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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白 仲安〉

-戀人的背影-

作為一名對工作十分熱忱的編輯,白鳥吾朗不僅有特別維繫自己在出版方面的人脈,更盡量主動結識一些特殊領域的人,好方便自己的作者需要取材時有相關的專業人士可以諮詢,以創作出更好的作品——因此他認識的人遍布各行各業,說是千奇百怪也不為過,有時因緣際會,還能搭上一些平時難以接觸的族群。

 

今天要會面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謹慎地再三閱讀手裡的資料。照片上面容秀麗的男人是一名戰爭國家的高階軍官,和他同樣身居高位的伴侶終結了他們國家的戰事,目前正相攜出國遊玩,據說首站就是那位伴侶的故鄉,接著才到周邊國家繼續旅遊,也就是他們所在的城市,此次會面也因而有幸成行。

 

兩人平時並不接受採訪,此番是因為認識的人介紹,並保證內容僅作為創作素材參考使用,才劃出了一小部分旅遊的時間,進行私人的輕鬆談話。

 

當然,輕鬆是他們為這次碰面定義的基調——實際上,對身處太平年代的人而言,戰爭是一個浮於紙面的詞,很難有多深的體會,可這都不妨礙想像時已怵目驚心的感受,更遑論身為小市民,向來是遠離政治權力中心的,一下要和幾乎可稱作英雄的人物會面,壓力可想而知。

 

可除此之外,不僅是為了寫作素材,白鳥吾朗本身對這樣的傳奇人物也充滿好奇;大到現存戰事國背景的先手資料、戰爭之於人各方面的潛在影響,小至兩人之間的愛情羈絆,都令他萬分期待這次的會面。

 

慎重起見,他另外帶了時常共事已有默契的同事淺見忍同行,並未特別介意和對方共享資源——一方面是白鳥吾朗本就多少有意引導對方,另一方面……其實以淺見忍的脾性來說,這一次陪同恐怕更多是真的擔心他所以積極地來支持幫忙,搶奪資源這種事既沒想過也不可能會發生,哪怕他再大方一點,也不用擔心自己會碰上得寸進尺的事而破壞心情。

 

他們提前到達了約定的咖啡廳,也就多了一些可供準備的等待時間,見他反覆地確認細節,淺見忍並不多加打擾,只默默地幫忙倒溫水,靜靜陪在一邊,盡可能讓白鳥吾朗專注在想要做的事情上,免去後顧之憂。

 

「你好。」幾乎是一到約定時間的那一秒,一道清亮的嗓音就即時地響起,帶著少許笑意地問:「請問是白鳥先生嗎?」

 

「是的,您好,是安其羅將軍和葉仲將軍吧。」白鳥吾朗隨即站起,和來人笑著禮貌地握手行禮,並到對面幫忙拉開了椅子,淺見忍也緊接著跟上,比照接待另一位貴客。「非常歡迎您們到來,感謝您們願意在旅遊中撥空參與我們的談話,真是萬分打擾了,非常感謝,如若有我們可以略盡地主之誼的地方,也請儘管吩咐,我們非常希望您們在這裡可以有一段愉快的旅程。」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語言也不太通,正煩惱呢,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不跟你客氣囉。」

 

安其羅有著一身蜜色的肌膚,搭配絲質白襯衫和一頭柔順的亞麻灰色即肩長髮,整個人看上去充滿甜蜜浪漫的詩人氣質,若是沒人提起,很難聯想到這其實是一名殺伐果決的將軍,尤其他笑起來開口說俏皮話的模樣,更多了幾分大男孩的神氣。白鳥吾朗也是這時才又不無感慨地想起,這麼個戰功赫赫的人物,其實年紀都不比他大,在他們還只要為了讀書而煩惱、度過豐富多采的學生時期時,身處戰爭國的人恐怕沒有這種條件,只能將自己活出堅不可摧的樣子。

 

坐在一旁、蓄著頭金灰色短髮的葉仲,板著一張臉的模樣倒是更貼近將軍的氣勢,不過在談話後不久,白鳥吾朗便意外發現,比起看上去像詩人的安其羅,葉仲才是本質更趨向文學的人,他們因此有了一段較為熱絡的談話,葉仲的神情漸漸放鬆不少,面對安其羅時,更是掩不住骨子裡無微不至的溫柔,淡化了原有的那點冷肅,彷彿從戰場走入紅塵,卸下一身的非凡留在萬家燈火裡。

 

愉快的對話進行到尾聲,已接近飯點的時候,還好當時考量到這點,約得是有做餐點的咖啡廳,此時直接加點即可,不需要再花時間餓著肚子覓食。「仲,」安其羅靠在葉仲肩上,親了口對方的臉頰,聲音甜軟地小聲問:「我有點餓,你幫我點餐好不好?」

 

葉仲似有一瞬的僵硬,眉頭甚至微微蹙起,眼神銳利地盯著安其羅,像隻炸毛的貓,最後卻抿著唇沒有說話,只伸手捏了下安其羅的臉。安其羅絲毫沒有惹毛對方的自覺,還拉著男人的手直笑,白鳥吾朗一下子分不清這是出於個性、還是彼此理解的緣故,圓場緩頰的話便沒說出口,以免弄巧成拙,出糗事小,掃興就不好了。

 

他不是真正熟悉兩人的脾性,本不必擅自評斷,而或許也只有心心相印的兩人,才能讀懂埋藏在張牙舞爪底下的眷戀。

 

「白鳥先生,」一直在做紀錄的淺見忍也停下工作,湊過來輕聲問:「我也去一起點餐吧?順便結帳。」他比了一個套餐,正是符合白鳥吾朗口味的一種,於是白鳥吾朗很快點了頭,小聲說「麻煩你了」,旋即又朝另兩人笑道:「請務必讓我們盡地主之誼,邀請兩位嘗試我們的美食——雖然這間咖啡廳還不到專業的程度,料理的口味卻也不錯。」

 

「好呀。」安其羅自然地接受了白鳥吾朗請客的提議,畢竟一餐飯要不了多少錢,而他們也確實為此多花了時間,便不覺得有什麼需要太過客氣的。

 

葉仲和淺見忍一起前往櫃檯點餐,只見淺見忍一路溫和地介紹餐點,葉仲則皺著眉聽得仔細,彷彿在接收什麼重要的國是報告,令人忍俊不禁之餘,也感受到男人十分窩心的認真重視。

 

白鳥吾朗回過神來,看向和他一起留在座位上的安其羅,想招待對方的話卻一下在張開口後卡住了,片刻後默默地自己嚥下。

 

安其羅正彎著眼,用既迷戀溫柔亦隱隱有些惆悵的目光望著葉仲的背影。發覺到白鳥吾朗的視線,他凝望片刻後轉過頭來,笑道:「和平真的是很難得也很美好的事,就好比我現在很喜歡看著仲的背影。」

 

「但曾經我是討厭的。」安其羅自白似地呢喃,目光又飄向了葉仲。「因為背影幾乎代表離別,哪怕那厚實的臂膀帶給我再多的安全感,幾乎是我最堅實的盾,當我看著他的背影時,想到的卻是前面槍林彈雨的傷害,每一次都是一場未知刑場的奔赴。我討厭他為我擋下一切,更恨每一個跨越生死的可能,也許我這一刻還看著他的背影衝鋒陷陣,下一瞬就只剩一片血色,而我還不得不承受著繼續向前走——因為我們的仗還沒打完。」

 

「可是如果沒有他,所有的理想也只剩痛苦的責任而已。」安其羅自嘲地笑笑,輕聲說:「我並不是你想像那般厲害的英雄吧?」

 

白鳥吾朗搖頭。

 

作為英雄之前,畢竟還是一個人,也會有弱點,卻也因為弱點更彰顯那份堅強。白鳥吾朗到底不是孩子心性,並不對英雄有什麼期許,只會因為其中的付出奉獻更加尊敬。

 

安其羅露出一抹明麗的笑意,一雙深海一般的眸子更顯動人,裡頭滿溢著幸福的滋味。

 

「現在,戰爭結束了。」他停了一會,像是在消化其中的情緒,半晌才接著道:「當我看著他的背影時,前方是明亮又寬大的道路,我知道他還會帶著我最喜歡的樣子回到我身邊,也更加直接地感受到……那支持著我的臂膀有多偉岸,豎在我面前像是能為我撐起一個小世界,令我感受陽光和美好,歡喜而留戀。」

 

似是感受到這灼人的目光,葉仲忽地回過頭來,安其羅立刻揚起笑揮手,葉仲雖沒回應,原本銳利的視線也旋即柔軟許多,又看了一會才回過頭。

 

「我想,戀人的背影,應該本來就是這麼美好的存在吧。」

 

白鳥吾朗似有所感,跟著望向淺見忍總是安靜沈穩的背影。一般人對視線的敏感度沒那麼高,可淺見忍依然在片刻後回過頭,對上眼時先是一愣,很快便又露出十分溫柔的笑。白鳥吾朗不由自主地別開眼,正好瞧見目睹一切的安其羅臉上意味深長的笑。

 

會談順利地結束了,白鳥吾朗拿到了詳細的素材,安其羅和葉仲也獲得了滿意的嚮導,賓主盡歡之餘,兩方也因相處愉快留下了聯繫,至於兩人的幫忙,葉仲以未來的相關著作可贈送一套譯本作結——喜愛文學的他,當然也很好奇自己的故事經由他人會做出怎樣的呈現,並表示了期待。

 

送走兩位將軍,淺見忍很習慣地提出送白鳥吾朗回家的意願,白鳥吾朗不動聲色地頓了頓,幾乎就要開口拒絕了,卻不知怎地,心裡一跳就無法控制地改口答應。

 

他低著頭走在淺見忍身後,反應明顯不同以往冷靜,淺見忍卻沒多問,只是體貼地放慢腳步,靜靜地保持幾步距離走在前面。白鳥吾朗看著男人其實不比自己寬厚多少的背影,想起彼此相處的點點滴滴,他這才發覺自己竟記得那麼清楚,原來一切的好都沁入心脾,不曾被模糊淡忘。

 

也許是月色太美了。

 

白鳥吾朗不覺間快走幾步,從後抱住淺見忍,側耳貼在那結實的背上,聽裡頭關著的隱約心跳,一下、一下,從輕到重,由慢而快。

 

「白鳥先……?」

 

不明所以的淺見忍,即使驚訝也不包含如願以償的竊喜,盡是擔憂他受委屈不舒服的關心,滿心滿眼都記掛在他身上,一向敏銳的白鳥吾朗怎麼會不知道?他只是一直下意識地避開,好像不點破就能一直維持安全的距離,就像剛剛一樣。

 

大概是被寵壞了。他想。

 

「你……」他收緊手臂,用了點力埋在對方背上,淺見忍也就縱容地由著他,只稍稍覆上了他的手背,保護一樣地罩著。

 

「叫我吾朗吧。」

 

他輕聲說。

 

腦海裡迴盪著安其羅的話語,他忽而十分理解而感同身受。

 

因為他也是如此喜歡這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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