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維〉

－貓貓酒館－

李雲平和李維來到酒吧時，夜已經深了。

賓早就做好了打烊的準備，把桌椅架好，地面清掃完畢，唯獨吧台那兒留了兩張椅子，兩個酒杯，等著人蒞臨。

 

「抱歉、抱歉！」李雲平走進酒吧後，才將安全帽脫下來，露出被悶得汗濕的寸頭，濕漉漉的兩隻短毛貓耳，和那張笑得分外愧歉的臉。「臨演遲到了，導演剛剛一口氣補拍了好幾個鏡頭，過來就這麼晚了，你們這都要打烊了，真是不好意思……」

 

他笑的時候，臉上的淚窩也積著一點汗水，亮閃閃的，讓縮在他懷裡的李維忍不住直盯著看，恍神了好一會，才轉頭望向賓，疲憊地撐出了個笑容，和對方點頭致意。

 

賓帶著笑意點了點頭，又看了李雲平一眼，便放下手上的東西，走到後頭的流理台去，像是在清理什麼似的，傳出了一陣流水的聲響。

 

「拍戲辛苦了。」康納里惟斯接了話，還像是刻意不去驚擾李維似的，放低音量對李雲平說：「坐吧。」

 

「謝了，兄弟。」李雲平這才感激地放下手上的東西，扶著彷彿快要睡過去的李維坐了下來，還自然地親了對方的臉一下，摟緊人道：「維維……再靠過來點，別摔下去了。」

 

李維迷茫地眨了眨眼，往後蹭了幾下李雲平的胸膛後，才又回過神來，微微支起上身。

 

「啊、康納……」他慢悠悠地將揣在懷裡的一個大包袱放到了桌面上去，迎著康納里惟斯的視線，含糊地解釋著：「我昨天做了小蛋糕、還有一點家常菜，想送給你跟艾維斯吃……感謝你們，平常照顧……」

 

因為拍戲的時候用了太多體力，殺青後又擋不住情動，做了個天昏地暗的關係，從還在片場的那時開始，他就好像站著都能睡著似的，相當精神不濟。

偏偏食物已經做好了，賓又似乎相當期待的樣子，雲平和康納的感情也不錯，幾個原因疊加下來，李維便也捨不得就這麼折返回飯店休息了。拍完戲後，便向雲平撒了撒嬌，再強撐著精神緊抱住雲平的腰，讓人載他過來……撐過了這一段不短的時間之後，也理所當然地變得又睏了些。

 

「覆盆莓、檸檬、黑醋栗……」

「辣炒雞丁……牛肉派，跟一個蔬菜湯……」

 

他說完了，就又縮回去了，將頭垂下來，靠在李雲平懷中打盹，順道將又軟又蓬的長毛貓尾也蜷了起來，繞在戀人結實的腰旁。

 

「謝謝。」康納里惟斯垂眸，笑說：「艾維斯會很高興的。」

 

李雲平妥貼地摟好了李維，又順便擼了兩下貓尾巴後，便咧開一個真誠的笑，軟聲道：「他昨兒個花了好多時間做，一直說我們打球感情好，要給我們多帶點，本來連介海他倆的份都想做……就是那時有點晚了，今天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他們，維維就沒弄了。」

 

「還說你們平常開店，不知道打烊之後會不會餓，冰箱裡備著些點心也好，餓了熱著就能吃，說賓好像挺喜歡杯子蛋糕，上次過來時吃了好幾個，這次就又給他烤了點。」

 

「還說了好幾遍『蛋糕可以冰三天，冷凍放一個禮拜』、『其他菜冷藏兩天，冷凍也是一個禮拜』講得我都記得了……對了，維維應該在裡面放了便條紙，你們之後收著看啊。」

 

康納里惟斯點了頭，收了那布包，就把布解開來，將裡頭被疊得整整齊齊的保鮮盒一個個平放好，看起了黏在上頭的便條紙，而後便要拿去冰箱放。

 

「那是李維做的？」此時賓拿著兩疊毛巾走了回來，笑著對康納里惟斯說：「我收就好了，你忙吧。」

 

然後將一疊濕毛巾交給李雲平，對他說：「快擦擦汗吧，你們剛做過激烈運動就過來了，這裡冷氣又強，小心感冒了。」

 

「乾的我放桌邊，等等換著擦。」雖說他是有點介意李雲平身上的汗味，但隔著那麼遠也聞不到什麼，主要還是更在意李維會不會感冒，還有李維的丈夫會不會感冒的這兩個問題。「難得讓你們下班還跑一趟，怎麼能讓你們生病呢？」

 

說著，卻是對康納里惟斯眨了眨眼睛。

 

我很棒，對不對？

 

康納里惟斯看出了他眼神的含義，勾唇笑了笑後，便傾身過去，隔著吧台和賓接了個吻。

 

「切一點香料。」唇分，便輕聲說道：「幫李維煮一杯熱紅酒。」

 

賓聞言，就彎眼笑了，將李維做的食物全揣進懷裡答道：「舒眠嘛，我知道了。」

 

而後便晃著絲滑的貓尾，愉悅地走進了後廚裡。

 

這時李雲平已經拿起濕毛巾替懷裡的人擦汗了。

李維皮膚白，稍微一熱一悶就容易發紅，尤其在情動後更顯緋紅，雖然此時已經消退了些，卻還是留了點尾韻在臉上，被粗糙的布面擦過後，便又紅了點。

 

他一被碰了，便又往李雲平的懷裡拱，鑽了幾次後，更蜷著腿在對方懷裡磨蹭起來，發出低低的哼聲。

 

「小羊乖，手舉起來。」大概是善後經驗豐富，李雲平此時也沒多慌亂，摟著李維將人往上抬一點，握著折疊成小塊的毛巾從衣領穿進去，快速擦了擦汗多的前胸，又擦了擦後背，然後再往脖子抹，三兩下就替對方擦好了。又順道「吧唧」地親了人一口，笑著說：「坐在爺腿上要安分點，知道嗎？別蹭出火了。」

 

李維聽沒聽見是不知道，康納里惟斯倒聽得很清楚，調製飲品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下，又相當順暢地繼續下去。

 

也是不一會兒就推出了一杯透白色的液體。

和早前給了江介海和欒芳的調酒一樣，是由蘭姆酒、砂糖、蘇打水、萊姆汁，和有些豪邁飄在裡頭的數枚薄荷葉，以及作為調味，磨碎了的貓薄荷調製而成的夏日風味飲品。

 

「這是摩西多。」他說。「來自巴西的調酒，清涼解熱，還摻了點貓薄荷。」

 

「康納，你這番手藝，無論看幾次都還是那麼讓人驚艷！」李雲平驚嘆間，也無心去管自己身上未擦的汗，當即捧起了長型的杯身，湊到嘴邊喝了起來。

 

入口的沁涼和氣泡的刺激感，讓他忍不住大嘆了口氣，咕嚕咕嚕地喝了幾口後，才想起要品嚐味道，稍微放慢了飲用的速度。

 

蘭姆酒的濃烈和甜味透了出來，隨後就是薄荷的清涼，萊姆的微酸，以及隱約鋪墊在最後的，那有些勾人的酥麻風味。

 

「好喝！」李雲平笑道：「工作之後果然要來這麼一杯才夠勁，也夠消暑，我這一身的汗啊，也好像都消下去了。」

 

康納里惟斯點了點頭，接口道：「賣得不錯，今天不少人點。」

 

「等會也給維維調一杯行不？」李雲平說完，又望了下在懷裡睡得正沉的人，懊惱道：「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今天大概是累著他了。」

 

「明早再喝也不遲。」康納里惟斯說：「樓上客房是空著的，你喝了酒不便騎車，李維坐後座也危險，不如今晚留下來過夜，明天再回片場。」

 

李雲平思考了下，恰巧李維又縮在他身上輕扭了下，他便望著懷裡人笑了，摸了摸蹭到了手臂上的軟耳說：「就這麼辦吧，我也真怕他坐不住，滑下車去。」

 

「下次你們去我們那兒的時候，再換我們來招待啊。」他抬頭笑道：「那邊有些不錯的夜市小吃，可以邊逛邊吃，餐廳我不熟，可也知道幾間，或者吃維維的拿手好菜也不錯，看你們喜歡。」

 

康納里惟斯點頭應和，見那杯摩西多已經見底了，便收回空杯，再調了杯酒，放在李雲平面前，然後端出了一盤下酒用的小點，同樣放在對方前面。

 

李雲平酒量好，不易醉，但一直喝酒，沒吃點東西墊胃，總歸不是太好。

 

「下個月要推出的拼盤。」他說：「嚐嚐看。」

 

脆餅、起司、生火腿和一些堅果，以及一個對半切開的蔬菜三明治。

 

基本上是全靠食材，不需多少廚藝的料理，大約是配合服務生的烹飪水準誕生的拼盤，誰讓賓要學會一道料理就得炸好幾遍廚房呢？縱然康納里惟斯本人毫不介意，賓卻也不怎麼好意思讓對方一遍遍教他，進度便有些耽擱了。

 

好在酒吧總歸還是以酒為主，餐點部分只是陪襯而已，頂多菜單換新的速度慢了點而已。

 

「那個康納啊，讓我吃是可以，但我這人糙慣了，下酒菜都吃串燒、烤魷魚或是炸物之類的，不怎麼吃這樣精緻的東西，怕是給不了什麼意見。」李雲平看著送上桌的拼盤，倒是有點頭大，一邊老實說完，一邊動手吃了口生火腿，配了口酒，然後訝異道：「這味道真搭。」

 

較純烈的調酒和火腿的鹹香相當刺激味蕾，肥美的油脂也在下一秒包住了一切，進一步糅合所有風味。

 

堅果醇香，起司味重、又帶著濃厚的奶味，配著脆餅一起吃時又多了酥脆的口感，在調酒下肚後給予腸胃溫潤的感覺。

三明治並不是用吐司做的，而是切成厚片的法棍，夾著點爽脆的生菜和番茄、醃黃瓜，再抹上薄薄的紅醬作為調味。

 

「還挺爽口，味道也夠。」

 

李雲平那是邊吃邊讚，酒喝完了又再續了一杯，這回倒想起要指定種類了，要了個上回喝過的調酒，興高采烈地和康納里惟斯聊著天。

 

雖然他在片場時就草草吃過晚飯了，但在劇組管吃不管飽，又忙著趕進度的情況下，吃了這份量不算小的拼盤後，他還是挺滿足的。咋吧咋吧嘴，便低嘆了句：「唉……就是還想來點飯後水果。」

 

康納里惟斯聞言，眸光一動，像是抓住了什麼一樣，正要開口。

 

紅酒的香氣卻先了他一步，隨慵懶的話音一同飄了進來。

 

「水果的話有芒果和火龍果。」賓笑瞇瞇地端著剛煮好的熱紅酒走了過來，放在李雲平身前，眉頭相當輕微地皺了皺，再鬆開來，維持著平和的語調問道：「需要我切一點來嗎？」

 

「不用、不用，我只是隨口提提罷了。」李雲平爽朗地笑道，然後便望著那杯熱紅酒，稍微猶豫了下，再抬頭說道：「維維還沒醒……要不我先幫他喝了？」

 

「也可以等明天。」賓微微偏開頭，像是在隱晦地躲避著什麼，但面上還是端著優雅的笑，輕聲說道：「李維喜歡甜食，明天多加點水果，或者一點烈酒，重新加熱過也挺好喝的——何況裡面還加了貓薄荷，你一人喝兩份，也不太好，效果可能太強了。」

 

「喔喔，好，就這麼辦。」李雲平應完，又忍不住語帶感激地說：「真的很感謝你們啊，我們這麼晚來叨擾，讓你跑進跑出，一下拿毛巾、一下拿酒的，還讓打烊時間變晚了，一定給你和康納添了不少麻煩。」

 

「回頭你要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再說一聲，讓維維拿給你。」似是顧慮到面子問題，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大剌剌地把物品名稱直接說出來。

 

「……好。」那認真思量的態度讓賓的表情變得真誠了些，有些好笑，又有些愉快地笑出聲來，一邊收拾著桌上用過的毛巾，一邊答道：「既然你這麼說了，我就會好好地開一長串清單給他的——乾脆一次堆幾個月的份，上床用個過癮？」

 

他收了毛巾，往前走了幾步，經過吧台的時候，又稍稍舔了下嘴唇，瞇著雙眼望向康納里惟斯，然後輕咬著字說道：「畢竟……我還真的挺喜歡那些小玩意兒，用起來的感覺。」

 

「幾個月？維維那裡應該沒那麼多玩具。」

 

李雲平撓了撓頭，無自覺地吐槽完後，一時也想不起來家裡還留著多少廠商送的試用品，或者李維自己又買了多少。畢竟他長年在外工作，家裡的各種用品一向是由對方管的，私底下做愛也不怎麼用情趣用品，當然是兩眼一抹黑了。

 

他正想乾脆放棄思考，等李維醒來再問的時候，他懷裡的人就稍微動了動，睜開了眼。

 

「嗯……」他目光迷濛地抬頭看著李雲平，停滯了一會後，才模糊地問道：「我睡……很久了嗎？」

 

「不久，才半個小時不到呢。」李雲平摸著他的臉說，然後又親了對方一口，輕哄道：「還累嗎？賓剛才煮了杯熱紅酒要給你，要不要喝了再睡？」

 

李維愣愣地受了這個吻，蓋著一層軟綿捲毛的耳微微抖了抖，又好像還沒清醒似的，低頭趴在李雲平的肩上，蹭著對方的頸子說：「等等、等等再喝……」

 

說著便真的趴在那兒小睡了會，直到鼻間嗅到的氣味越發強烈，才漸漸轉醒，伸舌輕輕地沾了戀人的頸側一下，小小地舔弄著。

 

「鹹……」他微微地晃了下尾巴，又蹭了下人之後，便真的清醒了，笑說：「你汗都乾了……我怎麼可能只睡了那麼一會，你不要動喔，我來幫你擦一擦……」

 

接著就拿起仍然整齊放在桌上的那組毛巾，乾濕交替地為李雲平擦起了汗來。動作輕柔仔細，連沾在對方兩隻黑色貓耳上的細小鹽粒也擦得乾乾淨淨。

 

末了還有點遺憾，揪著手上沾滿了汗味的毛巾，有點不想將它放下來。若不是還記得自己身在友人的酒吧裡，還真想一面嗅著這樣的氣味，一面和雲平求操。

 

「還有，就算康納的調酒再好喝，你也不可以喝那麼多的。」他斂下眉眼，把濕毛巾放下來，再換了塊乾毛巾，湊在對方身上擦，再低低柔柔地提醒道：「明天還有工作呢……五爺。」

 

雖然說的是正經事，他卻完全收不住眼裡綻放出的春意，貓尾也擺得更大了些。

 

聽著，倒有種撒嬌的意味了。

 

李雲平覺得喉嚨有些乾渴，拿起酒杯吞了兩口，沒品嚐出味道，倒是品出一點醉意了。

 

好在李維擦完後，便自己坐正了，將髒毛巾交給賓，安靜地品嚐起那一杯熱紅酒。

 

賓再回來的時候，就正好看到他又縮到李雲平懷裡磨蹭，接著睡著的模樣，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我帶你們去客房吧。」他帶著兩人一邊走，一邊看了看李維的睡臉，還有李雲平時不時看看懷裡人，將人抱得安穩妥當，還有點怕造成不適，所以偶爾換換手勢的樣子。

 

真好。他想。今晚注定會是美好的一夜。

 

馥郁的酒香將會伴著他倆入眠，在尾耳交疊時，於旖旎的夢裡沉醉。

 

他晃著尾巴，難得為他人的戀情感到高興，再回到吧台前時，便有些熱情地湊到康納里惟斯身後，從後頭環抱住他。

 

「怎麼在切哈密瓜呢？」他以五指順著戀人的側腹，輕笑著說：「不想下班了？手不痠嗎？我幫你按摩好不好？」

 

然後身前的人就側身轉了過來，將一個看來紅通通的物體放入了他的嘴裡，和他說：「嚐一口。」

 

是生火腿，包著哈密瓜。

 

賓瞇了瞇眼睛，認真咀嚼了會，再將它吞了下去，抖抖耳朵，歪頭問道：「新菜單？」

 

「嗯。」康納里惟斯說：「正好解膩。」

 

「我覺得很適合。」賓說著，又抱住了康納里惟斯的腰，仰頭親了親對方，然後輕哼著撒嬌道：「現在，把你手上的東西交出來，然後轉身去浴室洗澡——休息時間到了，你得聽我的，好嗎？親愛的。」

 

康納里惟斯注視著他，將回吻落在他的額上，又親了親唇，揉了下那奶油色的耳，然後鬆開手來。

 

「聽你的。」

 

隨後再補了句：「到床上的時候，聽我的？」

 

話說得淡然，卻直把賓逗得紅了臉，直說那是開玩笑吧？表情卻略微有些期待，尾巴也勾了過來。

 

話聲維持了一陣，待到酒吧的燈光熄滅後，夜幕便沉沉地壓了下來。

 

等朝陽昇起時，便又是嶄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