,他也希望再練練槍、找找手感,以備不時之需。

 

只希望一切不會如他倆想像的一樣糟糕了。

原本以為會收到拒絕、進而需要調整大部隊行程的李奕不免有些詫異,自打下了機聽說新夥伴會很有個人意見開始做好的準備,忽然就撲了個空,讓他一時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空落感。

 

也可能真就是巧合吧。不管怎麼說,順利沒有什麼不好的,他很快恢復了狀態,領著一群人來到矽礦山道,新鮮地操縱著類似於雲霄飛車一樣的礦車,一路來到了上古城墟。

 

略過一樣賣著餐食的探掘者號,他們深入廣大的城墟區,體驗起這一處和電影中戰鬥畫面相似的團體射擊遊戲——末土剿刺戰。對其實不論是電影還是擊殺系人本身都沒太大興趣的楚懷瑾來說,這樣需要勞動、且還在全黑狀態中的活兒一輪十回合已經有些長了,雖然之前還算玩得開心,也聊了一些讓彼此熟絡不少的話題,江蘇河一個曾經強調自己是獨行俠的人甚至明確地表達了同行的意願,大家仍都心照不宣地離開了這裡,沒想繼續重複遊玩。

 

回程時楚懷瑾倒沒再略過探掘者號,打了聲招呼就拐進了七十五商店,買了份熱狗堡和甜甜圈來吃。

 

他還不是說很餓,不過肚子裡也仍消耗掉了一部分,一看到有些小零嘴一樣的東西就想順手買來吃。就他所知,下方的遊樂區只有這裡有賣吃的了,為免之後餓肚子,趁順路的時候就要多吃一些——反正一向對刺激活動沒什麼反應的他,也不怕之後去坐其他設施會不小心吐出來。

江蘇河見狀,便湊了過去。「你還餓嗎?」他瞧楚懷瑾吃下肚的食物,似乎已經超出了正常人兩餐的量,心裡就不免有點好奇,並且有些意動,邊說著,便看向七十五商店的菜單板。「要是沒吃飽的話,能和我分同一份餐嗎?」

 

他有些中意上頭的韃靼人肉堡,可就算他也不怕刺激的設施,胃裡卻實在沒那麼大空間。

楚懷瑾頓了下,看著一臉期待的江蘇河,雖然不免覺得對方把自己的食量看得太誇張,拒絕的話卻也不太說得出口——感覺就好像認輸了似的。而且實際上要他再吃半份餐……應該也不是太困難的事。

 

「你想吃什麼?」將贈送的甜甜圈包好收進包裡,他一邊快速地消滅著手上的熱狗堡,一邊也有些好奇起對方會想吃些什麼來。

「韃靼人套餐。」他瞧著楚懷瑾,表情歡欣地說道:「蔬菜不少,肉也挺多的,感覺營養很均衡,拿著吃也方便,你會想嘗試嗎?」

 

「但要是你對它不感興趣,或是真的吃不下了的話,就直接跟我說吧。」說完後,又笑了笑,才繼續補道:「在飛機上都多虧了你幫忙,我才沒那麼緊張,所以,我也不想麻煩到你。」

「點吧。」楚懷瑾聳肩,覺得會注意到營養均衡還特別說出來的江蘇河有些有趣,更因那句隱隱的道謝而感到得意,唇角不覺勾起了點,扔掉手裡吃完剩下的包裝紙,隨手在點餐機上下了單,比了比其他人,無所謂地道:「大薯也可以當零嘴分給大家吃,甜點你再選一下,吃不下就點方便帶走的,餓了再吃。」

「好呀。」江蘇河便笑著應了,然後在點餐機上加了個煙斗冰淇淋,接著在選擇口味的地方停下了。「你喜歡什麼口味?」

 

半個漢堡和一根冰淇淋。他覺得他還是吃得下這些東西的,可也得稍微考慮一下吃不下的狀況。

至於其他方便攜帶的甜點……他並沒有那麼喜歡,也就忽略不計了。

看來不僅小鳥胃,還能有另一個喜歡吃甜點的胃,一米八幾的身高吃東西的習慣卻跟個小女生一樣,難怪這麼瘦,枉費他骨頭這麼賣力竄高,遺傳真是氣煞人。楚懷瑾心想,還沒聯想到對方問自己口味可能是等等要一起分,便順口答道:「不要太甜就好,酒類的還不錯。」

 

夠帥。他在心裡補充。過了一會才回過味來,頓時看著江蘇河的目光都有些複雜,不知道這人是怎麼想的。兩個大男人分一支冰淇淋?那畫面還能看嗎……分支冰棒喀嚓咬完都好一點啊,甚至不如說吃不下就別吃啊。

江蘇河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問口味也是給自己上個保險而已,便沒想什麼,隨便點了個琴酒冰淇淋就送出了。

 

餐點很快就上來了,他便看著淋著生蛋黃的生肉堡和大薯,想了一會,先將它們揣在手上,再將冰淇淋直接推給了對方。

 

「吃一口嚐嚐口味吧?」他笑了笑說。「雖說冰品不跟你分我也吃得下,可難得都點了,你就試試吧。」

楚懷瑾聞言,歇了本想拿湯匙挖走一半的心思,乾脆俐落地咬掉最上面一口尖角,隨意地品了品,而後便還給了江蘇河。「還行,我更喜歡龍舌蘭的味道……伏特加也不錯。」

「全是烈的啊。」江蘇河接回甜點後,先是低頭舔了幾口冰,再笑著應道:「你酒量很好?」

「喜歡那味道也不代表就常喝或酒量很好啊。」李奕聞言忽地插進話題來,一手攬著楚懷瑾的肩,十分來勁地挑眉示意,「每次我們說要去喝酒,阿瑾可都是第一個表達不屑要求我們換行程的呢。」

 

「那是你一杯倒。」楚懷瑾翻了個白眼,卻還是由著對方搭自己的肩,不耐裡倒俱是輕鬆熟稔的嬉鬧,「還有其他人,喝到最後都四處吐,還要我善後,一群醉鬼就別學人家喝什麼酒。」

 

「是是——」

 

不以為然地瞥了李奕一眼,楚懷瑾很快又看回江蘇河,隨性地應道:「是沒喝醉過,但也不會喝太多,一杯為限。」

 

既談到這個話題,也沒道理只有自己說,他便又問道:「那你呢?」

 

李奕一同將疑惑的視線投了過去,只是更多了些興致盎然的光。

「能喝幾杯。」江蘇河看向了李奕,又看了看兩人搭肩的模樣,便覺有趣地笑瞇了眼。「也就是幾杯而已,再多就不行了,我一喝醉就會睡著。」

 

他有個經常失戀的朋友,一被甩了就找他喝酒,偏偏酒量又比他好上不少,常常一不小心就陪到自己醉了,被扔在酒吧裡。說起來也算是為酒精所累的一類人了,境遇和楚懷瑾的朋友們也差不了多少。只是他們有人收拾,他自己倒沒人幫忙了。

 

「你又為什麼只喝一杯呢?」

 

一面含著冰,一面將漢堡遞給楚懷瑾後,江蘇河便好奇地問了問,而後看了李奕一眼,微微笑道:「純粹只是要保持清醒,好好照顧朋友們嗎?」

 

雖然他感覺事實應該是全然相反的,可也暫時想不到別的解釋了。

「他?怎麼可能,我們也才喝過一次就——」李奕才剛自動自發地取過大薯發給其他人便笑了出聲,楚懷瑾則在接過漢堡後,另一手推打了對方頭一下,阻去後續發言,方拿到嘴邊咬了一口咀嚼下肚。生肉和生蛋混著蔥蒜竟意外調理得不錯,不至於讓人感到噁心,但生食的腥味仍讓他稍微蹙了下眉,沖淡了些原本調笑似的表情,更配合內容地朝江蘇河淺笑道:「喝酒喝多既傷身又誤事,還容易讓感官遲鈍,雖然打球不像電競需要非常平穩的微操,我可也不能容忍自己的身體不能隨心所欲,更影響原本就不長的職業生涯。」

 

「手掌握球體的那個感覺其實是很細膩的,有偏差方向都容易不穩……」楚懷瑾用打人的那隻手五指張開做出了一個抓的弧面,指尖因用力而屈起,骨節分明的大掌彷彿此刻真的捏住了顆籃球,蓄勢待發。一旁的李奕卻似是不想聽他再說下去,很快拿了根薯條塞到他嘴裡,然後又笑了起來。

 

「小蘇不都說自己不會打球了嘛,你講這麼細也聽不懂啦。」

 

楚懷瑾沒好氣地回敬了一根給他,結果兩人一時都吃起了嘴裡的薯條來。

「那倒也是——」見兩人嚼薯條休戰的樣子,江蘇河就沒忍住地笑了,還順便把手中的冰淇淋也稍稍糊到嘴邊去了,連忙邊笑邊從口袋中抽了張面紙來擦,再三兩口把剩下的部分吞下去後,才繼續說道:「喝酒確實很影響手的穩定度,我宿醉的隔天也總做不好事,很困擾呢。」

 

他的話,若是影響到了工作,就休息一下再回來做就好了,半點副作用都不會有。可球場上那樣瞬息萬變的狀況,的確無法承受任何一個小小的閃失,而這點簡明易懂的道理,縱是他幾乎不打球也絕對能聽得懂的。

 

聽懂後,便更是覺得楚懷瑾這人還真是挺可靠的,對職業認真的精神挺好,也難怪這幾個人看上去那麼喜歡他了。

 

帶著欣賞的目光瞧了正吃著薯條的楚懷瑾幾眼後,江蘇河的目光便又下落到了對方手中的漢堡上,仔細地擦了擦嘴後,再抬頭問道:「那漢堡好吃嗎?你覺得如何?」

 

一旁的羅奈爾得也在這時候湊過來偷了幾根薯條,塞在嘴裡偷瞄楚懷瑾,眼神閃亮的,就像是很期待對方的反應似的。

「還行吧。」楚懷瑾又咬了一口肉堡,正好剩下一半,便遞回給江蘇河,一會後想起什麼似地挑眉笑了一下,「剛好一半,吃得下嗎?」

 

李奕則又挑了根薯條吃,而後從其他人手裡護下幾根留給江蘇河。楚懷瑾見狀,不禁笑罵道:「你們搶什麼?自己點一個去!」

 

「一起搶著吃才好吃嘛。」李奕笑嘻嘻地回著,轉手把剩下的一點薯條推到了江蘇河面前,朝對方眨了眨眼。「喏。」

「吃得下。」江蘇河便接過了,湊在嘴邊咬,然後綻開笑容。「謝謝你。」

 

隨後一面心想這人應該也不怎麼喜歡這樣餐點,看來後幾天得多注意些等等……又一面接下了李奕給的薯條,吃了一根道了謝後,看著羅奈爾得一臉想被投食的表情,就順手給了對方,還摸了摸對方的頭,讓他一邊玩去。

 

而後見著大家該買餐點的去買了,該聊天的去聊了,就一個站在邊旁小口小口地吃著漢堡,邊彎著眼看其他人打鬧,順道聽聽李奕和楚懷瑾的對話。

 

吃完後,感覺心情稍微輕鬆了點,才重新坐下了,對著兩人問道:「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呢?」

「你呢?」李奕這次沒有回答,反而將問題丟了回去。「我們其實去哪也差不多啦,何況第一天剩下的遊樂設施點也不是太多,大概也不怕錯過什麼活動,隨便體驗一下就好。」

 

「所以你有想去的我們大可以一起先去啊。」他笑道,側頭看了楚懷瑾一眼,就見對方心不在焉地點頭,便又朝江蘇河笑了笑。

「那水上設施如何?」聽李奕這麼說了,江蘇河便也沒再想客氣了,笑著說了個想玩的項目後,便轉頭看向了楚懷瑾,輕聲問道:「滑水道之類的,你會感興趣嗎?」

「嗯,可以啊。」楚懷瑾隨便地點點頭,彷彿沒聽清就應下了。李奕在一旁看得又笑了,多此一舉地遮著嘴一副和江蘇河講悄悄話的樣子,聲音卻不是真的小聲到第三個人聽不見的程度,「你別問他,問不出『可以啊』、『隨便吧』、『嗯』以外的答案的,他從來對行程沒意見,也不太有什麼怕的忌諱的,別人安排好沒問題就好了,就是不要讓他太無聊。」

 

楚懷瑾嘖了一聲,桌子底下的腳抬起來作勢踹了李奕一下,李奕笑嘻嘻地躲開了,還伸手去搭對方肩膀,雖然被賞了個白眼但到底還是沒有被拒絕。

 

這些話算不上拆台,李奕其實也是看著他對新人態度挺親近,想著以後可能就是多一個人一起活動了,對方在處事上又差不多是個會管事的角色,才多說這些話,好加速磨合了解。他只是看江蘇河輕輕地跟自己說話的樣子順眼,喜歡對方這樣專注詢問自己意見的感覺,就覺得旁邊一直『搞破壞』的李奕很煩而已。

 

「那我們就去藍晶湖泊吧!」李奕做了結論,跟其他人傳達了接下來的目的地。

 

等大夥都吃完並收拾乾淨了,他們便又去乘坐礦車。路上楚懷瑾忽而想到剛剛沒有問到的問題,側頭看向身邊的江蘇河,「你喜歡喝琴酒?還是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他想了一想,出於對於『弱者』的保護心理,便沒忍住又道:「以後還是別喝太多,可以學我只喝一杯。」

 

他覺得這是很好的方法。

「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江蘇河思量了一陣後,便輕笑著答:「頂多朋友邀約、家人聚會,還有一些必須出席的場合會喝而已,你的建議聽起來挺好,我會跟著做的。不過要是讓我喝龍舌蘭、伏特加一類的,恐怕還是有些受不住吧。」

 

雖然一杯也不至於讓他醉倒,可微醺時頭部的脹熱感,有時候也會讓他不太好受。

 

礦車行進的聲音有點兒大,他撥了撥夾在耳邊的長髮,一面望著外頭昏暗的坑道,一面再開口:「……你……」

 

他們和其他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羅奈爾得又一面在操控礦車時嘰嘰喳喳地和李奕說話,嗓門大得不行,所以應該是無法從那處聽到他們的談話的。雖然儘管如此他還是有些擔心,可楚懷瑾所表現出的關懷意圖,確實又讓他的感覺再好了一些。

 

這都第三次了,他奇異地感到有些焦躁。也許他平常並不會如此反覆地想向人確認某事,共享焦慮和想法,因為他不想逾越了分際,他相信人與人之間就該享有各自獨立的相處空間,而不應直接粗暴地以探問打破——但現在又有所不同了,他的背包裡有槍,他身處一個不安定的環境,而楚懷瑾也是。

 

他不相信對方心底沒有半點焦慮,而就是這樣的人在這時主動給了他一些關心。

 

這是件挺難能可貴的事。讓他覺得他能夠破壞他的規則,主動問對方一些事,依此確認對方的想法……順便關心對方。

 

「現在心情還好嗎?」他壓著粉紫色的眼,倚在車窗邊,神情稍稍嚴肅了些。「還在意……早上發生的事嗎?」

「嗯。」

 

楚懷瑾似是隨口答應了一聲,在儀表板的些許燈光中看向江蘇河,面上神色難明。

 

「不喜歡喝就別喝了,別聽那些強迫你的人講的話。」他說著,手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些,握住對方置於身側的手,輕輕地搓了搓,像一個幾乎要為他們習慣的安慰手勢,卻沒有繼續回答後面的問題。

 

當然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可是他該說的說完了,也許該做的也都盡做了,表現焦慮於事無補,除了他自己覺得那樣有些遜,這群人呢?

 

他看著江蘇河強忍的鎮定,又轉頭看向其他不明白狀況、鬧得正歡的同伴。

 

如果他撐不住倒下了,這些人該如何是好?

 

他沒有捨己為人的豪情,可是他的驕傲也不容許他示弱退縮,哪怕面臨的是同樣令他陌生驚慌的危險與困境。既更有能力做好,還有弱者依附,怎麼能放下責任,躲在這些人的身旁或者身後?

 

何況精神對人來說是很重要的,他太清楚了,就像打球也需要氣勢,一支隊伍若能穩住每個人的心,就不會在強敵前自亂陣腳,若能保有一線希望與鬥志,更有可能讓隊員超常發揮而不因打擊潰散,甚至逆轉頹勢;而這跨越不可能的突破口,就是隊伍的中心與寄託,可以是領袖,也可以是一種精神上的代表。

 

他不會說其他人都不用付出、自己一個人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的大話,也不會幫別人擔下個人該有的基本責任,就如同他的球隊不可能只靠他一個人打球;但他需要去作那根定海神針、作他們這個團體的精神倚仗,讓他們不至於在遭遇困境的當下就兵敗如山倒,因驚慌失措而錯失任何脫逃和自救的機會,讓自己或他人陷入更混亂或者危險的境地,甚至還能表現得更冷靜和積極,為彼此爭取更多的機會和可能。

 

他必須作最冷靜沈穩的那個人,穩住所有人的不安和慌亂。

 

「別想太多。」靜默了一會,最後他緊了緊相握的手,又放開去摟住江蘇河的肩,輕輕地拍了拍,仍是這麼低聲寬慰道,「能做的準備我們盡力完成,好好保持小心謹慎,遇見問題不要慌,總能做出最好的處理。現在也沒什麼事,還有我看著,就好好玩吧,你不是很喜歡這部電影嗎?難得來一趟,別留遺憾。」

江蘇河笑了一聲,而後就主動握起了對方的手,輕輕捏了捏。「……我都聽你的。」

 

他不討厭被這麼安慰,雖然他其實並不覺得自己需要被如此周到地安撫,可楚懷瑾既然還有餘力做這些事,就必定還不到承受不住壓力的地步。盤旋於他心底的焦慮便也這麼被化解掉了,變得明朗了些。

 

至少這個看來有些愛面子的男人,應該沒有他想像的那般脆弱。

 

「為了不留下遺憾,我會認真遊玩的。」想完之後,他便低下頭來,垂著髮笑了笑,再彎起眉眼,有些興悅地睞向對方打趣道:「同一項設施玩十次能拿一頂紀念帽呢,你有興趣嗎?陪我去玩玩吧,就當轉換心情?」

開頭的話說得太妥帖,楚懷瑾聽著既滿意又自得,那般順心的感受如同七十五商店裡的細語,再次蓋過了其他將至未至的擔憂,讓他後續的話竟聽了也沒細想,便都心情不錯地哼一聲答應了,儘管他根本對那什麼帽子沒有丁點的興趣。

 

也好在江蘇河挑的設施讓他跟著坐了十幾遍也沒什麼不適或特別感到厭煩的地方,才不至於為了君子一言騎虎難下,憋屈地撐過這段期間。唯獨弄濕了衣服讓他頗為不耐,大半的火氣卻也被江蘇河仔細擦得偃旗息鼓,僅是微冷著臉要求先回客房打理乾淨再談後續行程,拿到的帽子也沒一時生氣扔了,好好地塞進了包裡。也不曉得是否因著補償心理,江蘇河十分主動地說要陪著回房,沒有再提其他預計的設施遊玩行程。

 

一行人樂得不用兵分兩路,約好休息一會之後再一起前往柏根街繼續晚上的活動,就這麼回到了各自的下榻處。

bottom of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